第四章 歧點（下）
第四章
歧點（下）
PART
4
1月22日，被囚禁在絕界中的第八天，依舊如徹底被與世隔絕一般，收不到任何訊息，亦發(fā)不出任何消息；而更為諷刺的是，如今能夠依靠的，竟只有那個人。
出于他的施舍，勉強能知道最低限度的新聞；
由于他的存在，姑且能夠不顧慮妹妹的安全；
也正是因為他的指導(dǎo)，才能夠……
呵……難道這也在你的預(yù)料之中嗎……
看向自己的右手，光毅自嘲地干笑兩聲。雖然還不熟練，但如果能將那份力量運用到極致，也許就有著新的可能性，也許終結(jié)末日就不再是妄想。
但在那之前——
現(xiàn)在還不是考慮那些的時候。
他嘆了口氣，將空無一物的右手緊握成拳。比起虛無縹緲的未來，比起憑空臆想的覺悟，眼下某位少女的境況更讓他魂牽夢縈——他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從凌雪那得到音信。
她的身體康復(fù)了嗎
那些折磨她的負(fù)面噩夢是否已經(jīng)徹底散去
在那場騷動之后，她的生活又是否受到影響
想也沒用啊……
唯有的通信手段，念話，他還未能掌握，似乎也不適合用于這樣的場合。倘若將念話排除，就只剩下最后一種辦法。
如果能碰到瞿夜就……
拜托一直相伴凌雪左右的她，一定能……
無巧不成書，他的自語還未落音，視野的角落便掠過一抹黑發(fā)。在大腦做出思考之前，身體已經(jīng)自行行動起來，朝著對方大步趕去。
瞿夜——
急促的呼喚讓少女止住腳步，她的回眸中閃過了轉(zhuǎn)瞬即逝的憂郁。但在光毅注意到之前，她抬手捋動鬢發(fā)，重新投向他的眼神中帶著與以往無異的不屑。
原來是臭蟲，打擾了我的行程代價可不少哦，你做好準(zhǔn)備了嗎
似曾相似的諷刺與壓迫，不知為何反倒讓光毅感到久違的心安，擠出賠笑，他順著回答道：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瞿夜大人手下留情。
……你這蛀蟲還真是……
反而是瞿夜這邊不適應(yīng)起他的坦然，那笑容看起來也有點惡心，原本想要欺負(fù)他發(fā)泄一番的念頭自然就跟著消散。以左手托著右肘，她只得露出不滿。
有什么事快說吧，我可沒時間和你浪費。
呃，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只是許久沒見到你特地來打個招呼。
……
等、等等，別走……我知道錯了，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起初只是覺得瞿夜看起來心事重重，希望通過客套話來舒緩氛圍，只可惜收到的完全是反效果。但接著又一次被投以輕蔑的目光，莫名地又讓他感到舒心。
似乎有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正在崩壞消失，名為節(jié)操的東西……沒敢繼續(xù)往下想，光毅連忙接著說道：
其實，是想問問凌雪的事，她……康復(fù)了嗎
聽到這里，瞿夜的臉色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一絲陰沉，不過看向他的眼神卻又充滿了敵意。
先說好，我可不準(zhǔn)備向你道謝，小雪會和你‘轉(zhuǎn)換’純屬偶然，不！是純屬你這臭蟲前八輩子造的福。
大概說的是他將凌雪喚醒一事。沒敢打斷她，光毅弱氣地附和了一聲：
是……
姑且，在前幾天出院了，但是——
但是
瞿夜忽然止住了話語，皺起眉頭將目光移向旁邊。她其實并不想告訴這個男人更多有關(guān)小雪的事，但也許是她無意間認(rèn)定了，僅有這個男人能做到她所做不到的事。即便小雪可能被奪去，如果能讓她幸�！�
片刻之后，調(diào)整好心情的她才又再度開口：
她看來有心事……
將話語道出口后，她才又恍然頓悟，突然瞪著光毅，以帶有殺意的目光。
該不會是你又做了什么！
不不不，絕對不是我，我哪敢……
本能地覺察到生命危險，光毅連忙矢口否認(rèn)。雖說這時他的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時那個未遂的吻……
不是就好，警告你不許對小雪出手，不然~
瞿夜的眼中掠過一道兇光，在看著光毅的某個部位的時候。曾經(jīng)的噩夢讓光毅頓時感到胯下一寒，不禁全身顫抖了一下，急忙否定：
絕、絕對不敢……
