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下一頓吃什么
小劉捂著胃部，慌慌張張的跑回了樓上。
一進盥洗室，他趴在水池旁用手指摳嗓子眼，試圖把喝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但是毫無用處。
扶著水池干嘔了許久，猩紅的液體終于從食道中反涌出來，沿著白瓷水池淌入下水道。
空氣中漫起一股鐵銹味兒。
“喂，還好嗎？”李鷹從外面進來，隨手敲了敲廁所門。
小劉急忙擦拭掉嘴角的血紅，高聲道：“我……沒事！”
說著，擰開水龍頭把手洗干凈，撩水抹了把臉。冰冷的溫度黏在皮膚上，他試圖借此整理清楚煩亂的思緒。
水珠滴答滴答地沿著下巴掉落在地上。
胃部一陣陣痙攣，卻并不很痛，只是傳來被啃噬般的麻癢感。
是因為那些食物嗎？那別人怎么沒事？
小劉胡思亂想著，越擔憂越恐懼，盯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猶豫許久。
隊長也許會有辦法幫他，也許他應該告訴隊長的。
但……
當初連哥出現(xiàn)嚴重異樣沒多久，隊長就悄悄跟他們盤算殺死連哥的事了。
不止連哥。每次有普通隊員出事，隊長第一反應都是殺掉或者放棄他們。
小劉猶豫著，咔噠一聲打開了廁所的門。
李鷹就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有點反胃。”小劉小聲道，“沒別的事�！�
“沒用的東西。”李鷹罵了一句，見他沒事，交代幾句注意事項就準備離開。
“隊、隊長！”小劉叫住他，小心翼翼道，“今晚，呃，我能不能去你的房間里打地鋪？”
李鷹擰緊了濃眉，立刻拒絕了他：“多大人了自己睡一晚都不敢？兩個人一屋可能被規(guī)則注意到，自己睡去�！�
“隊長，規(guī)則上沒寫這個，我們可以找個理由——”小劉哀求道。
“這點小事都不能干嗎，晚上睡一覺能出什么事，這才第一天！”李鷹不耐煩了，暴躁道，“膽子比針眼兒還小，別擱這兒拖后腿，叫你自己住聽不懂人話？”
小劉訥訥，看著李鷹罵完轉(zhuǎn)身，砰地一聲摔門離開，沒敢說話。
他四處看了看，拿起桌上的水杯往胃里咕嚕咕嚕地灌水試圖緩解怪異的感覺。
“不能和隊長說�！�
小劉焦躁不安地喃喃自語著，重重把水杯底磕在桌上。
“隊長可能會想辦法殺了我提前解決隱患……他不會幫我�！�
“只是吃壞了東西，別、別自己嚇自己�！�
他只是有點太敏感了。
他從來都不害怕那些蟲獸什么的，但唯獨害怕鬼怪一類沒見過的東西。
隊長說回響很容易通關，應該，沒關系的吧？
……
咚咚咚。
野格敲了敲姜鴉的房門。
實木房門隔音效果還不錯，片刻后門安安靜靜地向內(nèi)打開了。
姜鴉不情不愿地側身讓他們進去，向外掃了一眼后關門。
“信件說的‘夜間’還不確定是幾點開始，有什么盡快說完，然后滾回自己房間�！�
姜鴉看了眼掛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點多了，外面天色逐漸昏沉。
離席后，她原本打算出門看看外面什么情況，去大門那邊轉(zhuǎn)了一圈后卻發(fā)現(xiàn)窗子和門都無法打開。
他們的活動地圖范圍局限在城堡內(nèi)。
姜鴉關上門后就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帶他們?nèi)タ头可嘲l(fā)椅那邊坐下慢慢聊的意思。
姜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選擇跟這兩個聯(lián)邦軍談一談。
