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有著兩個人格。
第一主人格，我是陸離的超級小迷妹，暗戀他十三年。
另一個，叫禾禾，卻是他的白月光。
我對陸離表白多次失敗。
禾禾只用了一句你要和洛然處對象嗎就把他成功拿下。
和陸離在一起后，他總是冷落我，貶低我，只有禾禾出來的時候，他才重新成為那個我喜歡的樣子。
后來我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病到身心俱損，我能出來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最后，我?guī)еz憾，人格幾近消散。
可陸離卻似發(fā)了瘋般，明明禾禾就陪在他身邊，他卻到處找我。
……
1
我從五歲開始學畫畫，一直以來的夢想是做一名漫畫家，能夠周游世界。
可喜歡上陸離之后，我的夢想就是能一輩子都和他在一起。
所以高中畢業(yè)之后，我放棄了去國外留學的機會，選擇了陸離的大學，讀了我絲毫不感興趣的機械工程專業(yè)，只為了能和他在一起。
陸離溫和謙遜、學識淵博，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一副穩(wěn)重理智的樣子。
但是只有從小和他一塊兒長大的我才知道，他看似冷酷的外表下也有活潑不羈的樣子，偶爾還有點悶騷和腹黑。
陸離是一個細節(jié)控，對于我的事情永遠細致入微，總是能為我處理好很多爛攤子，我就這樣在他的溫柔鄉(xiāng)中無法自控地沉溺。
大學畢業(yè)后，我猶豫緊張了好多天，最后終于鼓起勇氣約出陸離，跟他說了很多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期待著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但是我想不到的是，他沒有回應我的感情。
此后的三年間，我陸陸續(xù)續(xù)地向陸離多次告白，但是礙于害羞心理作祟，我都沒有直言，而是選擇瘋狂地暗示。
可他都不予回應。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出了什么問題，那段時間心情一直煩躁郁悶。
在我試圖第七次向陸離表達自己的愛慕之心卻失敗后，我坐在江邊大橋上大哭。
那是禾禾第一次出現(xiàn)。
她此前一直都住在我的身體里，感我所感，與我共情。
那晚，她為我感到不值，出來后就折返回去找了陸離。
陸離，你這個混蛋，我喜歡你那么多年，你這算什么意思，不喜歡我就別吊著我！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要和洛然處對象嗎
她就這么直白地將我的心意全盤托出。
我處在第三視角，正心想這段感情要徹底結(jié)束的時候，陸離居然笑了。
此前我緊張地跟他扯東扯西的時候，他總是用一副不耐煩地樣子來審視著我。
而這一次，面對禾禾，他笑了，并且向她深情地告白。
我想，原來他也是喜歡我的，那就好。
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后來我無意間提及放棄去留學的事情。
向來好脾氣的陸離第一次在我面前失了控。
他指責我總是自我感動式地付出，他說他根本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陸離言語之間的厭惡根本藏不住，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我很難過。
那是禾禾的第二次出現(xiàn)。
她甩了陸離一巴掌，告訴他我的人生怎么選擇由我自己做主，輪不到他指手畫腳。
陸離又笑了，我不明白。
他抱住禾禾，誠懇地道歉，安慰了我很久很久，我很開心。
我以為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因為禾禾的意外介入而順利地解決了。
可我沒想到，那一天只是陸離厭棄我的開始。
2
我們一起租了房子，在同一座城市找了工作。
可陸離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我這個人從小就很挑食，九歲那年爸媽去世之后，這個世界上唯一會記得我喜好的人，就只剩下了陸離。
我不會做飯，我們住在一起之后，陸離總是做很多我不喜歡的飯菜。
我不喜歡蒜味，陸離會在每一道菜里都放蒜末；
我吃不了辣，陸離卻堅持用辣椒油炒菜；
我不喜歡吃香菜，他卻往火鍋里扔下一大把香菜……
我不知道陸離怎么了，以為他是想暗示我學做飯，于是我開始研究廚藝，他發(fā)現(xiàn)之后卻跟我生氣。
另外，除了味道比較大的榴蓮我不能接受以外，我喜歡吃大部分的水果。從前上學的時候陸離變著花樣給我買。
可是，自從我們住在一起之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陸離只會往家里買榴蓮。
