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玉佩
東宮殿內,門環(huán)緊鎖。
面容蒼白的女娘,抱膝垂首,雙足腳底她赤足走到正殿門前途中,被小道上碎石刮出的點點血痕已經結痂。
她脖頸處被紗布層層裹著,單薄寢衣下,是孱弱無比的身子。
目光空洞。
殿門外,步音響起。
……
蕭璟推開緊鎖的殿門,緩步踏入。
云喬抬眼看向他,心口絞痛。
想起她的囡囡,如今已是一把枯骨一捧黃土。
蕭璟緩步近前,端起一旁的藥碗。
“該喝藥了。”他緩聲低語。
把湯藥碗送到她唇邊。
云喬不肯張口。
氣氛僵持,良久后。
蕭璟手背青筋微起,伸手鉗住她下顎,硬是逼她張開唇齒。
病弱的女娘半點氣力也無,連掙扎都似蚍蜉撼樹,半點也不能掙脫。
蕭璟手上的一碗湯藥,直直灌進她口中,一滴不剩。
那猛然灌入喉嚨,似乎不顧她感受到痛苦,嗆得云喬眼眸通紅,伏榻劇烈地咳。
蕭璟垂手拿著空了的湯藥碗,就立在榻邊,立在她跟前,
云喬猛地起身,一把推開他,直直往殿外沖。
脖頸紗布已滲出血色來,形容狼狽的赤手空拳撞開護衛(wèi)的佩劍,瘋了般往外跑。
她橫沖直撞,撞開了殿門外把守的護衛(wèi),硬是沖了出去。
殿門外,護衛(wèi)宮人都提心吊膽,
云喬沖出之后,立在高高的玉階最頂處,茫然若失的遙望下頭。
她跑了出來,她撞開人群,孤身立在殿門外玉階上。
蕭璟垂眸默然,瞬息后,摔了手上燙碗,疾步上前,追了出去。
把搖搖欲墜地云喬,緊抱在懷中。
“你能去哪呢,聽話,回去罷,外頭冷,仔細凍傷。”
云喬被他抱在懷中,渾身顫抖。
“蕭璟……你殺了我的孩子,你殺了我的孩子……”
她一聲聲地喊,憎恨無比,目光卻像迷路的孩童。
蕭璟袖中手微顫,面上仍極冷,似古井無波。
他抿唇沉默,將人打橫抱了回去,妥帖安置在榻上。
才抽出枕邊帕子,給云喬擦臉上的淚。
云喬那雙極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恨意。
蕭璟撫過她眉眼,久久未曾言語。
恨也好,怨也好。
他只要她活著。
卑鄙無恥又怎樣,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云喬無力倒在榻邊,連哭,都哭不出了。
這之后,
她數著日子,看朝陽落日,一遍又一遍。
卻一句話都不肯說。
她沒有自盡,沒有求死,人卻一日日地枯槁下去。
蕭璟責問宮中太醫(yī),眼瞧著云喬生機漸無,這才有人說了實話。
“殿下,那姑娘外傷已無性命之虞,只是,她心中郁結,刺激了郁癥。若要姑娘好轉,殿下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她跟前的好�!�
蕭璟臉色極為難看,卻也聽了太醫(yī)的話。
之后一連半月他再未出現在云喬跟前,只偶爾夜里,無聲無息立在她房外窗下。
半月里,宮中催著的東宮婚事也跟著敲定了日子。
蕭璟沒再去過云喬住處,加之太子妃即將進門。
這般情形,擱在不知內情的宮人眼里,便是那云姑娘已然失寵。
伺候云喬的嬤嬤還是舊日的那個,在東宮威嚴甚重,蕭璟特意留了她在云喬跟前伺候,有她在倒是沒人敢慢待云喬。
只是東宮下人心里,卻都覺得那是個沒福分的,說不準等不到太子妃進門,人就咽氣兒了。
云喬郁癥難治,蕭璟只得讓太醫(yī)日日給她熬養(yǎng)神的湯藥。
她乖乖吃藥,人的精神兒卻越來越差。
到最后,日夜都在昏睡,只偶爾有幾個時辰醒來。
照料的太醫(yī)不敢對蕭璟說實話,只道盡力吊著人性命,實則心里卻清楚,這姑娘如此下去,必死無疑。
蕭璟和杜成若大婚日期定下的那日,奉命前往江南處理沈硯和那孩子的陳晉,在滯留江南許久后,歸京了。
東宮正殿,蕭璟端坐殿上,捏著眉心。
下頭立著一身風塵仆仆回京復命的陳晉。
“江南諸事,都已辦妥。沈硯和那孩子已死,屬下尋了塊兒風水寶地,安葬他們父女。也已在姑蘇尋了座名剎給云姑娘的孩子供奉佛牌�!�
說話時,面色如常,目光卻微閃,下意識攥緊了衣袖中藏著的東西。
他袖中藏著的,是一只裝有平安符的錦囊,和一枚玉佩。
人在撒謊時,總是局促。
何況,他素來敬重太子這個主子,此番,也是頭一次背主行事。
只是陳晉是蕭璟親信,蕭璟自然不會無故懷疑他。
他輕敲桌案,擺手讓陳晉退下。
陳晉恭敬告退,往殿外走去。
可他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本就好些時辰沒有合眼,眼下又提心吊膽,竟在殿前門檻絆了下。
好在侍衛(wèi)積年習武,及時扶著一旁的門檻立住,沒真栽下去。
卻不小心,將袖中一枚玉佩,和那錦囊,掉落出來。
陳晉只來得及將那錦囊撈住,卻沒抓住玉佩。
啪嗒一聲響,玉佩砸在地上,滾落到蕭璟足邊,倒沒碎裂。
那玉佩,是云喬曾經托陳晉,帶給她女兒的。
蕭璟低眸看去。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天色微暗,他并未看得全然真切,隱約瞧出那是一枚女子所帶的玉佩。
陳晉面色慘白,急忙撿起,捏在手中緊緊攥著。
強壓著懼,頭也不敢抬。
心提到嗓子眼,強忍著心頭慌亂,捏著玉佩,低首恭敬告罪道:
“殿下恕罪,屬下連日奔波,身子確實有些吃不住,這才失態(tài)了�!�
陳晉此時已經穩(wěn)住,沒露出多少馬腳。
“江南來回千里,舟車勞頓也是難免的,既是疲累,這幾日準你的假,好生歇息。”
蕭璟好似并沒把一枚玉佩放在心上,淡聲繼續(xù)道:
“過兩日銷假后,去你從前伺候的主子處當差。”
言罷,目光掃了下他緊攥著玉佩的手。
陳晉將玉佩和錦囊小心捏在掌心,下意識將玉佩紋路式樣皆遮掩在掌中,卻還是露出了那系著玉佩的一角絡帶,和那只藏不住的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