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娘叫李箐華,是個農(nóng)村婦女。
我爹死的早,她一個人拉扯我長大,結婚后,她又幫我把兒子沈聰養(yǎng)到了七歲。
她62歲那年,我和老婆張芳決定把娘和兒子都接到城里去。
進城的前一天晚上,張芳卻突然說:
她一個瞎眼老太婆,我們掙的都是苦力錢,供不起兩個吃白飯的人。
可我娘又看不見,留她一個人在老家,沒人照顧怎么行
張芳卻說:沒人照顧就沒人照顧,你把她帶到山上,隨便找個山洞扔了就是,我們就當她死了。
我瞪大了雙眼望向她。
她卻云淡風輕地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日本人老了都是自己爬到山上等死,不給兒女增加負擔,反正她瞎了眼,早死晚死都要死的。
……
1
村里通知拆遷,我們老家的房子兩樓一底,還有一個大院子和幾十畝山地,賠償金上百萬。
談好賠償條件后,我連忙在協(xié)議書上簽字,工作人員卻按住我的手:沈先生,據(jù)我們所知,你不是戶主,簽字不算數(shù)的。
必須戶主簽字才行。
聞言,我愣住了。
老婆的腳不小心踢到了我,看著她慌亂的表情,我知道,她也想到了那件事。
工作人員接著說道:我不是故意為難你們,只是因為之前我們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兒子背著戶主簽了字,還把錢卷跑了,戶主知道這事后,一直找我們鬧,要我們賠錢,在網(wǎng)上罵我們。
我們公司因為這件事,市值蒸發(fā)了幾個億。
如果你們戶主不能簽字的話…
想到上百萬的補償金,老婆連忙問道:就怎樣
工作人員遺憾地搖頭:我們公司就只能放棄這塊地了。
畢竟公司不想再次遇到這種扯皮的事,這真的很影響公司氣運。
我對著工作人員著急道:我娘是戶主,你看能不能寬限幾天不我去接我娘回來。
工作人員答應三天后再來簽協(xié)議。
等他走后,老婆滿臉愁容。
她在我面前來回走動,焦急地開口:怎么辦,你娘一個瞎子老太婆,怕是早就餓死在山洞里了,怎么喊她來簽字
我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想要借此驅散心頭的煩躁。
老家位置偏遠,百年難得遇到拆遷,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今后估計是沒有機會了。
可是現(xiàn)在卡在戶主簽字這兒,我必須想個辦法。
我娘叫李箐華,是個農(nóng)村婦女。
我爹死的早,她一個人拉扯我長大,結婚后,她又幫我把兒子沈聰養(yǎng)到了七歲。
她62歲那年,我和老婆張芳決定把娘和兒子都接到城里去。
進城的前一天晚上,張芳卻突然說:
她一個瞎眼老太婆,我們掙的是苦力錢,供不起兩個吃白飯的人。
可是我娘一個瞎眼老太婆,留她一個人在老家,沒人照顧她怎么行
張芳卻說:沒人照顧就沒人照顧,你把她帶到山上,隨便找個山洞扔了就是,我們就當她死了。
我瞪大了雙眼望向她。
她卻云淡風輕地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日本人老了都是自己爬到山上等死,不給兒女增加負擔,反正她瞎了眼,早死晚死都要死的。
我想要反駁:可是…
張芳強勢地打斷我的話:你要是不把她扔了,我就和你離婚,把兒子帶走,你自己和你瞎子老娘過吧。
我內心糾結不已。
張芳根本不給我機會考慮:莫糾結了,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明天你不去,我就親自去。
張芳和我娘積怨已久,況且在我面前她一向強勢,我不敢反駁。
2
第二天早上,張芳說她娘家的母狗下了小狗仔,讓娘和她去背一只回來養(yǎng)著,
狗長大了可以看門,還可以陪著娘。
娘有風濕性關節(jié)炎,腿腳不方便,她帶著討好的意味說道:
