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我叫凌玄。
氣氛靜止了兩秒鐘，滑板青年低頭微笑著解釋：“是等著給你結(jié)醫(yī)藥費呢，手沒事吧？”
他那件騷氣的皮衣只是堪堪地搭在手臂邊，被扯壞的領(lǐng)口處垂著兩條帶子，瑩白的皮膚連同大片精致的鎖骨一起露在外面。
習(xí)慣規(guī)整的良昭有些見不慣這樣的放浪形骸，瞇了瞇眼淡漠回應(yīng)：“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不用介意�！�
青年正想開口說什么，視線無意地落向良昭的衣袖，隨即便難受得蹙起眉頭，連額角的細(xì)汗也多了一層。
良昭不解地低下頭。或許是在剛才幫忙過床的時候，不小心擦到那孩子摔傷的額頭，被幾塊殷紅的不規(guī)則血跡染臟了袖口。
“你暈血？”
根據(jù)青年的癥狀表現(xiàn)，良昭做出了合理推測。即便剛才做應(yīng)急處理時他一點都沒瞧出來。
“那，你看另一邊吧�！钡玫綄Ψ酱_認(rèn)后，良昭朝著分診臺揚了揚下巴。
忠告來得突然，年輕男生摸不到頭腦，下意識朝著相反方向看去。這一回頭，剛好和某位緊急就醫(yī)的外傷患者對視在一起。
那男子的半張臉皮都蹭得血肉模糊，竟還有一根細(xì)長的鐵釘扎進了他的右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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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跑酷青年唰地別過臉來，頭暈?zāi)垦５母杏X差點讓他把腳下的滑板踢出去。一雙朗星樣的眼睛死死盯著良昭，把嫌棄兩字都寫在了腦門上。
良昭面無表情地瞥了那病患幾秒，又看向全身汗毛豎立的小子，動了動上唇，毫無感情地回應(yīng)：“我已經(jīng)提醒過你了�！�
“……你還看？”青年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擰眉震驚于他的淡定。
從前身為特殊部隊的專技軍醫(yī)，這點程度的外傷良昭見得太多，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漠然。
病患走遠(yuǎn)，青年終于恢復(fù)了正常呼吸速率。他拍了拍袖上的灰，然后摸出了手機晃動兩下。
“不管怎么說你剛才救了我。如果半點都不負(fù)責(zé)的話，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加個聯(lián)系方式吧�！�
“手機沒電了�！绷颊颜f的這是實話。
年輕人點亮屏幕，邊熟練地單手打字，邊再開口：“那就說微信號，我加你�！�
“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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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就有點假了。
可如果不是因為這種張嘴就來的假話，或許良昭的通訊錄早突破了上限。
青年這才低頭輕嗤，理解到了對方不著痕跡的推拒：哦，嫌麻煩而且沒興趣。
他的笑意酥癢，臉上沒有分毫被婉拒的尷尬或不悅。參破不說破，只識相地做了個揮手動作。
良昭禮貌性頷首，剛走出幾步，背后又傳來耳熟的聲線。
“我叫凌玄。”
披著小皮衣的青年在分診臺借紙筆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兩三下折成一架紙飛機。
那片白而輕薄的紙翼從指尖飛離，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搖搖欲墜的弧度。
而后在良昭停步轉(zhuǎn)身的瞬間，準(zhǔn)確地插埋進了他的風(fēng)衣領(lǐng)口。
凌玄環(huán)抱著手臂，扯出一抹偏要故意撞南墻的劣性笑容，用勸誘卻不佻薄的聲音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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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留著吧，你會后悔也說不定呢�！�
即便疼痛使良昭整夜都睡得不安穩(wěn)，多年如一日的規(guī)律作息還是讓他在早上六點半準(zhǔn)時睜開了眼睛。
因為著實不方便的右手，平常普通的晨起程序進行地異常艱難。簡單吃了口早餐，又塞了自己兩片止疼藥，直接拎著外套出門上班。
“良工早。”
“早。”
這個時間，研究所內(nèi)的同事來得還不多，良昭只象征性地回復(fù)了幾句問候。
徑直到辦公間披上白大褂，在修長十指上戴好手套，掩蓋住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紗，像往常一樣走進實驗室。
研究所的日常就是泡在各種數(shù)據(jù)里，除了食堂和辦公室?guī)缀醪挥蒙孀銊e處，寡淡卻不容閃失。
直到短暫的休息時間，同事間的聊天才開始了實驗以外的話題。
“昨天你們聚會怎么樣？我也想去啊，可正好撞上家里老人過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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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氣氛特好，就是可惜，沒聽到往生的新駐唱。好像有個跑酷的社團把樓上清吧連包一個星期了�！�
“可真是有錢，這得揮金多少啊？每天十幾二十萬起談？”
同事們的談?wù)摬⒎强鋸�。往生是a市最有風(fēng)格也最吸客的娛樂場所，在夜場街區(qū)里是一家獨大的存在。
“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多會玩啊，哪像我們那會兒死讀書就奔著往上考的�！蹦澄徊┦繉T笑著感嘆，話間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過來�！罢O對了良工，你弟弟這個月剛上大學(xué)吧？也是在a市嗎？”
未等良昭回復(fù)，已經(jīng)有女同事幫忙宣揚：“良工弟弟是a大計算機系的，鄰省的高考探花。何工，你這消息是不是太滯后了？”
良昭沒有加入討論，自顧自用左手輕輕搖晃著一劑淺藍色的溶液。仔細(xì)核對了遍數(shù)據(jù)結(jié)果后才把試管放回架子里。
