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還是敵人

    沒等洛兮動手，陌昀就已經(jīng)上前施法聚起防護結(jié)界，右手劍訣于空中靈巧勾勒，畫出精致的七星法陣圖案，口中同步念起咒語，而后他雙掌合十，拇指交織，將法陣覆蓋在黑羽魔鳥身上。

    這一刻，她終于將目光集中在這個陌昀身上。

    好生熟悉的結(jié)陣手訣，她也會。

    何止是會，而是她只會這一種。

    洛兮少時不愛修煉，靈力在同齡人中弱的不是一星半點，大哥洛風(fēng)擔(dān)心她在外被人欺負，便教給她這樣的一個七星法陣，隨著修為的提升，這法陣便越強大。

    七星法陣是洛風(fēng)自創(chuàng)，教給她之后再無外傳。

    而她在三百歲那年，教給了另外一個人。

    那人當(dāng)時在九重天受人欺凌，她看不下去便總是挺身而出，順帶把這七星法陣教給了他。

    那時的他們還是很好的朋友，只不過后來聽說他犯了天條被逐出九重天，她就再沒見過他。

    難怪初見時她就覺得他的眉眼很熟悉，原來不是他神似故人，而是他本就是故人。

    他說他叫陌昀，可她的記憶里，他還有另一個名字。

    叫什么來著？好像是叫做景川。

    沒記錯的話，他還是天帝之子。

    這該死的記憶力，有時候真令人苦惱。

    她一動不動在他的身后望著他，畫面仿佛就定格在這一刻，她見他從容地將那群魔鳥消滅，魔鳥消失的同時，眼前的叢林也隨之消失，他們再次回到熱鬧的魔域城。

    原來那魔鳥就是陣眼……他現(xiàn)在的本事要比當(dāng)年強多了，可此時的洛兮真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故人。

    陌昀的身體里留著天族的血，天族恨她入骨，她對天族更是殺之而后快，而今遇見，相見不相識的他們自然也不是什么朋友。

    這樣的重逢怎么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如何？”破了陣之后，他回頭得意對她道。

    “很好。

    ”她溫和下來的態(tài)度令他有些猝不及防，也不知她是否相信了他，只是他察覺她眼神里的那抹防備消散了不少。

    兩人并肩走在魔域城的街上。

    陌昀道：“方才見你要踏入陣法之中，我在遠處急著叫你。

    ”“是么？許是人多太吵了，我沒聽到。

    ”洛兮淡淡說道。

    他輕松地道：“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的確是虛驚一場，她點了點頭。

    “你來魔域城做什么？”洛兮問他。

    陌昀答道：“那日莫離不小心傷了你，我本想找你致歉，沒想到你已經(jīng)離開了凡間，清風(fēng)鎮(zhèn)就那么大，魔族的氣息很容易察覺，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我方知道凡間那兩小妖作惡有魔族的參與，我猜你會來魔域城調(diào)查，便提前來這碰碰運氣。

    ”“沒想到，還真是讓我碰到了。

    ”陌昀頓下腳步，笑著問她：“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或許吧。

    ”她隨口應(yīng)著，有些心不在焉，卻無意間暼見他黑色長袍上刻著一條條殷紅色的紋路。

    這種紋路，神似忘川河邊生長的曼珠沙華。

    再往下看，他腰間別著的令牌還刻著一個酆字，她不禁問：“你是酆都城的人？”“仙子眼力不錯，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身份。

    ”“……”曼珠沙華加上這個酆字，這么明顯，傻子才看不出來，她沒有吭聲。

    “仙子來魔域城探聽到什么了嗎？”陌昀問。

    她抬眸看向他，多年不見，他學(xué)會了明知故問。

    “我剛來。

    ”三個字足矣告訴他，她什么消息都沒探聽到。

    “仙子沒有探聽到，我卻知道的不少。

    ”他得意地道。

    “哦？”她故作好奇，“說來聽聽？”洛兮正準備聽他說探聽來的消息，誰知下一秒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書。

    是那本新魔殿傳紀。

    “……”洛兮兩眼一黑。

    陌昀找了一家酒肆，二人尋了一個位置坐下之后，他便開始給她講這書中內(nèi)容，“自從魔帝五十年前病重，魔族就由大皇子掌權(quán)，二皇子是個病秧子，百年前就有傳聞?wù)f他命不久矣，但即使是這樣魔帝也沒有立大皇子為儲君，這也是魔域城有魔女下注押二皇子的原因。

    ”聽罷，洛兮問：“你相信這話本里的故事？”陌昀淡淡一笑，“仙子是第一次來魔域城吧，不懂魔族的規(guī)矩也正常。

    ”他向洛兮解釋，魔族與神族、凡人不同，他們流傳到族人之間的話本可不是隨意杜撰的，可信性能達九成。

    魔族人雖個性喜斗，卻也愛恨分明、重情重義，故而哪怕魔帝重病，臣子也是恪盡職守。

    “這里面還寫到這幾十年間，魔族四處去尋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靈藥，可惜一直無果。

