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心底的天,塌了。
心像是被刀一下下刺進,鈍痛襲卷全身。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掉落。
“姐姐……”
大雪紛飛。
青宜找到了我,為我披上了防寒的披風(fēng)。
“公主……”她被亂葬崗的慘狀嚇得發(fā)抖。
我握住她的手,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幫我看好阿姐,不要讓野狗叼走她……”
青宜紅著眼眶點頭。
我握住姐姐的小木偶,緊緊攥在手心。
皇宮,金鑾殿。
我跪在殿前,一聲聲泣血質(zhì)問主座上的盛帝。
“陛下為何不愿安葬長儀公主?”
他不愿我喚他為父皇,總該承認(rèn)姐姐的公主身份!
香隕在匈奴的和親公主已經(jīng)回了自己的國家,她應(yīng)該葬入皇陵、落葉歸根!
盛帝撐著額頭,眼底掠過不明的情緒:“那尸身面無全非,已無法辨認(rèn)身份,并非我南楚公主。”
我將懷中揣著的小木偶拿出來,紅腫的雙手止不住顫抖。
“這是您與母妃聯(lián)手雕刻給姐姐的小人偶,尸身面目全非,木偶不會出錯……”
“陛下討厭我沒關(guān)系,但是對于姐姐,為何連死了都不能好生安葬�!�
我一邊說著,眼眶又痛了起來,淚水順著臉頰淌落,滴在小木偶上。
“在我沒出生前,姐姐是您最寵愛的公主……您不該任她身首異處,死無葬身地……”
這些話讓盛帝沉默了很久。
燭火搖曳,他抬眼看了我一眼。
“她從匈奴王室逃跑出來,不僅失了貞潔,也丟了我們南楚國的顏面。”6
“朕,不能認(rèn),也不愿認(rèn)�!�
蝕骨的絕望席卷而來。
我怔了很久,直到臉上的淚痕皆干。
我慢慢的將雙手交疊貼于額上,再將頭伏低。
三叩首,行告別禮。
“昔年姐姐離開之前,也是這樣拜您�!�
“如今這一拜,權(quán)當(dāng)安瑾替姐姐告別您�!�
“自此,我與姐姐,于陛下再無父女情分,只剩君臣之儀。”
三跪三拜,我緩緩起身。
盛帝陰沉著臉,沒有因我的話動怒,而是擺手示意我出去。
城郊,寒風(fēng)嗚咽。
我跪在挖好的墳邊,輕柔地給姐姐穿上她最愛的青黛色裙衫。
“姐姐,你一定要在黃泉路上等我。”
挖墳很累,但我想親自葬她。
看著墓碑上空白的一片,我陷入深思。
回過神,我悲而嚙指,以血為墨,將“盛清柳”三個字寫在了墓碑上。
但我的手實在凍得麻木,根本寫不好字。
背后一道身影走來。
崔修鶴拿來炭棒為筆,幫我在墓碑上留字。
我怔了怔,支撐著站起身子。
卻一個趔趄,差點晃倒。
崔修鶴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
我避開與他的肢體接觸:“多謝。”
“舉手之勞而已�!贝扌搡Q語氣復(fù)雜了幾分。
我整理著土丘周圍的雜草,拂去墓碑上的雪霜。
崔修鶴在一旁默默站著。
我不知道他是在看我,還是在看姐姐的墓。
時至此刻,我已不在乎。
清理好墓地,我站到山頂上,看著京城門口的那顆高大的銀杏樹——
白雪覆蓋的樹枝上依舊飄著紅綢帶。
我心中一慟,喃喃道:“哥,姐姐回來了。”
但是,她的魂魄永遠禁錮在逃亡回京的路途中,再也回不來了。
晃神之際,我看到有百姓將紅綢帶扯走,換上素色白布。
我心一緊。
紅為喜,白為喪。
何人要換?
彼時,許久未曾出現(xiàn)的那道博物館解說詞再次出現(xiàn)在我耳畔——
?元和二十五年冬至,長樂公主的兄長,三皇子盛辭戰(zhàn)勝而歸�!�
?他身騎戰(zhàn)馬砍下敵將首級,成為南楚王朝英勇善戰(zhàn)、戰(zhàn)無敗績的皇子。】
聽得解說詞,再看向樹上掛著的白綢帶。
我心中驀地不安,連忙下山。
城內(nèi)的眾人都換上了素白布衣,暗中議論紛紛。
“邊疆的將軍打了勝仗,凱旋歸來了。”
“那怎么皇帝下旨,滿城服喪掛白布?”
京城街道兩旁都掛上了白色燈籠,規(guī)模盛大而又透著哀慟。
順著蜿蜒的白雪一路走向城門,我的心也凍僵了。
廣陽殿,城門正開。
身穿喪服的百姓紛紛朝兩側(cè)開路,一眾士兵高舉著一臺黑棺緩緩越過城門走了進來。
我一步一步走上前,看到棺材前的牌位上刻著——昭武將軍盛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