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雪人與珍珠項(xiàng)鏈
莉莉跑回宿舍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水稀釋了一下那種糖分超標(biāo)的感受，簡單梳洗過后才出門和蘿西見面。
“還沒祝賀你呢，莉莉�！碧}西說，“聽說你們的演出取得了閉幕式展演的一等獎，真了不起，我想下學(xué)年評獎你肯定沒什么問題�！�
自然而然地，在走去商業(yè)街的路上，她們聊起了演出的事情。
“哈哈哈……”莉莉有點(diǎn)緊張，“可能現(xiàn)在說這話還是為時尚早了……”
“我知道、我知道，”蘿西俏皮地眨了眨右眼，“你是那種會認(rèn)為‘話說太滿反招厄運(yùn)’的人吧。”
“對了，莉莉，”順著這個話題，她有些猶豫地談起不在現(xiàn)場的另外一位男士：“霍克曼也參與了你們的表演是嗎？他……他應(yīng)該沒怎么為難你吧？”
這還是在那次展覽風(fēng)波之后她們首次提及查爾斯·霍克曼。莉莉隱約猜到了蘿西可能想說什么，連忙開口：“沒有沒有，他沒對我做什么。真的。”
蘿西欲言又止。她端詳了一會兒莉莉的神態(tài)，在查明那其中并沒有躲閃或隱忍后才嘆氣道：“唉……關(guān)于之前的事情——原諒我再度提起那些不愉快——其實(shí)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該跟你說那些話的。或許它們誤導(dǎo)了你、影響了你的判斷……使你疏于防備。我想可能是我會錯意了吧……看來我并沒有我所想的那樣擅長揣摩人心……”
——果然是這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檢討莉莉首先感到的是無措，“呃，沒關(guān)系的蘿西，你千萬別那么想。”她把手放在紅發(fā)女孩的肩上，努力用真誠的語氣說：“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們誰都猜不到他會那樣做——或許他就是那樣反復(fù)無常難以捉摸�！�
她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蘿西笑了一下，“還是別提他了，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去看我心愛的漂亮裙子們了！”
她們走進(jìn)一家名為“麗萃的妙想”的時裝店，它坐落在這條商業(yè)街上最繁華的路段，莉莉能夠透過玻璃櫥窗看到店內(nèi)簡潔的裝潢與華美的衣裳。在進(jìn)門之前，蘿西簡單為她介紹了一下這家店的情況：“‘麗萃的妙想’是整個帝都最受歡迎的服裝店，同樣地，它的老板也是時下最受追捧的設(shè)計師，許多太太小姐都以穿上他做的衣服為榮。”
莉莉有些吃驚：“是嗎，我還以為……”
“當(dāng)然啦，”蘿西說，“就連公主都穿過他的設(shè)計呢。”
其實(shí)莉莉倒不是質(zhì)疑他是否有這么受歡迎。不受歡迎更好，那樣的話大概衣服的價格也會更低廉些。她只是有點(diǎn)驚訝：藍(lán)血貴族竟然會選擇成衣。她還以為他們只穿高級定制呢。不過事實(shí)很快證明這是錯誤的猜想——蘿西走到店里，讓迎上來問好的店員取出那條之前她定做的裙子。她要親自試穿一下，看是否有不合體之處。
莉莉這才明白，原來“麗萃的妙想”也有量體裁衣的服務(wù)。
這樣就說得通了。
蘿西去試那身定制的禮服了，莉莉便自己在店內(nèi)閑逛起來。毫無疑問，這家店里的絕大多數(shù)裙裝都配得上它響亮的聲名，不過莉莉總是覺得那些人臺上的裙子還差了點(diǎn)什么�？赡芫褪侨狈σ环N……很玄妙、很私人的吸引力。它們固然也足夠精致足夠美麗，可還不足以讓她放棄所有未知的可能性捧著唯一的花束從林間折返。
——直到她很隨意地拉起衣架上的一條黑色的裙子。
莉莉緩慢地睜大眼睛。
她知道……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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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嗎？”
莉莉把那條裙子比在身前，抬起頭遙遙地看向沙發(fā)上的瑟奇加。
