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樓舊事(5) 我會不開心
尤笏已至極限,臉龐漲紅至發(fā)紫,瘋狂的靈力巨涌卷起旋風(fēng),附近年輕些的樹木的枝條紛紛“咔嚓”著折斷,卻并不落地,直向空中飛去。附近原本熱鬧的叫賣和交談之聲被驚慌的尖叫代替,墻壁嘩啦散成一堆石磚。
柒和感到手里的赤淵愈加興奮,劍身流動著清寒的冷光,而劍尖挑著團暗色光芒,分明像是一團火,卻冷寂沉沉地燃燒著,帶著朔風(fēng)冰河般的寒意,那是景鈺名為“死亡”的劍意。
自柒和成為玄清七弟子“柒和”以來,要說真正奪走一個人的性命,是沒有過的。但此刻,她真切地感覺到,赤淵所指,毀滅之意。尤笏釋出的靈力仍在積蓄,但速度顯然已經(jīng)慢了下來。
柒和離得太近了,就算景鈺依舊將領(lǐng)域完全縮小籠住她,隔著那層暗紅的光幕,她仍覺得臟腑翻騰攪亂。
赤淵愈來愈興奮,似被喚醒的死神,不僅是景鈺的靈力,還有柒和的靈力,一紅一白,絲絲縷縷纏結(jié)擁抱在一起。
那點白光,是屬于柒和的劍意,面對一個元嬰修士不顧一切的自爆,重重重壓之下覺醒的那一點名為“生”的劍意。
景鈺嘴角弧度越來越大,赤淵插在尤笏體內(nèi)。他輕輕一轉(zhuǎn),劍鋒無情地跟著轉(zhuǎn)動,尤笏那種幾乎不成人形的臉都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風(fēng)聲呼嘯如鬼泣。
景鈺啟唇,輕道:“元嬰碎了�!�
隨著這一聲低語,狂涌的靈力忽然失了源頭,無奈著盤旋幾圈,復(fù)歸天地去了。
尤笏仰面倒地,從劍上滑落。他雙目凹陷,瞳孔渾濁,爬滿蛛網(wǎng)一樣的血絲,面上的紫紅漸漸退去,像塊爛泥癱在地上,喃喃道:“紫冥鬼……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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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鈺輕嗤一聲,從他身上收回目光,仿佛尤笏從來都不存在一般,金眸淡淡籠住懷中脆弱蒼白得幾乎透明的人兒。她圓圓的眼睛半閉著,羽睫輕顫,微微縮著身子,看起來,是比小七還要柔軟可憐的一團。
景鈺摩挲著柒和的臉,等她抬起眼來看他,溫聲道:“他死了。”
他一直注意得很好,沒讓尤笏的血濺到自己的身上分毫,一雙手仍是白凈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腹帶著薄繭,所觸之處帶來輕輕的麻癢。
雖沒有沾血,那只貼著柒和面頰的手卻滿是血腥之氣,剛剛滅殺一位元嬰修士,甚至沒能讓它熱起來。景鈺的手比平日里更涼,碰到柒和,她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柒和感到景鈺的動作忽然僵了片刻。她強掛上一個淺笑,比哭還難看,自己卻渾然不覺,道:“死得好�!�
一股靈力從景鈺掌中鉆入柒和體內(nèi),她聽見他的聲音:“害怕么?”
“有點�!�
景鈺眼神忽的沉寂了,柒和又道:“他自爆的樣子丑到我了�!�
景鈺的靈力助柒和調(diào)順了奇經(jīng)八脈,她輕呼一口氣,動了動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從他懷里鉆出來,道:“小七怎樣了?”
景鈺愣了半晌,看她從自己身邊跳開,抱住地上那只歡快搖著尾巴的小貓,皺著眉捂住左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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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和見狀,忙湊近了,看著他的眼睛,急道:“你也受傷了么?我就知道,他沒那么好對付的,你哪里傷了?讓我看看……”
景鈺勾著唇抓住胸前作亂的蔥白小手,道:“沒事�!�
兩人都忘記了一橫一豎倒在腳邊的何自和另一個天雪樓弟子,直到何自輕咳一聲。
柒和恍然想起何自,想要伸手去拉他,卻被景鈺牢牢制住。她神色怪異地看一眼景鈺,從他冷冷的眸中看出一絲不悅。然后手心被塞入冰冷的金屬——是赤淵。
柒和幾乎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景鈺意欲何為,觸電般松開手后退半步,道:“不行!”
