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困鱗折翼（上）

    直到傍晚掌燈時分，天色徹底暗了下來。n

    沈清歌才拖著麻木的身軀，神情恍惚地來到賭坊的后院。n

    錢三爺正背對著她，小心地掀開一個蒙著油布的瓦罐。n

    他從里面掏出一疊蓋著鮮紅官印的路引文書。n

    “今晚戌時，漕幫有船要離港。”錢三爺轉(zhuǎn)過身，將那疊還帶著瓦罐里陰涼氣的路引，重重拍在沈清歌的手掌心。n

    紙張邊緣有些粗糙，硌著她的掌紋。n

    “記住，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城東王鐵匠家早年送出去的童養(yǎng)媳，叫阿春，去揚州投奔遠房親戚。”n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n

    “此去，難再相見�！眓

    錢三爺將粗瓷杯盞推過桌面，布滿裂痕的釉面里，積著經(jīng)年的茶垢，“這盞茶，權(quán)當是餞行了�！眓

    粗糙的杯沿，碰在門牙上，一陣苦澀。n

    沈清歌仰頭，將帶著酸澀霉味的茶湯，強行咽進肚里，喉結(jié)艱難滾動，把最后半句哽咽的話，也一同咽了下去。這茶湯的味道，像極了灶間那些漚壞了的陳年粗葉，苦澀難當。n

    暮色四合，漕船在河面上緩緩搖晃，腐朽的木質(zhì)艙板，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河腥氣。沈清歌扶著冰冷的船舷，尚未站穩(wěn)，忽覺膝蓋一陣發(fā)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指甲死死掐進腐朽的木縫里，也止不住頹勢。n

    千鈞一發(fā)之際，錢三爺粗糲的手掌，一把托住她搖搖欲墜的后頸，指節(jié)暴起青筋，力道大的驚人。n

    “茶……”n

    她半個身子，幾乎已經(jīng)懸吊在船舷之外，視線模糊，水霧氤氳，三爺堅毅的面容，在河面的波光中扭曲晃動。河水拍打著船幫，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裹挾著遠處更夫單調(diào)的梆子聲，忽遠忽近，一下一下，敲擊在她的心頭。n

    錢三爺突然重重跪在潮濕的艙板上，腐朽的木頭濺點泥漿。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滾燙灼人，力道越收越緊，喉間發(fā)出困獸般的低吼。n

    “三十七口人！他們拿鐵鏈拴著幺兒往井口拖！我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