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生共死
"用謝昀的人頭換春桃?"蕭綰的聲音驟然拔高,幾乎破了音,"北狄人做夢!"
莫停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意震得后退半步:"王妃息怒"
"北狄人現(xiàn)在何處?"謝昀按住蕭綰顫抖的肩膀,聲音異常平靜。
"據探子報,已押著春桃姑娘往邊境去了。"莫停低頭稟報,"他們給了三日限期。"
三日。從京城到邊境快馬加鞭也要兩日。蕭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春桃是母親留給她最后的親人,絕不能再失去
"備馬。"謝昀突然道。
蕭綰猛地抬頭:"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去救人。"謝昀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在討論今日天氣,"莫停,點二十精騎。"
"不行!"蕭綰一把拽住他衣袖,"這是陷阱!北狄人分明是要誘你"
"我知道。"謝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卻堅定如鐵,"但春桃不能不救。"
蕭綰心頭一顫。春桃對她而言是親人,對謝昀來說不過是個丫鬟。他竟愿意
"我和你一起去。"她突然道。
"不行。"謝昀斷然拒絕,"太危險。"
"我比你更了解北狄人的把戲。"蕭綰寸步不讓,"況且"她從懷中取出半張絹帛——這是從皇陵帶出來的半幅《山河社稷圖》,"這張圖只有我能補全。"
謝昀眸色轉深,顯然在權衡利弊。莫停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王爺,太后那邊"
"就說本王去巡視邊防。"謝昀做了決斷,"莫停,你留守京城,盯緊謝瑯。"
"屬下遵命!"
兩匹駿馬在官道上疾馳,揚起漫天塵土。蕭綰伏在馬背上,感受著凜冽的寒風刮過臉頰。謝昀始終領先她半個馬身,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面不落的旗幟。
"前面有驛站。"謝昀突然勒馬,"換馬休息。"
蕭綰點點頭,嗓子干得冒煙。連續(xù)三個時辰的奔馳讓她渾身骨頭都快散架,卻倔強地不肯示弱。
驛站破敗不堪,唯有一個駝背老卒看守。見來人氣度不凡,老卒忙不迭地牽出兩匹新馬,又端來粗茶。
"兩位大人這是要去哪�。�"老卒討好地問。
謝昀冷眼一掃,老卒立刻噤聲退下。蕭綰小口啜飲著苦澀的茶水,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墻上貼著的通緝令——上面赫然畫著她和謝昀的肖像!
"看來太后已經"她壓低聲音。
謝昀不動聲色地搖頭示意她噤聲,同時快速在桌面寫道:"隔墻有耳。"
蕭綰會意,繼續(xù)低頭喝茶,余光卻警惕地掃視四周。驛站靜得詭異,除了老卒竟再無他人。馬廄里的馬匹也少得可憐,完全不像官辦驛站應有的規(guī)模。
"大人,茶可還合口?"老卒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聲音諂媚得令人不適。
蕭綰手一抖,茶碗差點脫手。謝昀卻穩(wěn)穩(wěn)接住,淡淡道:"尚可。再去燒些熱水來。"
支走老卒后,謝昀迅速蘸水在桌面寫道:"茶有毒,吐掉。"
蕭綰心頭一驚,難怪舌尖一直有股奇怪的麻澀感!她佯裝咳嗽,將茶水吐在帕子上。謝昀則悄悄將一枚銀針插入自己茶碗,針尖瞬間變黑!
"走。"謝昀猛地站起,同時拔劍架住突然撲來的老卒,"誰派你的?"
老卒見事情敗露,猙獰一笑:"將死之人,何必多問?"說著竟咬舌自盡!
謝昀皺眉查看尸體,從老卒懷中摸出塊銅牌,上面刻著北狄文字:"是死士。"
蕭綰胸口發(fā)悶,那茶里的毒開始發(fā)作了:"謝昀我"
話未說完,她眼前一黑,向前栽去。謝昀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觸手一片滾燙:"綰綰!"
"茶吐了大半"蕭綰氣息微弱,"應該不礙事"
謝昀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馬廄:"必須立刻解毒!"