不過好在禾禾跟我的口味恰好相反，因此在家里吃飯的時候，她會主動出來幫我應付完飯桌上的一切。
我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安慰自己陸離只是太忙了，而且我也不能要求他完全遵從我的喜好來生活。
畢竟日子是兩個人一起過的，我只有他這一個家人了。
周三那天，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在馬路中央發(fā)現(xiàn)了一只被車撞了的小狗。
小狗被撞到口吐鮮血，應激反應很嚴重，路人都不敢上前。
我心中雖然也很害怕，最后還是決定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它，將它送往了寵物醫(yī)院。
好在小狗很乖，它好像明白我是來救它的，并沒有攻擊我。
我當下就決定要領養(yǎng)它，為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百歲，希望它以后都能無病無災，平平安安。
百歲出院后，我將它帶回了家中。
我之前向陸離提起過救助了百歲的事情，我本以為他會同意百歲留在家里。
你之前只跟我說過你救了它，沒有明確地告訴我你要帶它回家啊。
陸離的態(tài)度讓我十分驚訝，我記得，他從前是喜歡小動物的。
抱歉，能不能先讓百歲在家里住幾天，等我聯(lián)系到了愿意領養(yǎng)它的人，我立刻就把它送走。
陸離從聽到我說抱歉時就開始黑臉，你想養(yǎng)它嗎
我想。
但我也得照顧陸離的感受，所以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沒關系，會找到喜歡百歲的人家的。
陸離不耐煩地重重呼出一口氣，又問了一遍：你想養(yǎng)它嗎
我不明白陸離既然不想留下它，為什么又非得讓我來說出那句不讓百歲留下的話。
我摸摸百歲的頭，小家伙似乎也感應到了自己沒辦法留下來，開始嗚咽。
我將乞求的眼神投向陸離，可換來的只有無比冷漠的一雙眸子。
他并不打算讀懂我眼底的哀求之意。
我的心仿佛沉到了崖底，眼中蓄滿淚水，正當我打算順著陸離的心意，開口說出不想時，禾禾忍不住出來了。
陸離你怎么回事百歲那么可憐，你沒有一點同理心嗎你不愿意養(yǎng)沒關系啊，我想養(yǎng)，我要留下它。你要是不愿意，我們可以不住在一起。
陸離又笑了。
我頓時感覺到脊背發(fā)涼。
3
陸離一改此前厭惡的態(tài)度，抱著我，或者說，他抱著禾禾，開始哄她。
百歲很順利地就留了下來，只需要禾禾的一句我想養(yǎng)。
這是我第一次明確地意識到，他對我和對禾禾的態(tài)度是不一樣的。
簡直是判若兩人。
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后，只有禾禾出現(xiàn)的時候，他才會開心。
我一直覺得，禾禾和我都是我的一部分。
可現(xiàn)在才不得不承認，喜好和性格完全不同的我們，怎么會是一樣的呢
只是，陸離他知道嗎
我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一個人，對他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青梅突然斷崖式冷漠，轉(zhuǎn)頭愛上了一個剛出現(xiàn)不久的分裂人格，這也太荒謬了。
但是接下來的日子越來越難熬。
陸離似乎對我越來越失望和厭棄。
我為了挽回他，照著他的喜好重新布置了家里的裝修風格。
陸離說的話，我都盡量地去附和他，想要博得他開心。
我開始對陸離越來越殷勤，我學會了做飯。
陸離喜歡吃重口味的菜肴，即便我自己不喜歡，我也開始學著做，強迫自己也喜歡那個味道。
陸離下班比我晚兩個小時，從前我都是先去健身房鍛煉三個小時，隨后回家剛好可以享用陸離給我做好的晚餐。
現(xiàn)在我注銷了健身卡，利用這兩個小時，買完菜就回家做好飯，到了陸離下班的時間就提前開車過去等著接他下班。
在一連幾日失眠后，我想清楚了，一定是因為一起生活之后陸離發(fā)現(xiàn)我太懶了才對我失望的。
因此我將全身心都撲在陸離身上，希望他能像從前那樣喜歡我。
可是陸離每每見到我，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
看到家里的風格變了，他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改變你知不知道你的審美一點也比不上從前了。
我很詫異，連忙問道：這不是你喜歡的風格嗎
哼，我喜歡……
他丟下這樣一句話就回房睡覺了，留下了一頭霧水的我。
或許，他是覺得這樣的風格已經(jīng)跟不上時代了吧。
看到我每天忙活兩個小時做的晚餐，陸離生氣道，這么重油重鹽的東西你吃得下洛然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陸離下班后看見我的車，就會頭也不回地繞開。
