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小的……”
蔣瓛建想要解釋，但這一次朱元璋根本不給他解釋機會，直接站起身來抬腿一腳踹去：“還想在朕這兒糊弄？朕還就不相信錦衣衛(wèi)會查不到證據！朕還不信那些被呂家欺負的平民，在錦衣衛(wèi)查辦的時候還能閉口不語！”
被踢倒在地的蔣瓛顧不上身上的傷痛，迅速重新跪在朱元璋跟前。
他知道朱元璋的話確實在理。
蔣瓛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執(zhí)掌著天下最恐怖的審訊機構，證據？那東西只要你愿意總能堆成山。
只看你是不是想這么干罷了。
因此實話說來，他自己確確實實在欺騙君主，這是不敬的行為，更是隱瞞上級的大罪，理當問斬！蔣瓛明白此刻不能再奢望什么理由可以開脫，唯有拼盡全力認錯悔改。
“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
聽聞這聲，朱元璋只是冷哼一聲，未再多言。
“這事咱可得問清楚，你到底參不參與其中？”
“小人絕對沒參與！小人愿意以全家性命擔保，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蔣瓛連忙表態(tài)。
“行了，這事兒到時候本官自會仔細查證。
希望你說的是實話，否則哼！”
“多謝大人饒命，多謝大人”
朱元璋稍稍平復心情后，開口說道：
“可以起身了�！�
“是，多謝老爺�！�
湯和與傅友德二人隨即站直了身子，而錦衣衛(wèi)指揮使仍舊保持著跪姿。
他心里很清楚，此時此刻自己還沒有站起來的資格。
不過朱元璋也沒打算搭理他，只是徑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閉目沉思。
湯和幾人見狀也不敢造次，默默站立在旁邊等候。
坐在那里的朱英滿腹狐疑：這位老人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聽他之前的語氣，對呂家所為顯然極為不滿，且流露出調查之意。
要知道呂家可擁有當今太子妃和皇長孫這種強硬背景，在大明權貴中僅次于皇室本身。
而且朱英明白朱元璋對家族的情感。
他認為，朱元璋當然能管，其他人最好閉嘴。
因為這是皇家家務事，絕不允許外界置喙議論。
然而眼前坐著的這個老人究竟哪里來的膽氣？
思索一番之后，朱英決定問問清楚。
畢竟老者是自己祖母的夫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有危險。
“老爺子�！�
“嗯？”
朱元璋睜開眼睛看著朱英。
“有何疑問？”
朱英剛想張口。
但朱元璋似乎注意到街上的情況，把頭偏了過去。
朱英愣住，趕忙改口：
“您怎么啦？”
朱元璋望著遠處漸漸逼近的人群，平靜地說：
“官府到了�！�
另一邊，應天府府尹楊啟正高傲地騎在馬上打量著這塊‘天下絕味’的招牌。
他身旁那位正是受龍九之托前來報案的酒樓伙計。
“這就是你的雇主酒樓吧？”
那人趕緊回答：
“沒錯，府尹大人�！�
楊啟輕輕頷首后，揮手示意隨從行動。
數聲巨響傳來，可木門依舊紋絲不動。
最終還是里面的人將門緩緩拉開。
蘇二滿臉憤懣地走出來說道：
“哎喲，不會踹門也不會說請啊？”
“放肆！你膽敢頂撞！真是不知死活！”
衙役厲聲道。
然而蘇二絲毫不以為意，甚至直接忽略了對方。
他掃視一圈很快發(fā)現了身著官服、高坐于馬上的楊啟，還瞧見了身旁那個小二。
瞬間明白了原委。
隨即敞開大門側身迎賓：
“原來是府尹大人駕到，請進。”
“大人來得恰巧，那幾個不法之徒已被我們控制住，懇請大人立刻將他們逮捕歸案�！�
楊啟跳下馬鞍，慢慢走近，掃了他一眼。
沒有開口，只帶著隨行的屬官直接走進酒館。
被冷落一旁的蘇二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就是大明當官的本性�。�
邁入店內，映入眼簾的是幾道身影。
只見龍九站在那里輕撫著自己玉飾般的指尖；龍五斜倚柱旁，面無表情地保持著高傲冷峻姿態(tài)；而包三則蹲于地面，一臉愉悅。
還有那躺在地上鮮血染身、呼吸微弱的呂家少爺，及其那些已然陷入昏厥的隨從們。
這一幕使得楊啟雙目驟然一縮。
他注視著龍九等人，嗓音寒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龍九與龍五仿若充耳不聞，仍舊自顧自玩弄著手中的東西和維持那份疏離氣質。
唯有蹲地上的包三拍打了下呂梁腫脹得像個豬頭的臉蛋后笑道：
