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桌
沈予川一進教室就嚷：“運動會改周三了，天吶，我周三不是剛好適合裝胃疼？”俞可兒翻著手里的課程表：“你上次說裝感冒，這次胃疼，你是不是打算按內臟順序請假？”懷念咬著吸管靠在窗邊，笑著說：“別裝了，上次你百米還跑第一。
”沈予川攤手：“我那是意外，風大，推著我跑的。
”顧棲舟站在講臺邊翻報名表，一副小老板派工的樣子：“別吵了，誰參加八百？我們要湊人數(shù)。
”沒人說話。
全班陷入沉默三秒鐘，然后齊刷刷看向坐在后排的時嶼。
“別看我。
”時嶼頭也沒抬，只是淡淡開口，“我又不是運動員。
”“可你腿長。
”沈予川拍拍他肩，“不跑可惜了，天賦浪費啊兄弟。
”“要不你跑，我?guī)湍銓懽鳂I(yè)。
”顧棲舟誘惑式發(fā)言。
時嶼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你作業(yè)不都是我寫的嗎？”全班一片笑聲中，懷念低頭看向手里的檸檬茶，嘴角壓不住地彎了一下。
她悄悄抬頭時，正好對上時嶼投過來的目光。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那一秒，好像操場都安靜了。
“男子八百就你了，時哥。
”沈予川笑得賊，“我們班就你有跑贏隔壁重點班的潛力。
”“那你呢？”時嶼不緊不慢地反問。
“我負責看著你沖線，感動到落淚。
”時嶼沒再說話，拿起筆把名字寫了上去，動作干脆。
懷念看著那一筆字，有點出神。
她以前沒怎么注意他的字，挺干凈的，像他本人一樣，不怎么多說，卻總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運動會當天，太陽六點就準時升空，操場熱得像能把鞋底黏住。
懷念和俞可兒被排進了廣播站志愿組，站在看臺邊負責遞水、統(tǒng)計、和“現(xiàn)場加油”。
“我們這是光明正大蹭看帥哥的職位。
”俞可兒瞇著眼看著賽道，“看看那幾個男生穿短袖是不是在發(fā)光。
”“發(fā)光是汗反光。
”懷念遞水瓶時頭也不抬。
“那你家時嶼呢？”懷念頓了下，假裝沒聽懂：“誰說他是我家的。
”她沒看她，但眼睛還是悄悄往跑道那邊飄。
時嶼在熱身，穿著白色運動t恤，手腕處的號碼布被風吹起。
他系鞋帶的時候頭低著，整個人看上去冷靜又沉著。
像是別人來比賽，他只是路過。
—男子八百米項目排在上午十點。
太陽越來越曬，廣播里的音響開始破音，但操場上的熱度一點不減。
“時嶼加油——！全校都靠你拿面子！”顧棲舟舉著自制加油牌站在人群里喊，結果被老師制止：“不要制造噪音。
”“這不是噪音，這是精神力量！”沈予川在后面小聲補刀。
發(fā)令槍響，時嶼第一個起跑。
懷念站在線側邊，看著他沖出去的背影。
那一瞬間，她忽然有種不真實的錯覺——好像全場都靜了，只有他的步伐在前進。
第一圈他沒有發(fā)力，穩(wěn)穩(wěn)跟在第三，跑姿干凈利落，不浪費任何多余動作。
第二圈最后兩百米，他像是突然松開了什么束縛，一下子加速。
他幾乎是用風一樣的速度拉開距離，沖線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要飛起來了。
終點線上的紅帶被他撞斷，全班瞬間炸了鍋。
“第一名是時嶼——！”“牛啊時嶼！”“太帥了吧他！”同學們紛紛圍上去，有人拍他肩膀，有人遞水，還有人已經舉起手機準備拍照。
但他站在原地，只是微微喘著氣，額前的碎發(fā)全被汗打濕，臉色卻比剛才還要蒼白幾分。
懷念在人群外看著他，總覺得他好像不太對勁。
下一秒，時嶼眉頭一皺，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就那么直直倒了下去。
“誒？！時嶼！”“他暈了！”人群瞬間慌了。
懷念第一時間沖過去，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他不是贏了嗎，怎么還倒了？人群一下子亂了。
“快叫老師！”“有水嗎？他是不是中暑了？”“讓一讓、別圍著啊——”懷念已經蹲下去，把他的頭輕輕扶住，額頭貼上他的額頭試試溫度——一觸即離，燙得驚人。