我跑下車追上前去叫他，卻只得到了他一句惡狠狠的話。
洛然，你非得圍著我轉(zhuǎn)嗎你就那么無所事事
洛然，我這種態(tài)度，你居然一點生氣的反應也沒有，你就這么賤吶。
我怔愣在原地，聽著陸離將辱罵的詞匯盡數(shù)宣泄在我身上。
我心底里那個陽光溫柔的少年，好像從什么時候開始，漸漸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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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這一天，我在公司組會上進行項目匯報時，發(fā)現(xiàn)在我前面匯報的組長匯報的方案跟我的一模一樣。
洛然，輪到你了。
我木然地望向組長，他只是對我笑了笑，可我從他眼中看到了警告之意。
我……我的文件丟失了，對不起。
意料之中地，經(jīng)理大發(fā)雷霆，讓我立刻走人。
我沒有料到經(jīng)理會發(fā)這么大的火，連忙解釋道：不是，我的方案其實就是組長剛才匯報的這一份，我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組長那里……
那組長是個職場當中的老油條，洛然你怎么一著急就血口噴人吶，我這方案有做備份，你的方案呢
我……我有編輯記錄。我連忙打開電腦，可文件夾里是空的，回收站里也沒有找到記錄。
我愣在了原地，原來組長早就做好了準備。
最后，我被公司以玩忽職守和誣陷他人的理由開除。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陸離開門的瞬間，我撲到他身上開始大哭。
然然，怎么了他拍著我的背安慰我，一如從前。
多日來堆積的委屈一下子爆發(fā)出來，我向他哽咽著說今天公司里發(fā)生的事情。
他問我：你是怎么處理的
項目組長竊取組員方案，經(jīng)理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員工開除，這種腐朽的公司我早就不想待了！
就這樣
什么陸離問得我一愣。
陸離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你受到了委屈，就這樣接受了他們把你開除的事實
那我還能怎么辦，再說我本來就……
都是借口，你這種懦弱的性格，難怪會碰到這種事情，真是活該啊。
我震驚地都忘記了哭，陸離……
我看你也不用再找工作了，你這種廢物做什么都不會有成就的。
陸離丟下了這句話，摔門離開了家里。
我靠！他憑什么�。�
我筋疲力盡，傷心地說不出話來，剛好禾禾借此出來了。
她氣得立刻就要追出去找陸離算賬。
我蜷縮在意識空間里累得昏昏欲睡，算了。
我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陸離一反往常，起了個大早，為我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
換做以前，陸離這樣哄我，我會很開心。
但是我知道，他現(xiàn)在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禾禾。
雖然我身心俱疲，但是我隱約知道，在禾禾支配我身體的兩天里，她先是去申請了仲裁，再找了技術公司恢復我電腦里被刪掉的數(shù)據(jù)，最后去找了陸離大吵了一架。
禾禾幾乎每次找陸離都是在吵架。
但是陸離總在笑。
我已經(jīng)記不清上一次他對著我笑是什么時候了。
5
我回來后，和陸離的關系又漸漸落回了冰點。
我覺得好累好累，想讓禾禾出來替我一會兒，或許她出來了，我們都能開心點吧。
可是我和禾禾都不知道怎么樣才能觸發(fā)人格交換。
禾禾一直都在說，她很不喜歡陸離，她希望我能夠離開他。
就在我糾結(jié)著要不要和陸離分開一段時間各自冷靜一下的時候，高中同學群突然熱鬧了起來。
是我們高中時期的班長在組織同學聚會。
我的思緒飄回高中，那時候我和陸離是多么無憂無慮啊。
真想回到從前。
我跟陸離商量想去參加這個聚會，他同意了。
聚會當天，我特意穿了高中時候陸離送我的淡黃色的長裙。
那時候我總是很容易害羞，不好意思在學校里穿。
后來我穿著它，向陸離第一次表白，自那次被陸離委婉地岔開話題之后，即便在后來的幾次告白中，我也沒再穿過這條裙子。
原來有一些情緒，即便我們已經(jīng)忘卻，卻仍然會埋藏在心里的最深處，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隱隱作痛。
洛然，陸離，來，哥敬你們一個，高中的時候就覺得你們很配，后來聽說你們大學了都沒在一起，還覺得挺可惜的呢，現(xiàn)在可算在一塊兒了。
曾經(jīng)同班的李洋興致上頭，喝得醉醺醺的。
我拿起牛奶向他回敬。
欸洛然，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成年人了怎么著也得喝點酒吧，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哪。旁邊一個男同學起哄道。
