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請安風(fēng)波
王妃盧意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主母姿態(tài)，也沒有為難她，伸手接過蘇青青手里的茶，淺淺地喝了一口。
玉娘和鳳仙也依次上前領(lǐng)賞、敬茶。
盧意的目光從三人的臉上掃過，心下便立刻有了分辨。
蘇氏容貌嬌媚，皮膚白皙，一舉一行都是標準的禮儀姿態(tài)，不僅模樣出眾，氣質(zhì)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安靜地坐在下方，眉眼間帶著不動聲色的自信和從容，看樣子應(yīng)該是最受寵的一個。
而玉姨娘和鳳姨娘只是外表稍遜色幾分，但同樣也是樣貌清麗、身材有致。
只可惜她們年紀太小，而且低垂著腦袋，讓人看不清表情，總有股說不出的卑微。
盧意收回思緒，溫聲道：“妹妹們也看見了，本妃的身體抱恙，往后不用每日請安，只是每月十五來一趟就行�！�
“既然往后都是王府的人，那么有些事情提前和你們說好，立個規(guī)矩，免得出問題之后，再來責(zé)怪本妃不近人情。”
蘇青青不動聲色地用指甲掐著剛拿到手的金鐲子，測試是不是純金。
她趁著王妃低頭喝茶的功夫，定睛一看——有掐痕！
純金！
蘇青青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連忙轉(zhuǎn)過頭去，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笑容。
盧意聽見動靜，疑惑地看了過來，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于是她放下茶盞，繼續(xù)道：“第一，王爺要寵誰、愛誰，都是王爺自己的決定，本妃不會過多干涉，但是各位要牢記自己的身份，尊卑有序，不可擅自逾越�！�
“第二，本妃不喜歡繞彎子，有什么問題或者需求就直接提，比如天氣太熱了，覺得自己院子里的冰塊分例不夠，想多要些回去——像這種合理的要求，只要你提出來，本妃就可以給你解決。”
“第三，”她說到這兒，語氣一頓。
“本妃不喜歡不守規(guī)矩的人�！�
王妃垂下眼睛，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佛珠：“請安是規(guī)矩，敬茶也是規(guī)矩�！�
“對于不守規(guī)矩的人，就應(yīng)該給予懲罰�！�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大門“嘭”地一聲被人撞開，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摔了進來，雙手反綁，嘴里堵著布團，樣子甚是狼狽。
離門口最近的玉娘和鳳仙被嚇了一大跳，驚恐地朝來人看去。
而蘇青青一眼就認出了地上的女子。
側(cè)妃姜素雪。
不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另外兩名女子也在嬤嬤的呵斥下被扔進了前廳，看樣子她們二人就是姜素雪的庶妹了。
王妃盧意淡定地坐在上首，居高臨下道：“進府第一天，就有人試圖挑戰(zhàn)本妃的底線�！�
“看來我們需要用一個方法，來盡快熟悉彼此，以免以后日子難過�！�
她身邊的婢女綠桃端起茶盞，快走幾步到房間正中央，將手里的瓷器狠狠摔了下去。
“嘩啦”一聲，濺起一地鋒利的碎片。
綠桃冷著聲音道：“還請側(cè)妃和兩位侍妾到前頭來罰跪�！�
玉娘和鳳仙面面相覷：這，這個意思是讓人直接跪到碎瓷片上？
狠，真是太狠了……
而蘇青青卻不覺得這有什么，她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側(cè)妃難看的臉色，然后又轉(zhuǎn)頭去參觀王妃淡然的表情。
畢竟，以后要坐到那個位置的人是她蘇青青。
她可要學(xué)著點才行。
側(cè)妃姜素雪不知什么時候吐出了嘴里的布團，她破口大罵起來：“我可是王爺?shù)膫?cè)妃！我父親還是御史大夫，你竟然這樣對我，小心我讓你好看！”
另外兩個庶妹則哆嗦著跪在一旁，不想去跪瓷片，也不敢忤逆王妃的話，只能躲在側(cè)妃身后，默默祈禱著不要殃及池魚。
蘇青青把玩著手里的祥云金鐲，嘆了一口氣：上次側(cè)妃被罰跪祠堂的時候，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能不能有點新意？
綠桃迅速上前抓住側(cè)妃的衣領(lǐng)，甩起手“啪啪”就是兩耳光，打得姜素雪頭暈眼花，臉上立刻浮起了紅痕。
王妃笑了起來：“側(cè)妃？你也知道你是側(cè)妃？”
“難不成在你心里自有一套王室律法，上面寫著側(cè)妃能高于正妃之上？應(yīng)當(dāng)給本妃請安敬茶的日子，你既不派人來告假，也不按時到場，本妃心里實在是困惑得很�！�
