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以為只是腿凍壞了，所以想把他的腿鋸掉/他本來就該是我的
司機把車開到醫(yī)院門口，林桉沒有耐心等著車挺穩(wěn)，先拉開車門一步跨了出去。他身高腿長，幾步就到了醫(yī)院門口，隨手抓過一個護士問林嶼在哪兒，結果先因為表情過于猙獰而驚動了站在一旁的警衛(wèi)。
門口鬧起來了，林程還愣怔著沒有下車。他揉了揉指腹，脖頸努力轉了轉，總算是找回自己的聲音來。
“帶宋元過來。”
助理坐在副駕駛，聞言先通過后視鏡確認了一下林程的面色�？赡腥艘琅f表情很淡，要細看，從繃著的咬肌到緊抿的唇，他料想到老板情緒糟糕了，但仍舊提醒，“今天宋夫人也……”
“你打他的私人號碼，讓他過來……就說讓他來看林嶼�！�
話音落下，林程終于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下車找到了林桉背影消失的方向，跟過去，兩個人順著應急通道一路往上，終于看見了走廊盡頭停下的擔架床。
只看一眼，林程已經(jīng)挪不動腳了。他剛從生日宴出來，帶著極細邊框的眼鏡，加之本來就度數(shù)低，現(xiàn)在一抬眼，就看見上頭躺著的人被白布蓋了個嚴嚴實實。
還真是死人的蓋法。
和林程不同，那十幾步路，林桉走得氣勢洶洶。他先瞟見了站在擔架床旁邊的除了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還有林知云，于是還心存僥幸，覺得這是林知云為了氣他們兩兄弟做的把戲。
林嶼不愿意出席生日宴，他當然能夠理解�？蔁o論如何，林嶼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早上他看著人走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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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緊了后槽牙走過去，愈發(fā)堅定這就是林知云整出來的幺蛾子。雖然他不喜歡，但林知云確實和他的寶貝弟弟走得很近，如果是為了給林嶼出氣，那這一切都說得通……
腦子里的所有東西，在林桉掀開白布看見林嶼的臉的時候戛然而止了。
他張了張唇瓣，想要像以往那樣叫弟弟的名字。用親昵的稱呼，大概能惹得人氣惱地從擔架床上跳起來和他起爭執(zhí)，可這一次，他怎么都沒能夠。
眼眶急劇變得滾燙了，他俯身去看弟弟失去生氣的臉，可熱淚落在那張臉蛋上，他手足無措，顧不得自己視野都顫抖著，先伸手想要去擦弟弟臉頰上蜿蜒開的屬于自己的淚。
可是他一伸手，太冷了，那張臉太冷了。他被凍得毫無辦法，在人前邊忍不住開始嗚咽，破碎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疼痛和顫抖。
他低頭將自己的面頰貼在弟弟早已經(jīng)冰冷的臉蛋上，大手順著少年的面頰撫摸到身體和手腕，“阿嶼？阿嶼你跟哥哥說句話……”
沒有得到丁點回應，他像是突然崩潰了，越過弟弟冰冷的身體去抓醫(yī)生的衣領子，“你站在這里干嘛？你不會想想辦法？！我弟弟都要、他都要……你他媽站在這里看！就不會想想辦法？！”
“想過的。”
林知云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一步不退。他毫不畏懼的迎著林桉赤紅瘋狂滿是恨意的瞪視，解釋，“本來以為只是腿凍壞了，所以我想把他的腿鋸掉的�！�
“但他沒能堅持到進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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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聽見這話，林桉簡直一秒都忍不了。他像是被激怒的獸想要沖林知云撲過去，可林程先一步過來將他攔下。
林程像是在阻止暴力發(fā)生，但林知云不為所動。他轉眼看向林程，“那天我們見過的，我還以為你多少會記得我的聲音�！�
林程身體一僵，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掉進陷阱了。
“剛剛那個電話是我打給你的。雖然我認可你擁有處置他遺體的權利，但那僅僅因為你是他的血親�！�
“其實醫(yī)院第一個聯(lián)系的人是我，你們根本不在他的聯(lián)系人列表里。”
林程面部肌肉抽搐，能夠見得是好不容易才壓下了怒氣。他竭力忍耐下來，沖著林知云點頭致意，“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一行人在原地僵持，很快，助理跑過來匯報說宋元已經(jīng)朝著這邊趕來了。一聽那個名字，原本渾渾噩噩的林桉猛地回頭跟助理強調，“不準他過來！”
他掙脫了林程的手，再度朝著林嶼走近，“阿嶼不會想見他的……”
于是一行人去了醫(yī)院準備的會客廳，林知云也跟在后面。他面無表情，被另外兩個姓林的看一眼，也權當無事發(fā)生，就是鐵了心要去看看今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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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都是他不喜歡的人，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可以作壁上觀。所以眼看著宋元一進門就被林桉一拳撂倒了，他也當看了個耍把戲的，只敷衍的扯了扯唇角。
