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趙雪
林川的話，如同一根根淬了寒冰的毒刺，穿透了陸浩那番慷慨陳詞構建的虛假外殼。
陸浩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眼神中先是閃過濃濃的難以置信，緊接著便被更深沉的苦澀與無力感所淹沒。
他張了張嘴，喉嚨滾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對方的話，冰冷刺骨，卻又真實得令人絕望。
力量！
在這個崩壞的末世，沒有壓倒性的力量作為根基，所謂的秩序、所謂的保護，不過是風中殘燭，一吹即滅的笑話！
那個叫張海的年輕士兵，一張臉更是漲成了豬肝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握著槍的手背青筋暴起。
但他終究是在陸浩那嚴厲如刀的目光逼視下，強行咽下了涌到嘴邊的怒罵。
林川不再多看他們一眼。
他轉過身，沒有絲毫留戀。
身影幾個模糊的閃爍，便如同融入濃稠陰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街道盡頭那片扭曲破碎的斷壁殘垣之后。
原地只留下陸浩和他帶領的一隊士兵，沉默地佇立著。
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沉重，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屈辱感。
“隊長……”張海終于忍不住，聲音壓抑得如同受傷的野獸，“這家伙……太囂張了！他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里！”
陸浩沉默著，只是目光復雜地凝視著林川消失的方向，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個林川，到底是什么來頭？
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漠然，那股若有若無卻讓他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都感到心悸的恐怖氣息……
絕非普通人！
良久，陸浩才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波瀾，沉聲下令：“繼續(xù)前進！保持最高警戒！”
“我們的任務是搜救幸存者，帶他們回家！不是跟這種獨行俠置氣！”
小隊成員們雖然個個胸中都憋著一股無名火，但也只能強打起精神，服從命令，重新邁開沉重的步伐，繼續(xù)朝著預定的方向搜索前進。
而脫離了軍方小隊視線的林川，并未立刻加速遠去。
他像一個真正的幽靈，無聲無息地在廢棄的建筑群中穿梭迂回。
繞了一個巨大的弧線后，他悄然回到了剛才那條街道的另一側高樓陰影中。
掌控者的感知力如同細密無聲的蛛網(wǎng)，以他為中心，覆蓋了周圍數(shù)百米的范圍，細致入微地監(jiān)控著一切動靜。
他需要百分之百確認。
那支軍隊是真的離開了，還是在附近設下了埋伏，或者有著其他不為人知的企圖。
謹慎，早已如同呼吸般，融入了他兩世為人的本能。
在確認那支軍方小隊確實沿著原定路線，徹底消失在感知范圍之外后，林川才從一棟坍塌了大半、鋼筋扭曲外露的寫字樓陰影中緩步走出。
他沒有選擇相對寬闊的主干道。
而是轉身鉆進了一條更加狹窄、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和建筑碎塊的背街小巷。
這里雖然地形復雜，行進困難，但也更利于隱藏身形，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就在他即將穿過這條散發(fā)著腐臭氣息的小巷，進入另一片相對開闊的廢棄廣場區(qū)域時。
一陣壓抑到極致的、混合著驚恐與絕望的低語，伴隨著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和慌亂的腳步聲，突兀地從前方不遠處一個大型連鎖超市的廢墟入口處傳來。
“快！快堵住！用那邊的貨架！把那個缺口也給我堵死！”
“不行��！太多了！那些怪物……它們要沖進來了！”
“槍！誰他媽還有子彈？！給我開槍！掩護一下！”
“沒……沒子彈了！我的槍……卡殼了！操！”
“啊——！救命！不要過來��！”
一聲凄厲到撕裂耳膜的慘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緊接著，便是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某種硬物被暴力啃噬的“咔嚓”聲，以及喪尸那標志性的、低沉貪婪的嘶吼。
林川的腳步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投向那間破敗不堪的超市廢墟入口。
他的感知網(wǎng)絡中，清晰地映照出超市入口處的慘烈景象。