"去哪兒"
"最近的鎮(zhèn)子。"謝昀翻身上馬,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堅持住。"
蕭綰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急促有力的心跳,莫名感到安心。毒發(fā)的眩暈中,她恍惚聽見謝昀在耳邊低語:"別睡求你"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感覺到馬停了。謝昀抱著她沖進一間醫(yī)館,嘶啞著嗓子喊大夫。有人往她口中灌入苦澀的藥汁,緊接著是針扎般的疼痛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忍一忍。"謝昀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馬上就好"
劇痛過后,一股清涼從心口擴散,蕭綰終于能看清周圍——這是一間簡陋的醫(yī)館,謝昀正跪在榻前,衣袖挽到手肘,露出鮮血淋漓的小臂。
"你做什么?"她虛弱地問。
"以血解毒。"老大夫在一旁解釋,"這位大人說你們有血契,他的血能解你的毒。"
蕭綰瞪大眼睛。謝昀臉色蒼白如紙,卻還強撐著微笑:"蘇家的毒,自然要謝家的血來解。"
這話讓老大夫摸不著頭腦,蕭綰卻心頭一震。她想起謝瑩臨終前的話——"蘇謝兩家世代糾纏"
"多謝大夫。"謝昀塞給老大夫一錠銀子,"煩請準備兩間上房。"
"一間就夠了。"蕭綰突然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謝昀挑眉,卻沒有反對。待老大夫退下,他才低聲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知道。"蕭綰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紅暈,"但春桃等不起。"
謝昀沉默片刻,突然俯身在她額前一吻:"睡吧,天亮就出發(fā)。"
蕭綰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睜開眼,發(fā)現(xiàn)謝昀和衣睡在榻邊的地上,長劍就放在手邊,聽到動靜立刻彈起。
"誰?"
"大人,不好了!"是店小二驚恐的聲音,"官府的人在搜捕逃犯!"
蕭綰和謝昀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北狄人能在這里設伏,自然也會通知官府。
"從后窗走。"謝昀迅速收拾行裝,"馬在后院。"
兩人剛翻出窗子,前門就被人踹開。借著月光,蕭綰看見十幾個衙役持刀沖進房間,為首的舉著火把高喊:"逃犯在此!"
"上馬!"謝昀一把將她托上馬背,自己則飛身躍上另一匹。兩人剛沖出后院,迎面又遇上七八個弓手!
"嗖嗖"破空聲襲來,謝昀揮劍格擋,還是有一支箭擦過蕭綰手臂,帶起一串血珠。
"抓緊!"謝昀猛地一夾馬腹,駿馬嘶鳴著沖過包圍。蕭綰緊跟在后,耳邊風聲呼嘯,身后追兵的喊殺聲漸漸遠去。
一口氣奔出十里地,兩人才敢放慢速度。蕭綰手臂火辣辣地疼,卻咬牙不吭聲。謝昀勒馬靠近,借著月光檢查她的傷口。
"箭上有毒。"他聲音緊繃,"得立刻處理。"
荒郊野外無處就醫(yī),謝昀干脆下馬,找了處背風的山巖讓她坐下。
"忍一忍。"他掏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必須把毒血放出來。"
蕭綰點點頭,咬住一截樹枝。匕首劃開傷口的劇痛讓她渾身發(fā)抖,冷汗浸透衣衫。謝昀俯身將毒血一口口吸出,吐在旁邊,唇色很快變得烏青。
"夠了"蕭綰虛弱地推開他,"你會"
"死不了。"謝昀扯出個蒼白的笑容,"血契可保百毒不侵。"
清理完傷口,他用腰帶緊緊扎住她上臂,又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吃下去。"
"這是"
"蘇家的解毒丹。"謝昀輕描淡寫,"從謝瑯那偷來的。"
蕭綰服下藥丸,果然覺得疼痛減輕不少。月光下,謝昀的側臉線條分明,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陰影。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撫上他泛青的唇:"為什么要冒險救我?"
謝昀捉住她的手,輕輕一吻:"你說呢?"
這曖昧的回答讓蕭綰心跳加速。她急忙抽回手,轉移話題:"我們接下來"
"有人來了。"謝昀突然警覺地站起,長劍出鞘。
黑暗中有馬蹄聲由遠及近,聽動靜至少十余騎。兩人屏息躲在巖后,只見一隊黑衣人打著火把經過,為首的身形頗為熟悉
"莫停?"蕭綰小聲驚呼。
謝昀瞇眼確認:"不是他。"他指向隊尾一個瘦小身影,"你看那是誰?"
蕭綰定睛一看,差點叫出聲——是春桃!她被綁在馬背上,嘴被布條勒住,臉色慘白如紙。
"追!"謝昀二話不說就要上馬。
蕭綰急忙攔住他:"等等!太蹊蹺了,春桃怎么會"
話未說完,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哨。黑衣人齊刷刷調轉馬頭,竟朝他們藏身處奔來!
"中計了!"謝昀一把抱起蕭綰躍上馬背,"抱緊我!"
駿馬如離弦之箭沖出,身后箭矢破空聲不絕于耳。蕭綰緊貼謝昀后背,能感覺到他繃緊的肌肉和急促的呼吸。一支箭擦著他肩膀飛過,帶出一線血珠。
"謝昀!"
