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那之后江何做了血型檢測、配血試驗,連h配型都沒有遺漏。他害怕再看見江照的血液從身體里泄出時的疼痛,他要做江照的供血者,他要以防萬一,未雨綢繆。因為江照是熊貓血。
即使她從出生開始,家里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h配型全相合的那刻,江何體內詭異情緒如火山般迸發(fā)——他的血液如果流進她的身體,毫無沖突,像回家。
就算骨髓移植,他都是江照的最優(yōu)選擇。
江何那個時候只是一閃而過滿足的情緒,他還沒搞懂那是怎樣扭曲的感情就被嘰嘰喳喳的江照打斷思緒。
他要好好保護江照,愛護自己的身體。
他是哥哥。
是妹妹的器皿,是鎖在低溫箱里備用的養(yǎng)料。
人一共有206根骨頭,江何的每根骨頭上都刻著妹妹的名字。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無法抗衡死亡,他要留下遺囑,摘下器官與白骨,讓沒一塊骨頭掙破薄薄的皮膚,去看一看它們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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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藏不住三樣東西,貧窮,咳嗽和愛。
江何的模糊混亂的愛意被倫理綱常鎖在一層薄如蟬翼的絲綢下,日月相處中,無數個略有覺察的苗頭都從上面絲滑飄過。直到大三那年,日積月累亂成一團的線在江何心底放縱的地方組成一頭沒有生命的野獸,帶著獠牙,咬破絲綢。放出濃稠的要壓死人的愛意。
江何對所有出現在江照身邊的異性同性都帶有敵意,他討厭有人牽走妹妹好奇的視線,占用他的時間,壓縮本該屬于他的陪伴。但江照天性愛玩。她生來就帶有吸引力和親和力。上到八旬老人,下到嬰兒,都喜歡她。
但這些江何都能控制的很好,他都能理解,因為江照永遠會在兩個人里優(yōu)先選擇他。
幼時江照跟伙伴玩沙,他放學后只要在蹺蹺板的地方站著喊一聲,江照就會乖巧拎著桶和小鏟跟朋友說再見。
“我哥哥來了,我該回家了,明天見啊,白白�!�
小學時在同桌家披著床單當七仙女。
“本仙女先飛走啦,我在人間的哥哥叫我下凡了,哎,真不想當普通人�!�
“哥,你也當仙女吧,那樣我倆就能一起留在天上了。”
“還有我的位置嗎?”
“……有的有的,我明天跟她們商量讓你當第八個。”
“哥哥是男的�!�
“……那當仙哥……”
初中時,跳完最后一組馬蘭開花,蹦蹦跳跳的跑向他。
“這是我哥哥,他長得高,我叫他過來給我站樁,誰跳不過去誰就得認輸�!�
“你耍賴,你哥把皮筋撐到肩旁都有我兩個高了,誰能跳過去?”
“那不管,有本事你也讓你哥來�!�
高中……
高中江何去了外地上大學。
他第一次失控。
大二那年,江照剛上高一。他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江照對他的過分坦誠,他記得很清楚,十點時他剛準備臥床入睡,接到了江照的電話。
聲音不似往日清脆,敞亮,像是他進了江照的被子,跟她像小時候一樣借著手電筒的光看繪本。
他笑意還沒提起,就聽見江照說,“哥哥,我談戀愛了�!�
他猜測自己一定面目可憎,嚇得江照縮在沙發(fā)里哭。
大聲捍衛(wèi)著自己的初戀。
“我不分手,我喜歡他喜歡到就算世界末日也不愿意跟他分開。”
“江照,我就離開了兩年,你都學了些什么東西,小小年紀早戀,你知道喜歡是什么嗎?你知道愛是什么嗎?”他怒氣沖沖地拽起他剛進門就注意到的,江照膝蓋上的淤青,“你連怎么愛自己都不知道,你就跟……跟……跟”
他閉眼,吐出一口濁氣,不想讓自己罵人。
“跟那個所謂的男朋友至死方休了?你以為談戀愛是在過家家嗎?”
少年反駁道:“我管它是什么,我就喜歡他,我就要跟他談戀愛,不用你教。不用你管著我!”
江照惡狠狠地放著狠話,“我才沒有過家家,我要跟他結婚,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我還要……”
“江照!”
江何揚起聲調打斷了她,他的心鈍痛,他想都不敢想她里無稽之談的展望。
可是他又清清楚楚的明白,這是必然的走向。
他看著妹妹泛著霧氣的眼睛,直到不敢對視她過分澄澈的瞳孔,江何狼狽的偏過頭。坐在一邊。
好久好久,他才開口。
“他有那么好嗎?”
說完,聽也不敢聽。
“我以后不會再管你了�!�
他聽不到回答,就可以接著欺騙自己——他是江照的第一選擇。
他只是在為這個失落,混亂,難過,委屈。
他頭昏腦脹,也就沒聽見,在罪惡的縫隙里,愛正在瘋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