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叛徒

    狹小的房間中突兀地響起一聲嗤笑，隨即是膠質(zhì)鞋底摩擦石板的聲音，“呲啦”一聲，緊挨執(zhí)政官右側(cè)身體的一只手反轉(zhuǎn)，迅疾如游蛇般，貼合曲線攀附上來。等雜音暫停，l只手扣住執(zhí)政官頸椎處的第一骨節(jié)。

    她微一施力，示意el松開對她膝蓋的鉗制。l從容起身，帶著el一同挺直身體，盡管el的身量比她高出一個頭，但他脆弱的脖頸牢牢地錮在女人的掌心中，維持在同一水平線，因此他雙膝微屈，隨她的步伐，半拖半拽，被她拎得踉蹌。

    背后屬于他倆之間的精神體廝殺還在繼續(xù)，但轉(zhuǎn)瞬之間，物理上的格斗已經(jīng)結(jié)束。

    l開口道歉：“抱歉，el。我沒想到精神力的比拼會變成如此狼狽的模樣�！�

    掌心中的人溫和地笑笑，皮下的聲帶振動。

    他吞下一口虛無縹緲的空氣，喉結(jié)滾落，挨著她掌心下的肌膚滑動，如同羽毛的尾梢輕輕掃過。

    有多少分的誠心在場的人說不清，羅慕路斯的臉色陰沉，盯著一步之遙站立的女人。

    昏暗光線折射出層層水波，一雙泛綠的眼睛浮出水面。它悄無聲息地滑入陰影，與幽暗不明的房間融為一體。

    l呼吸之間便感知到死亡預(yù)警的來臨。近二十英尺長的尼羅鱷驟然撲向她襲來，上下顎張開到極限，一旦被它的血盆大口咬合，足以將面前的兩人從地面甩入半空，再重力砸落。

    幾乎沒有猶豫，l猛然將el拋向鱷口，而她一腳蹬在el的左肩騰空一躍。她一個轉(zhuǎn)身錯開尼羅鱷橫掃甩來的鱗甲密覆的尾巴。凌空一聲抽開空氣的重?fù)艉�，她的雙膝便狠狠地壓在了羅慕路斯皮毛厚重的肩膀上。

    兩人身量懸殊，她的壓頂并沒有讓羅慕路斯的身形出現(xiàn)任何晃動。l發(fā)起狠來，身軀后仰，雙眼對上另一人驚怒的視線，她抿了一下唇，隨即雙腿猛夾，狠狠擰住帝國最位高權(quán)重之人的頸項，腰腹驟扭，在巧勁與重力的交錯扭轉(zhuǎn)間，她在大公肩頭施出一記幾近完美的絞殺翻滾。

    然而，沒有骨裂聲響起。

    下一刻，她的肩膀被一雙大手扣住，“咔嚓”一聲脫臼，羅慕路斯卸掉她的雙臂，把她狠甩在地。l的后背徑直砸向權(quán)座的基石，塵灰四散，碎石崩飛，她睜開眼，如愿以償?shù)乜吹皆谄礆⒌膸讉�眨眼間，額外借助尼羅鱷的絞殺之力，節(jié)點與根系的緊密連接被撞擊地松散，孢子趁機鉆入連接紅赭權(quán)座與中樞根部的節(jié)點縫隙，它們瘋狂切割，最終切斷了那最為粗壯的一條血管。

    塔內(nèi)漂浮不定的精神節(jié)點失去支撐，紛紛揚揚落下，積聚在地，宛若一片幽藍(lán)白芒的雪原。

    白塔之外，中心城中，天空之下，

    所有的精神監(jiān)視系統(tǒng)同一時間潰散。

    大公沒有想到竟是這般結(jié)局。他傲慢地沒有旁觀過昔日任何一場她與哨兵的格斗試煉，因此從來不會知曉五感與體能的天然弱勢令她格外擅長一瞬間的借力打力。

    “砰——”

    第一聲槍響，一槍擊中在l腳下極近的距離，擊碎的石磚飛濺，子彈穿透摩擦產(chǎn)生的灼熱近在腳腕。

    “很好�！�

    “你做得很好�！�

    大公怒極反笑。他右手持槍，槍口移動，對準(zhǔn)雙臂無力垂懸的l。他對槍支機械的審美戀舊，裝配在腰間的左輪手槍更多是裝飾品而非武器，內(nèi)里象征性地填裝了六發(fā)子彈。

    第二發(fā)抬槍前，羅慕路斯雙眼微瞇，瞄準(zhǔn)l左臂肘關(guān)節(jié)以上的位置。因她雙肩被卸，這次有極大的概率命中。扣動扳機的動作曖昧遲緩，顯得像是一場觀賞性質(zhì)的私刑。

    “承蒙夸贊�！眑躲閃，語氣毫不客氣。

    “為什么？”

    緊隨第三槍的是她被子彈軌跡擦破的肘臂，血珠滲出面料。

    大公的兩只眼下露出一截眼白。

    “帝國賦予你最慷慨的財富、權(quán)力、榮耀。我曾將你捧到指揮官的位置，你原本可以成為白塔的繼承人之一。你為何棄如敝履？你以為你摧毀了精神監(jiān)視系統(tǒng)，就能顛覆塔？白塔不會倒下。小鳥，我們才剛剛開始�！�

    l側(cè)身避開的一瞬，第四槍與第五槍幾乎是接連射出。這一次幸運女神沒有眷顧于她，第五槍精準(zhǔn)貫穿她的小腿脛骨。她身形一震，重心失衡，半跪在地。

    槍聲尚未平息，最后一發(fā)子彈，羅慕路斯舉槍，黑漆漆的洞口直指她的心臟。

    “遺言。”

    “呵。”l強撐身體，“我從不說這種晦氣的東西�！�

    她的眼神冒著火，一股清晰的渴望從火焰中生出。

    尖哨的叫聲，突破時空。

    她忍住骨裂洞口回蕩的鮮血，向死而生的意志從她給自己下達(dá)的精神禁令中穿透。她想起逝去的愛人，背道而馳的舊愛，遠(yuǎn)方等候的友人，想起希冀被愛的兩雙眼睛，它們是如何扣住她的后腰，意圖從肉欲中滋生愛念。

    她最后朝著el的方向奮力一撲。

    他的雙手交疊伸直在胸前，他像接球一般接住她飛踏的雙腳，竭力將她向上傳拋。

    她飛向再度被打開的通道。身體穿透界面而過，一些晦暗不明的東西加速流失。

    她的心口變得更為空蕩了一點。

    ……

    “被她逃走了。就差一點。”

    左輪手槍灼熱的槍口頂在執(zhí)政官的太陽穴，大公面無表情，語調(diào)冷峻。

    “最后一發(fā)子彈該留給你嗎？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