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六年
一曲畢，肖程東驚艷全場，后來還喝多了。
孫丞溪不太相信。
他開車載著醉酒的肖程東和季斌豪回研究所的路上，回溯大家玩嗨拼酒時，他整理過桌上歪七扭八的啤酒瓶，數(shù)過每個人面前喝過的啤酒數(shù)量。
區(qū)區(qū)11瓶啤酒，將馳騁商戰(zhàn)多年的肖總灌醉？不可能。
撂倒季斌豪，倒是沒問題。
也不知季斌豪是不是腦子抽了，這點酒量與肖程東拼個什么勁兒。上演的那出哥倆好的場景，簡直沒眼看。出人意料的是，肖程東竟然一晚上好好配合季斌豪的兄弟情深。
莫非真喝多了？
孫丞溪四下打量，見路上沒人，快速轉(zhuǎn)頭對后排靠著車窗一左一右的兩個酒鬼，輕輕喚了一聲：
“斌豪？”
沒有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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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豪？”
他的聲音提高些許。
“斌豪？”
還是沒有反應(yīng)。
這一位確定是喝多了。
孫丞溪決定直接將車從研究所南門開進(jìn)地下車庫，停在離季斌豪所住的11號樓比較近的b1－c區(qū)。
他平時和肖程東住在悅都雅苑的別墅，只在每年年初備戰(zhàn)科研基金準(zhǔn)備項目書的時間，暫時申請所里的人才公寓幾個月。
今年被安排在12號樓，與季斌豪一樣的一室一廳一衛(wèi)。而去年，因為每晚偷偷過來的肖程東不滿孫丞溪窩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辦公，硬是要求他調(diào)換到擁有兩室的15號樓，并且親自操刀改出一間滿足肖程東“需求”的書房，如若不然就要在附近置辦房產(chǎn)。
他一想到肖程東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全副武裝進(jìn)出15號樓的場景，雙眸禁不住充滿笑意，暖流從心底油然而生。
“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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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猝然響起的聲音，嚇得孫丞溪一哆嗦，差點踩了剎車。
“你醒了？”他從后視鏡中只瞥見肖程東棱角分明的下頜線。
“沒睡。”肖程東言簡意賅，心情不爽的樣子。
“是不是不舒服？”孫丞溪關(guān)切道：“我先送你回家？”
肖程東冷哼：“家？老婆跑了，哪還有什么家！”
孫丞溪好聲好氣地說：“我報備過在所里住三個月，你同意了�！�
“邏輯不通、滿紙屁話、還有錯別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怎么沒經(jīng)過我同意就簽字？還敢摘我的戒指！”肖程東越說越來氣：“叫別人的名字，都不叫我的！”
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背后是有隱情嗎？
肖程東他……不想離婚。
孫丞溪反應(yīng)了幾秒認(rèn)識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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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壓在心頭的陰郁瞬間消失無蹤，他感到如釋重負(fù)。
太好了！
“程東……”孫丞溪被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擊得不知該說什么。
“還少兩句�！�
孫丞溪的腦子沒轉(zhuǎn)過來：“少兩句什么？”
“你叫了別人的名字三、遍！”肖程東咬牙切齒地強(qiáng)調(diào)后面兩個字。
三遍？有三遍嗎？孫丞溪的笑容如同冰雪融化。
瞄到孫丞溪側(cè)臉上彎起的弧度，肖程東的聲音軟下來：“先送別人回去，再陪我去車上拿行李，然后我們回之前住過的地方�！�
“之前住過的地方？”孫丞溪不明白。
肖程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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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丞溪有種不好的預(yù)感：“15號樓401去年已經(jīng)退租，今年我重新申請了一套公寓，在12號樓，305�！�
“還住原來那套，我打過申請，它已經(jīng)屬于我們了。你不是也很喜歡那間書房嗎？”肖程東的話語中別有所指。
孫丞溪：“……”
“去年面上沒有申請成功，今年我需要重新構(gòu)思。要找合作者，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你……要不要回家��？離你公司近�！睂O丞溪的話忽然多起來。