會客廳里氣氛很是糟糕，宋元也在來的路上透過隨行的人知道了發(fā)生的事情。他從地上爬起來，因為知道林嶼死了已經(jīng)是既定的事實，于是不管不顧去抓林桉的衣領，“明明讓我?guī)吡耍【褪裁词露疾粫械�！我說了他是我的！他本來就應該是我的！你們?yōu)槭裁床唤o我！”
“……”
林知云擰眉，這個傻逼到底在說什么？
他雙手環(huán)胸，看著面前起爭執(zhí)的幾個人，越看越覺得宋元那張臉眼熟。像是在小時候見過，但印象又不夠深刻。
說明以前就是他很不喜歡的人。
他五指合握又張開，關節(jié)活動的時候牽連著皮肉舒展，讓他的思緒也漸漸活絡起來。從始至終，他的視線都牢牢鎖定著宋元哭得涕淚縱橫的臉……
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想起來小時候在救濟院里，總是揪著林嶼的衣角啜泣著抬不起頭來的那個小孩。
“哥哥，我們會分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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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幸運兒是小元就好了……”
原本靠墻站著的林知云突然站直了身體，轉頭抄起墻邊的椅子就想朝著宋元掄過去�？伤麤]能成功，因為風塵仆仆的男人先一步推開大門將他攔下來，然后格外社會精英的和林家那兩個混球握了手。
“我是馬修·戴維斯，接下來你們有任何的法律問題，都可以咨詢我�！�
“……”
林知云不滿意，被學校鼎鼎大名的法學院教授攔著，還忍不住叨叨，“為什么要這么麻煩？我可以直接干掉他們�！�
馬修推了推眼鏡，反手把林知云推得更遠了些。
因為知道了事情大概是怎么回事，林知云也不愿意在會客室里待著了。
大門開開合合，落鎖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清脆。本就身體不好的宋元已經(jīng)哭著跌倒在地，四肢全然脫了力，“他騙了我，本來就是要來我這里跟我贖罪的�？赡銈儾蛔屛�?guī)摺抑皇窍胱屗约哼^來我身邊，有什么錯？”
林程懶得聽這些瘋話，畢竟宋元精神不正常，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他開門見山，問道：“是誰把他的狗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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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抬頭，淚痕遍布的臉上滿是茫然，“……什么？”
“他是出去找狗的時候被凍的……我現(xiàn)在問你，是誰把他的狗騙走了。”
林程回想起剛剛醫(yī)生對他說的，公園管理人找到林嶼的時候，林嶼身上只穿著很薄的單衣，外套和羊絨衫全部被扔開了，在送往醫(yī)院的路上，救護車上的醫(yī)護人員也直接判定了林嶼的腿已經(jīng)壞死。
“我弟弟吃的苦，和這件事有關聯(lián)的人，都得走一遭才行�！�
知道了宋元不是這件事的主謀，林程發(fā)現(xiàn)問題也沒有變得更簡單。他做好了決定送林嶼的尸體去火化，硬拉著不愿意撒手的林桉回頭，“你要耗在這里是不是？你他媽還不給老子醒醒？！”
兩個人回家，很容易就排查到是姜雪帶走了兜兜。他們在傭人居住的小別墅里找到了被關起來的兜兜，哭叫的女人被按在雪地里動彈不得，又忍不住辯解，“我沒有想到他會走那么遠！我沒想真的讓他死的……！”
林桉和宋元擦身而過的時候，提醒，“你要記住，這些都是你導致的�！�
他抱著身體溫暖的漂亮小狗，站在院門前，聽林程問警衛(wèi)那時候為什么會伙同姜雪欺騙林嶼。有辯解的聲音鉆進耳朵里，可他沒能聽進去，因為他比誰都明白。
警衛(wèi)為什么敢，還不是因為他和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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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和林程，已經(jīng)近半年的時間不關心林嶼了。那天他站在陽臺讓林嶼把兜兜交給宋元的時候，數(shù)不清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所有人都以為宋元將來就是林家最受疼愛的小少爺，那不討宋元喜歡的林嶼，在家里自然就是傭人都不如的存在。
林桉緩慢出了口長氣，修長白皙的五指撫順了兜兜身上每一片皮毛。
“我在想……我們那時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好像都要忘了做出個決定的時候，我到底是在想什么了�！�
“好可怕，明明無論他知道什么，都不會有比今天更糟糕的后果了，為什么我那個時候……”
“最差不過是他要走，為什么我沒舍得讓他走？”
林桉視線游移，看過了這個家每一個他目所能及的角落，終于還是沒了把答案宣之于口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