她低聲喊：“時嶼？你聽得到我說話嗎？”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像是掙扎著睜開眼，聲音干啞得不像平常的他：“……我沒事。
”“你現(xiàn)在就已經在地上了，還沒事？”懷念聲音有點抖，語氣卻很倔。
旁邊的老師跑過來：“別動他，我們來！快去叫醫(yī)務老師！”顧棲舟也趕來，蹲下去幫忙扶起他：“他是不是早上就不太舒服？跑之前臉就挺白的。
”“他不說。
”懷念咬了下唇，“根本沒人看得出來。
”一路被送去醫(yī)務室，操場上熱浪翻滾，醫(yī)務室里卻安靜得過分。
校醫(yī)拿體溫槍一掃：“三十九度二，發(fā)燒得不輕，估計是感冒沒退還硬撐著比賽。
”“還硬撐什么啊……”懷念嘀咕，嗓音有點悶。
她低頭看著他。
時嶼躺在簡易病床上，閉著眼，額角貼著退燒貼，眉心還微微蹙著。
她忽然有點想笑——他平時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偏偏從不把自己算進去。
過了半小時，時嶼微微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
懷念正靠在病床邊的小板凳上低頭看手機，看到他動了一下，立刻直起身。
“你終于醒了。
”她聲音輕了不少。
“我睡過去了嗎？”他問。
“你在操場上突然暈倒了，全校圍觀。
”她語氣盡量淡定，“現(xiàn)在，英勇事跡已經傳遍全年級。
”時嶼沒笑，只是看著她，嗓音還啞著：“你也看見了？”懷念點點頭，頓了頓，又像是賭氣似的說：“你干嘛不說你生病了？真以為自己能靠意志力跑完全場？”他看著她沒說話，半晌才低聲問了一句：“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挺厲害的嗎？”懷念一愣：“所以你暈倒是為了證明你厲害？”“不是。
”他輕輕搖頭，“我只是……不想讓你失望。
”她看著他，好一會兒沒說話，耳朵卻悄悄紅了。
下午第二節(jié)課，幾人一起溜到醫(yī)務室門口。
顧棲舟拿著外賣袋，一邊敲門一邊說：“你們在里面談情說愛我們可進來了啊——”沈予川探頭探腦：“懷念，該不會喂粥了吧？”俞可兒抱著檸檬茶盒子笑得夸張：“懷念我給你帶的那杯特別冰的，要親手喂到他嘴里才有儀式感。
”門里傳出懷念懶洋洋的聲音：“你們再吵我就說你們逃課。
”沈予川立刻配合：“來來來，進來，照顧病人！”幾人笑鬧著推門而入，醫(yī)務室里氣氛一下子變輕松了。
時嶼靠坐著，臉色仍有些蒼白，懷念正低頭拆著檸檬茶包裝。
他忽然抬眼看向她，淡淡道：“冰的？”“你不是說，看我咯？”她把吸管插好遞過去。
時嶼接過，喝了一口，微微抬眸。
“——很好喝。
”懷念眨眨眼，嘴角彎起：“謝謝夸獎。
不是給你退燒，是給你獎勵。
”“獎勵什么？”她隨口說：“獎勵你第一名啊。
”頓了頓，她看著他，聲音輕得只有他能聽見：“還有……獎勵你沒讓我失望。
”時嶼沒說話，只是輕輕勾了下嘴角，把吸管咬住了。
像是某種默契，從這一刻開始悄悄成立了。
時嶼請假的第二天，教室右后角那張空位依舊空得有點惹眼。
顧棲舟問：“他還沒來�。俊睉涯铑^也沒抬：“發(fā)燒沒退，醫(yī)生建議多休息。
”“喲，懷念同學這語氣，怎么比他親媽還清楚。
”“他昨天中午跟我借的語文作業(yè)。
”懷念面不改色，“順便說了一句。
”俞可兒一臉“我信你才有鬼”的眼神看著她。
懷念一把蓋上作文本，站起身：“我去趟圖書館。
”“又是圖書館？”顧棲舟嘖了一聲，“你最近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她沒理他們，直接拎起書包走了。
懷念并不是走去圖書館，而是走到了學校不遠處的一個小區(qū)。
她站在樓下樹蔭下，手里攥著那一疊作業(yè)本，還有一盒茶餐廳的綠豆糕——是那天他差點暈倒之前提過一句“突然想吃”的東西。
她猶豫了一分鐘，還是點開微信發(fā)了消息：【你在家嗎？我把作業(yè)送過來了。
】大概三分鐘后，時嶼回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你之前不是說過你住在文華苑9棟？我又沒失憶。
】【……好吧，我下樓。
】不一會兒，單元門打開。
時嶼穿著一件淺藍色家居t恤，下擺還帶著點沒晾干的痕跡，頭發(fā)軟塌塌的，整個人看起來沒平時那么冷靜理性，反而多了一點……少年感。