“科研事業(yè)離不開孫老師，真感人�。∥宜銈�什么東西～”肖程東嘴上不饒人。
孫丞溪立刻矢口否認(rèn)：“不是的。家里有趙姨在，她能更好地照顧你�！�
“我又沒有斷手?jǐn)嗤龋恍枰粍e人照顧�！毙こ號|換了一個坐姿，將兩條大長腿舒展開：“但現(xiàn)在我喝多了，需要被照顧，別人我不習(xí)慣�！�
什么前后矛盾的歪理，讓趙姨知道你叫她別人，非打斷你的腿。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計較。孫丞溪知道自己說不過，只能老老實實聽指令：送季斌豪，拿上行李，回401。
“我去305拿點生活必需品，你要不要先去洗澡休息？”孫丞溪嘗試用之前設(shè)置過的密碼開401的大門。
2、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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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他按亮玄關(guān)的燈。
肖程東進(jìn)來后故意不關(guān)門：“不用，我讓人都準(zhǔn)備好了�！�
“哦�！睂O丞溪將門關(guān)嚴(yán)，從鞋柜里拿出已置備好的兩雙男士拖鞋。
兩人換好鞋后，孫丞溪將二人的鞋子碼好，歸置整齊。
肖程東待孫丞溪一系列動作完成后，“啪”得暗滅燈，右手一推把孫丞溪堵至墻角，不容置喙地強(qiáng)吻起來。
黑暗隔絕了視線，卻放大了其他感官。
孫丞溪感受著肖程東的舌頭在自己嘴里攻城掠地，狂風(fēng)暴雨般席卷而來，帶著酒香，快要被淹沒。
患有夜盲癥的孫丞溪，本就忐忑的心，聽著耳邊傳來肖程東沉重的呼吸聲，更加心慌，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隱在未知的前方。
堅持不了多久，窒息的感覺越演越烈。孫丞溪不愿推開肖程東，手放在對方的胸膛上感受著下面存在感十足的心跳，在接吻的間隙里汲取可憐的氧氣。
他跟隨肖程東的節(jié)奏，穩(wěn)住心神，不自主地攀上肖程東寬闊結(jié)實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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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丞溪的反應(yīng)很好地安撫到了心頭焦躁的肖程東，吻漸漸變得溫柔。
肖程東睜開雙眼，恨不得吞吃入腹般細(xì)細(xì)勾勒近在咫尺的眉眼。深眸微瞇，趁孫丞溪沉醉其中時狠狠地咬住對方的下唇。
好痛，孫丞溪暗嘆。
雖然不知道肖程東為什么突然間大力咬著自己不放，但他仍然堅持著沒有推開，反而更緊地?fù)肀ё阎腥�，容忍愛人的肆意妄為�?br />
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泛濫，肖程東才松嘴，也略微松開了對孫丞溪的束縛，像只受傷的小獸將頭埋在孫丞溪的頸側(cè)，喘息不停。
沉寂在房間里蔓延，只能聽見客廳里時鐘細(xì)微的滴答聲。
良久，肖程東抬起頭，一邊用右手拇指摩挲孫丞溪嘴唇的傷口，一邊質(zhì)問：“為什么簽字？為什么不生氣？為什么不問為什么？”
孫丞溪來不及張口，肖程東手上加了力度，痛得孫丞溪什么也顧不得。
“你的心里是不是沒有我，丞溪？”肖程東用了十足的力道。
孫丞溪忍不住“嘶”了一聲，想將頭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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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程東馬上用左手桎梏住孫丞溪的后腦，不讓他避開，依舊狠狠地折磨他唇上的新鮮傷口，幽幽地問：“是不是沒有我？”
孫丞溪抖了抖長長的眼睫毛，痛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失控的肖程東，讓他想起許多痛苦的回憶，心中害怕起來。
肖程東無視他的脆弱，改成掐住孫丞溪白皙的后脖頸，對所用的力道心中有數(shù)，假裝厲聲地問：“是不是？回答我！”
“不是！”孫丞溪欲將肖程東推開。
而肖程東一見孫丞溪有反抗的動作，立刻退開半步，靜候著。
掰開孫丞溪堅硬的蚌嘴極其困難，但惹怒一個強(qiáng)迫癥、弄怕一個膽小鬼，肖程東胸有成竹。如果不是必須，怎么忍心這么對待他呢？
孫丞溪痛得不住吸氣，胸腔來回起伏。
也許是面前的人太強(qiáng)勢，也許是黑暗給膽小的人一個無形屏障，也許是今夜的歌聲太動人，也許是累積的思念太厚重。
孫丞溪不想讓肖程東這般誤會自己，深呼吸幾口，下定某種決心般，向肖程東一點一點敞開自己厚重的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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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不叫這個名字。陳夕，才是我的名字�！�
