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正當時

    公司十二樓，正午陽光透著玻璃照進來，落在走廊瓷磚上，一格一格，安靜得幾乎能聽見空調在運轉。

    江昱恒從總辦出來，手上夾著一份資料。

    剛看完一個甲方的郵件，他臨時想問個數據細節(jié)。

    他隨口問了句：“葉瑾瑜呢？”外頭幾個在翻外賣app的同事抬頭看他，林喬喬回道：“剛剛往休息室去了。

    ”“她吃飯都不去食堂？”江昱恒微一挑眉。

    “點了螺螄粉。

    ”周彥辰憋著笑，“說怕熏到我們，就自覺流放自己了。

    ”林喬喬補了句，“還點了檸檬茶，味道一個甜一個沖……確實挺敬業(yè)的。

    ”江昱恒沒再說話，只轉身往休息室方向走。

    門虛掩著，陽臺玻璃門開了一半，風穿堂而過。

    他沒立刻打擾，只是站在休息室里，看了一眼陽臺外的身影。

    葉瑾瑜坐在藤椅上，一手握著外賣碗，另一只手拿著木筷，認真地夾著粉。

    身旁放著一杯快要化掉的檸檬茶，杯身被太陽曬得透亮。

    她穿得很隨意，白t搭米色長褲，腳邊的運動鞋松松垮垮地脫著，整個人窩在椅子里，有種從辦公室空氣里抽離出來的安靜。

    陽光照著她的側臉，一動不動的，像一幀被時間凍結的畫面。

    “葉瑾瑜。

    ”江昱恒開口。

    她明顯被嚇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點掉了，轉頭一看，見是他，又輕輕呼了口氣：“江總——您怎么悄沒聲地？”“找你確認點數據。

    ”他舉了舉資料，“等你吃完。

    ”“我五分鐘搞定。

    ”她眼睛一彎，語氣帶點歉意，“我坐這兒，是怕味道太沖了，不敢進辦公室。

    ”江昱恒沒笑，只點點頭，“合理。

    ”他看了一眼那杯檸檬茶，又看看她手里的碗，淡淡道：“下次早點點。

    ”她“哦”了一聲，飛快吸了一口粉：“是我低估了騎手路線。

    ”江昱恒轉身離開。

    他沒看見——陽臺后頭的玻璃窗上映著他的背影，陽光灑在玻璃和她眼角，落下一個輕微的、短暫的笑意。

    午休時間還剩十分鐘。

    葉瑾瑜洗了手，把外賣盒處理好后，從陽臺回到辦公室，順路把頭發(fā)扎了起來。

    她敲了敲江昱恒辦公室的門，探頭進去：“江總，方便現(xiàn)在說嗎？”江昱恒正盯著屏幕，聽見她的聲音，抬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進來吧。

    ”他把文件抽出來遞給她，“上次那個評估模型，你幫我再核一下這一組數據，我對上客戶發(fā)來的，有一組浮動有點奇怪。

    ”葉瑾瑜接過來看了幾眼，站著翻了兩頁，才說：“這個我記得。

    我們當時用的是第二套參數，客戶那邊用的是舊的，所以會有偏差。

    ”“你確認一下。

    ”他說。

    她點頭，“行，我讓實習生先跑一遍，再把對比表補出來。

    ”江昱恒沒再多說什么，又低頭繼續(xù)處理其他內容。

    她沒走，手里翻著資料，等了一會兒才輕聲問：“你剛剛……是不是也覺得我吃的那東西挺有味道？”江昱恒頓住，看她一眼：“沒那么夸張。

    ”她有點不確定，“我怕影響你們開會，才去陽臺的。

    ”“陽臺也不是你一個人的。

    ”他語氣淡淡。

    葉瑾瑜咬了咬嘴唇，小聲說了句：“我下次會注意點。

    ”江昱恒把桌上的咖啡杯推遠了點，順口道：“下次點點沒味道的。

    ”她苦笑，“中午不喝點辣的我提不起勁兒。

    ”他說：“那你就早點點。

    ”她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江總你剛剛是不是記下我點了什么了？”江昱恒沒接這個調侃，只繼續(xù)翻資料：“你這語氣像在質問我監(jiān)控你生活。

    ”她撇撇嘴，“我哪敢。

    ”氣氛不冷不熱，但卻意外地松弛。

    她轉身要走，又回頭問：“你今天晚上開會嗎？”“有個線上會，七點。

    ”她點頭：“好，我跟他們說一下明天日程調整。

    ”她一邊走出去一邊小聲念叨：“公司老板晚上還要加班，真的是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我們。

    ”江昱恒聽見了，笑了一聲沒說話。

    等她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外，他又翻了翻那份被她折了一角的資料。

    風從窗縫吹進來，帶著淡淡檸檬味，像剛剛從陽臺走進來的人，沒留痕跡，卻有點難忽視。

    美發(fā)店選在城中心一家風評不錯的工作室，空間不大，但裝修很有調調。

    懷念到的時候，俞可兒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著寬松的短針織衫，頭發(fā)扎成了個馬尾，正拿著雜志翻看造型圖。

