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晏待時微H)
人物志記錄人的生死與斗爭,曾被帝王當(dāng)作消遣,多年過去,束在秘府,積了一層灰。
今天有人鬣狗一樣找它。
于是馱燈的銅獅子腳下,是這人物長卷的一軸,另一軸被他抓著,粗暴地扯。
“她,她”,他實是在找她,迫切的手指,在帛面上劃,找到她的名字,就拿嘴蹭,又展卷到后面,看另一個人。
息再進(jìn)來,他正讀到“我不救人”,抬頭求問:“像他,就能得到她?”
“這幾天,她不親近你?”息再反問。
他便喜悅:“是是。那么我不做自己,繼續(xù)學(xué)他好了。如此,她與我日漸親近,與我說話,不忍于我,還讓我嘗到她的……”他想舔手,又恨雨:“把她的血沖掉了。”
他惱怒似的,丟開卷軸,又去追趕,踐踏他人姓名,最后膜拜她。杏核從他頸后滑落,原來被他串成項鏈……
千秋生日在班犀殿。
太陽西落,賓客就坐。綠樹與櫻花,素磚、葵欄、陶燈、飛燕瓦頂,都放光彩。息再、公冶千年二父,帶著千秋,在屏風(fēng)前聽賀辭。三人的影投向池另一側(cè)。
過完這次生日,千秋正歲為六,是省中唯一的繼承人。與宴的同時,大家都想看看上人們的態(tài)度。如果這次宴會成了決定后梁的某一環(huán),他們也可以參與者的身份,長久獲利。
千年安居天數(shù)臺,難得出來,受眾官拜。
他推千秋:“不怕,出去說話�!�
“諸位免禮�!鼻锴f重,代千年回答。
人們起身私語:“好了,這回大差不差,小孩應(yīng)姓‘公冶’不姓‘息’,宗室后代另有主張。”這時,宴前來了兩名士弟子,文冠長耳,跑得飄飄然。
息再讓把東西放下。眾人伸長脖頸。
兩物當(dāng)中,其一揭封粲然,上鑄橐駝鈕,是枚金印;其二卻很樸素,是童子的發(fā)帶。
“我與你矩父備禮,不知你要哪一個。”息再拿印給千秋。
印兩面有“璽”、“千秋之璽”的文字。
熟于制度的人,在底下計算:“一枚璽印,是‘王’,是‘王’。陛下果真心疼千秋,我以為最多封個侯,沒想授封與齊王相同。不知能得幾郡�!绷硪粋�(cè),童子發(fā)帶被千年拿了,準(zhǔn)備收起。
眾官互相眼色,立即起身,由太常荀搖落整理,拜見始封王,并準(zhǔn)備聆聽就國之命。
千秋看那枚印,看群臣,又看息再。
在天數(shù)臺,他偶然聽見文鳶與千年的談話,說息再要以文鳶的子女為儲君。從那天起,千秋覺得自己有何處發(fā)生改變,曾在前人身上出現(xiàn)、足夠左右命運的性格,也在他處嶄露。
當(dāng)下,他恭敬地拜謝,卻不接�。骸笆栏�,你問我要哪一個,是讓我選嗎?”
千秋的聲音還稚氣。
息再俯身:“嗯?”
“那么我要。”千秋撥開王印,去拿童子發(fā)帶。
他不要出封就國,而是要留在這里,長到足歲,把眼前的人與物據(jù)為己有。
印掉在石磚上,發(fā)出悶響。
同時,千秋清楚地看見息再眼神。剛生出的性格煙消云散。
他伏身,兩手前掬:“兒子想要,要世母,世母去哪了,怎么還不來……”眾人忙勸息再,小孩無心之舉,其實是找不到公主,正在撒嬌。
霝光被毀,文鳶沮喪。
霝光是上古楚國的絲織,也是她為千秋準(zhǔn)備的禮物,昨天裝箱時還完好,今早檢查,卻發(fā)現(xiàn)被染黑一塊。
湊近,能聞出是漆。
文鳶原本想借霝光,告訴幺兒千秋,除了世父世母,他還有一位血親兄長,身披云夢之霧,有稱神王,且就在他的身邊。
如今禮物成了這樣,送不出手,又抓不到犯人,文鳶無計可施,去找息再。
息再告訴她,犯人先不論,霝光可在傍晚拿去某園,找某工,用灰劑并堿水試洗。
文鳶小心地問:“但傍晚是千秋生日?”息再點一下她的額頭:“那沒辦法�!�
他們過生日去了。文鳶獨自走在去園的路上,想著如何向千秋解釋。
園中有人,為某事憤怒,正說方言。
文鳶低落,更加不懂,鼓起勇氣說“織工你好”,便去草木間埋頭。
