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行追蹤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
夜行追蹤
冬日本就日短，再加上天氣陰暗，不過酉時，天色便已如濃墨一般。
清苦道人執(zhí)意不愿在楊府留宿，所以楊司戶便將晚宴提前，師徒用了晚宴，領(lǐng)了酬錢，在楊府眾人簇?fù)硐滤统隽烁。吡嗽诳諘缃值郎�，街上人丁寥落，這二人顯得分外顯眼，在附近屏息凝神的胡宇瞬間鎖定了目標(biāo)，足不沾塵，身形如輕羽一般飄飛而出，緊隨其后。他對自己的匿蹤術(shù)極有自信，但此際也謹(jǐn)慎的與那二人保持百米安全之距。
清苦道人氣定神閑的走在官道上，宛如仙人出游，經(jīng)過小巷，突然一只手，從巷口探出，將清苦拽進(jìn)小巷！
胡宇先是一驚，隨即穩(wěn)住心神，飛上民房之頂，居高臨下看去。
巷中黑暗，但在胡宇獸眼下卻是看得分明，一個方士打扮的老者，一手拿著幡布旗，旗上書有一聯(lián):“批陰陽斷五行，看掌中日月。測風(fēng)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绷硪皇謪s是緊拽清苦道人道袍。清苦也與他拉扯，扯發(fā)拔須的，在楊府辛苦維持的世外高人的形象瞬間破功了。
胡宇耳目聰明，離得雖遠(yuǎn)，二人言語卻皆入耳中。
那方士拽著道人的袖袍，還往里探摸：“清苦道友，所謂言出必行，此次若不是我偶感風(fēng)寒，這酬錢便是我一人獨占了，我把這好差事告知你，只收你二成酬錢，你還想賴賬，不怕帶壞了徒弟？”胡宇看那方士鼻頭通紅，拉扯之間鼻水又沾了胡須，委實可笑，哪有半分高人風(fēng)范，難怪將生意拱手讓人。
清苦道人兩手對他一手，雖掙不脫，也護(hù)得周密，力保錢財無失，口上不停：“策天機(jī)策老弟，你不知此次那千年大妖何等兇險，貧道拼盡全力才將他除去，掙的賣命錢啊，你一開口就要去兩成，貧道以后喝西北風(fēng)嗎？”
“就你那招搖撞騙的把戲本仙會不清楚，不就是招個木疙瘩謊稱木妖成精嗎？換做本大仙，只要為那楊老爺點上七星續(xù)命燈，保管他長命百歲，哪還要你這些賣藝把戲�！辈咛鞕C(jī)索性另一手也參戰(zhàn)，揮起幡布旗，就往清苦腦門上招呼。
清苦有些支撐不�。骸捌咝抢m(xù)明燈？我呸，點幾盞油燈再跳個大神而已，只會拖累楊家老爺?shù)男悦�。。。哎呀，策老弟輕些動手，我這里有一部《大象衍生劍訣》，是貧道不傳劍訣，今日送你，抵這次酬錢如何�！�
“要抵是吧，你把你徒弟抵給我，我連帶你前日欠的酒錢一并抵消，你個清苦道人，怎么能撿到這么個青云直上之相的富貴命徒弟�！闭f著手上不停，卻轉(zhuǎn)頭討好似得對一旁看熱鬧的道童說道：“應(yīng)天命，怎么樣，要不要給我當(dāng)徒弟，風(fēng)水堪輿，點穴尋龍，包教包會啊�！�
“叫我應(yīng)飛揚�！白苑Q應(yīng)飛揚的道童興趣寥寥，沒好氣的應(yīng)道。
這邊還在爭斗，策天機(jī)的鼻水卻拖成了兩條長龍，眼看要濃黃中點血絲的鼻涕要滴在清苦道人袖袍上，清苦一陣惡寒，只得將錢貫取出，扔到策天機(jī)懷中。趁策天機(jī)接錢抽袖而去，“好歹也是化外之人，瞧你那窮酸勁，跟沒見過錢似的，拿去吧拿去吧，祝你長病不起，這錢就為老弟墳頭添磚加土吧！”