芳妹兒,我腿痛,走不動,你去嘛,我就不去了。
張芳不高興,把手里的碗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娘身子抖了抖。
你一個瞎子,不養(yǎng)一只狗,以后別人把家偷了你都不知道。
今天你必須和我去逮小狗仔回來。
兒子沈聰很喜歡小動物,聽到說我們要去逮小狗崽子,他跳起來說要和我們一起去。
媽,奶奶,我也要去,我最喜歡小狗了。
張芳擰著他的耳朵呵斥道:你不準去,你要在家里寫作業(yè)。
你求你奶,讓她去幫你逮小狗崽回來。
沈聰可憐巴巴地對娘說:奶奶,求你了,你一定要逮一只黑色的小狗給我,像狗蛋兒的威武大將軍那樣,這樣狗蛋兒他們就不敢欺負我了。
因為我和老婆常年不在家,村子里的小男孩經(jīng)常嘲笑沈聰是沒人要的小野
種。
這不僅是沈聰?shù)男牟�,也是娘的心�。?br />
她一直自責沒把沈聰照顧好,所以對沈聰幾乎是有求必應。
娘對著他的方向小聲回答了一聲好后,就低下頭扒碗里的飯。
吃完飯,張芳擰著我的腰,兇狠地瞪著我。
我知道這事今天是躲不過了。
我準備好娘的拐棍,給她包里塞滿了餅干。
張芳一把搶過我給娘準備的干糧,不耐煩道:浪費那些個東西干嘛,快點走。
張芳推搡著娘朝她娘家的方向走去。
張芳娘家在大山里,從我們家過去要走一天才能到。
到她娘家的路上有很多天然洞穴,那些洞穴很深,里面岔路很多,就算村里資深采藥人也不敢進去亂走,
這些年村子里的人都在外地打工掙錢,所以上山的路上沒有人,那些洞穴基本上也沒人去。
晚上十點過,張芳一個人回來了。
看著她空蕩蕩的身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出來倒水的鄰居看到張芳,好奇地問道:芳妹兒,你婆子媽呢
張芳臉色不自然,癟了癟嘴又故作自然道:她在我親戚屋里。
我們要把沈聰接到城里讀書,我媽一個人在屋里我們不放心,所以把她送到親戚屋里去,托親戚幫忙照顧她。
鄰居夸贊:你才孝順。
你婆子媽有福氣,遇到你這么好的兒媳婦。
張芳笑著應付鄰居,倒是沒引起鄰居的懷疑。
一晃三年過去了,中間有親戚問起我娘的近狀時,我們都隨口糊弄了過去。
而我和張芳誰也沒提起那件事,也沒有走那條路回張芳的娘家。
這次為了房子拆遷的事,我必須去那個山洞看一看。
如果我娘不在了,我正好可以把她尸體撿回來埋了,再去派出所開死亡證明。
有了死亡證明,我就可以去過戶了,這樣也不得耽擱拆遷。
張芳松開眉頭,高興極了:還是你有辦法,對的,你現(xiàn)在就去看看,不能耽擱了房子拆遷,那可是幾百萬呀,我們一輩子都掙不到那么多錢呢。
3
我連夜朝著山洞的地方走去。
夜里的山林一片漆黑,我不敢照亮,害怕遇到熟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借著微弱的月光前行。
走了六七個小時,我來到張芳當初丟下娘的山洞前。
剛走到洞口,一陣陰風吹來,冷得我手臂上起了一串雞皮疙瘩。
洞里面純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我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慢慢摸索著往里走。
在我抬腳的一瞬間,一陣刺耳的抓撓聲從洞穴里面?zhèn)鱽怼?br />
那動靜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摳棺材板,嚇得我差點沒拿穩(wěn)手機。
我屏住呼吸,想要聽個仔細,可等了許久那聲音再也沒響起。
我松了一口氣,安慰自己,也許剛剛是我的腳步聲驚擾到了洞里的生物,這是他們四處逃竄的動靜。
我搖搖頭,把那些奇怪的念頭壓下去,又舉著手機朝里走去。
往里走了十來米,我并未聞到尸體腐敗的味道。
這山里野獸很多,估計娘的尸體早就被啃得尸骨無存了吧!
