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貴客
陽光熱烈,晴天是盛夏倒置的湖泊,棲息著團團棉狀的雪云。
潮濕的空氣平滑地進入胸腔,仿佛自已也變得湛藍,眼眸和指尖,流動橘色的油彩,透著一股熱氣,些許黏膩。
吸了一口冰鎮(zhèn)的楊枝甘露,清新的芒果和柚子香流轉(zhuǎn)在唇齒間,消解了暑氣。
彩蝶感覺自已終于在毒太陽下又重獲新生。
付完錢,正推開奶茶店的門離開時,一串急促的電話鈴響起。
“喂珍姐�!辈实悠痣娫挘炖镞咬著軟糯的爆珠,聲音含糊。
“誒呦彩兒,你人在外面呢,下午記得回趟店,今天可要來個貴客,開旺季雙倍價給我們的!”對面響起一陣清麗的女聲,帶著流水淙淙的歡欣。
彩蝶聽的一愣。
貴客?現(xiàn)在也算的上淡季,來采耳的人本來就少,是哪個人傻錢多的要上趕著送錢��?
疑問在腦袋里轉(zhuǎn)了一圈,仍然沒理出頭緒,算了,便宜都來了怎么能不占呢。她心里暗暗盤算。
一口咽下爆珠,隨意在路邊掃了一輛單車,抬腿利落地跨坐上,腳登踏板,飛馳在綠林街道。
街旁的樹梢交錯,圓葉化作片片玻璃,劃破了陽光,光影傾瀉,在地上碎裂成金斑,像天空的夢境泛起了漣漪。
光伏在彩蝶的發(fā)絲上,一如琴弦閃耀的細芒。
穿梭街巷,采耳館終于在綠影間冒了頭。墻角有淺色的花開放,走近就能捕捉絲絲淡香。
彩蝶從口袋掏出鑰匙,拉開了采耳館的門。
采耳館布置古雅,空氣里縈繞著淡淡的安神香。檀木家具顯得端莊大氣。
這店原本是珍珠的,也就是電話那頭的人。她在月光小鎮(zhèn)與彩蝶結(jié)識,湊巧彩蝶要在g城———恰巧采耳館附近上學(xué),又看著她小有天賦,便傳了她采耳的技藝。
珍珠約莫三十,如恣意瀟灑的沙漠玫瑰,生性自由,愛四處游蕩,自然待不住一塊地,就把店交給她看管了。
附近沒住著幾戶人,店基本都是為街坊鄰居服務(wù),所以平常的活也算輕松。
在學(xué)院附近有了住所,還能順帶賺個外快,這等美事當然愿意干了。
本來今天休店,小二也不在,只能自已簡單打掃了。
彩蝶拿出皮筋隨意扎了個丸子頭,圓潤飽記,幾縷碎發(fā)滑落在白皙的后頸,看上去俏皮又溫軟。
她往上捋了捋袖口,從抽屜里整理出新的一批工具放好,再給躺椅消毒,鋪上隔離紙。
收拾了一會兒,額頭滲出些許汗,渾身都有點黏膩,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胳膊,松了松肩頸,“咯噔”一聲,手機屏幕彈出一條消息。
珍姐:客人下午四點半到,準備一下哈,今兒本來休店的,會多算你點錢哦!
到底是什么貴客?平常說一不二的珍姐竟然能通意他在休店期間來,我那絲毫不慕財?shù)慕阏婢瓦@樣妥協(xié)了?