    ”陌昀有意無意地翻看手里的書。

    生死人肉白骨？洛兮想到了靈元上那殘存的桑燼神力，她差點忘了桑燼神力就有這一作用。

    莫非之前魔族想救病重的魔帝或是想為那病秧子二皇子續(xù)命。

    如此解釋，倒也能說通那天蒙面人要搶奪靈元了，可既是這樣，那雙陰咒就不是魔族的手筆了，因為魔族不可能想要桑燼神力的同時，還要在靈元之上加禁錮。

    雙陰咒……洛兮像是想到了什么，握住酒杯的手不自覺捏緊了。

    那夜蒙面人是附著在風(fēng)無遇的身上上山的，記得當(dāng)時他明顯是想把靈元納入風(fēng)無遇體內(nèi)，莫非他就是無靈之體？咚的一聲，她重重放下茶杯，陌昀被她一驚側(cè)頭看向她，只見她已經(jīng)匆忙起身告別，“今日有事，先走一步！”“誒！等等！”陌昀也迅速站起，語速加快，“仙子可否將真實名字告知于我，我想和仙子交個朋友！”陌昀的話沒有止住她離去的步伐，她背對著他道：“朋友就不要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我不要成為敵人。

    ”陌昀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命令著從暗處而出的手下：“告訴谷允，按原計劃行事。

    ”“是。

    ”洛兮又去了清風(fēng)鎮(zhèn)，她想找的那個人卻早已啟程離開，她轉(zhuǎn)而去找了烏恙。

    清風(fēng)山腳下，烏恙全然沒了當(dāng)初神采奕奕的模樣，衣裳還是那件衣裳，只不過衣角被塵土染得臟兮兮的，頭發(fā)凌亂垂在頭前，手里還拿著一壺酒。

    他靠在一個墓碑前，獨自喝著，下半張臉滿是酒水，而他腳下，還橫七豎八躺著的幾個空瓶。

    這醉漢模樣，像極了沿街乞討的乞丐。

    “妖死后也會立墓碑嗎？”聽見聲音，烏恙睜開原本迷離又昏昏欲睡的雙眼，待仔細看到來人時，才呵呵笑著道：“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你啊，你不是已經(jīng)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么，還回來作甚！哦~我知道了，你是想陪我喝酒的！來！”他拍了拍身側(cè)的土地，讓洛兮坐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什么問題？”烏恙打了一個酒嗝，迷迷糊糊道：“啊，想起來了。

    ”洛兮正等著他的回答，誰料他一把手中的酒壺猛地摔在地上，酒水四處崩落。

    “我沒去找你報仇，你還敢來問我？！”烏恙怒道。

    “想來找我報仇？我隨時恭候，只是——”她語調(diào)一轉(zhuǎn)，道：“你有什么資格為明淵報仇？”“那日你們說是魔族主動找上明淵，可事實果真如此嗎？”她目光如炬，字字珠璣，霎那間讓他醉醺的大腦清醒了六七分，難以抑制的憤怒也不得不躲藏起來。

    “你想說什么？”烏恙道。

    耳邊傳來聲響，一個東西被她丟了過來，烏恙下意識接住，展開掌心一看，竟是那日被她拿走的玉石扳指。

    他那日與谷允聯(lián)手算計她，還以為她不會再將這東西還給他了。

    “這是神族之物，你說這是恩人所贈，而你一凡間小妖，能讓神族將此物贈予你，可見你還是有很大價值的，魔族不利用你，反而去利用你的朋友，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她沒有直言這是靈族王庭的東西，但是烏恙也能聽得懂她言外之意。

    他神色躲閃。

    洛兮又道：“給你靈元的，真的是魔族嗎？”烏恙抬眸看她，“既然猜到了，又何須問我。

    ”“那人是誰？”“我不知。

    ”洛兮顯然不信。

    可烏恙給不了她要的答案，他語氣肯定道：“我確實不知，如你所說，我知道那人是神族人，可你覺得他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嗎？”顯然不會，不然洛兮也不會來這問他，因為眼下這是唯一的突破口。

    烏恙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酒漬未干的臉，“或許你說得對，我的確沒資格為他報仇，那人當(dāng)初把靈元給了我，而明淵為救許煙心切，我又把靈元給了他。

    ”他拿起掛在胸前的那只哨子，“就連這支魔哨也不是我的東西。

    ”那夜被洛兮識破身份，在回清風(fēng)山的路上，谷允主動找到了他，說只要二人聯(lián)手助他拿到靈元，他就能救明淵一命。

    烏恙不在乎靈元，他在乎的是好友的性命，洛兮殺心不滅，烏恙當(dāng)然要與谷允合作。

    只可惜，毫無用處。

    他自嘲一笑，“是我太天真了。

    ”他緊握拳頭用力一扯，將那哨子從脖子上摘掉，而后朝著遠方用力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