春苞滾過她的腳尖。她才看人,在一眾西北部男兒驚詫的臉里看到晏待時。
文鳶以為出幻覺,捧起霝光解釋:“織工、織工你好,我想把這絲織復(fù)原�!标檀龝r也茫然,身體先動,已經(jīng)向她去了。文鳶慌慌張張,臟污的霝光掉在一旁。
從秘府出來,汲懌穿上禮服,去當(dāng)迎送使者。
這回為千秋小殿下慶生,西北來了十七部。息再說人手不夠,讓他幫忙招待大宗國主,去離宮就寢。
走前,息再留下一句奇怪的囑咐:“你有任何為難,就用楚王名義行事�!奔硲f一句喏,上路了,其實什么都不在意。外面正是黃昏。
他喜歡看黃昏,小時候孤零零的,還受傷害,他忍耐著,過后看黃昏,對世界同時有冷暖的感覺;人也分成兩半,冷的一半攜手暖的一半,變得不再孤單。后來歲月倏忽過,他有新的期待,早把這種感覺忘記,只是偶然一次獨行,如今天,才會生出舊日之情。
園里真吵。
汲懌到了,卻不想招待他們,只想盡快找到首領(lǐng),說明來意。
他繞行,仗著身高,遠(yuǎn)遠(yuǎn)地看。無人有大宗國王冠服并金鳥耳飾。他轉(zhuǎn)身就走。
園徑修得很好,汲懌只需沿路,就能走入另一處平臺。臺地高幾尺,圍生蘭草,上面有人,兩耳的金飾像兩粒星。
汲懌拱手:“小臣汲懌,請大王并西北兄弟部族離宮下榻……”
臺上人轉(zhuǎn)身,原來是兩人,大的遮蔽小的。
兩人相擁,正在接吻,誰也沒聽到汲懌的話。
黃昏轉(zhuǎn)為血色,著重其中一人,即文鳶,血紅的臉,紅唇紅舌,胸懷里的紅乳首。
汲懌站在那,垂著手,又捂雙眼,從指隙里看。
片刻之間,他明白與文鳶親熱的男子是誰。則兩眼滾起沸水一樣的血淚。
原來我是學(xué)的這位,這位就是她的恩人,他喃喃的,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話,我學(xué)他,趨近她,得了兩人深情之小惠。
他進(jìn)退不能,像在蛻皮,痛苦中露出內(nèi)里的自己,最終絕望了,向兩人走去:“開始我就知道,但我想要她。”
恩人,文鳶深深地吻晏待時。
在晏待時懷中,她解開腰帶,一邊摟他,一邊引他撫摸自己。
晏待時用長披風(fēng)暖她,手從她胸脯移走,又被按回去。
恩人,你,你,她急著,但不能出口,扯他小指,半天才說:“你摸摸我�!彼X得熟悉,覺得她清晰、可愛,便與她耳鬢廝磨:“文鳶�!蔽镍S幾乎躺臥他懷中,小聲求他再叫。
她好愉快,親熱時濕潤的嘴角,彎成弧。他自上而下看到,便低頭去親,抵住她的嘴角。
西北部的同伴在臺外等候,兩人在正對天地處交纏。晏待時一手撐著她的肩背,已經(jīng)吻至她的胸脯。她聲音忽大忽小,大時,他去咬,留下一個淺牙印,在渾圓的乳房上,舔弄一會兒,就剩一片微紅。
文鳶害羞地咬唇,讓他在她身體上印記;忍不了多久,就掛在他臂上,要暈過去了。晏待時看她,又吻她眼睫。
分別五年,兩人親愛如初,文鳶附在他耳邊:“恩人今天才來,我無一日不思念。”便被他扶了下巴,邊吻邊安撫:“難道我不思念?不過,我已經(jīng)明白你留在省中的理由�!蔽镍S去掩他嘴:“別說�!彼槃輷ё∷У煤芫o。
文鳶還要親,他壓住她發(fā)頂:“來人了�!�
汲懌來:“小臣汲懌拜義陽王殿下�!�
他衣冠楚楚,目不斜視,說完離宮之事,就說要帶文鳶走。
“這是,”汲懌頓一下,“楚王殿下相邀。”他用了息再教的方法。
文鳶像從溫柔款曲的夢中脫出。
她開始還在羞赧,聽到楚王,便理衣服,再三問:“你說是誰?可是省中從無公開拜謁楚王者�!辈贿^,她認(rèn)識的汲懌其人傲而有度,能守約于童子,不會說謊。
晏待時點頭:“既然為你王兄,去吧。”
文鳶由汲懌領(lǐng)走,又跑回來。
她撿了霝光,朝晏待時俯身:“還沒與恩人見禮,是我不好�!�
兩人相視一笑。文鳶走在返路上,偷偷抹眼睛,因此錯過斜上方的眼色——黃昏蝕人后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