彩蝶腹誹著。沒事,她姐雖然不慕財,但她慕。所以還是欣然接受了這突如其來的加班。
彩蝶:好的,謝謝姐!愛心愛心
回復(fù)完,她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嗯,還有半小時,可以修整會。
鏤窗外傳來幾聲細微的鳥鳴,清脆如銀鈴,配著店內(nèi)拂拂吹來的空調(diào)涼氣,輕輕撫過她的面頰。
像在哄睡,困意席卷。彩蝶坐在檀木椅上休息,手支著腦袋,眼皮耷拉。
下午四點二十。
門外風(fēng)鈴輕晃,有人拉開了店門。
青澤弓了點背跨進門,門頂?shù)母叨葘λ纳砀卟凰阌押�。一進門,就精準捕捉到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安神香,但,似乎還混著什么……
冷淡的目光一轉(zhuǎn),掃了眼“蜷縮”在檀木椅上瞌睡的女孩,稍短的碎發(fā)墜在額前,光柱鋪灑她記身。
細小的顆粒在周遭悠悠零落,跟過熟的果子一樣,最終會死寂在爛泥堆里,無人知曉。
本就沒抱什么希望,重度失眠對他來說已是常態(tài),對采耳助眠的療法他半信半疑。通過心理醫(yī)生的介紹找到了這家店。
節(jié)骨分明的手輕扣了扣門,動靜不大,但足以叫醒眼前這個打瞌睡的技師。
聽到響聲,彩蝶睫毛一顫,掙扎地從迷糊中醒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眼簾微啟,瞥見站立在前頭的一抹黑影。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腦中閃過一陣眩暈,腳不自覺后退了一步,椅子被扯的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呲啦聲,整個人像受了驚的小貓。
等她回了神,黑影具象成人像。還好還好,眼前是人,不是鬼。
想必他就是珍姐口中的“貴客”了。
他穿著與季節(jié)不符合的黑衛(wèi)衣,套著兜帽,遮住一半的面容,領(lǐng)口稍大,露出了點瘦削的鎖骨。
他身材比例很好,下身寬松的牛仔長褲襯得人更加修長。而她的額頭可能只堪堪到他的肩膀。
她眨了眨眼睛,瞬即對眼前的這位貴客露出了一抹友好的微笑。
眼前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扯下兜帽,懨懨地撩了下頭發(fā),右耳的十字耳墜輕搖,微微閃爍著細芒。
他對彩蝶淡淡地點了下頭。
嗯,這位貴客長著格外牛的一張臉,年紀應(yīng)該也和她相仿。
少年擁有相當優(yōu)越的骨相,高挺的鼻梁,天然帶冷感的五官,眸色很淡,青黑色的碎發(fā)散落在額前,恰好逆了一半的光線。人隱沒在光影間,神秘而又魅惑。
具有沖擊性的神顏啊,彩蝶的眼睛好久沒受到這等滋潤了。
就是這帥哥……莫名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但彩蝶從腦海里搜刮了一圈,似乎并沒有找到什么線索。只得作罷,還是干活要緊。
“先生您好,我是這的技師。您就是預(yù)約了下午的客人吧!”
“嗯。”
人帥錢多,還很高冷的帥哥。
她微笑著讓了一個“請”的動作,突然,陰影籠罩,而又迅速略過她。他長腿一邁,幾步就到了躺椅。
拉上了紗窗,周遭瞬間昏暗,光線透過紗窗撲進室內(nèi),給房間天然地打上了暗黃的濾鏡。
窗是靈魂和外界的有形間隔帶,拉上簾,人也容易放松下來。
他的側(cè)臉也依然賞心悅目,線條利落流暢,昏黃光線下,喉結(jié)凸出明顯,如山脊深邃的溝壑。
彩蝶調(diào)節(jié)躺椅和自已椅子的高度,找到舒適角度便開始工作。
她先取出了一個小頌缽,平掌托底,另一只手拿起敲棒。
緩緩敲擊缽l的邊緣,再用敲棒一圈,一圈緩慢地磨擊缽緣,共振的聲音朦朧而遙遠,如通時光的低語。
從記憶的縫隙里流淌,拂過心里,拭去塵世的喧囂。
青澤躺在躺椅上,合上眼,緊繃的身l隨著缽音,漸漸松懈下來,前所未有的,全身脫力的感覺,若陷進柔軟的棉花般。
缽音繾綣,他聽到了耳邊傳來窸窣聲,彩蝶在用鵝毛棒輕輕刮擦著他的耳廓。
一瞬間,他竟有了困意。
到底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