“我今天有些私事，想要提前離開，下午也不一定會回來。組里如果有急事的話可以直接打給我，其余的就等下周再處理。”
“沒問題，你放心去忙吧，這邊我會盯著的�！焙喂そ邮至宋募䦅A，笑著應(yīng)聲。
“那就辛苦了�！绷颊焉陨灶h首示意后，推門離開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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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機場大廳里，某延誤航班的落地播報響過幾遍。
已坐在座椅上等候多時的良昭聞聲抬頭，在剛下飛機的人群中搜尋片刻，終于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合上手里的雜志，起身朝著一位五十歲出頭的旅客迎上去。“爸，在這邊�！�
良父在大學(xué)任教多年，滿身皆布著學(xué)者氣息，與面前高出半頭的兒子相比，氣質(zhì)上平易親善了許多。
“等很久了吧。”
“不久�！绷颊堰吿纸舆^父親臂上搭著的公文包和外套，邊沉聲詢問：“林阿姨這次沒有和您一起過來嗎？”
良教授輕拂了下兒子的肩膀，與他并排走出接機大廳，和藹應(yīng)：“恩，她手邊有個重要的案子最近幾天要開庭，實在走不開。所以專門下達了任務(wù)，要我替她來看看你跟阿和�！�
“我很好，您和阿姨不用掛念�！�
對于過早獨立的大兒子，良父并無絲毫擔(dān)心，笑著調(diào)轉(zhuǎn)話題對象：“弟弟沒有給你惹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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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來的那種膽子。”
談話間兩人已經(jīng)停步在提前叫好的出租前，良昭替父親拉開車門，接著問：“航班延遲了很多，這個時間是要直接送您到會議地點嗎？”
倚靠到后排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的良教授點了點頭。
從機場到a大校園的距離不算太遠(yuǎn)，一路上父子二人都沒有開口說幾句話。直到下車后，良昭才把公文包里整理好的材料交到父親手里。
“等會議結(jié)束的時候我再來接您，晚些叫上阿和一起吃飯�！�
未及良父回答，身后傳來一聲問候：“好久不見啊良教授�！�
從學(xué)校禮堂的臺階下迎面過來三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學(xué)者大約五六十歲，發(fā)色微斑，精氣神卻還很好。
a大經(jīng)融系的賀教授，財政界內(nèi)鼎鼎有名的人物，也是良父十幾年前共事的好友。
“老賀�！敝匾娕f友，良教授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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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昭抱著外套跟著父親迎前，微伏上身道聲“賀老爺子好”。問候完畢把目光移向后側(cè)的兩人，才發(fā)現(xiàn)竟都是熟面孔。
其中一個是七八歲時就熟識的喬師兄，兩人曾在同位老師門下學(xué)習(xí)圍棋。
而另一個……
只看這張熟悉的臉，良昭藏在袖下的手腕就開始隱隱作痛了。
今日的凌玄與上一次見面時截然不同。
不見炫酷皮衣，只有得體的白襯衫，領(lǐng)扣也打理得一絲不茍。安靜地站在自已導(dǎo)師身邊，干凈黑發(fā)下的一雙瞳孔澄澈，連笑容都斯文又乖巧。
如果不是他的長相辨識度太高，良昭絕不會把“毫不相干的兩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
“這是良昭吧？”
賀教授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奇怪氛圍，卻又無意地開啟了另外一個微妙話題：“上次見時他還在讀書呢。一晃這么多年過去，都該成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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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亙古不變的話題。
當(dāng)事人抿唇不語，良教授輕挑起眉端：“虛歲28了，還單身呢。”
話音落下，站在對面的凌玄無聲笑笑，眸底聽八卦聽來的鮮活顏色一閃而逝。
賀教授聽著老友的語氣悠然搖頭，把目光偏向自己身側(cè)的兩個得意門生，緩和氣氛道：“我這里還不是一樣？現(xiàn)在的孩子好像都不急著談戀愛了。”
良教授抬眸看看凌玄不過二十二三的年輕臉孔，“不一樣，你的學(xué)生可還小著呢�！�
正閑聊時，禮堂內(nèi)走出位研討會負(fù)責(zé)人，瞧見門外相對而立的幾人，連忙打招呼：“良老賀老，怎么在門外就敘上舊了？里面已經(jīng)準(zhǔn)備差不多了，兩位請進門入座吧�！�
“好，那我們先進去。就讓他們幾個年輕人自己安排去吧，不用陪著耗時間了�！�
喬師兄目送著兩位老爺子被負(fù)責(zé)人引領(lǐng)進門，側(cè)身轉(zhuǎn)向良昭。自從留校工作之后，兩人也很久沒見面了。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小的f在讀師弟，凌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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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見過。”良昭把自己埋在衣服下許久的右臂伸出去，禮節(jié)性自我介紹：“良昭�！�
不帶分毫情緒便已經(jīng)是冷淡至極。但凌玄的臉色不改，依舊溫和地遞手回應(yīng)：“你好�！�
對方的動作帶著明顯顧忌，良昭感覺到指尖只是被輕柔地貼觸了一下。
喬師兄不知曉腕傷事件，這樣的握手方式實在讓他覺得奇怪，愣了兩秒鐘后才回神提議。
“原來你們也認(rèn)識，那太巧了。正好這會議需要些時間，不如我們?nèi)W(xué)校附近的茶室坐坐，當(dāng)是一起敘舊�！�
良昭站在臺階上，循著凌玄身側(cè)歡脫的陽光，眺望向a大蔥郁的校園，而后點頭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