    “我想換個風格。

    ”她一見懷念就說，“那種港風大卷你覺得適合我嗎？”懷念看了一眼，“適合。

    你發(fā)量多，卷了撐得起來。

    ”“那你呢？”俞可兒抬下巴，“你也換啊，別總那種直發(fā)，每次都像剛從編輯部趕出來的。

    ”懷念笑著把包放到旁邊，“我本來就不是來陪你的嗎？”“誰要你陪，我要的是戰(zhàn)友。

    ”俞可兒勾了勾手，“走，選色。

    ”懷念被她拖著過去，從一排色板里挑了好一會兒，最后在她一再慫恿下選了個偏棕調的氣墊冷棕。

    她站在鏡前，瞇眼看色卡，鏡子里那張臉忽然多了點柔和的氣息。

    “你變了。

    ”俞可兒靠在墻上，一邊吸珍珠奶茶一邊觀察她，“以前你最怕染頭發(fā)，說什么傷發(fā)質。

    這次主動選顏色，我要懷疑你春風得意了。

    ”懷念坐到染發(fā)椅上，嘴角笑意藏不住。

    等造型師開始涂藥水時，俞可兒也跟著坐下，把珍奶放到旁邊桌子上，忽然說：“你最近怎么這么難約？不是你加班就是說有事，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偷偷談戀愛。

    ”懷念握著奶茶，低頭戳了戳冰塊，“……是嗎。

    ”“你這反應，不對勁。

    ”她立刻坐正了，“別告訴我——你真的復合了？”懷念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眼角像是不小心晃出一抹溫柔。

    “靠——你真的跟時嶼復合啦？！”俞可兒聲音壓低，但八卦的興奮藏不住，“什么時候的事？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懷念還是沒說什么，但耳尖泛紅的模樣根本騙不了人。

    “天��！”俞可兒整個人興奮地往前撲了一點，“三年沒聯(lián)系了吧？怎么就復合了？你上次還在我家沙發(fā)上睡覺，夢話都在喊他名字呢！”懷念一口奶茶差點嗆出來，咳了兩聲，想反駁，又無從下口。

    “說說說，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她靠近點，眼神曖昧，“是……在一起，還是同居？”懷念猶豫了下，“……在一起了，也算是同居吧。

    ”“你終于不裝了！”俞可兒感嘆，“你以前每次裝得云淡風輕，說不愛了，說都過去了，我看你嘴巴說放下，心里都拿毛筆把他寫在額頭上。

    ”懷念哭笑不得，“沒有你說的那么夸張。

    ”“我了解你。

    你這次復合，我還挺意外的。

    你以前有點太喜歡計劃好每一步了，頭發(fā)都要提前查三天功課。

    今天說卷頭就卷頭，我還以為你突然轉性了。

    ”“……可能是心態(tài)真的變了。

    ”懷念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下，“現(xiàn)在的我，沒那么怕變了。

    ”“不過，”俞可兒忽然認真起來，語氣也放柔了，“你確定這次，他是真的準備好了嗎？”懷念安靜了一會兒，聲音輕輕的：“我也問過自己。

    可他現(xiàn)在，連我沒說出口的情緒都主動去接。

    ”“嗯。

    ”俞可兒點頭，“那就為你這遲到但不晚的復合，干杯。

    ”“干杯。

    ”她們舉起奶茶杯，輕輕碰了碰。

    冰塊撞擊的聲音在暖陽里，清脆輕巧，像是為她們這個遲來的轉彎配了一個明亮的配樂。

    造型師開始一層層卷發(fā)紙，俞可兒一邊拍懷念頭上的“小帽子”，一邊笑：“你等會別被嚇到，整個腦袋跟拔智齒一樣。

    ”“我先拍你。

    ”懷念舉起手機。

    “不要拍臉！”俞可兒尖叫著往后縮，“我們說好姐妹互拍但不發(fā)朋友圈！”笑鬧聲里，店里響起老歌，窗外陽光灑在地板上，一切都像是慢下來的一場周末小憩。

    手機震了一下，是時嶼發(fā)來消息：【今天幾點回家？我晚上做飯。

    】懷念盯著那行字，沒急著回，低頭拍了一張她和俞可兒“包頭慘狀”的合照發(fā)過去：【你猜我在干嘛？】對方幾秒后回了：【在給頭發(fā)上保險。

    】她沒忍住笑出聲。

    “誰啊？”俞可兒一聽就湊過來，“時嶼？”懷念收起手機，嘴角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不告訴你。