策天機(jī)理也不理，捻一把濃鼻涕甩在石板地上，啪的甩在地上算作回應(yīng)。。。。。。
見識了剛才那一幕，胡宇心中一嘆，已暗自把清苦定義為江湖騙子，但他為人謹(jǐn)慎，對二叔胡不歸的交托從無絲毫大意。已出了城，一條官道直通天際，兩側(cè)稀稀散散的幾棵樹，在冬風(fēng)中顫栗。
少了房屋樓宇遮蔽，匿蹤難度平添不少，胡宇無聲無息的穿行在樹間，行至城外岔道，清苦突然止步，眼神有意無意掃向胡宇潛身的樹木，俯身樹枝上的胡宇心頭一寒，血液這瞬間似乎是被冬風(fēng)凝結(jié)�！澳潜话l(fā)現(xiàn)了？這道人真有這本事？”
胡宇正在驚疑之時，清苦道人卻將懸在腰間的葫蘆擲給了應(yīng)飛揚，道；“去沐老酒那給我打些酒去，讓沐小丫頭給你添，沐老酒釀的酒不錯，打酒時可不厚道，還是那小丫頭實在�！�
應(yīng)飛揚接過葫蘆一掂量，皺眉不滿的嘟囔：“還剩半壺呢？喝完了再打不行？”
清苦胡子一吹“貧道夜觀天象，今夜將有大雪，把酒添滿了，貧道明個好躺到晌午，咋了，今天瞅了楊家小姐一眼，就把你發(fā)小沐家丫頭忘了？讓你打個酒你還不樂意？”
“什么叫發(fā)小��？我跟沐家那惹事精可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多跑幾趟不就熟了，最好能讓你去沐家當(dāng)個倒插門女婿，把他釀酒方子給我弄來，也不枉貧道教養(yǎng)你成人�！�
“呸，真是老的動動嘴，少的跑斷腿。”應(yīng)飛揚見老道越說越?jīng)]邊，不愿搭理，輕罵了一聲，拎著葫蘆與清苦分道而行。
兩人一番動作，又惹得胡宇心神不定，不知該追上還是該折回，躊躇之間，清苦身影已漸遠(yuǎn)，胡宇一咬牙，腿上繃勁，欲再跟上，天生獸覺卻令他心中不安，只覺得他如被獵人盯上的野獸，心念一動：“不對，清苦已走遠(yuǎn)，先前的冷汗也已干，那這背后的涼意由何而來？”
胡宇猛一回身，迎上了那令他如墜冰窟的眼神！
一位青年負(fù)手立于樹梢，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五官流露瀟灑之氣，身著束腰紫袍，使得他的身形顯得偉岸挺拔，呼嘯寒風(fēng)中，黑發(fā)飛舞，紫袍飄揚，雙足雖只是輕輕點在樹梢，隨風(fēng)而動，身上卻有一股如泰山之重的威壓，胡宇這才注意到，自己跪距在樹干，而他昂然立于頂梢，眼神睥睨，仿佛是君王居高臨下審視著臣子。
還是那紫袍青年先說話：“閣下匿蹤之術(shù)當(dāng)真不凡，我也是全心留意，才發(fā)現(xiàn)你的行蹤。“語氣平淡，似是稱贊，殺意卻是張揚露骨。
“來者不善，不是對手！退！”且不說這人如何發(fā)現(xiàn)他，僅憑凌然氣勢，胡宇便已看出眼前之人絕非尋常，心中立刻有了決斷。
緊繃的許久的腿終于有了反應(yīng)，胡宇俯身蹬腿，五指成爪，向前獸撲而去，做進(jìn)擊迎敵之狀，卻在紫衣青年準(zhǔn)備應(yīng)招之際，胡宇騰躍在半空的身子沒來由的轉(zhuǎn)向向后飄飛，這種看似迎敵，實為逃遁的身法著實稀奇，紫衣青年也是一愣。
