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腳鏈
腳鏈
才吃完魚，官兵便催促著又上了路。
桑七仍是邊走邊采野菜。
衛(wèi)夫人堅持自己走著，看著桑七沒了腳鏈，心中不是滋味。
“這樣不明事理，不為主家考慮的丫鬟，往日都會被發(fā)賣出府。”
她的聲音不小，桑七聽得一清二楚。
“現(xiàn)在將賣身契給我，我立馬就走！”
有了身契，她離京城遠(yuǎn)遠(yuǎn)的，憑著殺豬的本事，不愁養(yǎng)不活自己。
二夫人本就帶著氣，“走？吃國公府的飯時怎么不說走？！”
“不長眼的東西！便是現(xiàn)在我們將你活活打死，都沒人管！”
桑七看了看周官兵，又看了看溫文爾雅的世子。
無人出聲反駁一二。
她心里陡然一涼。
玩意始終是玩意，不會因主子落難，就不是個玩意了。
二老爺?shù)故勤s緊幫夫人說了話，“你這賤婢若是再言行無狀，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二老爺對著周官兵笑道，“大人，我家這賤婢做飯好吃，能服侍你們一二是她的福氣。若能去一個人的腳鏈，便將我夫人的去了吧。”
桑七握緊了雙手，眼眶有些泛紅。
憑什么��？
可偏偏她根本無從反抗。
跑？她可跑不過這些五大三粗的官兵。只要敢跑，官兵便能用刀直接殺了自己。
反抗衛(wèi)家人？世子殺條魚只需要石頭，殺她也不費什么勁。
便是世子不殺她，這衛(wèi)二老爺看她的目光可不善，她打得過這么多人聯(lián)手么？
周官兵憐憫地看了她一眼，便要將她的腳鏈拴上。
世子卻在這時開了口，“小七不戴腳鏈才能更好地照顧我們�！�
他走到桑七面前，笑著說道，“只要你照顧好我的家人，來日我定不負(fù)你。”
桑七垂頭沒有說話，說什么來日。
她雖是鄉(xiāng)下長大，卻也知道，流放是僅次于殺頭的刑罰，死在流放途中的人數(shù)眾多，世子這金枝玉葉就一定能活下來了？
就算是活下來了，誰知道他將來會過成什么樣。
周官兵催著趕路。
許是渴得實在受不了了，二夫人喚道，“你，過來將那水給我。”
桑七垂著頭，將她做的水壺遞了過來。
二夫人一把接過，“這還差不多�！�
她捏著鼻子往嘴里灌了些水。
有一個人開了頭，衛(wèi)家其他人紛紛也喝了起來。
官兵們臉上掛著嘲諷的笑。
便是先前再高貴的命，來流放了，也不得不低頭。
“爹童兒的腳好痛！”
小女孩可憐巴巴的哭聲響起。
另一個看起來與世子差不多年紀(jì)的男子蹲下了身，將小女孩背了起來。
“你就使勁慣吧，流放的路還遠(yuǎn)，難不成你每日都背著她走？”頭上簪花的年輕婦人念道，聲音尖銳。
衛(wèi)夫人冷哼一聲，“童兒如何也是你一個姨娘能說三道四的？”
柳姨娘被噎了一下，落后幾步，避開視線，動著嘴皮罵著，卻沒發(fā)出聲音。
童兒感覺到了父親剛不高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頭，“爹真好！”
衛(wèi)二少爺衛(wèi)樂明勉強(qiáng)笑了笑，看向衛(wèi)夫人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是柳姨娘所出的庶子，寄養(yǎng)在衛(wèi)夫人名下。
衛(wèi)夫人這個主母表面端莊大氣，對大房兩子一視同仁，內(nèi)里卻使些婦人手段，讓他有苦難言，恨在心里。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路兩旁的樹林中傳來陣陣鳥獸蟲鳴。
官兵們打了火把，走得也有些疲憊。
衛(wèi)家人聽著都有些害怕，眼睛緊緊盯著，生怕躥出來什么東西。
桑七殺了無數(shù)頭的豬，聽著這些聲音，心如止水，一點也不怕。
她覺得有些牲畜可比人好多了。
好不容易看到面前有了個破破爛爛的驛站。