七八個衣衫襤褸、面帶驚恐的幸存者，正被十幾頭行動遲緩的普通喪尸，以及兩頭速度快得如同鬼魅的敏捷型喪尸，死死地圍困在狹小的入口區(qū)域。
幸存者們依托著門口胡亂堆積的購物車、扭曲變形的金屬貨架，以及一些破爛的木板，構建起了一道極其簡陋、幾乎可以說是聊勝于無的防線。
但此刻，這道脆弱的防線已經(jīng)搖搖欲墜。
幾頭喪尸已經(jīng)兇悍地突破了防線的薄弱處，沖入了幸存者人群中，正在瘋狂地撕咬、攻擊！
林川的目光快速在那群幸存者身上掃過。
有男有女，有壯年也有老人，甚至還有一個看起來最多只有十幾歲、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少年。
他們無一例外，都面黃肌瘦，眼神空洞，臉上寫滿了末世底層掙扎者特有的恐懼與麻木。
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門，銹跡斑斑的消防斧、彎曲得不成樣子的鋼管、斷裂的拖把桿，甚至還有人拿著一根削尖了的木棍，進行著徒勞的抵抗。
只有為首一個身材還算健壯、臉上帶著幾道血痕的中年男人，手里緊緊攥著一把老舊的制式手槍。
但看他那絕望的眼神和空蕩蕩的彈匣，顯然早已耗盡了最后的子彈。
林川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對他而言，這不過是末世中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的、再尋常不過的獵殺場景。
他沒有絲毫介入的打算，準備直接漠然繞開。
然而。
就在他即將抬腳離開的瞬間。
他的目光，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驟然定格在了人群最后方，一個蜷縮在散落著過期食品包裝袋的角落里的身影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人。
她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沾滿灰塵的鏡片后面，是一雙略顯茫然和呆滯的眼睛。
身上穿著一件明顯寬大不合身、沾滿了污漬的戶外沖鋒衣，原本應該柔順的頭發(fā)此刻凌亂不堪，如同鳥窩，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手里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拿著任何可以稱之為武器的東西。
只是如同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般，死死地抱著一個看起來像是某種特制平板電腦的設備。
那設備的外殼已經(jīng)有多處破損，屏幕更是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周圍震耳欲聾的槍聲（雖然已停）、慘叫聲、哭喊聲以及喪尸的嘶吼聲充耳不聞。
蒼白纖細的手指，正在那破碎不堪的屏幕上，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飛快地敲擊、滑動著什么。
嘴里還無意識地、低聲地念念有詞，仿佛在計算著某種極其復雜的公式。
趙雪！
林川那萬年不變的冰冷瞳孔，在捕捉到那個身影的瞬間，驟然收縮！
如同被針狠狠刺了一下！
盡管時隔多年，盡管對方此刻狼狽不堪，與記憶中那個穿著白大褂、一絲不茍的天才形象判若兩人。
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前世！
那個在他基地發(fā)展后期，憑借著近乎妖孽般的技術天賦，以一己之力修復了無數(shù)從遺跡中挖掘出的高科技設備，甚至獨立改進、升級了能量武器系統(tǒng)的頂級技術專家——趙雪！
林川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復雜的情緒如同翻騰的巖漿，在他冰封的心湖深處劇烈涌動。
前世的那場背叛，趙雪雖然沒有像張強、李薇那些人一樣直接參與，甚至可能并不完全知情。
但她最終，選擇了沉默。
選擇了在最關鍵的時刻，明哲保身。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那群卑鄙小人構陷、圍攻，最終慘死在變異獸潮之中！
這件事，如同扎入靈魂深處的毒刺，一直是林川重生以來，除了復仇之外，另一件難以釋懷的心結。
他沒想到。
真的沒想到。
這一世，竟然會在這里，以這樣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遇到她！
林川的目光劇烈閃爍了幾下，無數(shù)念頭在腦海中如同電光火石般飛速碰撞。
趙雪的技術能力，毋庸置疑，是頂級的！
對于他未來那個龐大基地藍圖的實現(xiàn)，對于科技樹的攀升，有著無可替代的關鍵作用！
如果能將她收攏到自己麾下，得到她的效忠……
不！
林川眼神中的波動瞬間平復，重新被冰冷的理智所覆蓋。
信任？