——當(dāng)然無論他回答什么都不會動搖她對她心愛的禮服裙的評價。這完全只是客套性的詢問。如果他的回答有任何一點(diǎn)兒與她審美相悖的地方，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認(rèn)定他是一個毫無品味的男人。
“……好看，莉莉。”他說。
在開口的那一剎那，他并不意外地注意到自己的嗓音沒來由地變得沙啞。簡直像是被很粗糙的砂紙刮花了聲帶那樣——生澀、粗礪，聽起來甚至到了有些滑稽的地步。
……又一次地，他感受到了喉間憑空出現(xiàn)的異物感。
——如鯁在喉。
他只能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
莉莉要在幾天后的冬夜舞會上和其他男人（可能稱之為“男孩”更合適一點(diǎn)？畢竟他們的年齡肯定和莉莉大致相當(dāng)……）跳舞，而他卻要坐在這里點(diǎn)評——只許好不許壞地——她為舞會挑選的裙子好不好看。
“哼，算你有一雙慧眼�！崩蚶蚝敛豢蜌獾卣f，轉(zhuǎn)身跑進(jìn)浴室換衣服去了。瑟奇加竭力耐心地等待，而她過了將近十分鐘才出來，可見這條裙子并不那么好穿。同時穿著禮服與拖鞋的莉莉啪嗒啪嗒地跑到他面前，把幾乎沒有布料覆蓋的后背露給他：“……我系不好�！�
……有求于他的時候倒是知道用這種收斂的態(tài)度跟他說話了。尾音下壓、延長，就好像剛在他這吃了什么虧似的。瑟奇加垂下眼皮用靈巧修長的手指慢慢為她系好裙子后面的細(xì)帶，嘴唇抿得非常之緊。他本想克制住自己不對她的衣服發(fā)表高見，可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莉莉，這條裙子是不是有點(diǎn)太……”
果不其然，還沒等他說完她就大叫道：“你別管！”
“……”他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而那個狡猾的小東西在察覺到她的男仆完成分內(nèi)工作后又蹬蹬蹬跑去盥洗室照鏡子去了。
此后的幾天莉莉都沒有再過來。
瑟奇加總是忍不住去想莉莉在做些什么。當(dāng)他醒來的時候、看書的時候、躺在搖椅上看狹小的天空的時候，他會想莉莉是不是已經(jīng)難掩興奮、甚至焦灼難耐地等待舞會的到來了。她或許會和親近的同學(xué)討論那天究竟要梳什么發(fā)型，挑選與禮服相配的首飾，又或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欣然應(yīng)允同齡男孩共舞的邀請。
喉間的異物感越發(fā)地鮮明，有那么一兩個瞬間他幾乎覺得自己要吐出來。
——然而他卻佝僂著腰從戒指的空洞中掏出滿滿的一把珍珠。
如果莉莉在這里，大概會評價一句“還真是符合你們這個種族的調(diào)性”。
因?yàn)樽サ锰�，個頭小的那些不堪重負(fù)地從指縫處漏下去，一顆又一顆地砸在木質(zhì)地板上，小幅度地彈跳、再滾遠(yuǎn)。他漠然看著，渾不在意。幾乎是與此同時，銀發(fā)男人面前憑空出現(xiàn)的冰雪飛快地砌成輪廓粗疏的人形。他松開五指讓手中抓握的珍珠盡數(shù)落進(jìn)面前雪人掌心的匣子里：“……去�！�
他這樣說，語調(diào)中不含任何波動與起伏。
……
莉莉坐在鏡子前苦惱地在首飾盒中翻找舞會那一日用得上的飾品。
她有一條式樣簡單的石榴石銀吊墜，然而它的顏色并不與黑色的禮服相配。
莉莉想，還是純凈無瑕的白色最適合這條色彩單一的黑裙子。
然而她并沒有挑剔的余地。
要么戴、要么不戴，這里沒有第二條寶石項(xiàng)鏈可供選擇。
事實(shí)上，曾經(jīng)有一個機(jī)會擺在她面前，不過她拒絕了。在她們離開時裝店的時候，蘿西曾試探著問起她打算為這套禮服搭配什么珠寶。莉莉總害怕她下一句就要慷慨借出自己的首飾，于是含糊其辭地岔開了話題。她寧可光著脖子都不愿意戴蘿西的珠寶，那樣實(shí)在是太尷尬了……
——當(dāng)然她也不可能真的不戴任何首飾。
莉莉嘆了口氣，伸出手摸向奩中的那條石榴石吊墜。
就在她的指尖剛要觸到寶石冰涼的表面的那一刻——
“叩、叩、叩�！比戮徛�、克制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莉莉一驚，回頭看向了自己閉合的浴室門——是的，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過來的。
