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誘惑與利用
星光如水，透過舷窗撒入船艙，寂寞又哀涼地落了滿地，如一片清冷的湖泊。穆夏正在如水的星光里盤膝而坐。
他被單獨關押在此，手腕上特質的鐐銬已解開，取而代之的是扣在脖頸上的精神力束縛器，不再拘束他的行走坐臥，但將他的感知和攻擊范圍都大幅度限制。
靜謐的星海依然照耀著他，穆夏閉目沐浴在難得的安寧中，散發(fā)出精神游絲，極度細致地四方探查。
肉眼雖合上，但周圍的全景畫面正在全方位地在他腦中成像，這似乎是個貴賓艙位，面積極大，裝潢擺設都很考究，天頂?shù)木G色極其雅致，玻璃花窗透過淡金色的燈光，房間中間除了睡眠艙，各種生活設施也一應俱全。
四方角落里有幾個不起眼的異物，細小如灰塵，但穆夏知道那實際上是種高級的竊聽監(jiān)控裝置，是監(jiān)視他的眼睛，對面應該是那位曾黑入星網(wǎng)的駭客高手。
此時此刻，另一個隱秘的船艙里，道道數(shù)據(jù)構成的流光閃動，投射出各種三維立體畫面，環(huán)繞在兩個匪徒身邊，他們倆一個手持武器在門邊把守，另一個十指翻飛，逐一劃過一個個窗口，靈活操縱著它們，游刃有余地防守著軍方網(wǎng)絡攻擊，并控制著整座星艦的運行，偶爾抬一抬鼻梁上特制的鏡片，眼神認真，正是技術員。
在他周遭的右下角，其中一個畫面窗口始終固定著沒被關閉，放大了的視角清晰地浮現(xiàn)穆夏的全息影像，他似乎正在休息，身影安然不動，寂寂清輝映在他的臉上，輪廓清晰，皎皎如月。
終于應付完了對面的攻擊，技術員停下動作，瞥了一眼穆夏所在的畫面，放大在身前，一旦閉上眼睛，沒了冷冽逼來的神采，少年俊美的臉便顯得柔和，技術員看著他，發(fā)起呆來。
穆夏也正在沉思。
s級是一道分水嶺，由于雄蟲很難蟲化，低階時幾乎被同階雌蟲實力碾壓。但穆夏知道，到達s級之后，戰(zhàn)斗形式就會非常多變，不再依賴個體自身的體質，強者能夠將無形的精神力凝聚為實體，用規(guī)則將現(xiàn)實扭轉、變形、重塑，進而創(chuàng)造出超脫于真實世界、完全由自己主宰的領域。而規(guī)則的領悟和運用存乎一心，即使相似的領域能力，不同的蟲族也會有不同的使用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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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才能突破？穆夏曾看過卡岡圖雅的記憶，后來也曾問過導師，得到的答案是，戰(zhàn)斗、體悟和等待，但現(xiàn)在他無法再等下去，他急需強大的實力�？▽鶊D雅的領域是黑洞，最初由重力規(guī)則感悟而來。也許自己也可以試試？
星艦的重力模擬很完善，穆夏試著將力量發(fā)散，深入地板之下，卻失敗而返，身處失重的太空，哪怕體表的重力感知再真實，也比不上星球上自然而然的地心引力，那是地核內(nèi)蘊的龐然偉力，也許只有面對那種磅礴的存在，他才能有所收獲。
穆夏心中遺憾，倏忽間腦海里靈光一現(xiàn)，引力？對，重力只不過是星球引力的外在具象，本質上，引力波才是彌漫星海無處不在的力量，它無形無質，無垠無限，看不見摸不著，卻將星辰網(wǎng)羅，構成浩瀚的海洋。
穆夏終于彎了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開始感知星艦上的引力波脈沖。自然的引力彌散在空氣中，如蛛絲般絲絲縷縷，太過細微，只有星匪們開啟的引力脈沖才足夠強大。他們這么做原本是為了搭建通訊控制網(wǎng)，可現(xiàn)在卻反過來成就他。
穆夏覺得諷刺，嘴角的笑也變得譏嘲�？上]著眼睛，監(jiān)控捕捉得到畫面，卻無法看透神情，抵達他的內(nèi)心。
畫面里的穆夏唇角忽而一勾，淡淡一笑，纖薄的唇掀起，變得豐潤，就像在誘惑旁觀者去吻。
技術員的心驀然一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上，隔空揉上少年的唇角，將他的臉攏在手心，理所當然地，指尖只觸碰到了空氣，技術員的動作失落地一頓，隨即像被燙了手般，急急把畫面窗口撤去。