經(jīng)歷過一次徹底的背叛，他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趙雪這種有過“前科”的人。
但她的價值，又實在太大。
大到林川無法輕易放棄。
觀察！
必須先將她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近距離地觀察、判斷！
看看這一世的她，是否還和前世一樣。
看看她是否……還值得自己投入資源，甚至……給予一絲有限的信任。
眼前的局面，似乎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契機。
一個將她“順理成章”地帶在身邊的機會。
幾乎就在林川心中做出決定的同一剎那！
超市門口那道本就岌岌可危的簡陋防線，被一頭力量奇大、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野咨淖儺悊适眯U力猛地撞開了一個更大的缺口！
那頭喪尸肌肉虬結，如同一個移動的小肉山，力量驚人無比！
它發(fā)出一聲震耳的咆哮，如同坦克般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
蒲扇般巨大的、沾滿了暗紅色血污的手掌，隨意一揮，就將一個試圖用變形鋼管阻攔它的中年男人，如同拍蒼蠅般直接拍飛出去！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那個男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撞在后面的貨架上，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完了！防線破了！我們死定了！”
“救命�。≌l來救救我們！”
幸存者中，瞬間爆發(fā)出更加凄厲、更加絕望的哭喊和尖叫。
為首那個名叫周勇的中年男人，更是雙目睚眥欲裂！
他怒吼一聲，扔掉了手中那把早已打空子彈的廢鐵手槍，撿起地上半截斷裂的貨架鐵棍，如同受傷的雄獅般，就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和那頭恐怖的力量型喪尸拼命！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模糊的黑色殘影，如同瞬移般，毫無任何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混亂不堪的超市入口處。
林川的身影，仿佛穿透了空間，憑空凝實。
他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分給那頭正在人群中肆虐、咆哮的力量型喪尸。
只是隨意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覆蓋著一層淡淡能量光暈、修長而有力的食指與中指并攏，對著側面那頭正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一個早已嚇傻、癱軟在地的年輕女人的敏捷型喪尸，隔空，輕輕一點！
動作寫意得，仿佛只是在驅趕一只討厭的蚊子。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肥皂泡被戳破般的細微聲響！
那頭以速度和敏捷見長、讓幸存者們防不勝防的敏捷型喪尸，前沖的勢頭如同被按下了定格鍵，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緊接著。
在它布滿血絲、兇光畢露的眼球正中央的額頭上，一個指頭大小的、邊緣光滑無比的血洞，憑空出現(xiàn)！
血洞前后通透！
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洞穿頭顱后，飛濺到后面布滿污漬的墻壁上的，紅白相間的腦漿！
它眼中那嗜血的兇光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茫然。
隨即，整個身體如同失去了所有骨骼和力氣，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徹底沒了聲息。
一擊斃命！
甚至……甚至根本沒有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這突如其來、詭異無比的一幕，如同在喧囂的戰(zhàn)場上投下了一顆無聲的炸彈！
瞬間鎮(zhèn)住了所有人！
無論是那些浴血奮戰(zhàn)、早已陷入絕望的幸存者。
還是那些正張牙舞爪、瘋狂進攻的喪尸。
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按下了暫停鍵！
就連那個一直蜷縮在角落，兩耳不聞窗外事，埋頭搗鼓著破損平板電腦的趙雪，似乎也被這突兀到極致的死寂所驚動。
她茫然地抬起了頭，習慣性地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鏡，呆呆地望向門口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如同神魔般的身影。