“陳海勇……”一提起這個人，孫丞溪又氣息不穩(wěn)起來，險些說不下去。他重重吐出幾口氣，摸黑扶著墻繼續(xù)說下去。
“你選擇與我結(jié)婚，應(yīng)該……事先調(diào)查過我的身世吧。那個混蛋，我不想多說他�！�
“高一上學(xué)期，他的債主找不到他，雇了一群人將我堵在我家附近的巷子里。我以為這場圍毆會徹底結(jié)束掉我的痛苦，不曾想，我那么垃圾的人生里會出現(xiàn)一個救世主�！�
“你出現(xiàn)了�！�
“你將他們暴打一頓，解救了我。2160元，你留給我的救命錢�！�
2160，肖程東在心里默念。
2160或者002160，可以解開孫丞溪的所有密碼。他對這幾個數(shù)字的鐘愛，肖程東一直搞不清楚原因，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
“雖然你匆匆離開了，沒有留下姓名，但我看見你身上穿著和我一樣的校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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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程東愣在原地，這段記憶如果不是孫丞溪主動提起，幾乎要消失在腦海里。那一天，肖程東模糊記得自己好像是逃課去網(wǎng)吧，正巧救下一個人。但那人被打得十分慘，腦袋流了很多血，問他要不要去醫(yī)院，他只是搖頭問自己名字。肖程東當(dāng)然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給自己留下200塊，剩下的現(xiàn)金全留給那個人了。
早知道那個可憐蟲是自己的老婆，肯定要……
肖程東的思路被孫丞溪接下來的話語打斷：
“我以前是個很孤僻的人，即使在校園里偶爾遇到你，也不敢找別人打聽，更不敢接近你。只聽說你在1班，他們都稱呼你校草或者少爺。”
“幸運的是，新年晚會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孫丞溪講到此處，五官飛揚，隱在黑暗笑得璀璨。
“高二下學(xué)期，我聽見你在琴室發(fā)泄，便走了進(jìn)去。躲在你后面，跟你聊天。我聽你吐槽很討厭姓肖，想要遠(yuǎn)離肖氏，你形容自己活得像個孫子，應(yīng)該姓孫才對。”孫丞溪如同吃了蜜般彎起眼眸。
“后來，聽被你拒絕的女生說，你有了喜歡的人，我難過了許久。”苦澀從心頭溢出，孫丞溪安靜了幾秒。
肖程東此刻非常想解釋什么，可也清楚，自己一旦開口，許多東西再也無法藏住。到那時，孫丞溪還會不會留在自己身邊呢？
肖程東不敢賭，不能賭，更不會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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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上學(xué)期，我又被那個混蛋的追債人盯上。這次比較嚴(yán)重。我輟了學(xué)，去了濱城，更名換姓重新討生活�！�
肖程東的手攥成拳，崩起的下頜線似能削人。
黑暗里的孫丞溪什么也不知道，只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你那時是在臨溪路拯救的我，你又喜歡孫這個姓氏，所以，我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
“孫丞溪�！�
“每次聽別人喚我的名字，我都會想起你�！�
“在最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花了身上所有錢，買了來回榮城的車票。我回學(xué)校，在1班后門口偷偷看你。”
“是節(jié)計算機(jī)課，你聽得非常認(rèn)真。你酷愛電競，若是我以后學(xué)了計算機(jī)，是不是能稍微了解一點你的世界？沒想到，幸運女神真的眷顧了我，這點祈愿成了真�！�
“我重新見到你了，我的研究內(nèi)容正巧是你感興趣的。因為年齡相同，興趣相投，我們結(jié)婚了。”
“你問我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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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聽過《方圓幾里》這首歌。”孫丞溪完全沒有給肖程東回答的機(jī)會，安安靜靜地敘述。
“你怎樣，我都依你。你需要的時候，我會在。你不需要的時候，我便走�！�
“你問我心里是不是沒有你�！睂O丞溪心頭泛酸。
“怎么會沒有你呢？”
“你在我心里住了……住了十六年�！�
“可是……這些只是我的事�！�
“你認(rèn)不認(rèn)識我，記不記得我，都沒關(guān)系。”
多少深藏已久的注視，多少情難自已的守候，多少無法言說的喜怒悲歡，盡在“十六年”三個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