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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朽木

    我,孟煩了,一介朽木,點不著的陰濕劈柴。一天正無知無覺躺在柴堆上曬太陽的時候,被一泡熱乎乎的狗尿滋醒。蒙昧后地入住她家休息養(yǎng)病。她用衣物給我臨時搭了個窩,就放在枕邊。我聞著淡淡的皂角香,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一邊唾棄自己的無恥。不過我只是一只貓而已,收留我又能吃什么虧呢?于是我美美地睡了有史以來最香甜的一覺。

    在我安眠的時候,龍文仍在街道上四處搜尋。他總是停不下來,像個被抽得打轉(zhuǎn)的陀螺,哪怕只靠慣性也要身不由己地旋轉(zhuǎn)。他不是在找吃的喝的聊以度日的,就是在找一些稀奇古怪的舊物,他說對那些東西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再者就是在等一個同類回來。他說自己有過一個好兄弟,是只威風(fēng)凜凜的大狼狗,禪達狗王,打遍天下無敵手,還是軍犬。對這點我持保留意見,因為聽起來他只是和一群兵混在一起而已,如果這也算軍犬,那我在軍營里安個窩,那也是軍貓了。我問軍犬那好歹有個名字吧。叫什么?他說狗肉。狗肉?這是什么諢名。我翻著肚皮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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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理我,接著往下說,說他倆曾是經(jīng)常打照面的好兄弟,但有一天他不見了,算來是駐扎這的軍隊離開的時候。這足以說明他是軍犬。另外他很擔憂這位兄弟的安危,因為已經(jīng)足足幾年沒有見過他的身影。我疑心他這好兄弟早就死在了炮火下,但我最終沒能說出口。

    龍文見我?guī)滋鞗]回去便在整個禪達展開了地毯式搜索,最后在幾個熟識的貓狗指引下,爬上了石階扒拉門板。我的主人,這么說怪怪的,其實我心里不這么認為,就說我的供養(yǎng)者吧。我的供養(yǎng)者是個心善到有點笨拙的小姑娘,聽到門外有狗哼哼嚀嚀地叫就去開了門,還拿出了一個白水煮雞蛋給他吃。要知道那蛋黃可是我的份。

    我躺在石磨上甩著尾巴,看他吃的時候還眼睛賊兮兮往院里我這瞄。等吃完了,也虧得沒噎住他,就搖著尾巴殷切討好。她摸摸這土狗腦袋,這狗就反過來蹭她手,逗得她直笑。然后他繞過了女孩,走到我眼前汪汪叫。“不要打架�!彼愤^來。龍文就趴在地上朝上看著我。我想他心里一定在罵我,就更不肯下來了。她看著我們這對怪異又和諧的組合也放下了心,接著去晾曬衣物去了。

    “死瘸子,你在這干嗎?”他壓著聲音問。我說:“你看不出來嗎?小太爺我有新家了�!彼麣鈽O�!拔铱词谴禾斓搅�,木頭也想發(fā)春芽了�!蔽液俸僖粯贰!澳氚l(fā)也發(fā)啊。找個模樣俊的小母狗,入贅到人家那得了�;蛘吣莻誰,不是常喂你嗎?交情也不錯的。好過做個喪家之犬�!�

    他似是被戳到痛處,原地轉(zhuǎn)了兩圈竟然沒還嘴。我又開始后悔自己嘴快。我從沒聽過他說自己有無主人,什么去向,為什么一只狗住在曠野。這也許是不能揭開的傷心事。他不愿意提。我正想找補兩句,只聽他說:“我是想巴結(jié)啊�?伤鶍尣幌矚g狗�!蔽乙簿兔靼自趺疵看斡腥撕澳切『�,他都匆匆忙忙躲起來。兩人一時無話。我猶豫了下,勸慰道:“要不你作個揖,讓她也把你留下吧。她人很好。白天我睡覺你看門�!饼埼膿u搖頭�!坝凶约旱母C挺好。你真不回去?”我懶洋洋翻個身曬肚皮。“不回。”

    他急得要跳上來捉我,無奈腿短。我垂下尾巴故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撲了幾個來回后他躺在了地上。因為四川女娃注意到了我們。如果再激動一點,他估計會被拿著掃帚驅(qū)逐。他沒了招,惡狠狠地說:“別讓我逮到你�!比缓筠D(zhuǎn)頭走了。

    過了幾天,我灰溜溜地回到了狗窩。被這不講社交禮儀的土狗一頓狂舔后,我正費勁巴拉地舉起爪子洗臉。他問我怎么回來了?我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撞見鬼了。

    事情是這樣的。本來我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神仙日子,沒事還能在溫柔鄉(xiāng)里打個小盹,真是好不快活。她因為我的瘸腿對我格外關(guān)愛,還經(jīng)常提起有個故人和我一樣。我把這些關(guān)切一并照收。當然我也并非沒心沒肺,在她傷心落淚的時候還是知道上去舔掉她的眼淚安慰安慰。我可以向天發(fā)誓,此舉并沒有狎昵輕浮之意,只是她哭得讓我心里發(fā)急發(fā)痛。我想她再這么哭就要把她那雙漂亮眼睛哭壞了,也要把我哭得進了水長蘑菇了。