“所以讓嬤嬤把你請了過來，準備親自問問你的想法。”
王妃的身子確實是不好，她剛說完這一大串話，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側(cè)過臉嗆咳起來。
她身邊的另一位婢女連忙給自家王妃順氣。
姜素雪的臉色還火辣辣地疼，她舔了舔嘴角，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王妃？那又怎么樣？”
“不過是遠嫁而來的鄉(xiāng)下女子罷了�！�
“我不想來請安，所以沒來，就是怎么個事兒。你有什么好疑問的？還摔了茶盞讓我跪，真把我跪成殘疾了，說出去對你的名聲好聽？”
她的目光從綠桃臉上劃過，盯住了坐在一旁的蘇青青：“你與其想著罰我，不如想想怎么對付她�！�
“她可是王爺最寵愛的女人，前些日子還攛掇著王爺打死了另一個資歷更深的侍妾呢！”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蘇青青無奈地揉了揉耳朵。
這怎么又和自己扯上關(guān)系了？
她站起身，朝著上首的王妃行了個禮，道：“請王妃明鑒。側(cè)妃口中所說的那個侍妾，是因為放任婢女在水里下毒，威脅到了妾身的性命，才被王爺下令處死�！�
“她今日能派人下毒，明日就能持刀傷人。說不定哪天引賊入室，也是有可能的�！�
“王爺處置她，并非為了妾身，而是為了整個王府的安全�！�
蘇青青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地上的姜素雪，厲聲道：“妾身不知側(cè)妃是何居心，竟要如此不分是非，顛倒黑白�！�
“妾身低賤，根本不值得王爺為此動怒。但是側(cè)妃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那名侍妾罪不至死，難道說你是想謀害王爺，所以才放任侍妾下毒？”
聞言，姜素雪差點氣得跳起來。
如果這些話傳到王爺耳朵里，那就不是罰跪祠堂那么簡單了。
涉嫌謀害當(dāng)朝王爺，不僅她姜素雪的腦袋要砍上一萬遍，就連她的九族也要被拖到刑場，讓劊子手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剁個稀巴爛。
她惱羞成怒道：“我什么時候說要謀害王爺了？我……我看顛倒黑白的人是你！”
姜素雪這會兒圓不上自己的話，又開始對著王妃求助：“王妃，你聽見了，我剛才絕對沒有說過要謀害王爺！我明明說的是王爺為了她才仗殺侍妾的！”
她咬牙切齒道：“蘇青青，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蘇青青不去理會她的瘋言瘋語，只是恭敬地站好，等待上首的王妃發(fā)話。
玉娘和鳳仙則老實地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也默默祈禱著王妃能公平一些，不要找她們兩人的麻煩。
盧意平復(fù)了呼吸，用帕子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
她昨日剛嫁進王府，對這些妻妾之間的恩怨都不太清楚，也做不出各打五十大板的事。
只是身邊的嬤嬤在下人們里面八卦了幾句，得知了側(cè)妃是個難纏且蠢笨的人，而蘇青青是王爺最寵愛的人，僅此而已。
而側(cè)妃姜素雪今日又故意不來請安，她便一時心頭火起，將人綁了來，準備當(dāng)著眾人的面進行懲罰，以儆效尤。
但現(xiàn)在，側(cè)妃和蘇夫人當(dāng)著她的面吵起來了，各執(zhí)一詞，誰也不肯落了下風(fēng)。
王妃一時間頭疼起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王府里是這樣復(fù)雜的情況，她就不會興師動眾地把側(cè)妃綁過來了。
姜素雪見王妃不說話，生怕她真的治自己的罪，于是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王妃，您要體諒妾身，妾身自從嫁入王府，就不得王爺寵愛，妾身剛才說的都是氣話，當(dāng)不了真的！”
“妾身知錯了，您不能偏袒蘇青青，妾身也是被侍妾蒙騙了，妾身冤枉��！”
她的聲音實在是算不上好聽，加上嗓門又大，讓人聽著難受極了。
“行了！”
盧意扶著額頭站起身，疲倦道：“側(cè)妃聒噪，在這里跪上半個時辰，回去以后多抄抄佛經(jīng)，修養(yǎng)一下身性�！�
“蘇氏，”她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蘇青青，心里對于這個最受寵的妾室到底還是有些忌憚，便放緩了語氣道：“回自己的院子吧，別和側(cè)妃起爭執(zhí)�！�
“其他人可以走了，每月十五來請安就行�！�
說完，王妃盧意站起身子，在婢女的攙扶下離開了，留下一屋子的妻妾在前廳面面相覷。