不說還好，一說全桌人都開始起哄讓我喝酒。
我尷尬地笑笑，不知所措。
我酒精過敏，喝不了酒，這點陸離是知道的。
從前大學里的聚會，他都會幫我擋酒。
這次我依然習慣性地看向陸離，可他卻自顧自地喝酒。
我用手肘頂了頂他。
怎么了
陸離身旁的劉倩笑道：叫你女朋友喝酒呢，快勸勸她。
哦。陸離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喝
我被這五個字澆得心頭一涼。
他……不記得了嗎
是啊，他變了。
我心中煩悶，借著周圍起哄的勸酒聲，我將陸離面前的酒杯拿過來，一飲而盡。
好酒量，快給咱洛姐滿上……
我當著陸離的面，自我懲罰式地喝下了一杯又一杯酒。
我想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心疼我。
可是陸離全程都冷漠地自顧自喝酒。
我麻木地喝著酒，酒里摻著不知什么時候流下來的淚水，又哭又澀。
我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然然，然然……
我恍惚之中好像聽到了陸離焦急地在叫我，但是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已經(jīng)不在意我了。
6
從醫(yī)院里醒來的是禾禾。
陸離見到我醒了，立刻起身關心道：怎么樣，還難不難受……
禾禾氣他對我的漠然，轉(zhuǎn)過身去不理他。
陸離無奈道：你還好意思跟我生氣，明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為什么不拒絕，為什么要一直喝酒
禾禾生氣地扭過頭罵陸離：你為什么不幫洛……幫我擋酒呢
你是什么巨嬰嗎事事都要我來管著你，嘴長在你臉上你不會說話嗎
陸離！禾禾是真生氣了，我洛然和你談戀愛，不是來找氣受的。
陸離聞言沉默良久，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在一起一直在受氣
難道不是嗎你這種人一無是處，就知道pua別人，我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
是嗎……陸離突然輕笑一聲，原來我在你眼里，是這樣的人。
禾禾本來還想繼續(xù)罵，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不能替我做決定，于是安靜下來。
病房內(nèi)兩人都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陸離率先開口打破寂靜，你既然覺得我一無是處，那就分手吧。
如果是我，我會挽留他，因為我知道陸離現(xiàn)在說的是氣話。
但禾禾不會，她欣然同意了分手。
我呸，早就不想跟你這種人待在一塊兒了，分手了我洛然就能開心了。
她一直都希望我開心。
陸離摔門而去。
禾禾和我交換之前，在病床上翻來覆去，最后給我留下了一張字條向我道歉。
她為弄砸了我的戀愛關系而感到十分自責。
可她并不知道，如果沒有她，我可能還會在這樣一段生病了的關系中繼續(xù)耗下去，直到滿盤皆輸。
我再次見到陸離時，是一個月后，在市中心的一家甜品房。
我有每周日去這家甜品房囤糧食的習慣，從前陸離會主動陪我去。
可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后，只有我主動開口了陸離來，后面我漸漸地就不再叫他，自己獨自前來。
這天，我在甜品店里看見了陸離，以及他身邊的姑娘。
陸離也看到了我，只瞥了一眼，就低下頭去聽那姑娘說話。
曾經(jīng)，他也會這么耐心地對我。
那個女孩子眉清目秀，活潑可愛，大方開朗，絮絮叨叨愛說很多話，和我截然不同。
她和禾禾倒是很像。
原來陸離自始至終喜歡的，都不是我這樣的人。
我迅速地挑好了甜品拿去結(jié)賬，想要盡快逃離這個地方。
洛然。
陸離叫住了我。
有事
你走了之后百歲一直在家里哀嚎，吵得我和默默都睡不著覺，你把它接走吧。
默默指的應該就是他身邊的這個女孩子。
才一個月，就足以推翻十幾年的感情嗎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像個笑話。
那姑娘撲閃著大眼睛打量著我。
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匆忙應了陸離一聲就走了。
我去了我們一起租的房子里，把百歲接到了新租的公寓里。
百歲一看見我就上躥下跳地，高興地不得了。
我難過地摸摸它的頭，百歲啊，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就剩下彼此了。
7
后來百歲凌晨三點多突然發(fā)了急癥，我的車子前幾日去維修了，租的房子又位置偏遠，根本打不上車。