我心里嘆息一聲,準備掉頭離開,
嗚嗚嗚嗚。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哭泣聲。
陰風吹得我背心發(fā)涼,我僵在原地不敢動。
這三更半夜的,山洞里怎么可能有人。
我壯著膽子喊道:是誰在哭出來。
裝神弄鬼的算什么好漢。
空曠的山洞里除了我顫抖的聲音,再無其他回應。
我擦掉額頭的冷汗,平復一下心情,想要掉頭回家,可是想著此行的目的,
我只有硬著頭皮接著往里走,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娘的尸骨。
又走了十來米,洞內一片寧靜,我深吸一口氣,自嘲地想著剛剛一定是我太緊張,出現(xiàn)幻聽了。
我用手機電筒照著洞穴四周,可四周什么也沒有。
我準備掉頭離開時,猛地反應過來剛剛似乎看到石壁處有一抹紅色。
想起娘走的那天穿的就是一件紅色衣服,我止住腳步。
我朝著石壁靠近,每走一步,我都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走到石壁面前,我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堆紅色的樹葉。
我搖搖頭,忍不住笑了笑,真是想多了。
一個瞎眼老太婆怎么可能在這荒無人煙的山洞里活下來。
我起身準備離開,耳邊卻再次傳來清晰悲慘的哭聲。
這哭聲不像是動物的,反而像是人類的。
可是深更半夜,這老山林里怎么會有哭聲
難道是…鬼
那哭聲在我身邊四處游蕩,
我渾身汗毛直立,
聲音漸漸靠近我的后腦勺,
我再也忍不住,連滾帶爬地朝外跑去。
大娃,是你嗎
沙啞的嗓音,親切的昵稱,
這怎么那么像娘的聲音。
我不敢相信。
更不敢回頭。
富貴呀,娘等你好久了。
兒呀,你終于來接我回家了。
見鬼了,真的是娘在說話。
我疆在原地,進退不得。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不應該早就餓死了嗎
富貴,我的大娃,娘好想你。
你帶我回家呀大娃,這里好冷,我的骨頭好痛。
4
熟悉的嗓音從身后傳來。
我忍不住渾身顫抖,這絕對不可能。
娘一個瞎子老太婆,怎么可能在這荒無人煙的山洞里活過三年。
所以我身后這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身后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越來越害怕,
可我腿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根本挪不動。
兒呀,我要回家。
兒呀,我好餓。
兒呀,我好冷。
兒呀,你快帶我回家。
我的肩膀一沉,似乎有什么東西壓在上面。
我緩緩低頭看去,只見一雙骷髏手正搭在我肩膀上。
我再也忍不住,連滾帶爬地朝洞外逃去。
就連手機掉在地上了也不敢轉身去撿。
回到家我躲在被子里,身子依舊止不住地發(fā)抖。
張芳瞧不起我:沈富貴,你真是個沒用的卵蛋,不會是怕黑不敢進洞找你娘吧
就算你不敢去,你告訴我就是,也不用編這樣的故事來騙我嘛。
我給她解釋當時的場景,想證明我沒有撒謊,可張芳根本不信。
她對我翻了幾個白眼后,斜著眼睛對我說道:沒用的東西,老子親自去看看你說的是個什么鬼東西。
老婆氣沖沖地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家后怕不已。
想到娘,我心中的愧疚更深,我找出幾瓶二鍋頭,想靠酒精麻痹自己。
喝了幾口酒后,我又想到了昨晚山洞里的場景,
所以,昨天那個到底是什么東西
是人還是鬼
是人她怎么可能在山洞里活三年
是鬼她怎么可能輕易地放過我
實在想不通,我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是拆遷的工作人員詢問簽字的事。
她說他們老板下了最后通牒,要是后天簽不了,那就放棄只能我們這塊地。
我懇求她再等等,親戚家路有點遠,我娘腿不好走,走得有點慢,后天一定會回來。
工作人員嘆了一口氣掛了電話。
到底該怎么辦,我想直接去給娘辦死亡證明,可村里人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然就報案。
我不敢讓他們報案,我不想讓老婆被抓,更不想失去老娘后再失去老婆。
怎么想也理不清,我氣得摔了手上的酒瓶。
哎呀。
一聲痛呼傳來,我疑惑抬起頭,只見張芳捂著腦袋,渾身臟兮兮地站在門口。
她眼中充滿恐懼,身體微微發(fā)抖。
看樣子她也遇到了,
現(xiàn)在總該相信我的話了吧
你是不是也遇到她了怎么樣,我沒騙你吧!