那就好。另外，雖然沒什么意義，姑且算和你提前說一聲，我們從‘那個學(xué)�！藢W(xué)了。
到此就已經(jīng)說的太多了，意識到這點的瞿夜決心不再將對話進行下去，語畢之刻，微微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離開。
直至瞿夜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拐角后方，被留在原地的光毅這才反應(yīng)過來。
退學(xué)……誒等……
只可惜為時已晚，而且就算追上去瞿夜大概也不會再細(xì)說。
——是和，商場那次的事件有關(guān)嗎……
因為有被認(rèn)出的風(fēng)險，所以選擇了離開普通人的世界；因為有被傷害的可能，所以舍棄了那邊的生活。從降靈師的角度來看并無不妥。
但，真的只是這樣
那天她醒來時所露出的悲傷表情，像是在悵然若失之后想要抓回一切的擁抱，以及，將珍愛的護符交付于他的舉動，它們背后所暗藏的意義，難不成是……分別
——不，不應(yīng)該……就算離開大學(xué)，同樣是降靈師的我也還能見到她……
——那又是為什么……
他極力說服著自己不該臆測，卻無論怎么尋找借口，糟糕的預(yù)感完全揮之不去。
在茫然與焦慮的侵蝕中，不知不覺又過去半日，直至與兄長約定的時間再次到來。
怎么了。
不，沒什么……開始訓(xùn)練吧。
口頭上否定著，他的神情早已揭穿了他的謊言。將他的低落看在眼里，鄒志軒不經(jīng)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沒有立即開始當(dāng)天的訓(xùn)練，他接著問道：
你喜歡她嗎，那名少女。
嗯……啊不不不，不是……
在恍惚中下意識地應(yīng)允之后，光毅這才重新回過神來，聽清兄長的問題。想到自己剛才的回答，他霎時間面紅耳赤，連忙又接著否定。
雖然這份答案或許并沒錯，但即便對方是自己的兄長，也正因為是兄長，談?wù)搩号殚L的問題才更感害臊。
為了掩飾自己的動搖，他極力裝出不滿的樣子，朝兄長指責(zé)道：
你、你現(xiàn)在怎么說啥都一個腔調(diào)！以前不是拿過演講比賽的冠軍嗎！真是！
……
對此，鄒志軒沒有給出回應(yīng)，而是緘默地注視著慌不擇詞的弟弟，看著現(xiàn)在的他，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安撫那個大脾氣熊孩子的時候。但弟弟并不知道，他這份戀慕的起因與意義其實是……
痛楚，本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感覺不到，此刻卻源源從胸口傳來。這股異樣的沉悶，雖然微弱，卻著實存在。
是因為自己還未能真正舍棄情感，還是無意間期待著另外的可能性，才會……
別提這個話題了！快開始吧！
等你先恢復(fù)平靜。
拍了下光毅的肩膀，他的話語依舊如以往一般平淡；表露在臉上的，仍舊是看不出絲毫情愫的冰冷。
無論是哪一種，這點小小的偏差，都不會對他的計劃帶來影響。
……好吧。
全然沒有覺察到兄長的變動，終于從慌亂中恢復(fù)平靜的光毅，在五分鐘之后開始了第六次的能力訓(xùn)練。但此刻，依然還在從心底源源涌出的臆想，令他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明天，就從這里溜出去！
PART
5
雖說終于下定了決心，如何悄無聲息地從結(jié)界里溜出去仍是最為棘手的問題。
兄長估計不會幫助他，沙魯老師只可能把他重新抓回去再關(guān)幾天禁閉，最可靠的艾麗絲又接連幾天將他拒之門外。選項一個個被排除后，剩下的唯有……
說起來，那個時候卡蘿好像是……
他突然記起被困領(lǐng)域時的情景，原本卡蘿并不在被卷入的幾人之列，事后得知她是強行突破進入到領(lǐng)域中，但那時正因凌雪的昏迷而焦急不安的他未能在意。
現(xiàn)在想起來，她在結(jié)界術(shù)式上肯定也有不小的造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卡蘿因為召集令的緣故，也不得不搬回休巴西特的內(nèi)部宿舍，而她現(xiàn)在的住址就是——
哦呀~又是你啊，小伙子~怎么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和艾麗絲妹妹吵架了
啊哈哈……您好……