"沒事。"他聲音繃緊,"前面有片林子,進了林子就好"
眼看林子近在咫尺,斜刺里突然殺出另一隊人馬,將他們團團圍��!火把照亮了為首者陰鷙的面容——竟是死而復生的謝瑯!
"大哥,別來無恙啊。"謝瑯陰陽怪氣地笑道,"這么急著去送死?"
謝昀冷笑:"看來皇陵里沒把你炸死是我的錯。"
"托大哥的福。"謝瑯一揮手,黑衣人押著春桃上前,"人我?guī)砹耍瑘D呢?"
蕭綰心中一凜。原來這廝是為《山河社稷圖》而來!
"先放人。"謝昀不動聲色。
"可以啊。"謝瑯獰笑,"但只能放一個。"他指了指蕭綰,"用這丫頭的命,換這丫鬟的命,怎么樣?"
"休想!"春桃突然掙扎起來,含糊不清地喊道,"夫人快走!別管我!"
謝瑯反手一記耳光抽得春桃口鼻流血:"賤婢閉嘴!"
蕭綰目眥欲裂:"你敢!"
"我不僅敢,還要讓你親眼看著"謝瑯拔出匕首抵在春桃頸間,"這小丫頭是怎么死的!"
千鈞一發(fā)之際,謝昀突然吹了聲口哨。林中瞬間射出十幾支箭,精準命中謝瑯身后的黑衣人!
"殺!"謝昀厲喝,同時拔劍沖向謝瑯。
混戰(zhàn)中,蕭綰趁亂奔向春桃。剛解開繩索,背后突然襲來一陣寒風——
"夫人小心!"春桃尖叫著推開她。
"噗嗤!"匕首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蕭綰回頭,只見謝瑯的匕首深深刺入春桃后背!
"春桃!"她撕心裂肺地喊。
謝瑯拔出匕首還要再刺,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來,正中他右眼!謝瑯慘叫倒地,蕭綰抬頭,看見謝昀站在不遠處,手中弓箭還在震顫。
"春桃!堅持��!"蕭綰手忙腳亂地按住春桃汩汩流血的傷口,"謝昀!救救她!"
謝昀飛奔過來,探了探春桃脈搏:"傷到肺了,必須馬上"
"夫人"春桃氣若游絲地拽住蕭綰衣袖,"奴婢不行了"
"胡說!"蕭綰眼淚決堤,"你答應過要陪我找到母親的!"
春桃顫抖著從懷中摸出個香囊:"這是夫人給您的"她艱難地塞到蕭綰手中,"小心謝"
話未說完,她的手頹然垂下,眼睛永遠閉上了。
"春桃?春桃!"蕭綰瘋狂搖晃她,"醒醒!別睡!"
謝昀按住她肩膀:"綰綰她走了。"
蕭綰如墜冰窟,抱著春桃尚有余溫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這個從小陪她長大的丫頭,這個唯一知道母親下落的親人,就這樣
"謝瑯呢?"她突然抬頭,眼中殺意凜然。
謝昀搖頭:"跑了。"他指向遠處,"箭射中眼睛,但還是被手下救走了。"
蕭綰輕輕放下春桃,拾起地上的匕首。春桃的血染紅了她半邊衣裙,在月光下黑得發(fā)紫。
"我會讓他血債血償。"她一字一頓道,聲音冷靜得可怕。
謝昀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將她攬入懷中:"先讓春桃入土為安。"
蕭綰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沸騰的殺意才稍稍平息。春桃的仇一定要報,但現(xiàn)在
她突然想起春桃臨終前的話:"小心謝"是謝瑯?還是謝昀?
"看看這個。"她擦干眼淚,打開春桃給的香囊。里面是一枚古樸的銅鑰匙和半頁燒焦的信箋,上面依稀可見幾個字:"蘇婉困于"
"這是"
"顧家莊園的鑰匙。"謝昀突然道,"我曾見過。"
蕭綰心頭一震。顧家莊園是顧瑾的老家,母親怎會
"我們必須去一趟。"她決然道。
謝昀點頭:"但不是現(xiàn)在。"他指了指東方泛白的天際,"天亮了,追兵很快會到。"
簡單掩埋了春桃,兩人重新上馬。蕭綰最后看了眼那座簡陋的墳塋,心中暗暗發(fā)誓:春桃,我一定會找到母親,也一定會為你報仇!
"接下來去哪?"她問謝昀。
"先去邊關。"謝昀一夾馬腹,"北狄人既然要我的頭,我親自送上門去!"
蕭綰握緊韁繩,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管前路多么兇險,至少此刻,他們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