林川沒有理會周圍那些呆若木雞的目光。
他的身影再次閃動。
速度快到在普通人眼中，只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殘影！
他如同在自家庭院中閑庭信步般，在那幾頭剛剛沖進超市、還沒來得及造成更大傷亡的喪尸之間，從容不迫地穿梭而過。
每一次看似輕描淡寫的揮拳。
每一次看似隨意至極的抬腳。
都精準無比地落在那些怪物的要害之上！
都必然伴隨著沉悶刺耳的骨骼碎裂聲，以及血肉爆裂的悶響！
“嘭！”
那頭之前還不可一世、撞開防線的力量型喪尸，龐大的身軀如同被一柄無形的攻城巨錘狠狠砸中！
堅硬的胸骨瞬間塌陷下去一個恐怖的凹坑！
龐大的身軀如同炮彈般倒飛而出，轟隆一聲將后面幾排空蕩蕩的貨架撞得稀巴爛！
“咔嚓！”
另一頭試圖從側面陰險偷襲的普通喪尸，還沒等靠近林川三米之內，脖子就被林川反手隨意一扭！
如同擰麻花般，以一個絕對不可能的角度詭異地斷裂開來！
腦袋無力地耷拉在肩膀上。
短短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
沖進超市內部，給幸存者們帶來滅頂之災的五六頭喪尸，包括那兩頭最為難纏的敏捷型和力量型變異體。
就已經(jīng)全部變成了一地扭曲破碎、死得不能再死的尸��！
整個過程，干凈利落！
甚至可以說，輕松寫意得令人發(fā)指！
林川緩緩停下腳步，負手而立，站在一地狼藉、血腥撲鼻的尸骸中央。
他身上那件黑色的作戰(zhàn)服，依舊纖塵不染。
仿佛剛才那場短暫卻高效的殺戮，對他而言，真的只是隨手清理了幾只爬進屋子里的、礙眼的蟲子。
他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些依舊處于極度震驚之中，臉上還殘留著劫后余生的恐懼和茫然，此刻卻又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敬畏的幸存者。
最終，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那個同樣一臉茫然，扶著眼鏡，正呆呆地望著他的趙雪身上。
超市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只有幸存者們那如同拉風箱般粗重的喘息聲。
以及超市外面，那些被林川剛才那雷霆萬鈞、神魔般的恐怖實力徹底震懾，暫時徘徊著不敢靠近的喪尸，所發(fā)出的、壓抑而不安的低沉嘶吼。
為首那個名叫周勇的中年男人，最先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他扔掉手中那根早已變形的鐵棍，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激動和深入骨髓的敬畏，快步走到林川面前。
然后，他深深地、鄭重無比地鞠了一躬。
“多謝！多謝這位……這位強者大人出手相救！我叫周勇，是……是這個臨時小隊的隊長！”
他的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微微顫抖，甚至帶著一絲哭腔。
“大恩不言謝！如果不是您及時出現(xiàn)，我們這些人今天恐怕……”
他說不下去了，眼眶微微發(fā)紅。
其他幸存者也紛紛回過神來，看向林川的眼神中，充滿了感激、敬畏，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眼前這個男人，太強了！
強大到讓他們感到陌生，感到害怕！
林川的目光從周勇那張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輕輕掃過，又看似隨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依舊保持著呆滯狀態(tài)的趙雪。
“舉手之勞�！�
他的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仿佛剛才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勇看著林川那深邃如寒潭般的眼眸，心中充滿了忐忑，但還是鼓起勇氣，帶著一絲近乎哀求的期待問道：
“這位強者大人，您……您也是一個人嗎？”
“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如……不如暫時加入我們？我們雖然實力微薄，也沒什么能報答您的，但人多總能相互有個照應！”
“我們正準備前往軍方建立的臨時安全點，據(jù)說那里有軍隊保護，有食物和水……”
林川心中微動，面上卻不動聲色。
加入他們，正好可以近距離觀察趙雪，確認她的狀態(tài)和價值。
這正是他想要的。
他輕輕點了點頭，語氣依舊平淡得聽不出任何起伏：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