沒錯，和艾麗絲的宿舍，是同一棟樓。
這可不行，你得主動點向她道歉，所謂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實在不行就~是吧~
阿、阿姨……
什么！
不……姐姐……你好歹是舍管，這樣的言論不太好吧……
而在這棟樓里，由于他的頻繁露面被迫熟悉的舍管阿姨……不，舍管姐姐正是最為棘手的存在。
對著用手指比劃出抽插動作的舍管姐姐，他尷尬地苦笑兩聲。雖然希望能在不碰到她的情況下結(jié)束，但又不得不從她那獲知卡蘿的宿舍號。問題在于，如果開口詢問的話……
嗯有什么不好嗎這就是青春嘛~反正你也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肯定不敢強推~
……
好了回到正題吧，今天也是來找艾麗絲妹妹的咯
面對她那露著我懂我懂的微笑、頻頻點頭的笑臉，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但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如果有什么后果……應(yīng)該不至于被打吧，大概，也許。
呃……這個……其實——
******
光……光毅，你的臉……！
開門之后目睹到鼻青臉腫、像是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的、渾身破爛的光毅，卡蘿捂住嘴巴發(fā)出了驚呼。
沒事的，不小心在下樓梯的時候摔倒了。真、真的沒事……
被揍了。
他變成這副慘樣的原因，正是被舍管姐姐誤認(rèn)為花心，隨后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頓狠揍。當(dāng)然，辯解什么的，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以一記標(biāo)準(zhǔn)的背摔開場。
原來傳說中的修羅，是真實存在的——這便是他在瀕死之際的感想。
但是他熬過去了！再次跨越了死亡！克服重重艱險與困苦終于到達(dá)了這里！
先不說這些，卡蘿小姐，請你認(rèn)真聽我說。
將手按在卡蘿身旁的墻壁上，他一掃方才的頹然，換上認(rèn)真無比的神情。
而他那完全顛覆了先前印象的強勢壁咚，加之幾乎貼近到眼前、充滿了炙熱的雙眸，讓卡蘿忍不住聯(lián)想到少女漫畫中的告白情景，難為情地羞紅了臉，以細(xì)弱蚊咬的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道：
好……好的……
片刻之后。
呼……我還以為是……
嗯
不、不是……沒什么……我剛才什么都沒說……
聽完光毅的解釋和說明后，卡蘿頓時松了口氣，卻無意間漏出小小的遺憾，好在這聲嘆息并沒有被光毅覺察。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因為自己的臆想而在短時間內(nèi)不敢直視光毅。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移到他所說的越獄計劃上，她不好意思地繞起指尖。
那個……我……我只是第六感比較好……比、比起解析，更應(yīng)該說……應(yīng)該說……
應(yīng)該說
說……強、強行破壞掉的……
卡蘿的聲音愈加微弱，直至最后小聲到幾乎聽不清。
并非解析結(jié)界隨后無聲無息地改寫或者抹除，而是依靠直覺和蠻力從物理上進行破壞。對卡蘿這樣一名內(nèi)斂的少女而言，掄動大錘用蠻力擊破結(jié)界，這等帶有些許瘋狂和野蠻味道的舉措，確實難以啟齒。
——說到底為什么她的武器會是那種大錘子啊……
和她的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武器。當(dāng)然，這份吐槽深藏在光毅心底，畢竟卡蘿難為情的樣子還是挺可愛的。
這應(yīng)該不算花心，嗯。
但是這樣一來計劃就無法如愿實施了，哪怕暫時引開了守衛(wèi)的注意，在結(jié)界被打破的那一刻肯定會有更多的追兵立馬趕來，越獄便同時失去意義。
這樣啊……看來，只能我自己試試了……
他捏著下巴嘀咕道，隨后站起身子。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但在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之際，身后的衣角忽然被輕輕地拉住，接著傳來卡蘿的細(xì)語。
