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
“文鳶小妹,新的柁弓制好了,豫靖侯用弓打鷓鴣,說是要贈與你做禮物,被我指責。我說,小妹在行宮與朋友交游,一定忙碌,哪有時間照顧小鳥呢?”
“但豫靖侯愈發(fā)執(zhí)著,這次也沒有聽我的話,還賭氣推辭了與我馳逐的比賽。未來大概只有太姑和你才能說得動他,我好不甘心。”
“文鳶小妹,我請求你,不要對豫靖侯好。你與他疏遠,不準他吮你的金鏈,不讓他迷戀你,則我何事都答應你:帶你入金門,送你四孕鹿,請你做主人。姊郿弋問候�!�
豫靖侯為了文鳶公主私闖靈飛行宮,文鳶公主又持刀傷了豫靖侯,靈飛令息再將他們逮住,用尚方劍剮得兩人鮮血淋漓……傳聞雖然有誤,不妨礙郿弋公主一天到晚又哭又笑,在宮里奔走。
柳夫人蹙眉搖頭:“我女怎么也瘋瘋癲癲?”
雖如此,為母的愛護之心還是讓柳夫人幫忙打聽:“文鳶公主真的持刀傷了豫靖侯?”
被問到的戶將連連點頭,不敢看柳夫人的臉。
“你聽到了,是真的,”回到宮中,柳夫人攜著郿弋公主的手,“不過你不要去湊熱鬧,這事還要等你父皇定奪�!�
郿弋公主早就魂飛天外,當晚便去拜見后梁帝。
“請饒恕文鳶�!彼蛟诘钪�,兩膝很疼,臉色卻明朗。
后梁帝摟著連美人聽徒歌。
郿弋公主大聲請命,歌者的聲音便亂了�;实叟c美人十分默契地探身向前。
郿弋還在不絕地訴說。
后梁帝實在聽不清,躺回座上,片刻后敲擊案面:“你用何物為文鳶請命?”
“用藏香的穿玉盝,不,用我所有財物�!�
見后梁帝笑著搖頭,郿弋有些急了,知道這些東西太小孩氣。
她挪著身子上前:“以我‘郿弋’的封號�!�
連美人掩口“啊呀”,對后梁帝說:“陛下,公主的一番心意�!�
后梁帝其實很滿意。但見女兒臉色還霽,他又故意苦惱:“但息再已在百官面前領靈飛行宮令,有專殺大權。文鳶只好憑他處置�!�
“那么便殺了息再�!编d弋公主以手擊地,讓后梁帝開懷。
后夜,省中加急快馬趕到,接出豫靖侯治療,同時令息再不殺文鳶公主,但下不為例。
聽旨時,息再將單衣脫給文鳶。
前殿沒有多余的穿戴,這是他的貼身里衣。紺色帛細膩,一穿就親上體膚。
文鳶垂頭說著“謝大人”。
息再已不像在桑梓間那樣失常。見文鳶提著寬長的袖,總也整理不好,他便過去,不碰她,俯身幫她理幅擺,隨口問:“去哪?”
文鳶似乎很怕聽息再講話,渾身瑟瑟。
息再退后,又用平和的聲音問了一遍。聽到文鳶小聲說“露臺”,他眼里有別樣的光彩:“鞠青來無事獻殷勤,你仍然要與他一起?”
“什么?”
“去吧�!�
息再將文鳶推上險峰——他騎象載著文鳶,繞宮城一周,最后停在露臺,將她丟下。文鳶的美艷與黃榆一塊飄入人眼。
由此宮城南部剩下的人都知道后梁公主就在靈飛露臺,與他們一同搶奪生的權利。
人人都踴躍。只有賀子朝坐在石犀上,為息再的狠心而憤懣。
招雨榭建在歌臺入云處,雖然極目能盡宮群,卻因為出了靈飛的法地搗碎,“她也怪,前一次在蓮池險些為人侵犯,這次還要下去洗,蓮池浮過尸的,她竟不怕。其實就在這里擦身,又安全,又——”
青來靠在欄上說話。欄外本是露臺高空,卻突然冒出一個人頭。
賀子朝神色如常,看著青來反應不及,被那攀援而上的人勒緊脖子,從欄上翻了過去。
一個人身處臺榭,兼以額傷影響視物的能力,則其他五感會變得異常敏銳。
賀子朝閉上眼,能聽到一點水聲。
聲音漸漸激揚,出水像裂箔,讓賀子朝悸動了。
有腳步自下而上。
賀子朝不得不睜開眼,審視一下自己,才看到沾了血的衣襟,余光里已有翡玉一樣的美人,局促地不知如何打招呼:“賀大人,你,你醒了�!�
公主無恙。
不顧額傷,賀子朝端端正正地行禮,說了個“臣”,又改為“罪臣”,最終還是以“子朝”自稱,暗暗希望文鳶不要見怪。
文鳶卻有些心不在焉,一邊靦腆著,一邊越過賀子朝找人。
她的頭發(fā)太濕,像是才泅過水。
“怎么了?”賀子朝覺察出不妥。
“我想告訴青來一件事,”文鳶擒著袖口,“方才我在蓮池,見有陌生男子,就在水下憋了一會兒,出來時,已經(jīng)看不到那人去向了。我想青來總是晚歸,還是提醒一下。讓他當心。”
賀子朝有些意外:“公主,你與鞠青來如此要好嗎——”
他沒說完,突然想起殘酷的往事:公主年少時,在宮宴上為趙王酌酒,被君主一指為陋,從此再無好的見聞。
如果施以片縷的好,就能得到她的真心。則這位孤雛似的公主怕是活不過冬天。
想到這里,賀子朝幾乎要請文鳶待在他身邊,無事不能離開:“公主,與你同住露臺的鞠青來并非良人。公主不要為他所蔽,保住自己的性命即可。”
文鳶半張著嘴,不知懂了沒有。
賀子朝耐心地為她解釋,她的眼睛卻越過賀子朝看白云。
初識的幾天,文鳶不敢和青來親近。青來在招云榭上看云,文鳶就在招云榭下防備,某一刻,她累了,頭一歪,也去看云。
遼闊的遠景在兩人眼里沒有分別。
“青來不是良人,而是惡人,他不會被季休所殺,反而會為了活命,通殺宮中所有人。他太想出宮,又具備心氣才智,流血昏厥對他來說都不致命。對付青來別無他法,除了我�!�
獨處時,文鳶常常凄然地想:除了我,沒有人能殺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