張芳拍了拍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遇到她了。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她吞了吞口水,接著說:她好像纏上我了。
我不解:什么叫纏上你了
張芳身體抖得越來越兇,我甚至能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就是,就是她跟著我回來了。
我驚恐地從床上滾下來,用力抓著她的手:誰讓你把她帶回來的
張芳磕磕巴巴指著外面說:她…她現(xiàn)在就在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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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腦袋里有個聲音叫囂著讓我不要出去,可是雙腿不聽使喚,它自己機械地跑了出去。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看到蹲在門口的娘了。
聽到動靜,她朝我所在的方向轉過身來,用無神的眼珠對著我:富貴,娘回來了。
只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候,我卻聽得心驚肉跳。
因為她就是我娘。
準確地說是三年前的娘。
因為她穿著那身紅襖子。
這衣服是我領到人生第一筆工資后給她買的禮物。
她當初愛不釋手,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拿出來穿。
送她走的那天,我特意拿出來給她換上的。
就連那天張芳給她扎的辮子都一模一樣。
娘扒著門站起來,用拐杖觸地晃晃悠悠地朝我走來。
我忍不住后退:你,你,你不要過來!
娘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張芳緊張地抓著我的袖子,驚恐道:她到底是人是鬼
她不應該死在山洞里了嗎怎么會原模原樣地回來了。
娘眼睛瞎了,但耳朵很好使,她好奇地問道:芳妹子,你說誰死了
我連忙說道:你聽錯了。
娘點點頭,又顫顫巍巍地朝屋里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感慨:
富貴,娘好餓,你給娘下碗面條吃吧!
好,娘,你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下面條。
我朝張芳使個眼色,張芳會意跟著我走到廚房。
一進到廚房,張芳立馬關上門,自顧自的說著:富貴,你娘到底是人是鬼
我咋個知道,你把她帶回來的,你最清楚。
我哪里知道喲。既然我們都拿不準,不然就…
就怎樣
她從旁邊柜子里拿出一包老鼠藥。
管她是人是鬼,一包耗子藥弄死得了。
我驚訝道:你瘋啦,她是我娘。
張芳無所謂道:那又怎樣反正已經(jīng)弄過一次了。
我有些懊惱:不行。你把耗子藥丟了。
現(xiàn)在房子拆遷還等著娘簽字呢!那可是幾百萬。
再說,城里學校沒得食堂,兒子吃飯不方便,正好把娘接回去給兒子煮飯。
當初帶沈聰去社區(qū)醫(yī)院體檢時,沈聰指著一塊宣傳欄驚喜道:爸,你看,奶奶的眼睛怎么在這里
那是宣傳白內障手術的海報,上面畫著一雙患病的眼睛。
那時我才知道,很多醫(yī)院都可以免費給老年人做白內障手術。
所以娘的眼睛有救了,她可以不當一個瞎子。
而且她還年輕,才60多歲,還可以幫我們接送孩子煮飯做家務。
再說有了這筆拆遷款后,我們還可以再生一個兒子,讓娘給我們帶孩子。
自從知道娘的眼睛能免費治好這個消息后,我一直都很后悔內疚。
早知道就不聽張芳的話,把娘丟到山洞里讓她自生自滅了。
如果真的是娘回來了,那正好可以好好補償她。
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張芳再次傷害娘的。
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須弄明白。
這三年娘是怎么活下來的。
甚至于她的模樣一點都沒變。
6
張芳點點頭: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活下來的,要不然咱們找個私家偵探查查
我白了張芳一眼:你一天短劇刷多了吧哪有那么厲害的私家偵探。
張芳問道:那怎么辦萬一回來的是什么孤魂野鬼,沖撞了咱兒子怎么辦
我深思片刻后:我知道一個很厲害的算命先生,我們去問問他!