等、等等……我想、和你一起……
誒但是萬一失敗的話至少也是會被關(guān)禁閉的程度。
只是關(guān)禁閉還算好的，大概，很可能，還會有更嚴(yán)厲的懲罰。他準(zhǔn)備破釜沉舟的一試，卻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私愿拖累到卡蘿。
不過，銀發(fā)的少女并不這么認(rèn)為。
沒關(guān)系……我、我是你的同伴。
隱約從劉海后方露出的眼神，透著堅定。欣慰與感激油然而起，懷揣著心中的悸動，他肯定地回以微笑。
恩！謝謝！
就在他們一齊走下樓的時候，那扇光毅所熟知的，近日里一度將他拒于外側(cè)的舍門，突然打開。
穿戴整齊的金發(fā)少女心思凝重地從中走出，卻隨即注意到不遠(yuǎn)處的兩人。但她只是朝著愣在原地的他們稍微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關(guān)門離開。
艾麗絲
被叫住的艾麗絲停下腳步，猶豫兩秒鐘后才極不情愿地回眸。
有什么事快點說。
本就冷淡的口吻此時更顯冰冷。一定有心事，并且和她這次出門有不小的關(guān)系——憑借對她的了解，光毅做出推測。
應(yīng)該要向她請求幫助嗎在她看起來很忙的時候。
不對，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躊躇。如果艾麗絲這幾天不愿意見他正是因為這件事，恐怕，不，是一定，她一定又在自己一個人逞強，因此——
你這是要，‘出去’嗎
艾麗絲的眉頭微微顫動了一下，細(xì)微，卻沒有被光毅漏過——他的猜測應(yīng)驗了。可緊接著降臨的，是粘稠到壓抑的沉默。
最先忍受不住這股沉重氣氛而開口的是卡蘿。
那個……
你先不要說話。
對、對不起……
以強硬的態(tài)度令卡蘿住口后，艾麗絲將冰冷而又無情的目光再度投向光毅。
這一次，不要插手。
她毫不留情地說道。倘若拉普拉斯妖的預(yù)言沒有錯，不，拉普拉斯妖的預(yù)言不會出錯，那么很快，明天，那個時刻就會到來。
讓他跟著自己，等待在那里的必定會是……讓他留在這個學(xué)院里才是最正確的決定。反正，這原本就是她自己、她一個人需要承擔(dān)的罪孽。希望與寄托什么的……
卡蘿，今天之內(nèi)，不要讓他從這里離開。
但是……
語畢，艾麗絲沒等回應(yīng)便扭頭離開，下個瞬間，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或者該說，正要搭上，因為在對方觸及到自己之前，她已經(jīng)做出行動：將光毅的手臂扼住扭到背后，連并著將他按倒在地。
等——艾麗絲你要做什么！
沒有理會他的叫喊，艾麗絲緊接著在他的后背寫下符文，伴隨著青色的光暈，化作鎖鏈的文字頓時將他捆在地面上。
這樣子就會老實一點了。
她站起身子，投去不帶情感的視線。
艾麗絲小姐……我覺得這樣不好……就不能……
這是，我一個人的罪孽，你們不需要送命。
那一瞬間，光毅沒有漏過，從蔚藍(lán)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悲傷與落寞。
同樣的表情。
和向他道出這個世界的真相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知曉一切，想要背負(fù)一切，卻又在無力中獨自絕望的表情。
他曾經(jīng)說過，要拯救這個世界，要成為她的希望，要將她的絕望打破。直到這時，他才又一次驚醒，又一次醒悟——這并不是空虛的慰藉，更不是隨口的信口，而是，他的真正心意！為了不讓這名少女悲傷，為了不讓這名少女落淚，而賭上自己所有的一切的覺悟！
因此——
什……
我說過，我會背負(fù)你的一切，無論是你說的罪孽，還是你的絕望！
在艾麗絲驚訝的注視下，光毅撐開手臂，將束縛在身上的結(jié)界視若無物，漸漸恢復(fù)站姿，而那些鎖鏈，亦在同時如朽化般崩壞，碎裂。
所以，不要再獨自一個人承擔(dān)了。
……
他的這份真摯，這份覺悟，敲擊著艾麗絲的心房，讓她背過身，繼續(xù)邁開腳步，卻是以像是等待著他們跟上的緩慢速度。
隨便你。
這一句輕聲的低語，隨即被微風(fēng)帶向遠(yuǎn)方。
PART
6