穆夏仔細地體會著引力波的種種震顫，下意識地用精神力進行模仿，然而這樣實踐消耗巨大，力量儲備不夠，他開始繼續(xù)思索對策。此刻內(nèi)心空明，明鏡般清晰地浮現(xiàn)出過去的一幕，他記起那場考核，越級主導四個a級雌蟲進行精神融合，聚起力量來抵抗狂暴蟲化的圖特蒙斯，那種可以摧枯拉朽的美妙感覺仿佛再一次縈繞而來。
精神融合應該可以幫他，現(xiàn)在身邊實力最強的就是星匪們，穆夏沉思著，他們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報復的對象，他們不可能自愿融入自己，那么要如何讓他們放松精神，接受自己入侵？想來想去，只有通過身體和精神的雙度結合，相輔相成來達到目的。
我要利用他們。穆夏漠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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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他了，駭客顫抖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剛平復了一點呼吸，一聲不屑的嗤笑從身后突兀傳來。
技術員惱怒地回身看了一眼守在門邊的同伴，“你笑什么？”
他的同伴聳聳肩，赫然是鞭撻了穆夏給他一場教訓的那個星匪，無所謂地道，“放心，沒笑你，只是覺得我們生殖繁衍的本能真是該死，即使我恨那些雄蟲，可看到他的臉，忽然就想向他跪下來，彎腰把臉貼在他的小腿上。如果有神，為何要讓我們屈服于欲望的本能，對另一個性別卑躬屈膝？這個社會是病態(tài)的，但出生長大的環(huán)境決定了我是誰，我的所行所思一一塑造了我自己，我身處其中，討厭卻又無法逃離，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技術員也平靜下來，鏡片后的眼睛閃過冷光，“你想說什么？所以你不是討厭他們，你是在害怕你自己？”
“啊，對，是這么回事，”他的同伴點頭，無聊似地哂笑道，“加入歸零者的，我們難道有什么不一樣？一齊毀滅，就是我們共同的結局。”
技術員冷哼一聲，“別忘了我們的計劃，你我的命不算什么，但為了那個東西，暫且還得先活著，活著才能繼續(xù)圖謀�，F(xiàn)在星艦上的只有兩個成年雄蟲，你最好別打他們的主意。”
另一個星匪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這么說，很快老大要行動起來了？”
技術駭客嗯了一聲，“那個索恩太弱，而暴雪太強。使用冷凍的精液受孕幾率渺茫，怪我們一開始情報不夠全面，現(xiàn)在，為了讓暴雪深入聯(lián)邦，只能寄希望于這個a級的孩子。經(jīng)探測，他的精神等級只差一點就能突破s級成為冕下，希望那邊一切順利�！�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仿佛心照不宣地，駭客又一次打開了監(jiān)控畫面，一起專注地凝視著畫面中的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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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夏已經(jīng)睜開了眼，警戒地看向艙門。
一襲白衣的雪諾無聲無息地立在門邊，穆夏的反應讓他搖頭失笑，他原本束成高馬尾的雪白長發(fā)已經(jīng)解散，搖頭時發(fā)絲也隨著悄然晃動，輕柔飄逸，但仍有一絲水汽從發(fā)尾處蒸騰而起，如煙消散。
他的衣服也不再是那身純白的華麗軍裝，換成了輕薄貼身的白袍，衣擺曳地，雙手優(yōu)雅地攏在寬大的長袖里，一線瑩白的胸膛從深v的領口露出，腰間垂落下黃金穗葉的流蘇，邁步時，穆夏瞥見了他赤著的雙腳。
“你要做什么？”穆夏起身站在原地，警惕地和他對視。
“別緊張，”雪諾來到他面前，臉上帶著一絲讓他捉摸不透的輕笑，他們倆現(xiàn)在距離極近，一股淡雅縹緲的清香飄來，微微濕潤，很好聞，可穆夏皺起眉，沒有后退，只戒備地把臉偏向一邊，繼續(xù)追問，“你在做什么？”
冰冷細膩的觸感從頸側傳來，就像被毒蛇纏繞，穆夏低頭，看到雪諾冷白的手指正輕輕地從他的下頜到耳際慢慢摩挲，他刻意柔和的聲音絲滑曖昧地響起，音色清越如管風琴，不合時宜地讓穆夏有些沉醉。