情急之下，我打電話給了陸離，請求他能夠帶我和百歲去醫(yī)院。
它不是治好了嗎
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了，突然開始口吐白沫……
陸離在電話那頭漠然道：洛然，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你以什么身份來要求我大半夜送你的狗去醫(yī)院
我沒想到陸離會是這種反應，如同被從頭頂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了腳底。
我求你……
我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話。
陸離摁斷了電話。
我抱著百歲，急得不行。正當我努力地想其他辦法的時候，四肢開始發(fā)麻出汗，我漸漸地喘不過來氣，強烈的瀕死感籠罩著我。、
這是驚恐發(fā)作。
爸媽去世后，我曾經(jīng)整日里自怨自艾，消極度日，出現(xiàn)過這樣的軀體化癥狀。
后來陸離陪著我走出來，告訴我他來做我的家人，我慢慢好轉(zhuǎn)，已經(jīng)很多年沒再犯病了。
現(xiàn)在，拉我出深淵的手又將我推回深淵之中，也是因為他，我再次生病。
我害怕地打電話給陸離求救，可是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電話，而那時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洛然，你沒長嘴嗎求別人也要別人主動是嗎
陸離在電話那頭指責著我，可我無力應答，意識漸漸模糊。
好在禾禾及時出來，將我拉回了意識空間里。
她掛斷了陸離的電話，打給了一位動物救助協(xié)會的成員，他驅(qū)車過來將我們送到了寵物醫(yī)院。
百歲成功地搶救了過來，病情在后續(xù)的治療當中逐漸穩(wěn)定。
我?guī)е贇q搬了家，去到了南方，準備開始新的生活。
我本就對專業(yè)所學不感興趣，離開了陸離之后，我也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從事我不喜歡的行業(yè)。
我拿出自己的積蓄，開了一家咖啡廳，每天收入雖然不多，但也好在日子安逸。
只是，百歲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它常常在寵物醫(yī)院一待就是幾個星期。
后來醫(yī)生給我們下了病危通知。
他說，如果那天百歲能夠再及時一點被送到醫(yī)院，情況或許不會那么糟。
我開始恨，恨陸離的冷漠，也恨自己的無用。
他說，后續(xù)的治療極其痛苦且毫無意義，不如讓百歲在最后的日子里回家安安靜靜地等待離開。
我把百歲接回了家里，每天帶它去公園里走一走，偶爾也帶它去看看我們的咖啡廳，看看人來人往的街道。
在五月的最后一天，百歲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我的身邊。
它靜靜地躺在我的身邊，眼角流出最后一滴淚。
它在我身邊，只挨過了一個春天。
我摸著它漸漸失溫的身體，終于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此后，我再也沒有家人了。
百歲離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整日里總是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到了后來，我能掌控自己身體的機會越來越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禾禾在外面。
她帶著我去看了醫(yī)生，可生理上查不出來任何的問題。
8
在我徹底失去身體掌控權的第二十二天，陸離來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找到了我開的咖啡廳。
你怎么在這兒禾禾沒好氣道。
陸離眼眶發(fā)紅，洛然，對不起，我之前都是為了……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走！
陸離拉住禾禾的手，之前那個是我的表妹，我那天是為了故意氣你。
還有百歲的事，我是想讓你跟我復合……
禾禾皺起眉頭，停下了正準備離開的腳步。
我想，她應該是想讓我聽到陸離的解釋。
還有，我之前是覺得你太容易委屈自己討好別人了，所以才故意做出那么多你不喜歡的事情，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我都想讓你親口說出來。
我和禾禾俱是一驚。
那么一切都解釋地通了，為什么我一味地遷就隱忍反而會讓陸離不高興，為什么禾禾發(fā)脾氣陸離反而會笑，為什么他對我不懂拒絕的事情一概漠然，無論是公司的事還是同學聚會的事。
禾禾越想越替我覺得委屈，冷笑道：合著你還覺得自己是個引導型戀人唄。