蘇青青皺起了眉毛：就這？
她還以為來了個王妃，能把姜素雪這個瘋子給鎮(zhèn)壓住呢，結(jié)果這事兒就這么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最后不了了之了。
看來還得她自己上。
唉，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啊。
她把祥云金鐲往手腕上一戴，站起身走過去，蹲在了側(cè)妃姜素雪面前，嘆氣道：“看來您這次也沒能如愿以償呢�！�
姜素雪伸手想要抓她，卻忘了自己還被綁著，只能徒勞地掙扎起來。
蘇青青遺憾道：“是呀，妾身仗著王爺?shù)膶檺郏趺淳褪撬啦涣四�？�?br />
姜素雪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撲上來咬死她：“你少得意了！你以為王爺能寵你多久？我可以永遠是側(cè)妃，你能永遠是寵妾嗎？！”
蘇青青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她托著下巴道：“只要我活著，我就會是王爺最寵愛的人。”
“至于你，你捫心自問，你能永遠是側(cè)妃嗎？”
姜素雪對上蘇青青的眼神，一時間啞口無言。
她……她不能。
如果王爺突然下令徹查她與嫡姐換親一事的話……
她僵在了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蘇青青瞧著姜素雪這副傻不愣登的樣子，覺得有些沒意思，便站起身子，淡淡道：“側(cè)妃還是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吧，別整天閑著沒事就把眼睛放在別人身上，像條瘋狗一樣亂咬人�！�
說完，她招呼玉娘和鳳仙一起離開了王妃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住處，蘇青青讓小蘭退了下去，自己躺在床上，側(cè)頭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回想起側(cè)妃姜素雪的話，于是又問了自己一遍：你能永遠保證自己是寵妾嗎？
蘇青青茫然道：我不知道。
她現(xiàn)在的身體才十五歲，毛都沒長齊的年紀，提起年老色衰都沒法讓人感覺到一丁點威脅，如此年輕、自信的年紀。
窗外有麻雀飛過，羽毛撲朔間，陽光有些晃眼。
于是蘇青青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被子里。
她突然覺得好累啊。
為什么偏偏是她呢？
為什么是她穿越過來，而不是劉青青，不是李青青，不是其他任何一個名叫青青的人呢？
如果她沒有莫名其妙地穿越，說不定現(xiàn)在還坐在教室里奮筆疾書地刷題，和同學(xué)們苦中作樂地聊天，晚上回家以后，再吃上一碗爸媽給自己煮的宵夜。
她孤身一人來到這個朝代，終于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寂寞。
有點想家了。
一滴冰涼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悄無聲息。
屋外，小蘭和小蓮正在聊天。
兩人的聲音不算小，蘇青青閉著眼睛，聽見她們在討論中午吃什么。
小蘭道：“好想吃蟹粉獅子頭哦，可惜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螃蟹要等到九月份才能長熟呢。”
小蓮好奇道：“你吃過這個？什么味道的？我都還沒吃過呢。”
小蘭想了想，道：“就是蟹肉和蟹黃，加上豬肉一起攪拌均勻，上鍋蒸熟�！�
“嗯……就是螃蟹的味道�！�
小蓮氣笑了，打了她一下：“我就是不知道螃蟹什么味，才問你的！”
兩人坐在門外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句地說個沒完。
蘇青青吸了吸鼻子，突然也想吃螃蟹了。但要想等到螃蟹成熟，還有起碼五個多月呢。
她坐起身子，在臉上抹了一把，收起了莫名其妙的情緒。
在這五個多月里，除了吃螃蟹，還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事，比如摘蓮蓬、過生辰。
每一天都值得好好活著，而不是為了已經(jīng)過去的事情傷春悲秋。
至于她為什么一定要成為寵妾呢？
當(dāng)然是為了世俗的欲望了，她愛錢，也愛權(quán)，如果王爺愛她，那么她也愛王爺。
只要認真過完這一生，說不定老天爺就會獎勵自己回到現(xiàn)代，重新再見上爸媽一面。
這就是她為什么要成為寵妾的原因。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
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