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照顧

    池珣還沒出院多久，身體其實遠(yuǎn)沒恢復(fù)好。

    他才剛走幾步，臉色就已經(jīng)蒼白了幾分，呼吸也有些不穩(wěn)。

    胃里隱隱作痛，步伐卻不自覺慢了下來。

    可他沒開口，甚至在清潯快步離開的瞬間，還習(xí)慣性地站得筆直，像是不愿在她面前露出一點脆弱。

    只是，她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她的背影堅定利落，像風(fēng)一樣拂過他的世界，奔向另一個人。

    池珣垂下眼睫，抬手輕輕捂住胃口，指尖一絲絲發(fā)涼。

    他并不是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去。

    清潯就是那樣的人，看不得別人受苦。

    他緩緩靠在醫(yī)院長廊的墻邊，低聲咳了一下，眼底泛出一點無奈的暗色。

    只是他現(xiàn)在也需要人照顧。

    可他從來都不是會主動開口求助的人。他向來驕傲，甚至有些固執(zhí)。

    池珣低頭，望著掌心泛白的指節(jié)，忽然苦笑了一聲。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在心疼她對別人太用心，還是在心疼，自己從頭到尾都沒學(xué)會求她留一下。

    明明，他也需要她。

    醫(yī)院的白熾燈明亮得晃眼，急救通道里人來人往，江時序臉色沉沉，手里捏著繳費單據(jù)，快步奔向繳費窗口。

    他的步伐帶著幾分急切，又透著冷靜克制。

    他知道母親的病不能耽擱，這場急救費用高昂，卻是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咬牙撐住的關(guān)卡。

    他把卡插進(jìn)繳費機那一刻，手還在微微發(fā)抖，連界面顯示的金額都沒細(xì)看，只覺得眼前一片沉重。

    交完費后，江時序又急匆匆地趕回到急救室門口。

    急救室的門在推送中重重合上，刺眼的紅燈亮起。

    江時序像被那道光封鎖在原地，臉色一片煞白，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

    他想陪著母親進(jìn)去，可護(hù)士攔住了他，語氣沉穩(wěn)。

    “家屬在外等就好�！�

    他無力地點了點頭，雙手握成拳，指節(jié)因為太過用力泛白。

    他就坐在椅子上，低頭，整個人像是縮進(jìn)了陰影里。

    清潯從走廊盡頭回來，手里端著剛倒好的熱水，蹲下身子，輕聲道。

    “別坐這兒吹風(fēng)，你媽出來還要你照顧。”

    她聲音不高，卻像細(xì)水般流過心口，溫柔又堅定。

    江時序怔住，抬起頭，對上她清澈又不容拒絕的眼神。

    “你……怎么還在？”

    “你媽在里面，我怎么能走？”

    她語氣平靜自然，仿佛這一切理所當(dāng)然。

    他喉嚨動了動，沒說出話。

    急救結(jié)束后，醫(yī)生說幸好送得及時，暫時脫離了危險，但需要繼續(xù)觀察和護(hù)理。

    醫(yī)生翻著病例單，一邊迅速寫著，一邊語速飛快地交代。

    “這里是營養(yǎng)液，兩天量；這個是預(yù)防感染的抗生素，還有止吐的、護(hù)肝的……必須盡快拿到，越早用越好�！�

    說著，他把一張長長的藥單塞進(jìn)江時序手里。

    江時序看了一眼藥單，薄薄一頁紙，密密麻麻寫滿了藥品名。

    他的喉嚨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樣，手指微微顫著捏住那張紙，指尖泛白。

    他不知道自己該先留下照顧母親，還是轉(zhuǎn)身去排長隊買藥。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平靜清冽的聲音。

    “你去買吧，我來照顧阿姨�！�

    他回頭，清潯站在病床旁，眼神沉穩(wěn)得不像個二十一歲的年輕女孩。

    她已經(jīng)利落地替阿姨理好了床褥，還一邊順著她的手臂按摩血管，緩解剛掛水時的脹痛。

    她的動作從容嫻熟，嗓音不高不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江時序怔住，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卻被她輕輕一句打斷。

    “別耽誤時間，藥重要。”

    他看著她。

    那一刻，清潯站在醫(yī)院昏黃的燈光下，仿佛是他混沌世界里一塊安靜而堅韌的礁石。

    她不是誰的救世主，卻總能在他最混亂的時候，把他從泥里撈出來，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怕。

    “……好。”

    他喉嚨發(fā)緊，只吐出一個字，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而去。

    而他身后，清潯已經(jīng)熟練地招呼護(hù)士，幫江母調(diào)整點滴流速，按壓手背，輕聲安慰。

    江母意識慢慢清醒過來。

    她臉色蒼白，氣息虛弱，額頭還沁著細(xì)汗，嘴里喃喃念著。

    “阿時……阿時他……去繳費了是吧？”

    清潯輕輕應(yīng)了一聲。

    “阿姨別擔(dān)心，醫(yī)生說你暫時穩(wěn)定了，只要好好休息，很快會好起來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將江母攙上了輪椅。

    又替她蓋上毯子，細(xì)細(xì)幫她理了理散亂的頭發(fā)。

    病床被推入普通病房，清潯親自把江母扶上床，動作輕緩，每個細(xì)節(jié)都不帶一點敷衍。

    她幫她蓋好被子，又去找來熱水壺、棉簽和溫毛巾，一點點地擦拭著她出汗的額角和手心。

    還不時彎腰聽她說話，嘴角始終帶著安撫的笑意。

    江母看著她，眼里漸漸有些濕潤，聲音有些哽咽。

    “你這孩子……比阿時還仔細(xì)�！�

    清潯笑了笑，只輕輕說。

    “他很緊張你�！�

    不遠(yuǎn)處，江時序匆匆趕回來，一推開門，就看到病窗外陽光穿過紗簾照進(jìn)來，打在清潯微俯的身形上。

    光透出來，將她的剪影拉長。

    她正半跪在病床邊，輕輕為老太太理好被角，又端起水杯試溫。

    還低聲說著：“阿姨你先躺著，醫(yī)生說你暫時別吃太重口的，我去給你買點粥�！�

    她聲音輕柔，動作細(xì)致，一點也不顯得手忙腳亂，甚至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自然從容。

    那動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是家人。

    江時序站在門口，怔怔地望著。

    他一動不動站了很久。

    他很少這樣看一個人。

    清潯身上的鋒芒他見過，冷傲他也見過，酒桌上她能一句話嗆得人無地自容。

    可如今她安靜地坐在病床邊，像一縷溫軟的風(fēng)，吹開他胸口那些舊的裂縫。

    他終究轉(zhuǎn)身，悄悄離開。

    半小時后，他再回來，手里多了一個保溫袋，里頭裝著剛煮好的小米粥和溫?zé)岬碾u蛋羹，還貼心地加了一塊軟糯的紅糖糍粑。

    他站在病房門口，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

    清潯看見他走進(jìn)來，有些驚訝：“你去哪了？”

    “給你們買早飯�！�

    他語氣淡淡，但眼神卻不再像以往那么冷漠。

    “你還沒吃早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