對不起然然，我知道錯了，我的方式不對，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很后悔。
晚了。禾禾甩開陸離的手，轉(zhuǎn)身離開了咖啡廳。
是啊，一切都晚了。
我已經(jīng)不想也不能原諒陸離了。
聽我們的共同好友說，陸離回到了北方。
就當我以為此后我們的人生再無交集的時候，他又回來了。
陸離拿著我落在他家里的日記本和禾禾之前留下的幾張畫，找上了禾禾。
他在禾禾面前翻著日記本，挑出幾頁拿給她看，為什么這幾頁之間的字跡和語氣完全不一樣
還有，這些畫的落款，為什么叫‘禾禾’
還有你變來變?nèi)サ男愿�，我之前以為是我的引導起了作用，可…�?br />
他已經(jīng)起了懷疑。
禾禾冷聲打斷他，你自詡為我好，想要改變我唯唯諾諾的性格，現(xiàn)在如你所愿，我改變了，你又不滿意了
禾禾是我的筆名，字跡我想怎么寫就怎么寫，你是以什么身份來質(zhì)問我這些
陸離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不對，洛然從來不會自證，她說過，相信她的人自然會相信她……
禾禾不耐煩起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喜歡洛然的性格，自然有人喜歡她，她勇敢善良，事事利他，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女孩子，輪得到你對她評頭論足
陸離激動起來，她，你說的是她，你不是洛然對不對，你就是禾禾，所以她才會偶爾很不一樣，洛然在哪里，求求你讓她出來……
如果換做是我，我在陸離的攻勢下大概很快就會敗下陣來。
可是禾禾不一樣，她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有漏洞，自然也能無堅不摧。
你去精神科好好治治腦子吧，我不是洛然你過幾天是不是要說你才是洛然趕緊滾，我懶得跟你廢話。
然而禾禾越罵他，陸離就越肯定她不是我。
陸離從小就很聰明，也很敏銳，他既然能猜出來我有雙重人格，想必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仔細的推理，復盤了我們相處過程中的點點滴滴。
他并沒有這么好糊弄。
我們?nèi)タ葱睦磲t(yī)生好不好我聽說有些人會有多重人格，我們把這個病治好，你就能回來了。
你才有病，去治治腦子吧，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直到禾禾拿起手機真的準備報警，陸離才悻悻地離開。。
陸離走后，禾禾累得癱在了沙發(fā)上。
總算送走了這尊大佛。禾禾向我抱怨道，希望他別再來了。
以我對陸離的了解，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既然已經(jīng)有了懷疑，他接下來一定會求證到底。
果不其然，第二天陸離又出現(xiàn)在了咖啡廳。
9
我昨天又去看了你寫的日記，很抱歉，我做了那么多讓你傷心的事情。
禾禾翻了個白眼，你有完沒完了
陸離盯著禾禾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今天也不是然然嗎……
同時我也發(fā)現(xiàn)，字跡不同的幾頁，記錄的都是好玩的和好吃的，而然然寫的日記里，一定會有我。
禾禾奪過陸離手里的日記，誰說我的生活非得圍繞著你轉(zhuǎn)啊，你沒發(fā)現(xiàn)嗎，沒有你的日記里，我的字都舒服了不少。
雖然但是……我回想起日記里那堪稱群魔亂舞的狂草，實在不敢恭維禾禾的話。
也難怪陸離會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破綻。
我待在意識空間里，無奈地看著禾禾與陸離兩人你來我往地斗了一個多小時的嘴。
懶得跟你多費口舌，小李，給我一杯冰美式，渴死我了。
禾禾喝了口咖啡潤了潤嗓子，準備繼續(xù)開罵。
陸離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喜歡洛然嗎
當然，誰會不喜歡自己呢。禾禾順口應道。
陸離釋然地笑了，那就好。
你為然然打抱不平，我就猜到，你是喜歡她的。
禾禾不明白陸離的意圖，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然然她……什么時候能回來
禾禾難得地安靜了下來。
作為意識體的她隱隱能感覺到，主人格在慢慢地變?nèi)�，這也是為什么自從我上次昏厥過去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能交換回來的原因。
我知道，禾禾一直想讓我回來。
她一直愧疚于占據(jù)了我的身體，想把身體還給我。
她也一直都很害怕，怕我就此消散，再也回不來。