等、等下艾麗絲，你就打算這么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出去
幾分鐘后，終于讀懂艾麗絲行動方式的光毅急忙走到她面前，伸手阻止她，得到的卻是像在述說著不然呢一般的困惑視線。
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吧
那又——
我有一個計劃。
讓她回答的話，無疑會是那又如何之類的言論，所以才說放任她不管肯定會惹下不小的麻煩。
——現(xiàn)在就輪到我出馬了！
將她的話語蓋過后，光毅揚起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
哼哼，我可不是白準(zhǔn)備了十天，所有的計策早就安排妥當(dāng)~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折成小塊的白紙，將其攤開后，標(biāo)注著各個建筑名稱的圖畫躍然紙上——一張手繪的休巴西特地圖。
不僅是樓房標(biāo)注，守衛(wèi)巡邏的路線、時間，以及可以隱藏的地點全都附注在上方。有了這張地圖，哪怕不熟悉學(xué)院的人都有機會逃脫！雖然看起來有點雜亂，也有點丑。
伸手指著被特意畫上紅圈的一棟樓房，標(biāo)注為研究樓的地方，他向兩人說道：
這里，就我所知關(guān)著不少用來研究的‘惡靈’。
他可絕非無所事事地在這里度過了幾個月。
難、難道你要……
聽到卡蘿帶有顫抖的嗓音，他的笑容又添上一份陰險。
沒錯，我們先溜進去，把幾個麻煩的家伙放出來，讓它們引起騷動。
皺眉。
在他話音落下的即刻，很清楚地看到艾麗絲又一次皺緊眉頭——利用惡靈這種事她可絕不會想到也不會實施。于是光毅連忙做出解釋：
它們能吸引守衛(wèi)的注意，而且我已經(jīng)特地調(diào)查過那些家伙的能力，它們的話只會制造麻煩，不會有危險。作為拖延時間是絕佳的選擇~
這樣……
卡蘿還是一副無法釋懷的樣子，畢竟她的好友曾經(jīng)就因為惡靈……她的心里一定本能地抵觸這種做法。但她并沒有否定自己的提案，這也是出于對自己的信任——因此光毅絕不會辜負(fù)她。
別擔(dān)心，它們的傷害能力和‘小鬼’差不多，遠(yuǎn)不至于傷人性命。
嗯，我相信你。
這時，刻意從他們中間橫穿而過，迫使不斷接近的兩人分離開，艾麗絲冷冰冰地說道：
那么就快點，不要浪費時間。
是、是！
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又變得很糟糕，雖然不知道原因，光毅沒敢多想就連忙附和應(yīng)允。隨后，他的思緒飄到了更為關(guān)鍵的事項上。
不過，雖然能引開一般的守衛(wèi)……希望不要碰到沙魯老師啊……
那名最為可靠，如今卻成為最棘手的對手的恩師，正是這次計劃中最大的障礙，對其一籌莫展的光毅忍不住對天祈禱。
只不過，與此同時，數(shù)百米開外正躺在樹下曬太陽的某人，恰巧睜開眼睛，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今天的風(fēng)，看起來有點喧囂。那小子，該不會又給我惹事吧
說著，他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朝預(yù)感的源頭、研究樓的方向踱步而去。
******
與先前的調(diào)查完全相符，巡邏的人在十二點準(zhǔn)時離開，接班者大概十分鐘后才會到達(dá)這邊，時間算得上充分。
當(dāng)然，這絕不算是尸位素餐，畢竟這里不是真正的囚牢，巡視的對象并非罪犯，也非敵人，有所放松也很正常。至于出事后的處置就……
對不住了！
朝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合掌致歉后，光毅抬手示意帶著兩人溜進了研究樓。如果沒有意外發(fā)生，比如鎖定的幾個目標(biāo)正好被帶去研究之類的，需要施放的那幾個家伙分別在二層，四層和五層。
現(xiàn)在是午飯時間，待在這棟樓里的研究員最多五名，但分布的位置就不好確定了。
艾麗絲，能幫忙確認(rèn)現(xiàn)在樓里哪些位置有人嗎
……真是麻煩。
嘴上抱怨著，艾麗絲還是順從地取出一張靈符，不過，隨后她故意像驅(qū)邪一樣把靈符貼在光毅的額頭正中。
接著一份研究樓的三維圖像傳入腦海，連帶著標(biāo)注研究員的光點在大樓各處閃爍。