這已經(jīng)超出正常人類理解的范疇了,還是找先生算好些。
張芳狐疑地看著我:你不是從來不信這些嘛咋個又認識算命的了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張芳,因為我覺得她克我,所以我專門在網(wǎng)上找了個大師算了一下。
娶了張芳這些年,我做什么事都不順,先是七歲的大女兒在山上被狼吃了。
后面又是我挖煤被壓斷了腿,公司把我開了,還不給我賠錢。
就連我連續(xù)買了十多年的彩票,也一毛沒中過。
娘曾經(jīng)說過,算命的說我天生就是富貴命,一輩子大富大貴。
可惜,活了半輩子,我除了名字叫富貴,其他的和富貴完全不沾邊。
所以我不得不懷疑問題出在了張芳身上。
恰好前段時間我每次上網(wǎng)都能遇到他,鬼使神差地,我便找他算了一卦。
我給算命先生打去電話,簡單說明情況后,白先生有些意外。
他重復著我的話,向我確認道:你是說你瞎子老娘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山洞里活了三年
我急忙點頭:是的是的。而且她還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白先生沉思后說道:這件事有點棘手,你先順著她,我馬上趕過來。
一想到白先生會過來,我心里松了一口氣。
我回到堂屋時,娘正坐在飯桌上發(fā)呆。
見我進來,她抬眼看著我:兒呀,你想喝酒了嗎
她從兜里掏出一個手絹,一層又一層展開,拿出一疊錢遞給我。
娘有錢,你莫打芳妹兒,你拿去買酒嘛!
看著她手上的錢,我心里直打鼓。
因為她手里拿著的是死人用的紙錢。
你拿著呀,你快拿著去買酒。
我連連后退,卻不小心碰到身后的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娘朝我走來:兒呀,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說著她伸手來拉我,我嚇得一股煙爬起來跑到外面。
不到半天,白先生來了。
只是為什么我覺得白先生有點眼熟
他看了我一眼便嚴肅道:你印堂發(fā)黑,不好,你們是被臟東西纏上了。
我大驚失色,抓著他的手著急道:先生,求你救救我。
他從包里拿出一瓶水遞給我:這是我自制的符水,能看清臟東西的真面目,與她交流,你先喝下,我們再商量對策。
我一把抓過符水,咕嚕咕嚕喝下肚。
果不其然,剛剛還倚靠在門上的娘變成了一個骨頭架子。
我嚇得尖叫出聲。
啊,鬼呀。
骨頭架子朝我走來,她關切問道:兒呀,你怎么了你別嚇唬娘。
她越朝我靠近,我就越害怕。
我躲到白先生身后,大聲喊道:白先生,她是白骨精,你快收了她。
骨頭架子愣在原地,一邊念叨一邊朝我靠近:富貴,你為什么不接我回家
富貴,那山洞里好冷,我好餓呀!
富貴,娘一個人在山洞里好孤單,你來陪娘一起吧!
7
說時遲那時快,白先生一張符紙貼在她額頭上,骨頭架子瞬間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松了一口氣。
白先生卻說:我們先回屋商量對策,這張符紙可以管一個時辰。
我抓著白先生的袖子和他一起回屋。
見張芳還在煮面,我氣不一處來。
抄起掃把打在她身上:
還煮個錘子面,你把妖怪帶回來差點害死老子了,我真想捶死你。
張芳縮了縮脖子,不敢與我對視。
我給白先生倒了一杯水,忐忑問道:白先生你說怎么辦
白先生沉思片刻,皺眉道:看來你娘生前有怨,所以死后不愿意去投胎,而是跟著你們回來了。
如果不把她的怨氣化解了,你們家輕者破產(chǎn),重者家破人亡。
這么嚴重嗎
那可不行,我的好日子馬上要來了,不能因為娘的怨氣毀了。
我問道:白先生,要怎么化解我娘的怨氣
白先生說:簡單,完成她的心愿即可。
白先生又接著說:據(jù)我觀察,你娘最后的心愿是接她回家。
所以當初誰把她帶出去的,現(xiàn)在去把她的遺骸迎回來好生安葬便是。
就這么簡單,我心里松了一口氣。