我不知道她從什么時候開始與我共存，但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當時的她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雖然閉鎖在意識空間里，但是都能感同身受。
我漸漸明白，禾禾感我所感，痛我所痛，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純粹地愛我的人。
早在陸離來找我之前，我的意識開始沉睡之后，禾禾就想了很多辦法想讓我回來。
我們也去看了心理醫(yī)生，但無論是藥理上還是心理療法，我都沒能再掌控回意識的主宰權。
因為自從百歲離開后，我的潛意識里，對這個世界也再沒有什么眷戀的了。
洛然，你想回來嗎禾禾緩緩問道。
我不知道。
盡管知道了我和陸離之間只是一場誤會，可是回憶一直在那兒，曾經(jīng)的傷痛被永遠地刻在了心上，無法愈合，無法遺忘。
陸離聽到了禾禾這樣問，又重新有了希望。
我想讓她回來，卻并不想讓她原諒你。禾禾冷冷地說道。
因為，你不配。
禾禾將我此前所有的委屈與傷痛，以譴責的方式，一字一句地砸在了陸離身上。
10
她從小無依無靠，把你當作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你是怎么對她的
你美其名曰引導她變得更好，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折磨她的身心。
你忘了當初你公司負債的時候洛然是怎么低聲下氣去求高中曾經(jīng)霸凌過她的人的
禾禾長舒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以為洛然為什么那么堅持要養(yǎng)百歲，除了她善良以外，也是因為你。
陸離聽了禾禾前面的話愧疚不已，聞言又茫然地抬頭。
當初你出車禍昏迷不醒，洛然一步一步跪了整整三千步臺階，上山求佛祖能夠用她的命來換你的命。
你以為你們只是誤會，只是矛盾，可你明明知道洛然從小就背負得很多，她比旁人更加易碎。
你對洛然做的這些，足以擊垮她。
禾禾說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這些我本來不想讓陸離知道的。
對不起……陸離喃喃道，眼角無意識地有淚水滑落。
禾禾頓了頓，終究是忍不住開口道：還有百歲的事，雖然不能完全怪你，可你夜間接地奪走了洛洛最后的家人。
陸離木然地聽著禾禾講述那晚發(fā)生的事情，悔不當初。
洛洛說完百歲的事情，心中煩躁，轉(zhuǎn)身就要走。
離開前，她丟下了最后一句話。
我能感覺到洛洛的意識正在變?nèi)�，她如果能回來，那些懺悔的話，你自己親口跟她說。
陸離大腦一片空白，在原地呆坐了很久很久才離開。
此后陸離向公司告了長假，帶著禾禾國內(nèi)國外兩邊跑，看了無數(shù)的專家，卻都無功而返。
后來他瘋魔般地開始研究各種偏方，依然無果。
最后，一個從來都不信鬼神的人，崩潰到在寺廟殿中長跪不起，祈求上天能將他的愛人歸還。
在我感覺到人格快要消散的最后一天，我掙扎著想從意識空間里出來。
禾禾似乎也感覺到了我快離開了，哭了一整個上午。
她在日記本上跟我說了好多好多話。
我能看到，卻回應不了她。
下午，她約了陸離見面，希望我能最后見一眼曾經(jīng)的愛人。
許久不見陸離，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以前那樣神采奕奕的感覺。
胡子也不刮，就這樣隨意地蓄著。
然然她，還會回來嗎他期待著禾禾的回應。
禾禾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陸離心下了然，眼眸黯淡下來。
我撐著最后一點力氣，從意識空間里勉強地出來，輕輕地問道：陸離，你后悔了嗎
陸離聽到我的聲音，不可置信道：然然，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我向他淡淡地笑道：是我，我好像要走了，回來看看你。
對不起，我后悔了，是我的錯，求你，求你，不要走……
我的眼皮開始撐不住了，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撫上陸離的臉。
陸離，我原諒你了。
自此，我的人格徹底消散。
我消散后，禾禾的身體再也沒有出現(xiàn)之前無端暈厥的癥狀。
陸離辭去了工作，加入了國際動物保護組織。
這些年，他似魔怔般日日給我分享自己的一日三餐，分享自己救助了哪些小動物，每天都問我很多遍回來了沒有。
即便消息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回復。
禾禾后來選擇了出國留學，以洛然的名義成為了國內(nèi)外有名的漫畫家，幫我完成了未能完成的夢想。
她去到世界各地旅游，替我去看這萬水千山，繁花似錦。
我的意識也在這美好的事物當中，一點點地得到溫養(yǎng)。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