周官兵拿著鞭子指著眾人，“方圓十里，杳無人煙，只有山上的豺狼野獸！誰要是敢跑，抓到一律三十鞭！抓不到，至親代為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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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鏈
衛(wèi)家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桑七。
桑七不想理她們，轉(zhuǎn)頭去井里打水。
她渴得嘴已經(jīng)起了皮，明日要走非得帶夠水。
才喝了水，周官兵便把她拽到了火堆前。
他取出些面，“趕緊給弟兄們炕餅！”
還有官兵取出了口背的小鐵鍋，架在了火堆上。
桑七動作很快，揉面，攤餅。
還加了些官兵們帶的鹽。
面粉的香氣四散開來，桑七餓得肚子咕嚕嚕叫。
她咽了咽口水，這餅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自己的份。
桑七的動作很快，一邊炕餅，一邊加火。
一張炕好，便迅速有官兵拿走。
忙了小半個時辰后，周官兵終于喊了停。
“最后這張歸你�！�
“趕緊把那餅?zāi)脕恚 币恢倍⒅@邊的衛(wèi)二夫人立馬叫喚道。
桑七一點沒猶豫，拿起餅就往嘴里塞。
燙點總比餓死好！
衛(wèi)樂湛溫柔的聲音響起，“小七別急，這餅?zāi)愠�，別燙著�！�
桑七這才放慢了些速度。
就沖這世子沒搶自己的餅，他就勉為其難算個好人。
衛(wèi)二夫人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心是不是被豬油蒙了，有吃的不先緊著長輩，反而讓不聽話的丫鬟先吃！”
衛(wèi)樂湛蹙了眉頭，“二嬸，你今日吃的魚是小七做的，喝的水是小七給的，她做的事最多�！�
他之所以讓桑七吃餅，也正是如此。
衛(wèi)家人都是錦衣玉食慣了，誰都沒有桑七能干。
想要桑七干得更多，自然要讓她吃飽。
衛(wèi)二夫人還想再說什么，對上衛(wèi)夫人的嚴(yán)厲的眼神，閉上了嘴。
死老婆子的娘家不是她這種商賈之家得罪的起的。
流放途中，每人每天的糧食是有定數(shù)的。
官兵們數(shù)了八個黑乎乎的糟餅，讓衛(wèi)家人來拿。
衛(wèi)樂湛一人拿了回去。
衛(wèi)夫人看著這餅一點食欲都沒有，動都沒動一下。
衛(wèi)樂湛嘆了口氣，又走到了桑七面前。
“小七，你有辦法弄些吃食么？將來我定十倍補(bǔ)償于你。”
桑七怕衛(wèi)家人餓得狗急跳墻，選出些好下咽的野菜，煮了鍋野菜湯給衛(wèi)家人。
童兒接過野菜湯時，還甜甜地說了聲，“謝謝阿七姐姐~”
桑七頓了頓，看著童兒腳踝被鐵鏈磨破的水泡，心生不忍。
“將糟餅泡在湯中�！�
這樣就能咽下去了。
她又取了些草藥，在石頭上敲碎，走過來敷在了童兒的腳上。
“哇！一下好涼快��！阿七姐姐真厲害！”
桑七抿了抿唇，拿著這些草藥去找了周官兵。
“大人，這藥能治腳上磨出的水泡，你們辛苦趕了一天路，拿去用吧�！�
周官兵笑笑，“你懂得還挺多�！�
“我從小在村里長大。大人，童兒這么小，不可能逃跑的，能去了她的腳鏈么？”
周官兵嗤笑一聲，“就這點草藥，不夠吧？”
衛(wèi)樂湛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周大人上有老母，下有剛出生的小兒，想來流放一路飽受思念之苦。”
周官兵變了臉色，目光發(fā)狠地看著他，“世子這是何意，我不曾得罪于衛(wèi)家�！�
衛(wèi)樂湛淡淡笑了，“周大人哪里的話，不過是先前碰見過大人，想提攜一二，便上了些心。”
他又沖遠(yuǎn)處的樹林中輕抬了下下巴。
周官兵變了臉色，若是樹林中有衛(wèi)家安排的人，助衛(wèi)家人逃走了，他這條命也就沒了。
他一家也就徹底完了。
周官兵想拔出刀來。
衛(wèi)樂湛將刀摁了回去，“衛(wèi)家絕不落草為寇，周大人放心�！�
周官兵一番猶豫后，臉色陰沉，“去，將衛(wèi)家人的腳鏈全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