這簡單,張芳,你聽白先生的話,去把娘的尸體撿回來安葬。
張芳嘴唇動了動:當家的,我…
我一腳踹在她肚子上:再敢多嘴,老子打死你。
張芳從地上爬起來,唯唯諾諾地離開。
白先生突然站起來說道:不好,你娘的怨氣又變重了。
白先生看著我,篤定道:沈先生,你說謊了對嗎
我心里一驚,他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沒有,我說的都是實話。
白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再不說實話,這事我也沒辦法幫你。
我不相信。
不信的話你且等著。
這時拆遷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沈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老板說不要你們那塊地了。
我急忙問道:為什么,明明都說好,我們明天就可以簽字了。
對面根本不正面回答我:不好意思,就是不要了,再見。
當家的,不好了。
張芳大叫著從外面進來。
我心情本來就不好,聽著她大喊大叫,氣急了,一腳踹在她胸口:叫什么,沒看到有客人在嗎
張芳捂著胸口,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兒子,兒子不見了。
什么
我抓著張芳,問道:什么叫兒子不見了你說清楚。
張芳磕磕巴巴道:老師說,剛剛兒子突然消失不見了…
突然消失不見
我徹底信了白先生的話。
跪到白先生面前:先生,求你救救我,我是畜生,我不該騙你。
白先生看了我一眼。
我不敢再說謊,便把真實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白先生看著我問道:所以,是你嫌你娘老了瞎了沒用了,就把她帶到山上扔了
我點點頭。
本來就是,一個老瞎子活著浪費錢,還不如早點死了,減輕我們的負擔。
所以,你妻子只是你的替罪羔羊,你才是罪魁禍首。你這樣對你娘,不怕天打雷劈嗎
我噗笑道:天打雷劈我才不怕。
不瞞你說,我還丟了一個女娃在那個山洞里,快二十年了,我依舊活得好好的。
外面突然傳來娘的咆哮聲:沈富貴,你還我命來。
我被嚇得雙腿發(fā)軟:白先生,符紙…符紙失效了嗎
白先生沖到外面,
片刻后,白先生面色嚴肅地對著我說:沈富貴,你想活命嗎
我瘋狂點頭。
接下來你必須聽我的,一步也不能錯,否則…
8
我吞了吞口水:否則怎樣
白先生面無表情道: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癱坐在地上。
你需要背著你娘一步一叩首到當初那個山洞。
我震驚:怎么可能
她是一個白骨精,我可不背。
再說這里到山洞有十多公里,我一個人走都要花上6個小時,要背著一個東西,跪拜過去,那我豈不是要丟掉半條命
白先生冷笑一聲:哼。
一瞬間我像是被人扯住了腸子,痛得我滿地打滾。
白先生,我背,我背。
我閉上眼睛,不敢看娘。
娘,我背你。
娘,兒子不孝,對不起你。
娘,兒子來接你回家了。
我按著白先生的吩咐,背著娘一步一叩首朝著山洞走去。
白先生和張芳跟在我身后。
就在我快要累死時,我們終于到了山洞口。
白先生說可以放下娘休息一番,他要準備一點東西。
我把娘放下后躲得遠遠的。
這時拆遷那邊又來電話了。
沈先生,剛剛公司研究了一番還是決定征用你家那塊地,你后天記得帶你娘來簽字。
張芳也驚喜道:兒子找到了,太好了。
白先生真乃神人也。
聽他的話,果真有用。
走吧,你們和我進去。
我跟在白先生身后,手腳并用往洞里爬去。
山洞里依舊陰森寒冷,陰風陣陣。
我心里懊悔極了。
這山洞里的環(huán)境像極了我前段時間在易經(jīng)里看到的養(yǎng)僵煞地。
估計就是因為這獨特的地形,娘才會成精怪。
早知道當初直接把娘推到河里淹死算了,哪有現(xiàn)在這么多破事。
到了。
這是你娘死去的地方,你下去把她請上來,接回家吧!