“大人，這人帶著惡徒意欲對我店實施暴行。
出于自衛(wèi)，我等只能先把他們制伏。”
聽到這話時，楊啟竟笑出了聲。
“呵呵”
身居應天府府尹這樣朝廷要職的他顯然不是愚笨之人。
豈會看不出包三正信口雌黃？
只是對此事，他也只好順著包三的意思來處理。
畢竟，大家都是看到過剛才那位呂公子在店中無端生事、欺辱賓客的一幕。
最后，他說著：“既然如此，本官就把這位朋友帶回衙門仔細查問。”
隨后補充道：“你們也必須一同前往作證可有異議？”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那倒在地上的呂梁突地開口言道：“楊……楊啟，我…我是呂梁。”
一聽此語，楊啟登時眉峰緊皺重新打量地上的這個人。
先前因他滿臉傷痕認不出來。
而這一細聽一看才知道：“原來是你，呂公子！”
驚訝之余他大聲喊出。
靠著木樁不動的龍五眼睛稍稍瞇了一下，心中暗想——原來是熟識。
“呂公子，你不要擔心，有沒有事？”
楊啟急忙上前，來到他身邊半跪著關切詢問。
“我要”
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的呂梁雙眼盯著龍九等人口中嘶吼而出，“我想要他們的性命。”
“好好的很，全依你說的辦�！�
楊啟滿口答應并囑咐一旁兩人道：“馬上送呂公子去看大夫醫(yī)治傷口，若發(fā)生什么事本官拿你二人問罪�！�
“遵命大人，我們就帶人離開吧�！�
兩位下屬滿額冒汗趕忙扶著呂梁往門外離去。
直到他們出去后，楊啟才緩緩站起來直立，目光冰冷卻盯住還留在現場的龍九幾個人。
實際上這種小案件原本輪不到他這個級別官員插手管理。
然而一時好奇心所致決定親自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狀況。
卻沒想撞上了這樣的意外場景，見到素未謀面卻被打得狼狽不堪的貴胄子弟。
楊啟內心此刻興奮得很。
在眼前的這幾個人瞬間成為了他的升遷臺階！
他完全明白，這個叫呂梁的公子在家中的地位是多么尊貴。
太子妃對于自己的胞弟愛護無比更是用盡心力滿足其所有要求！
只要自己把握住這次事件處理結果讓其滿意的話，無疑相當于走入了呂氏以及更進一步接近朱允炆的目光之中！
而這朱允炆，可正是皇長孫的身份所在！
盡管他的母親呂氏出身妾室，后成為太子妃，朱允炆也只是位庶出之子。
但當下局勢突變，朱雄英——皇室嫡長孫，竟離奇失蹤，生死未卜。
于是，呂氏再度榮升太子妃之位，而朱允炆也因此成為了新的嫡長孫！
在朝堂之上，關于下一任皇太孫的人選問題，幾乎所有文官都傾向于支持朱允炆。
若無意外，朱允炆注定將成為未來的皇太孫，繼承太子朱標的衣缽，成為大明的第三位皇帝。
此時竟能有機會接近這位未來君主，楊啟又怎會輕易放過如此良機？也許這正是他邁向仕途巔峰的關鍵一步，日后或可擔任尚書高位，位列人臣之巔。
念及此處，楊啟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凜冽寒芒。
他向身后的隨從們揮了揮手，沉聲下令：“把這些惡徒統(tǒng)統(tǒng)拿下！”
“是！弟兄們，一起上！”
那些屬吏聞言立即拔出腰間的長刀，氣勢洶洶地逼向龍九等人。
目睹這一幕，龍九微微勾起嘴角，一聲冷笑。
“大人莫不是說話前后矛盾？之前您不是已經承認了那人的罪行嗎？怎么轉眼之間就指我們?yōu)榇跬�，還要捉拿？果然啊，官員兩張嘴，說什么是什么唄？”
站在門口的蘇二同樣出言譏諷，“九娘，你也早該看清這些欺壓百姓、奉承上司的小人嘴臉了吧？在他們眼中，黎民不過是微賤至極的存在，只為他們的權力爬升鋪路成灰罷了�！�
“哼！”
楊啟對兩人的嘲弄不屑一顧，冷哼一聲，大聲叱喝手下眾人：“還愣著干什么？全都給我上！”
“讓你媽上！”
話音剛落，一直蹲在地上、滿臉憨笑狀似菩薩的包三猛然暴起，一把鋒利厚重的菜刀瞬間現身于掌中。
只見一道刀光閃逝，一名官員瞠目結舌，滿是難以置信，片刻之后，雙眼黯淡無神，身體直直倒下，鮮血濺滿四溢。
此情此景令楊啟頓時瞠目結舌。
他難以置信于這應天城里，在天子腳下的禁地，居然還有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伐官吏之人！他心中先是一陣驚恐，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憤怒。
“殺！給本官格殺勿論，無論死活！誰敢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逃走，我就誅他全家！”