    ”天色漸暗，街道兩側的燈牌一點點亮起來，溫柔的橙光落在人行道上，像給日常染了層柔焦。

    卷完頭發(fā)的懷念站在玻璃門口低頭撥弄發(fā)梢，剛染完的冷棕色在路燈下泛出一點點柔光。

    俞可兒抱著奶茶看她，“說真的，挺適合你這個顏色。

    ”懷念笑著轉頭，“你選的，你當然滿意。

    ”“那當然。

    ”她啜了一口奶茶，忽然湊近一些，壓低聲音，“你現(xiàn)在……每天都和他住一起了？”懷念沒否認，只點了點頭。

    “那他做飯到底好不好吃？”可兒一臉好奇，“別光說浪漫，得務實點。

    ”“挺好吃的。

    ”懷念笑了笑，想了想補了一句，“尤其是宵夜。

    ”“……喂！”可兒立刻反應過來，拍了她一下，“你這語氣太危險了��！我這還沒脫單呢，你在我面前炫？”懷念沒說話，只是笑著拉了拉外套的拉鏈，目光往前望了一眼。

    不遠處的街角，時嶼靠在車旁，正打著電話，側臉被路燈拉長，整個人看起來靜靜的。

    懷念看著那背影，眼神不自覺柔了下來。

    可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輕聲“嘖”了一聲，“你倆這氛圍……行吧，送你去投喂。

    ”“改天我請你吃飯。

    ”懷念說。

    “行，我要吃你家那鍋宵夜。

    ”她眨眨眼，“實地考察你口中‘挺好吃’的水準。

    ”懷念沒忍住笑，和她道別后朝街角走去。

    街角的風有點涼，懷念提了提圍巾，走近時嶼時，他剛好結束通話，轉頭看她。

    “剪完啦？”他打量她一眼，目光在她發(fā)尾停了停，眉眼微揚，“顏色不錯。

    ”“你是第一個說的。

    ”懷念抬手撩了一下頭發(fā)，“可兒剛剛全程只說適合，但沒說好不好看。

    ”“那她不夠誠實。

    ”時嶼笑了笑，幫她打開副駕駛車門，“走吧，回家。

    ”車子駛出商場地庫，夜色溫柔，車內放著低音的慢歌，懷念靠著椅背看窗外燈光閃過，一時間沒說話。

    直到車停進地下車庫，她才輕輕“嗯”了一聲：“今天有點累。

    ”時嶼沒說話，只下車繞到她這邊，替她開了門。

    懷念下車的時候，他順手接過她手上的包，一句輕聲的“我來吧”，落在耳邊，很輕，卻讓人莫名安心。

    電梯上行時，兩人并排站著，懷念照了照電梯內壁的鏡子，撩了一下頭發(fā)：“這顏色在室內是不是有點暗？”時嶼瞥她一眼，聲音不緊不慢：“挺好看，適合你——不是特別張揚的那種。

    ”“你形容得……還挺準確。

    ”“畢竟我挺了解你。

    ”“那你猜我現(xiàn)在想說什么？”“想讓我洗碗？”電梯“�！钡匾宦曂Ｏ�，懷念被他逗得笑出了聲，“不是，但你自告奮勇我也不介意。

    ”家門一打開，客廳燈亮起來，饅頭和蛋撻已經熟練地沖了過來，蹭蹭兩人腿，動作整齊得像訓練好的迎賓。

    “饅頭，蛋撻，我回來了。

    ”懷念蹲下去摸它們腦袋，兩只小動物歡快地打轉，一副盼了一天的樣子。

    時嶼把她的包放進玄關柜，“飯還差最后一道湯，馬上好。

    ”她應了一聲，站起來脫了外套，然后緩步走向廚房。

    廚房燈光暖黃，鍋里正燉著冬瓜排骨湯，香氣在空氣里緩緩浮動。

    她靠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嫻熟地翻炒鍋里的菜，一時間竟有點出神。

    “你看什么？”他忽然問。

    懷念回過神，慢慢走過去，從后背抱住他，“沒什么。

    ”“那你這么乖，是在預謀什么？”“預謀吃第二碗飯。

    ”時嶼低笑了一聲，把鍋蓋合上，轉頭看她：“那你今天卷頭發(fā)卷得值得。

    ”“……這也能扯上？”“能，生活所有的好，都值得慶祝。

    ”懷念沒說話，只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下，安靜的動作里藏著許多藏不住的溫柔。

    晚飯吃得不快不慢，桌上有三菜一湯，懷念拿著小碗吃得認真。

    時嶼夾了塊魚肉給她：“今天發(fā)型都做了，別自己挑魚刺了。

    ”“你怕我吃一半心態(tài)崩？”“怕你氣到想把頭發(fā)剃了。

    ”懷念哼笑一聲，“你怕得也太細節(jié)了吧。

    ”吃完飯，她主動收拾碗筷，時嶼去陽臺晾衣服。

    夜風灌進來，帶著一點新洗衣物的清香，她站在廚房擦著碗，看著他彎腰拿衣架的動作，忽然有種很安穩(wěn)的踏實感。

    也許幸福不是那種劇烈沖擊，而是這種一點一點浸潤的日常。

    她看著他，忽然開口：“時嶼。

    ”“嗯？”“以后……你也可以染個顏色試試。

    ”他回頭看她一眼，目光不帶笑意卻溫柔：“你想讓我配合你，還是你怕我配不上你？”懷念笑了笑，“都有點。

    ”時嶼走近，手上還拎著個衣架，靠著門框說：“那我得再想想，染什么能配得上你。

    ”她抬頭看他，眼里有光，像整個夜晚都藏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