多謝啦~不過……能不能換個位置
不能。
這樣很難看見路啊……
撕下來就會失效，不會幫你第二次。
怎么能這樣……
無奈地抱怨之余，光毅聽見細(xì)微的笑聲從后方傳來，順著聲源看去，他看到卡蘿正對著他們兩人露出微笑。
怎么了嗎
只是，覺得你們兩位關(guān)系很好。
聽到這里，艾麗絲不做聲地移開了視線，有意無意地掃視周圍。光毅則有些難為情地?fù)狭藫项^發(fā)，辯解似地說道：
只是我單方面地被她欺負(fù)而已……疼……
話還沒說完，又被踩了一腳。
……我大概是贏不了的……
嗯你說什么
沒、沒有，只是兩位結(jié)婚的時候，請一定邀請我~
誒結(jié)、結(jié)婚什么的……哈哈哈……
沒想到會被一向害羞內(nèi)斂的卡蘿調(diào)侃，而且還是毫不忌諱的直球，光毅霎時間陷入慌亂，抬手想要撓頭發(fā)的時候又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垃圾桶，連忙在它倒地前緊緊抱住，重新扶穩(wěn)。
——和艾麗絲……
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身旁少女的側(cè)臉，如流輝般耀眼的金發(fā)，修長的睫毛，以及潤澤的紅唇……在妄想開始暴走之前他連忙甩頭制止——現(xiàn)在可不是能放松的時候。
深深感概言語的恐怖力量，他假裝咳嗽兩聲。
呃哼！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分頭行動，卡蘿，你負(fù)責(zé)二樓9號室，里面是一只章魚模樣的家伙，能夠按照封閉空間的大小自由改變體型，別被它的觸須抓住了就行。
好、好的……我會加油的！
艾麗絲，你能幫忙把四樓2號室的門打開嗎里面類似蘑菇一樣的東西碰到氧氣就會大量增殖。還有4號室，小心里面的鳥，它的叫聲有些催眠效果。
……
稍微瞥了自己一眼，沒有作聲，姑且作為默認(rèn)。
五樓的交給我。好，對下時間……好吧沒有手表……呃哼！兩分鐘后在這里匯合，開始大鬧一場吧！
在他宣布開始的即刻，卡蘿以極為敏捷的動作直接從大廳跳上了二樓。對她的輕巧感到詫然的時候，慢一步的艾麗絲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留下一句輕聲的耳語。
剛才的，你覺得如何
誒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金發(fā)的身姿已經(jīng)消失在樓梯后方，留下他困惑地低喃：
什么如何難道是……結(jié)婚
他不禁張大了嘴巴。
這算是在詢問他的看法嗎確認(rèn)他對此是否有意這難道說明艾麗絲其實對他……
——不不不，現(xiàn)在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鄒光毅你得冷靜��！這是陰謀！先冷靜下來搞定眼前再說！
用力地拍了下臉頰，他用刺痛迫使自己甩開雜念。
我要對付的家伙，那史萊姆也得小心點。
會吸收靈力然后噴出泉水的惡靈，雖說沒有任何殺傷力，因為靈力被抽干而昏迷暈倒然后被水淹死，這死法可就太不光榮了。
小心地避開研究員，他終于在一分鐘后來到了五層的13號室。
好，接下來……
解析結(jié)界，然后把門打開，不算太難——但現(xiàn)實往往不能如愿，眼前的鐵門上沒有任何施加術(shù)式的痕跡。
——難道說……
想出了某種可能性，但也有可能不是。沒有時間多猶豫，他咽了口唾沫，伸手觸碰鐵門——沒有反應(yīng)；用力拉動——門開了，惡靈不在里面。
——果然……
離集合時間還剩二十秒，放棄這一只不至于影響到最終結(jié)果，因此他果斷選擇了離開。而就在他路過某間研究室的時候，突然踩到了像是水一樣的液體。朝旁邊敞開著的門內(nèi)望去，他所看見的是：昏倒在地上的女性，以及已經(jīng)擴散到溢出房間的淡藍(lán)色液體。
不會吧……
昏倒的研究者，鼓著氣泡像是要爆炸一樣的史萊姆，結(jié)論已經(jīng)很明顯。一瞬的猶豫，他轉(zhuǎn)身踏進水中，將全身濕透的女性背起，然后飛快地朝門口跑去。下個瞬間，達(dá)到極限的史萊姆，朝著擁有靈力的方向，噴出了大量的水。
光、光毅你身后的女士是……
別管那么多了，快走——
本能地忽略掉艾麗絲投來的輕蔑而又冰冷的眼神，他沖著已經(jīng)等在門口的兩人用力揮手，而在他的身后，飛速蔓延的蘑菇，在房間中變大的章魚，以及像是潮水般涌來的液體，正鋪天蓋地地涌來。