但紫衣青年不過遲疑半瞬，隨即從樹梢騰躍而下，五指曲張，若蒼鷹一般向胡宇撲去，眼看一爪就要鎖住胡宇喉嚨，半空中的胡宇身形卻又是一滯，好似原本有兩個胡宇疊在一起，此時卻一個左旋，一個右旋，身形一分為二，堪堪避過這鎖喉一擊，兩個胡宇各自從紫衣青年身側(cè)擦身而過，在空中畫出兩道圓弧，最后又在紫衣青年后上方合二為一，變回原本的胡宇。
青丘狐族以“狐遁”之術(shù)和天狐如意法聞名，而單論狐遁，胡宇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才能將“凌空換位”、“一身雙幻”的遁法用得如此嫻熟。
“好遁術(shù)！可惜——”紫衣青年也不禁贊道，但隨即，紫衣一晃，憑空從胡宇眼前消失，未及驚訝，隨即便覺右足一緊，紫衣青年竟已經(jīng)閃到他的身后，舉手箍住了他的右足腳踝。
“班門弄斧!”紫衣青年將半空中的胡宇拽住，掄圓手臂砸向地面，胡宇見機(jī)也是極快，雙手撐地，免去了頭臉著地摔個頭破血流，隨即左足連環(huán)飛踢，直踢對手面門，要逼他撤手，那人卻不見慌亂，一手仍抓住胡宇右足，另一手游刃有余的將胡宇的踢腿全數(shù)擋下。
胡宇心中一急，雙手劃撥，將地上沙石擊向紫衣青年，紫衣青年料不到胡宇竟使出街頭混混般的下三濫招式，不得不撤手揮袖，擋下?lián)涿嫔呈顓s是心安理得，他本就是妖獸出身，撥沙惑敵不過是千錘百煉后的搏擊本能而已，戰(zhàn)場相見，各爭生死，哪管得這么多。
右足剛得自由，胡宇便以手為支點，一個前翻站直了身子，但正要脫身逃走，紫衣青年身形快如鬼魅般擋在了他的前面，接著一揮袖，“還你！”
被裹在袖袍中的沙石如千針萬箭，射向胡宇，胡宇不得不身形急退，又退回原點，胡宇按下心頭惱怒，雙足變換，腳踏詭步，不做纏斗，全意脫逃，但任他將“狐遁”之術(shù)發(fā)揮到極致，那青年卻始終如影隨行，胡宇每每方要脫出之際，便又被他憑空出現(xiàn)的身影擊回，好似有無形牢籠，將胡宇困在了三丈方圓之內(nèi)。
胡宇越戰(zhàn)越是心驚，那青年修為遠(yuǎn)超他也就罷了，但連他最拿手的遁術(shù)，也被紫衣人看破，須知天下遁術(shù)，脫不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變化，最忌的就是生門被鎖，而那紫袍男子卻步步踩在自己生門，令他如籠中困鳥，無所遁形。單以此等眼力見識來看，便知哪怕單論遁術(shù)，這人也絕不在自己之下。
此時紫衣青年開口道：“在下有心與兄臺相交，兄臺一言不發(fā)，就要抽身而退，未免太過輕慢了吧，胡兄！”紫衣青年，口中交談，腳下卻不聽，一句話的功夫，位置已變化了數(shù)處，將音節(jié)撒在了四野。
胡宇心中盤算，來人道破了他姓氏，顯然是有心而來，自己最擅長的匿蹤、遁術(shù)先后被破，那就只能－——
一直沉默不語的胡宇開口了。
一聲如春雷驚世，吐出的是不曾存于世間的聲響，不曾存于任何人記憶的音節(jié)，帶著一股洪荒異力，四周鳥不驚，獸不走，好像都沒有聽聞，卻惟獨直夯入紫袍男子的耳中、腦中，似要將他頭腦撕扯開裂。紫袍青年也不禁變色�！斑@是——
——妖言！”
夜行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