剛才因被包三秒殺一人驚懼不已的那些官吏們，聽了這話頓時想到家人安危，狠咬鋼牙。
“上��！兄弟們，不死不休！”
當即紛紛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沖殺了過來。
一直在木柱邊靠立著、神情冷漠仿若高不可攀的龍五，雙眸驟然射出危險的精光，頃刻化為一陣殘影，沖入眾多官吏當中。
其后，龍九、蘇二、包三等人亦不甘人后，相繼闖入戰(zhàn)團。
僅剎那之間，四人便在人群里橫沖直撞，宛如猛虎踏入羊群之中，無人能擋。
慘叫聲此起彼伏，血光漫天飛舞，猶如墮入了一片人間煉獄。
恰在此時，樓上再次傳來些許響動，朱元璋等五人緩緩走上前，正好望見樓下一片廝殺情景。
然而，這樣的血腥畫面，卻讓朱元璋及其身旁諸人——湯和、傅友德、蔣瓛等人絲毫不為所動。
畢竟這些開國元勛的手上沾染的鮮血，較樓下不知多出幾何倍數。
在他們眼里，這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陣仗罷了。
至于朱英，既能麾下有如龍五這般心狠手辣之輩相助，自然也早就不畏血濺三尺的場景了。
朱元璋注視著龍五等人，又一次嚴肅地問道：“年輕人，你這些追隨者究竟從何而來？這回咱們可得認真些，你要如實相告！”
朱元璋并無惡意，只是擔心孫子手中力量太過強大，反而可能帶來隱患。
這份關心，是一個祖父對孫兒的殷切愛護。
朱英感受到了爺爺的目光中的關懷，于是決定這一次坦白真相。
他望向身姿婀娜、盡管手染鮮血卻依然風情萬種的龍九，緩緩說道：
“她叫龍九，幼年時雙親皆亡，淪為街頭乞丐。
后來被拐賣到青樓接受長期培養(yǎng)，專為權貴階層服務。
在第一次接客那天，她用發(fā)簪刺死了一名丑陋殘忍的賓客后選擇逃亡。
然而，殺死有頭有臉的人物對她這種弱女子而言無疑是死路一條。
情急之下，我出手救下了她，隨后將她送往深山老林，聘請名師教習武藝�！�
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包三身上，繼續(xù)講述道：
“再來說說包三，原本他不過是個普通農夫，勤勞工作維系一家生計。
家中有一位賢淑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然而有一天，當地的官員覬覦他的妻子美色，強行奪人，并最終將之虐待致死。
絕望之下，他帶著孩子上京告狀，卻發(fā)現官官相護，根本無處伸冤。
一番毒打之后，父子二人幾乎殞命當場。
我看不下去悄悄將他們解救出來。
包三作為成年人身體健碩得以幸存，但他的兒子卻沒有熬過去。
失去至親后的包三終日沉浸在痛苦之中，甚至多次意圖尋短見。
為了讓他重拾生活的希望，我也安排他進了深山跟隨龍九修習武藝。
待其技藝大成，我們聯(lián)手血洗了那個官員全家，不留一個活口�！�
隨后目光定格在蘇二身上，續(xù)道：
“至于蘇二，從小就是流浪乞丐，靠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
生活困苦艱辛，但從始至終都堅守善良本性，從未觸犯良心底線與道德規(guī)范。
某次傾盆大雨中，他在破廟躲避暴雨的時候偶然遇見一名同樣來躲雨的女孩。
那女孩容貌如仙女般驚艷絕倫，竟主動同蘇二談笑并給予關懷，還承諾能提供工作機會讓蘇二成為真正的男人，堂堂正正當個好丈夫過日子。
滿懷憧憬答應下來后，誰料這是一個牙人的騙局！他們不僅欺騙了他，更殘酷打斷他的手腳筋脈以控制利用他扮可憐騙錢度日。
恰巧得知這一慘事之后，我找到了正在受盡折磨的蘇二詢問復仇意愿如何。
他回答我：‘如不能雪恥，寧愿永不轉世做人！’于是我?guī)狭四敲麐D女以及其他相關的牙人們來到蘇二面前，看著他自己用牙齒咬斷對方喉嚨完成了最后復仇。”
最后視線移向龍五：
“至于龍五，說實在的，對于他的背景我不甚清楚。
記得當年，有人追殺于他，當時已是渾身浴血，猶如一具尸體躺在街道旁奄奄一息。
可讓人震驚的是，即使遭受如此慘烈的傷害，他的眼中依舊波瀾不驚，似乎一切苦難都與他毫無關系�！�
我見他情況堪憂，遂邀其至我家，延請醫(yī)生為其診治。
而后，我給了他十余碗米飯，讓他飽食一頓。
待傷勢恢復的次日，他竟未留一言悄然離去。
我以為自此再無交集，然而十日后，他又一次遍體鱗漓地出現在我面前，說已報完宿仇，今日特來報恩。
龍五自稱此生銘記一頓飯之恩，愿終生為奴為馬以相報。
之后，他就一直追隨于我，直到今日。”
話語落定，至此龍九等四人的經歷已然全部述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