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并蒂鎖魂
江水灌入耳鼻的剎那，月見腕間長命縷突然繃直。裴硯的佩劍勾住她腰間絲絳，劍穗纏著糖絲在漩渦中綻成并蒂蓮。墨玉叼著琉璃燈引路，熒光照亮水底沉船殘骸，艙門處銹蝕的銅鎖刻著沈氏族徽。
"吸氣。"
裴硯渡來的氣息裹著糖霜香，月見齒尖咬破他唇瓣，血珠凝成細(xì)線纏住兩人手腕。沉船暗艙的《墨繡心經(jīng)》拓文遇水顯形，金線勾勒的并蒂蓮正與她心口胎記相合。
"閉眼。"
裴硯的掌心覆住她眼簾，指尖蘸血在她后背勾畫星圖。月見感覺心脈處蠱蟲躁動(dòng)漸息，恍惚聽見娘親哼唱的茉莉謠從銹蝕的船板滲出。墨玉抓撓艙壁的聲響驚起魚群，熒光中浮出個(gè)檀木妝奩，里頭躺著對浸糖的銀針。
"鎖魂針"月見撫過針尾纏著的紅繩，"娘親在風(fēng)陵渡等我們十年了。"
裴硯突然咬破她指尖，將血珠點(diǎn)在妝奩暗格。機(jī)括彈開的瞬間，糖漬的婚書與染血的襁褓并現(xiàn)，朱砂小楷寫著"裴沈永締"——正是當(dāng)年沈苓拒了的鎮(zhèn)北侯聯(lián)姻帖。
"阿硯哥哥早就知道"
"噓。"裴硯將糖霜抹在她顫抖的唇上，"你七歲那年走丟，我拿婚書換的搜城令。"
水波忽然劇烈震蕩。老板娘的水靠勾破船板，淬毒的魚叉直取月見咽喉。裴硯旋身將她護(hù)在懷中，肩胛生生承下這擊，血霧染紅了琉璃燈。
"你的命是我的！"老板娘撕去面皮，露出阿縈貼身嬤嬤的疤臉，"大小姐的蠱"
月見腕間長命縷突然勒緊嬤嬤脖頸。她捻著鎖魂針刺入嬤嬤眉心，糖絲自七竅抽出時(shí)，竟扯出段褪色的記憶——阿縈周歲時(shí)被種下替身蠱，真正的沈氏嫡女早已溺斃荷塘。
"原來我們都是棋子。"月見將嬤嬤尸身推入魚群，"阿姊到死都以為自已是沈苓的女兒。"
裴硯的唇貼上她后頸北斗紋："你娘用半生陽壽篡改命簿，如今該討回來了。"
浮出水面時(shí)，糖船已漂至風(fēng)陵渡口。月見望著岸上連綿的糖霜燈籠，忽然想起及笄那年偷放的河燈。裴硯將溫?zé)岬柠溠刻侨M(jìn)她掌心："吃甜的解煞。"
渡口茶寮掛著幅《并蒂蓮開圖》，月見撫過落款處模糊的沈字，忽然被攬入廂房。裴硯的箭傷還在滲血，卻執(zhí)意用糖霜為她敷手："當(dāng)年你娘在此處教我制麥芽糖"
"為了哄我喝藥？"月見含住他指尖舔去糖粒，"阿硯哥哥總把黃連裹在糖衣里。"
燭火爆出并蒂蓮花，月見解開他濕透的箭袖。舊疤疊著新傷的脊背上，北斗紋路竟與沉船拓文完全契合。她蘸著糖霜在傷痕上勾畫，金粉混著血珠凝成鎖魂陣。
"疼嗎？"
"不及你走丟那日疼。"裴硯轉(zhuǎn)身將她壓進(jìn)錦被，糖霜罐翻倒在枕畔，"三百官兵翻遍長安時(shí)，我才知剜心之痛不過如此。"
更漏聲淹沒在吻里。月見嘗到他唇間化開的鶴頂紅，驚覺這甜味與喜宴酒水相通。推拒的手被按在床柱上，裴硯咬開她頸間盤扣："雙生蠱需陰陽相合"
墨玉的尖叫伴著破窗聲響起。月見扯過鮫綃帳裹身，見裴硯的劍鋒正抵著鎮(zhèn)北侯世子咽喉。少年眉眼與她七分相似，腕間竟也系著褪色的長命縷。
"阿姊"世子忽然泣血，"母親等你接我回家"
羊皮卷從世子懷中滑落，月見拾起染血的《風(fēng)陵遺書》。末尾添著行小楷："雙生子取心頭血相融，可破通命蠱。"她望著世子心口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冰棺中娘親交疊的雙手。
裴硯的劍尖挑開世子衣襟，露出心口新鮮的針孔："阿縈用你的模樣養(yǎng)藥人"
"要試試誰的蠱更毒么？"世子突然揚(yáng)手灑出糖霜，墨玉撲咬的瞬間化作血霧，"裴大人可知，阿姊每塊骨頭都淬著我的"
鎖魂針貫穿咽喉的剎那，月見看見世子袖中滑落的銀鈴鐺。與她周歲時(shí)戴的款式相通，內(nèi)壁刻著"沈氏雙生，留一去一"。
糖船突然燃起大火。月見抱著昏迷的裴硯跳入暗河，墨玉引著他們游向閃著熒光的溶洞。鐘乳石滴落的糖漿凝成沈苓的模樣，虛影執(zhí)針繡就的嫁衣正緩緩展開。
"月兒。"
虛影撫過她濕漉漉的鬢發(fā)，指尖熒光沒入裴硯心口。月見望著他褪去青黑的唇色，忽然明白娘親當(dāng)年為何剜心——雙生蠱的母蠱竟藏在《墨繡心經(jīng)》的針法里。
"要甜。"裴硯在昏迷中囈語，"月見的喜糖要雙倍糖霜"
溶洞深處傳來搗藥聲。月見循聲找到石室，藥爐上煨著的正是解蠱湯。九十九味毒蟲混著糖霜沸騰，她舀起一勺含在口中，俯身渡進(jìn)裴硯唇間。
"好苦"
"撒謊。"月見舔去他唇角藥汁，"明明甜得發(fā)膩。"
螢火蟲聚成喜字時(shí)，裴硯腕間長命縷突然斷裂。他翻身將月見壓進(jìn)藥草堆，沾著糖霜的指尖探入她衣襟："沈夫人說，解蠱需行洞房禮"
"阿硯哥哥又騙人"
未盡的話語化在糾纏的呼吸里。月見后背抵著的《墨繡心經(jīng)》拓文泛起金光，溶洞頂部的星圖與兩人身上的紋路共鳴。當(dāng)裴硯咬破她心口朱砂痣時(shí)，蠱蟲隨著血珠墜入藥爐，炸開的火星凝成并蒂蓮模樣。
晨曦穿透水簾時(shí)，月見枕著裴硯的臂彎畫眉。糖霜混著胭脂染紅他心口，她咬出朵茉莉�。�"等到了江南"
"給你蓋間糖霜鋪?zhàn)印?quot;裴硯為她系上鴛鴦扣，"生七個(gè)孩兒，個(gè)個(gè)都要會(huì)繡并蒂蓮。"
墨玉叼著紅綢竄進(jìn)溶洞，月見望著綢上熟悉的狼首紋，忽然笑出淚來。裴硯將糖漬的合巹酒喂入她口中，指尖拂過嫁衣上未干的血色繡紋——正是阿縈死前攥著的《風(fēng)陵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