咿……它、它們不會把別的惡靈放出來吧……
被這番景象嚇了一跳的卡蘿發(fā)出驚叫。
你們都破壞過那個結(jié)界，應(yīng)該很清楚那個憑它們弄不開。好了，在守衛(wèi)過來之前快走。
害怕地又望了眼開始朝他們逼近的怪物，卡蘿急忙跟上兩人的腳步。但就在他們離開研究樓的那一刻，最棘手的對手，以及最后一名同伴同時進入視野。
小鬼，還有……嘖，你們?nèi)齻�在這里做什——喂喂！你干嘛
沙魯隱約覺察到他們的意圖，咂了下嘴，可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光毅久跑到他面前，將他身后的女性轉(zhuǎn)移到沙魯?shù)膽牙铩?br />
被迫接過女性的沙魯滿臉困惑，但趁著這個時機，光毅已經(jīng)拉著還在打哈欠的哈金斯一同朝校園邊界的方向跑去，沒忘給沙魯留下一句：
她被惡靈襲擊，就拜托您了。
什……你小子難不成……
話音未落，從研究樓里傳來的轟隆聲就將他的聲音蓋過。他轉(zhuǎn)過頭，赫然看到那只沖到門外、已經(jīng)脹大到數(shù)米高的章魚抬起觸須，對著自己沉重地砸下。
切，就這種東西……噗啊——
他不屑地抬手將觸須輕松撥開，卻在下一秒鐘，被緊隨而至的潮水沖走，淹沒。
等下等下！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回頭目睹到沙魯?shù)脑庥�，哈金斯�?lián)想到之后可能會遭受的懲罰，不禁露出些許恐懼。但比起這個，自己被拖走的原因更讓他困惑，而且同小隊的人還都到齊了。
這下，你也是共犯了。
哈
向著一臉茫然的哈金斯，光毅嬉笑著做出了解釋，然后——
什！你……！
臉上寫滿驚愕，對光毅馬上就要完成的計劃，以及對他們的隊長，艾麗絲竟會允許這種行為。但即便反對，他恐怕已經(jīng)被認(rèn)定成同伙，現(xiàn)在如果停下來等待他的鬼知道會是什么。
對不住啦~
嘖！回頭看我不揍你一頓！
只能奉陪到底了。哈金斯極為不悅地咂舌。
既然已經(jīng)搭上了艾麗絲和卡蘿，多哈金斯一個也許到時候還能分擔(dān)些懲罰——打著這樣算盤的光毅帶領(lǐng)著他們來到了所選擇的學(xué)院角落，平時和兄長訓(xùn)練的地點。
如他所料，周圍沒有一名守衛(wèi)。
好，最后一步，艾麗絲，就拜托……你了……
但眼看成功就在眼前，異變毫無征兆的降臨。
走在光毅身后的艾麗絲突然停下腳步，低垂著頭將表情埋進了劉海的陰影。
時間，到了。
低沉的話語映照著不祥。
就在前一秒鐘，她清楚地感覺到，那個人的氣息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抬起手臂，艾麗絲隨手握住于半空中顯現(xiàn)的槍管，對準(zhǔn)結(jié)界，而后——
等、難不成你要——
光毅的話還未落音，一發(fā)炮彈便毫不猶豫地轟向結(jié)界。從被攻擊的中心，泡沫般的薄膜霎時間延伸出無數(shù)細(xì)密的紅線，恐怕是因為強行破壞而觸發(fā)了警報�？扇徊焕頃@些，未等爆炸的火光散去，艾麗絲便躥進了煙霧，消失在濃煙后方。
這又怎么了
不理解，不明白，完全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艾麗絲的變化一定跟她先前的決意有所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在更不可能放著她一個人不管。
……我們……跟上去！
說著，他穿過煙塵，穿過結(jié)界上的大洞，緊跟上前方即將消失的身影。
隨后的路途中，沒有一個人發(fā)話，因為跟緊艾麗絲的腳步已經(jīng)是極限。懷揣著不安，他們朝著遠(yuǎn)處，夾雜著電閃雷鳴的陰云下方，不斷逼近。
是惡靈還是那個世界的敵人
無論是哪一種，等待在前方的都肯定會是一場惡戰(zhàn)——光毅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然而，他并未預(yù)料到，數(shù)分鐘后他們所見到的，竟會是兩界之門開啟的瞬間。
令大地顫抖的轟鳴，將空間撕裂的電光，于虛空中洞開的漆黑深淵，以及——
艾……麗絲
從宛若黑洞的扭曲漩渦中走出的那名，與艾麗絲的外貌一模一樣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