是他嗎……
她這樣想，遲疑著過去把門打開。
莉莉的視線原本已經(jīng)投向高處，可意外的是那里并無人影存在。
這時她感到腿部傳來裙擺搖晃帶來的輕微碰觸感。
莉莉緩慢地垂下頭去。
她看到了一個——雪人。
它個頭很矮，只有七八歲孩子那么高；眼睛和鼻子都是紐扣做的——兩只黑紐扣與一只紅紐扣。五官很簡單（好吧，嚴(yán)格來說其實(shí)只有兩官），卻簡單得恰到好處，因而看起來還蠻可愛的。
剛才大概就是它晃了晃她的裙擺。
“呃，”盡管不知道能不能跟它對話，她還是下意識地開口了：“寶寶，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雪人一聲不吭，只舉起短胖的手臂把一個看上去顯然是首飾盒的匣子捧到她面前。
莉莉小心地接過并打開它。
在藏藍(lán)色的絲絨之中，靜靜躺在其中的是——
一條三層的、在正中央鑲嵌了紫水晶的珍珠項(xiàng)鏈。
……
莉莉拿著匣子走回桌前。
她的指腹慢慢拂過項(xiàng)鏈的表面。光滑、微涼，手指摸上去沒有分毫滯澀感。每一顆珍珠都圓潤飽滿，反射出來的光澤幾乎可用銳利來形容。
莉莉只是看著，沒有伸出手來把它戴到脖子上。她倒是并不懷疑這條項(xiàng)鏈有什么安全方面的隱患，她在學(xué)校里沒有同除霍克曼以外的任何人結(jié)怨，而他又豈會如此迂回地報復(fù)她？
——還下這樣大的本錢。
結(jié)合雪人出現(xiàn)的地點(diǎn)和構(gòu)成它的物質(zhì)來看，這大概又是瑟奇加的小把戲。
——他好像非常擅長、又或者是非常喜愛役使冰雪。
雪人立在一旁沒有走。可能是看她遲遲沒有動有些著急，它過來用圓鈍的手掌握住項(xiàng)鏈，試圖走到她背后幫她戴上。
但是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它根本沒有分開的五指，除去大拇指只有一整塊雪做的手掌，莉莉只在那種戴了不分指手套的孩子身上見過手的這種形態(tài)。就連她自己都不一定能扣上這種彈簧扣，更別說它了……
何況它還那么矮。
和她的兩個表妹差不多高。
莉莉連忙從雪人手中拿回項(xiàng)鏈：“我來吧、我來吧……”
于是她艱難地試圖靠自己戴上這條構(gòu)造復(fù)雜的珠串。
她低著頭同那個小巧的金扣做斗爭，因此并未留意到，面前的鏡子不知何時添進(jìn)來另外一道身影。
——室內(nèi)有第三者到訪。
他悄無聲息地走近、再走近，近到映在鏡中的影子已被她遮擋住下半部分，而她居然還是渾然不覺。
——直到微涼的發(fā)絲搔在她背上的那一霎，莉莉才悚然抬起頭來。
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張嘴欲喊的瞬間，她在鏡中看到了熟悉的銀白色長發(fā)與堪稱纖薄的身影。
“瑟奇加……”她喃喃說。
他的手指接替她的捏住項(xiàng)鏈的尾端，因?yàn)闆鲆忸H重，擦過她指背的時候甚至引發(fā)了一陣過電般的顫栗。
非常罕見地，她把頭發(fā)挽起來了，露出大片光潔、白皙、不設(shè)防的后背，能清晰看出蝴蝶骨的形狀——但是肯定比他的要好一點(diǎn)，因?yàn)槟巧厦娑嗌俑仓粚舆m中的肉脂，不會給人以過度的凹陷之感。當(dāng)金扣下方的珍珠長鏈順著背部中間的凹槽垂下來的時候，他會恍惚覺得那是她外露的脊骨。
白的、不連貫的，只是更圓潤一點(diǎn)。
莉莉怔怔地望著鏡子中他的映影——眉骨和鼻骨都是高挺的，長而分明的睫毛后面依稀透出幾分迷人的色彩。
——哪怕沒有完整的正面都美麗得令人無法移目。
而這樣的他居然再一次地向她彎折下來。
然后，她感到有什么輕輕貼在她光裸的肩膀上。
……毫無疑問。
是他俯身吻了她。
這一刻，鏡中他眉骨與鼻梁的連線正抵在她的肩頭上方，那條線優(yōu)美得幾乎令人失神。
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用低低的聲音說：
“……去吧，莉莉�！�
喉嚨處堵塞著的異物并未消失。
他依舊覺得痛苦。
可他還是不愿意莉莉在同齡人無形的比較中感到難堪。
在舞會前夕，瑟奇加做出的決定是：
——讓莉莉成為水晶燈下光彩照人的那個女孩。
——
喜報：他超愛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