穆夏心一沉，只聽他用莊嚴優(yōu)美的音色笑著說出了直白露骨的話，“做什么？多顯而易見啊……難道還不夠明顯嗎……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誘惑你�！彼奈惨粢浦聊孪牡亩叄瑲庀娡麻g，激起皮膚一陣隱隱的顫栗。
穆夏卻還是沒太大反應，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平視前方，毫無波瀾地道，“為什么？原本你不是對我沒興趣嗎？為什么突然來找我？”
雪諾仔細地欣賞地看著少年那雙瑰麗的紫色瞳孔，瞳仁中心漆黑，深不見光，就像吸光的黑絲絨，他的眼神讓穆夏有些不適，但他并不在意，只是也同樣盯著雪諾深灰色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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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扮得精致美麗的雌蟲卻詞不達意。雪諾僅僅笑了一聲，指尖從穆夏的眼尾處一觸即分，“很少見的顏色，我很好奇，你流的是誰的血？”
穆夏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出乎意料地纖細伶仃，不滿一握，穆夏又皺起眉，“別說無關的話，回答我的問題。”
雪諾沒有掙扎，也似乎不介意自己突然變得弱勢，他依然含笑看著穆夏，溫柔優(yōu)雅，從骨子里透著雍容尊貴，深灰色的眼睛望不見底，包含了太多穆夏看不清的神色，他輕聲說，“我喜歡你的臉，原本的確要放過你的，可是我們的計劃出了偏差，現(xiàn)在，我不會再放手了�！�
穆夏松開了他，冷淡地問，“你說過你隸屬于‘歸零’這個組織，歸零現(xiàn)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雪諾笑容神秘，如一場虛幻的美夢，“這個我不能告訴你，但如果你對‘歸零’好奇的話，我可以為你介紹�！彼K于轉過身去，背對著穆夏。
“說吧，我在聽�！蹦孪脑谒砗蟮鼗�。
“我們是歸零者，告訴我，零是什么？”
穆夏思索著，并未立即回答，雪諾也沒有等他的答案，接著說道，“我來告訴你，零是初始，零是終結，零是無窮，零是完美無缺……而生命是諸星萬界之癌，烏合之眾造成的戰(zhàn)爭和殺戮無處不在，凡所存在的，必將歸零，歸零是結局，是終末的淪亡�！�
“我們是歸零者，我們要讓文明重新洗牌，迎接毀滅后的新生，如果世間有神，我們便代祂行滅世焚城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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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大的目標，”穆夏點點頭，來到他身側，不帶感情地評價道，“也很傲慢，你們自詡為神的代行者，可生命的誕育本就意義無窮，個體生來高貴，無數(shù)生命鏈接為網(wǎng)絡，借由語言、思想和情感支撐起共同的文明，這是偉大的奇跡，即使是神，也無權蔑視。”他補充了一句，“你們遲早會為此付出代價。”
“代價？”雪諾饒有興趣地轉身，挑眉不屑地道，“就憑聯(lián)邦那群還沒來救你們走的廢物？”
穆夏也不說話了，不再掩飾冰冷的眼神，“不止聯(lián)邦，還有我�！�
“哦？小家伙？”雪諾還是微微一笑，卻比蔑視更令穆夏難受，“就憑你？”他的反應就如同看到蚍蜉荒謬地妄想撼動大樹般，因不可能而淡然處之。
穆夏暗暗咬了咬牙，但在絕對的實力對比面前，還是保持了沉默。
雪諾抬起手，雪白的袖袍飄飛，那截手腕碎雪冷玉一樣冰涼瑩潤，穆夏很高，但他比穆夏更高一些，他抬手，正面擁抱住了銀發(fā)少年，將下巴擱在他的發(fā)頂輕蹭，如同舒適地慢慢喟嘆道，“勸你乖一點，現(xiàn)在我需要你的種子，只要你聽話，就能順利離開�！�
雌蟲明明身材高大，可既修長又輕盈，被他抱住，穆夏覺得那份放輕了的重量就像一只蝴蝶，純白的，優(yōu)美的蝴蝶，本性殘酷，卻又美得令欣賞者心碎。
穆夏閉了閉眼睛，雙手摟住雪諾的后背，撫摸他絲綢般順滑的雪白長發(fā)，發(fā)絲如水般從指尖流過，寂靜中他聽見自己簡短平靜的聲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