這毫無道理，她又不打算投敵。
但靈性直覺催促著她答應這次會面，某種本能逼迫著她直面自己試圖逃避的東西。
她的靈性直覺從來不會出錯。
野格和子修對視了一眼后，微微聳肩，一言不發(fā)地走遠了幾步倚在墻邊，雙手環(huán)胸道：“你們聊。”
他漆黑的眸子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姜鴉，在她視線移過來的時候又立即移開了。
子修閉眼捏捏眉心，淺淺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這才抬眸看向姜鴉：
“根據(jù)調(diào)查，你應該是帝國偏遠星系混亂地區(qū)的住民。那里經(jīng)常發(fā)生暴亂，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犯罪率居高不下。”
“你想說什么。”姜鴉壓低眉心，不耐煩地看著他。
他說的身份背景是她掠奪的那個beta的身世，到她手里后她也只是作為旁觀者獲取了最基本的記憶片段罷了。
“遠航星系菲克行星，曾駐扎有反抗軍，三年前被帝國軍剿滅。原住民對帝國持抵抗態(tài)度�！�
白子修繼續(xù)以平靜的、課本般的語氣闡述著。
“出身于那里的你，到底為什么會成為二皇子所信賴的貼身近衛(wèi)隊之一，為其誓死效命？”
姜鴉目光逐漸染上殺意，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指尖在手臂上反復敲打著克制暴躁的情緒：
“當初在邊陲星的時候遇上了蟲潮，艾伯特為了救我受了重傷。我當然要回報他的恩情……有什么不妥？”
“呵，二皇子為救偏遠星球的平民身受重傷。看來他們對自己的洗腦技術足夠自信，每次找的借口都如此拙劣�！�
子修向前逼近了兩步，一直平靜的臉色變得陰沉了些許。
“為你準備的臺詞甚至只有幾個簡單的版本，怕是連細節(jié)都沒有進行填充。換言之，具體的時間、地點、畫面，你都還記得嗎�！�
“廢話�！苯f盯著他，只覺太陽穴突突跳動著，某種不安感在身體里醞釀，“5020年10月01，遠航星系菲克行星，遭遇大批蟲巢襲擊……”
“更具體一些的印象呢�！弊有拮穯�。
姜鴉覺得自己已經(jīng)處于爆發(fā)的邊緣了，暴躁地情緒在胸腔沸騰著快要溢出，但還是選擇沉著臉回答他的問題：
“……那家伙渾身是血，鮮紅的色澤里流淌著黃金的微芒，暗金色的頭發(fā)和眼睛非常顯眼�！�
姜鴉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下意識模仿著緩緩抬起右手：
“他朝我伸出手，然后……”
姜鴉一怔。
思緒和呼吸一同中斷了一瞬。
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滯澀，像是被浸泡入粘稠的石油中，漆黑半流動的液體隨著呼吸滲入肺腑，加重了身體的運行負擔。
然后？然后……
她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腦袋一片混沌，停運了幾秒后仿佛突然回神似的聚焦。
大腦重新開始運轉(zhuǎn)后，一個十分普通的念頭從腦袋里一晃而過。
姜鴉搖了搖腦袋，異物感更強了。
她突然覺得聯(lián)邦軍非常礙眼。
【殺了他們】
腦袋里剛升起這個念頭，子修誘導性的聲音響起。
“你剛剛想到了什么事情？”
alpha墨黑的眼眸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讓我猜猜……”
姜鴉還沒理清思緒，腦仁突突地陣痛，抬手撫著太陽穴怔愣地抬眼看向他。
