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水星記

    按照l的估算，她們將在海上航行一個月后才進入北境邊緣。計劃繞過常規(guī)飛艇加陸路的登陸點，圍抄一片綿延不絕的冰塔林區(qū)域，在常規(guī)登陸點的對角線外緣著陸。

    如果德克斯特給出的情報真實有效，她們將提前白塔遠(yuǎn)征軍隊半個月抵達(dá)。不過即使失真，l仍會掌握先手。

    這段時間，無論是哨兵還是向?qū)�，存有�?zhàn)力的人員從不松懈每日的體能訓(xùn)練。萊溫為此特意加大強度，出于一種雄性間的競爭心態(tài)。

    一來母親選擇他而非那個不陰不陽的全息人同行。僅管他內(nèi)心深處不愿意承認(rèn)絕大多數(shù)原因是客觀環(huán)境的限制：在航輪上裝配信號基站成本與危險過大，這對于l來說是一件低性價比的事情。

    二來他的導(dǎo)師，德克斯特，給他一種莫名的危機感：那種即使從未交心但行動間默契十足，戰(zhàn)略意識上你來我往的交鋒。萊溫看在眼里，平靜的表面之下怒氣沖沖，對恩師也少了幾分過去的尊敬。

    令他骨頭發(fā)癢的是，絕好的獨處機會擺在他面前，他卻一次也沒能上過l的床。第一晚他偷偷摸摸半夜爬床被l直接一腳踢在肋骨滾落在地。之后l直接與羅南躺在一張床上，連著幾個整晚挑燈竊語，人影憧憧。

    航行周期過半，高級人偶之一的工程師-約書亞臉色沉重地找上l。昨日深夜剛剛過去的一場特大風(fēng)暴嚴(yán)重?fù)p壞了游輪的主發(fā)電機配件�，F(xiàn)在，全游輪依靠備用發(fā)電機供電，但功率遠(yuǎn)遠(yuǎn)跟不上維持日常消耗的標(biāo)準(zhǔn)。

    l沉思片刻，對這件噩耗并無太多情緒起伏，她對工程師-約書亞說：“取消居住供暖，全部電力專供游輪航行�！�

    工程師-約書亞面露難色，他的目光在l身上的編織圍巾上徘徊，顯然在權(quán)衡取舍。

    隨著坐標(biāo)越來越靠近嚴(yán)酷的北境，溫度與人類的蹤跡正在被一點點侵蝕，冰山的墻體如歲月捏就的磐石一般增高增厚。取消居住供暖會讓所有人在接下來的一半行程中越來越難熬極境的嚴(yán)寒。

    l見工程師-約書亞的臉色便知曉他在為難什么，想必出發(fā)前凱瑟琳沒少敲打她的手下關(guān)于如何伺候好她這位貴賓。她放緩語氣，安撫道：“你們夜晚可以住在機房取暖。我們自有解決方案�！�

    解決方案分為三階段，第一階段逐漸培養(yǎng)軀體的耐寒性，第二階段酌情增加衣物，第三階段直到非常接近北境才可穿上防寒服。

    面對衣物不足的情況，l不是凱瑟琳那種即使出身地下城，卻仍舊家境優(yōu)越的富家女，早些年她在街頭討生活時觸類旁通各種十八般武藝。所以當(dāng)?shù)驴怂固乜吹絣坐在船板上搓繩織毛線的時候，他前腳絆倒后腳，原地打了個趔趄。

    萊溫蹲在l身旁，乖巧地幫她將多余的羊絨、p棉睡衣等撕成條。l垂首坐在地面，拿出一條打結(jié)系長的面料，適當(dāng)伸展延長，她扭著面料在掌心不斷地搓，見差不多后，食指捻一搓毛線，手指為針，像玩一場輕盈的翻繩游戲，眼花繚亂地不斷結(jié)繩打結(jié)，很快，一頂保溫的圓帽出現(xiàn)了。

    萊溫欣喜地接過去，一把戴在頭頂。尺寸剛好，羊絨材質(zhì)柔軟，他夸張地向下拽帽檐，一路拉到他微紅的耳廓上沿，拉成一個拱門的形狀。他湊到媽媽身旁，把自己彎折成銳角，極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塞到l的懷中。

    他覺得媽媽身上好香，是海洋的氣息，從陪他從小到大的熟悉的海鹽，清新，淡咸。軟趴趴不成廓形的圓帽，是他時隔十多年后少有的溫情。

    在隔絕外界的短暫假期里，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母親切面，柔軟、細(xì)膩。

    啟用備用發(fā)電機后l再未使用過奢華主臥，過于浪費能源�，F(xiàn)在他們夜晚擠在船長室不算寬敞的房間里，輪流守夜警惕極端天氣的出現(xiàn)。越接近北境，風(fēng)暴、暗冰山、洋流對沖的概率越大，隨行人員幾乎沒有海洋航行的經(jīng)歷，多數(shù)決策都依賴l非常早年的偷渡經(jīng)驗。

    是夜，出于取暖，四人團團依偎，群居而睡。

    羅南結(jié)束前半夜的輪值后，她叫醒萊溫。這一行人身上都有軍旅生活的痕跡，入睡快，醒來也容易。萊溫幾近悄無聲息地支起身體，他身旁是勻速呼吸深睡的l，閉目蹙眉，眉目在透過船長室菱形小窗的瑩白月光下格外柔和。

    他低頭，鼻尖對鼻尖，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任何動靜。

    他只是輕輕地、沉溺地、膽怯地，在最親密的距離，來回深嗅了l的呼吸。

    不遠(yuǎn)處用于倒計時的時鐘撥正歸零后不受影響地堅定前行。

    他修長強勁的手指扣住時針，輕手向后撥弄。

    多出來的一小時里，他依偎著她，易碎到眼睛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