我探頭看了看,這溶洞下面深不見底,我下去了怎么上來。
我討好問道:白先生,能不能想想其他辦法,這里太深了,下去了就上不來。
白先生笑了笑:可以,我?guī)湍恪?br />
白先生一腳踹在我屁股上,我一個不穩(wěn)朝前倒去。
手忙腳亂中,我抓住了一塊突出的石頭,我終于穩(wěn)住了身形。
我不解地問道:白先生
上面的白先生對著我笑了笑,不知為何,他的笑令我毛骨悚然。
只見白先生扯掉胡子,放下頭發(fā),笑道:沈富貴,你看我眼熟嗎
眼熟極了,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看到她胡子下的那顆肉痣,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問道:沈招娣是你
白先生哈哈笑道:對,是我,我來找你索命了。
說著她狠狠地踩著我的手指,我吃痛大叫:張芳,快來幫我。
你快把這個賤
人推下去,只要你把她推下去,我就放過你,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張芳被叫到名字,渾身僵硬了一瞬。
她舉著石頭朝我們走來,
我就知道,張芳不敢忤逆我。
我勾唇嘲諷:沈招娣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快讓開。
張芳大叫著,沈招娣一個側身,張芳便出現(xiàn)在我眼前,她舉著手里的石頭,狠狠地砸在我頭上,瞬間,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來。
我要瘋了,這個賤女人居然敢打我。
張芳,你這個賤人,我要弄死你。
下一瞬,張芳手里的石頭重重地砸在我頭上,我頭一暈,再也支撐不住掉了下去。
9
我叫沈招娣,出生在90年代的山區(qū)農(nóng)村。
那時農(nóng)村人都重男輕女,且計劃生育抓得正嚴。
爸爸常常謀劃著如何弄死我好再生一個兒子。
可是奶奶和媽媽把我保護得很好,他一直沒找到機會。
后來外婆去世,奶奶和媽媽要去奔喪,不得已把我留在家里讓爸爸帶。
爸爸說帶我去找媽媽,他把我?guī)У缴蕉�,再把我推到山洞的溶洞里�?br />
就在我奄奄一息時,媽媽和奶奶來了。
原來是鄰居見到爸爸一個人回家,起了疑心,跑到外婆家報信,
奶奶和媽媽找了整整三天才找到我。
我被救后,奶奶說要把我送人,不然爸爸還會害死我。
就這樣,我被奶奶送給了之前來村里插隊的知青夫婦收養(yǎng)。
我在城里生活讀書,偶爾回家遠遠地看奶奶和媽媽一眼。
三年前,我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她在電話里哭著說爸爸嫌奶奶老了,沒用了,要把奶奶丟到山洞里等死。
她不過是勸阻了一句,就被爸爸打斷了腿鎖在家里。
兒時被丟棄的記性向我襲來,我不敢想象,上了年紀的奶奶被丟在山洞里會怎么樣。
我給養(yǎng)父養(yǎng)母說明情況,便急匆匆趕到山洞,救下了奶奶。
原本我想帶著媽媽一起離開,可是為了弟弟,媽媽不愿意走。
奶奶老了,她不得不看爸爸眼色過活。
可就算她卑微地生活,爸爸依舊沒放過她。
看著奶奶身上布滿了青紫的印記,我心里的怨氣越來越重,我恨不得弄死沈富貴。
可是我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我知道,他沒有道德,沒有人性,我不敢賭。
終于家里要拆遷了,剛好負責拆遷的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把我的遭遇告訴了我的朋友,她表示一定會幫我討回公道。
一切都按照我們設想的方向進行。
爸爸去山洞找奶奶的尸體,被我裝神弄鬼嚇破了膽。
可是這還不夠。
我靠著在網(wǎng)上給他算命,獲得了他的信任,他果真請我去處理這件事。
第一次見面,他盯著我看了許久,還嘀咕道:白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我怎么覺得你這么眼熟
奶奶曾說,我和爸爸長得很像。
所以沈富貴才會覺得我眼熟。
我拿出致幻藥水給沈富貴喝下,
他立馬起了反應,把奶奶當成了白骨精,哭著求我?guī)退?br />
我順勢提出要去接奶奶回家。
他背著奶奶在前面艱難地挪動時,我心里的怨氣總算消了點。
沈富貴,這點懲罰算是你傷害奶奶和媽媽的利息。
到了山洞,我不想再與沈富貴糾纏,便直接將他踢到溶洞口。
死到臨頭他還毫無悔改的意思。
我拔了胡子,解下頭發(fā),把一切真相告訴他,想讓他做個明白鬼。
可惜他并不領情,他只想著再次弄死我。
他威脅媽媽殺了我,可是他不知道,媽媽早就想弄死他了。
媽媽舉起石頭瘋狂地砸在他頭上,沈富貴支撐不住掉了下去。
這個溶洞有二十來米高,沒有人從上面救助,根本就出不去。
見沈富貴躺在下面沒有動靜后,我扶著媽媽朝外走去。
奶奶在山洞口來回踱步,見到我們,奶奶長出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們終于出來了。
媽媽抱著奶奶痛哭不已。
我被感染,也抱著她們倆哭泣。
奶奶安慰媽媽:好孩子,一切都過去了,你受罪了。
我們攜手離開,沒有人提起爸爸。
這山洞少有人來,山里野獸又多,也不知道爸爸在這兒能不能過活一周。
不過這些我都不再關心了。
半年后,老家房子的拆遷款下來了,整整三百萬。
爸爸心心念念的富貴終于來了,可惜他沒這個富貴命。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