剛剛她想的是——
下一頓吃什么？
“早餐吃什么？”
野格倚在墻邊看著姜鴉情緒逐漸異常，稍許警惕起來，但卻對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
他走到子修身后，輕聲問道：
“這是什么問題？雖然情景不太對，但我覺得擔心早餐還是挺正常的。”
今天的晚餐惡心又詭異，關心一下早餐內(nèi)容也是正常的，事實上他也很關心這個問題。
“根據(jù)研究，這種日常念頭是死士污染干擾思緒的過渡橋梁或錨點……”子修簡略回復道，突然臉色一變，“糟了。”
野格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姜鴉，焉然發(fā)現(xiàn)oga此時看起來十分恍惚，瞳孔有些失焦，半扶著額頭一副幾乎要暈倒的模樣。
姜鴉一時間無法聽到外界的聲音。
精神體的心臟處，靈魂核心震顫著發(fā)出激烈的嗡鳴聲，鼓動耳膜。
終于認知到自己受到污染的瞬間，碎裂的靈魂反應遲鈍般，傳遞出大量帶著憤怒情緒的信息。
蒼白的火種驟然燃起，在源質(zhì)的飛速消耗之下，焰火猛然席卷了整個靈魂核心。
角落里黏附的石油瀝青狀的黑色黏液瞬間沸騰，還在試圖進一步沿著裂隙向靈魂深處入侵，然而下一秒就被火焰點燃，消失殆盡。
與此同時，似乎有一部分詭異的加密記憶隨著它一起燃燒殆盡了。
姜鴉聽到心臟擊打胸腔的聲音重歸清澈，帶著脆弱而堅固的生命力。
凌亂的記憶打碎重組。
【他朝我伸出手，說：“救救我�！薄�
遠航星系菲克行星。
遺跡出現(xiàn)在菲克平原，趁空間波動躍遷而來的大批蟲潮鋪天蓋地，中級蟲獸都用來充當了前鋒炮灰。
姜鴉照例出城打工，本打算去遺跡看看，走到半路聽到了蟲潮警報后只好準備折返。
這時，遠處幾公里外，一個制式魔導裝甲跌跌撞撞地從蟲潮里殺出來，其后幾架機甲以自殺式攻擊為代價短暫阻斷了蟲獸的追擊。
姜鴉猶豫片刻后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懷著某種渺茫的期待朝那邊趕去。
她很好奇那個魔導裝甲的來歷——這可不是星際時代的造物。
那是舊世界的軍用制式裝甲。為了讓普通人能夠驅(qū)動，這種裝甲格外厚重高大，配備著迫擊矩陣和附魔重劍。
它和機甲的構造以及使用原理相差很大，對星際人來說應該很難上手。
誰在駕駛它？
裝甲在她眼前停下，駕駛艙打開，一個染血的人影幾乎是滾落著掉在了地上。
大量的血液從猙獰外翻的傷口溢出，在稀薄的陽光下，淺淡的黃金色澤在其中流淌。
“黃金的戰(zhàn)士？”她問。
那人艱難地抬起頭，露出一張英俊深邃的面孔，暗金的眸子緩緩上移。
“救、救我…咳……”
艾伯特伸手拽住了眼前之人的衣角，然后才看清了那張五官精致的臉，頓時更深的絕望席卷上心頭。
太年輕了，看起來很弱，不像是能打的模樣。
姜鴉看了眼遠處的蟲潮，看了眼魔導裝甲，又低頭瞅一眼狗一樣趴在地上的金發(fā)男人，幽幽嘆了口氣。
“好吧。”她說，“看在黃金之血的份上�！�
這個黃金血大概是個抗擊蟲族的軍人，姜鴉猜測著。
黃金的血脈，說是天選之子也不為過。
他們的血脈極度排斥“污染”，低靈感所以不易直面污染源、高意志故而對污染抗性極強。身體好，魔抗高，天生就是站在人類這邊的戰(zhàn)士。
聽說黃金之血的數(shù)量在星際時代已經(jīng)很少了，能撈就撈一把。
抱著這樣的心思，姜鴉爬進了魔導裝甲駕駛艙。
制式的裝甲正常狀態(tài)下威力只能說還不錯，這樣一具裝甲曾經(jīng)只是組成鋼鐵洪流的一小粒。
面對眼前蝗蟲過境般的蟲潮，這點力量還是不太夠看。
好在駕駛員能力超群。