她說得很快很急,差點被自己嗆到。
被景鈺一把掀翻,又遭尤笏元嬰自爆所傷,何自當(dāng)下臉色蒼白,剛從昏迷中恢復(fù)意識,眼前的一切讓他臉色驟變:師父倒在不遠(yuǎn)處,渾身漲紅,衣衫上全是縱橫深淺的劍痕。淺藍(lán)色滾金邊的道袍襤褸不堪。師弟也面朝下伏在不遠(yuǎn)處,生死未卜。
柒和察覺到他震驚又悲痛的目光,輕聲道:“尤……你師父已經(jīng)死了�!�
何自垂下頭,低低笑了兩聲,撐著斷壁殘垣勉強站起來,攤開緊握的掌心,那里面躺著三根銀針。
那是尤笏攻擊柒和時釘?shù)缴砗髩Ρ谥系�,柒和讓何自自己去看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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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他忽然明白了柒和之意,為什么問他會試銀針之事。
柒和道:“那日會試,你所使銀針之上,便淬了這種魔毒。而且以靈力覆在表面,是故連你也沒發(fā)現(xiàn)。”
何自覆手,那銀針不似暗器,倒似尋常繡花針一般輕輕落下,在滿是塵土的地上彈了一回,寂然被灰塵掩了大半。他道:“我?guī)煾杆�,為何……�?br />
柒和側(cè)眼瞧了瞧景鈺,他斂了氣息,不似剛才一般渾身肅殺,卻帶著無盡的疏冷。
她定定神,開口道:“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他的金丹,也是拜尤笏所賜,多年修為毀于一旦。
周圍一片慘狀,墻壁傾頹,樹木彎著,方才還熱鬧的街市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這下倒是不怕被人看到了,這附近連半聲鳥鳴都聽不見。
柒和咬咬唇,終究沒有說出真相,只道:“他在榆江隕落,此事……”
何自道:“抱歉,此事我沒辦法對師門隱瞞……”
雖然柒和早能預(yù)料,畢竟對何自而言,從小長大的師門是不可背叛的。若真替柒和瞞下此事,她反而會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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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赤淵已抵上何自眉心。
柒和扭頭,按住景鈺高舉的右手,急急朝他搖了搖頭。
景鈺瞥她一眼,沒說話,眼里浮著碎冰般的冷意,執(zhí)劍的手略略下移。柒和沒來得及松口氣,見赤淵指向何自腹部。
何自也跟著低頭看了眼,那是景鈺給他重塑的金丹的位置。
柒和捉住景鈺的手,觸覺一片冰寒。她急道:“是尤笏,不是何自,他沒傷我!”
景鈺不為所動,劍尖刺入半分。
何自皺了皺眉。
柒和知道,此時若任何自回天雪樓,景鈺滅殺尤笏這事是無論如何瞞不住的。自己也會牽涉其中。
但要她眼睜睜看著一個與自己無冤無仇,甚至在危險的時刻護在自己身前的人死在眼前,是萬萬做不到的。
柒和道:“讓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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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要跟他一道?”景鈺道。
柒和不明其意,應(yīng)道:“當(dāng)然不會,我去天雪樓不是找死么?我們肯定要回玄清去啊�!�
“好�!�
景鈺應(yīng)道。
然后他又送出幾寸,徹底將何自扎了個對穿,何自嘴里溢出一聲悶哼。
──景鈺是認(rèn)真的。
──先毀金丹,再滅口。
柒和來不及反應(yīng),何自已經(jīng)再次癱軟在地,口中溢出大股鮮血。同是金丹期,柒和能察覺到他修為的飛降。
金丹被毀兩次,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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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和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地看著景鈺。平常里,只要她肯軟聲說幾句,總能把他安撫下來,可是……
“為什么?!”柒和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
景鈺輕飄飄收了劍,血跡順著劍鋒蜿蜒,殘忍卻艷麗。
他撫上柒和臉頰,金眸滿是狠戾的偏執(zhí),溫聲道:“因為你來找他�!�
柒和被他鉗制住臉龐,不受控制地生生轉(zhuǎn)過去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何自。余光又看到景鈺虛虛圈起左手。
何自仿佛被無形捏住咽喉一般,忽地伸長脖子漲紅了臉,額角爬滿青筋。
柒和閉了眼,不忍去看,自己的呼吸好像也被掐住似的。
景鈺左手憑空虛握收緊,靈力自他掌中溢出,一圈圈纏上何自的脖子。目光卻落在柒和身上,眼尾微紅,清雋出塵的臉上籠著一層陰翳。
何自的氣息越來越弱,柒和終于艱澀地開口:“放過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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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鈺聞言,略松了力道,將柒和的臉轉(zhuǎn)向自己,道:“為什么?”
柒和看著他攝人心魄的一雙金眸,讀不出什么情緒,他表情認(rèn)真,似乎真的在等著柒和給他一個理由。
“他沒有做錯什么。”
或許是景鈺覺得柒和給了個好理由,他散了掌中靈力,亦松開了捏著柒和下顎的手指。
柒和忙撲過去探了探何自的氣息,他體內(nèi)金丹盡碎,靈力爭先恐后從他體內(nèi)逃出,帶走他原就不多的生機。
他,不久前還溫聲安慰柒和,還在和柒和談?wù)撝约旱拿妹�,甚至用身體護住柒和。
現(xiàn)在,他卻氣息奄奄,看向柒和的眼里還帶著點愧疚。
何自艱難地開口,聲音凌亂,道:“柒和,我想起來了�!�
一串血沫從他鼻下流出,伴著他含糊的話:“何之,我,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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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落下兩滴淚。
何自道:“我,我居然忘了他……”
“別,別說了……”
──怎樣才能救他,怎么才能救他……
柒和腦子一道靈光閃過,對了,自己的靈力,可以救他。
柒和將掌貼到何自額頭,忙調(diào)動體內(nèi)靈力欲往何自體內(nèi)渡。卻忽然被一股大力拉開,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景鈺將柒和散下的一縷鬢發(fā)別至耳后,道:“別這樣,我會不開心�!�
“你不開心,關(guān)我屁事!”柒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