他看到她，走過來，先看了看她手里那盒東西：“你專門跑來？”“順路。
”懷念不想承認自己猶豫了三站地才決定拐過來。
“作業(yè)在這，糕點是——”她頓了頓，“意外路過買的。
”時嶼沒說話，接過袋子，低頭掃了一眼，然后慢慢看向她。
“你昨天不是才說，‘別再硬撐’嗎？”“你又不聽。
”懷念輕聲說。
兩人站在小區(qū)花壇邊，四周沒什么人，蟬聲在黃昏的風里有點吵。
時嶼忽然說：“你擔心我啊。
”“誰擔心你了？”懷念條件反射想反駁。
可他眼里帶著一點不明的笑意：“不然你干嘛來？”懷念噎了一下，轉身就走。
“我只是……不想你作業(yè)落太多！”他站在原地，看著她背影越走越遠。
剛想轉身進樓，手機又響了一下。
她發(fā)來一條微信：【綠豆糕是熱的，趁早吃。
】【……還有，早點好起來。
】時嶼低頭盯著那兩行字看了好幾秒，嘴角輕輕揚起。
他沒回她微信，只是輕聲說了句：“好，聽你的。
”時嶼發(fā)燒請了假，三天沒來學校。
他的位置就空在那里，前后左右都忍不住偷瞄兩眼，連懷念自己也時不時看過去，像習慣了什么似的。
到了第四天，班主任突然帶著一張表格進教室。
“時嶼這周可能都來不了，大家挪一下位置，方便補課。
”她一邊說一邊抬手點人：“懷念，搬到第三組靠窗。
新同桌謝淮初，剛從外班調過來。
”懷念有點驚訝。
她還想著怎么突然換座位了，結果居然是因為時嶼請假——她那點點微妙的“習慣依賴”，就這么被一張病假條輕輕打斷了。
她慢吞吞地收拾書本走過去，坐下的時候，新同桌也剛好把椅子拉開。
謝淮初比大部分小男生看起來都安靜，書包背得正正的，頭發(fā)干凈，整個人都有種“很乖”的氣質。
“你好。
”他先開口，語氣不快不慢，“我是謝淮初。
”“懷念。
”她也禮貌地說。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我那天，好像看到你了。
”“嗯？”懷念愣了下。
“五一那天，在雅希國際校門口。
”謝淮初的眼神很淡，“你穿一件米白色的衣服，剛下車，背著相機。
”懷念瞪大眼睛，“你也在那里？”“我以前小學在那邊讀，五一回去一趟，補交學籍材料。
”他頓了頓，“當時你走得快，我也沒確定是不是你。
”懷念眨了眨眼，“你記得真清楚。
”謝淮初看著她，笑了笑：“你當時看起來很認真，在看校門口的樹。
”“啊……”懷念下意識抿嘴，那天她確實站在老校門前發(fā)了好一會兒呆。
“那我們以后可能還會是初中校友？”她說著，有點試探地問。
“有可能。
”謝淮初聲音軟軟的，“你準備去哪讀？”懷念正想回答，忽然有點心不在焉地轉頭——時嶼的位置還空著，書桌干干凈凈的，仿佛從來沒坐過人。
她低頭把課本翻開，嘴里小聲說：“我還沒想好。
”謝淮初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練習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耳根有點紅。
那節(jié)語文課，老師布置了一個小任務：每組選一段課文改編成小劇場，下節(jié)課上臺表演。
懷念原本是跟俞可兒、沈予川他們一組的，誰知道人數(shù)不夠，被老師臨時安排到了別的小組。
“懷念，你去第四組，他們人多，分工也快。
”她只好點頭，拎著書走過去。
第四組的幾個同學很快就開始分角色、改臺詞，有說有笑，懷念站在一邊，拿著本子愣愣地聽著，幾次想插話，都被不小心蓋過去了。
她低頭摳了摳指甲，開始后悔沒早點舉手說“我可以等下一輪”。
謝淮初坐在她旁邊，看了她一眼，然后轉頭問組里的人：“這一段的敘述句太長了，懷念聲音清楚，可以讓她讀旁白。
”“她聲音很清楚嗎？”有人小聲嘀咕。
“上次英語朗讀比賽她進前三。
”謝淮初語氣淡淡，但不容置疑，“你們忘了？”那幾個原本有些強勢的同學一下沒了話，點點頭：“那就她讀吧。
”懷念沒想到謝淮初會開口替她說話，輕輕“啊”了一聲。
“可以嗎？”他側過頭問她。
懷念這才回過神，輕輕點頭：“嗯，好。
”排練開始后，她跟著讀了幾句，聲音果然穩(wěn)又清楚。
謝淮初會在她忘詞的時候低聲提示，連表情都很自然。
一下課，俞可兒湊過來偷偷擠眉弄眼：“你們新同桌配合得不錯嘛～”懷念裝作沒聽見，轉頭整理書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