“沒關系，這個笨家伙的功率還可以更大，只需要這樣解除功率限制……”
艾伯特聽著眼前這個花瓶beta嘀咕著些他聽不太懂的東西，愕然看到自己開過來的魔導裝甲劇烈震動起來，能源核心飛速運轉(zhuǎn)，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急速運轉(zhuǎn)聲。
“以消耗裝甲使用壽命為代價，發(fā)揮遠超其封鎖的過載功率，也算勉強夠用。”
艙門落下，那個漂亮beta的聲音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動耳膜的巨大引擎聲。
魔導裝甲的功率在不斷攀升，直到達到它這輩子都不該達到的輝煌巔峰。
艾伯特覺得它快要炸了，往后蠕動，本能地想離遠一點。
很快，它真的炸了——在蟲潮之中如轟炸機般爆破一波又一波的蟲獸，掀起狂熱的氣浪。
強烈的熾熱白光不斷爆發(fā)，膨脹暴烈的能量流轟擊著蟲潮。
哀嚎和濃綠的血液飛濺，銀亮的巨劍斬擊出鋒芒，迫擊矩陣在蟲群中接二連三地震響雷鳴，大地都在輕微顫動。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艾伯特絕對會懷疑它到底是不是自己開過來的那個沒用的笨重裝甲。
但顯然，這種型號的裝甲并不適合這種猛烈的核爆式打法。
暫時殺退一波蟲潮后，兩米五高的的魔導裝甲回到他面前。
落地的時候，它的關節(jié)縫隙發(fā)出鋼鐵尖叫的哀嚎聲，能源核心處的鋼鐵過熱到泛紅，周身嘶嘶地蒸騰著白霧狀蒸汽。
整個裝甲都快壞掉了。
“抱歉，超載時間過長，它快不行了，看來還是得悠著點�！�
那個不可貌相的beta毫無歉意地說，頗有些遺憾。
“不過我想這東西應該不止一臺吧。對了，我應該把你送到哪兒？”
的確不止一臺，他剛在那個武裝庫一樣的大型遺跡里發(fā)現(xiàn)了整齊排列的千臺魔導裝甲。
但艾伯特依舊很心疼。
目前沒有技術能復原這東西，用一個少一個。
這家伙的用法簡直是在燒錢，她明明可以稍微降低一些功率來延長使用壽命的。
不過……戰(zhàn)爭本身就是燒錢。
艾伯特飛速計算著這個能完美駕駛裝甲的奇怪beta的價值。
他剛駕駛過這個裝甲，它對蟲族的攻擊效果比普通機甲要好上不少，似乎與能源特殊性以及能源利用效率和利用方式有關。
但，這魔導裝甲主要由精神力驅(qū)動，而機甲主要由肉體驅(qū)動，原有的帝國機甲駕駛員并不適配魔導裝甲。
換個角度來講，這也側面說明眼前的beta精神等階很高。
難道是哪個勢力培養(yǎng)的超凡者嗎？
紛亂的念頭從艾伯特腦中快速劃過，他瞬息間下了決定。
無論如何，他要讓她成為他的人。
之前她屬于哪個勢力并不重要，只需要照例把她帶到那些人那邊去，進行深度污染植入。
那么，得先消耗掉她的精神力，削弱其精神防線，便于后續(xù)污染入侵……。
“居民尚未完全撤離，我們得保護城區(qū)�！�
艾伯特言辭懇切，一臉要英勇就義的表情，勉強爬起來虛弱道。
“麻煩送我去遺跡那邊，那里有更多武器……如果你愿意叫你同伴一起來幫忙就更好了，報酬可以用魔導裝甲支付�！�
少年理所當然地答應了。
“你叫什么名字？”
“艾伯特。艾伯特·奧林�！�
“姜鴉�！彼蛩斐鲅b甲的機械手，“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
艾伯特露出真誠的微笑，正要伸手握住機械手時，它卻掐著后領把他提溜了起來夾在腰側，冷硬的鋼鐵恰好擠壓到了他的傷口，更多血液被壓了出來。
“裝甲不好帶人，先這樣忍著點吧，走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