    這天是清明,她哭得格外厲害。家家戶戶都在燒紙錢。燃燒的冥鈔味充斥著整個禪達。因為他們不止給自家仙去的父母,夭折的孩童以及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兒子,丈夫們燒,還給曾在南天門上為保家衛(wèi)國鏖戰(zhàn),死去也不能歸鄉(xiāng)的軍人們燒。我被嗆得不行,一整天鉆在衣柜里不出來。而她在門口火盆里燒一沓又一沓的紙錢。與別人不同的是,她分了大小三個火盆,還在嘴里念叨,這樣就不會弄混了。

    等到晚間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我才跑出來討食,影影綽綽看見暮色下門口有個人影。她的門庭冷落,這么多天我只見過有個老婦人來看她。清明更是不會有人來做客。我正好奇,緊盯著那不放。她卻順著我的目光看向門口,露出困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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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穿著一身烏黑臟亂的軍裝,在門口來回踱步。躊躇再三后,他終于下定決心走進大門。云開雨霽后的皎白月光灑在了他身上。我驚嚇得原地彈開三尺遠,豎起了渾身毛發(fā)低吼。那人臉上有一半都是腐爛的皮肉,樣子十分瘆人。但另一半臉倒清秀,看起來并不兇惡,倒是有點滿懷愁怨。

    她卻和沒看見一樣轉(zhuǎn)過頭,問我你怎么了?然后就要伸手安撫我。我看那人越走越近,不禁往后退,一邊發(fā)出警告。半邊臉看起來很年輕的軍人站定了,舉起右手輕輕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深切而哀傷地看向她。我莫名被他的安靜感染,噤聲了。但還是不放心地在一旁監(jiān)視。鬼魂就這樣和我們保持著距離,用目光去輕撫她的腦袋她的頭發(fā)和她的臉,像是戀人,兄長亦或是父親。

    到了半夜,他還是沒走,在堪稱空蕩荒蕪的院子里站著看了一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中間還試圖笨拙地推起一根歪斜的石柱,但石柱半截埋進了地下,此舉宛如蜉蝣撼樹。最后他遠遠望向室內(nèi)睡著還掛著淚的臉龐,遺憾地走了。門口燃盡的紙灰里熒熒的火光也熄滅了。

    就這?你還是柴火精呢,還怕鬼?龍文打斷我的敘述,并且輕松挑起了我的怒火。我氣不打一處來。您老不怕�。克绻侨�,肯定要聳聳肩,但介于他是狗,他只能吊兒郎當?shù)赜煤笸葥狭藫喜弊印2慌掳�。這不滿屋子都是嘛。他眼神把這碉堡一掃,登時我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動都不敢動。直到他嘴角咧得再也裝不下去,我才明白他在耍我。去你大爺?shù)�。我用爪子在他腦袋上連拍三四下。

    這晚我躺在土狗身上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都是那個鬼魂還有另一個人。是的,關(guān)于今天撞鬼的事我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我從東岸回來的路上遇見了一個我也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家伙。那是在一座橋的橋頭。那橋是從日軍手里收復(fù)西岸后才建造的,也是除了水路外唯一的聯(lián)通兩岸的陸路。我和龍文每次必經(jīng)它回家。可我以前從未見過他。

    和那個男鬼不同的是,這人的軍裝很整潔,甚至很威風(fēng),不像是赴死前的尊容,堪稱光鮮亮麗。應(yīng)該是個軍銜不低的軍官。可他一臉懊悔地低著頭,眉頭緊鎖。周圍的一切似乎與他無關(guān)。好像他只是囚在某個時空的一縷魂魄。他也沒有對我做出任何的反應(yīng)。我心說怪了怪了,這以后不會天天撞鬼吧。這中華四萬萬人不知道單是在禪達就折了多少,估摸著每塊地皮都有一個亡靈,這不把路都堵死了。我看見鬼是讓道還是不讓道?

    我繞開他,回去的腳步又急切幾分。我想龍文開竅比我早,可以解釋今天的異象,但后來各位看官都知道,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哪怕是成精的狗。另外我還有一件事瞞了他。我并不怕那個年輕人的鬼魂,只是看著他和她,悲傷就像浪一樣沖我襲來,劈頭蓋臉的打得我喘不上氣。我不知道他是三個火盆中哪一個的紙錢的受領(lǐng)者,只知道我無法承受人類的這種感情以至于想逃開我的安樂窩。于是,我又回到了這個狗窩,和這只土狗同食同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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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收集癖一如既往,我已經(jīng)不再試圖阻止。偶爾我會回去看看她。她的樣子很落寞。每次我都忍不住多陪她一會兒,用腦袋蹭蹭她的小腿,然后跳上膝頭依偎著她。她摸摸我的腦袋苦笑,說你也和他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讓我好等嘞。有一次,她拿出一根布條試圖拴住我。士可殺不可辱。雖然我模樣是只貓,但我還沒做好當家貓的準備。我掙開了。她沒再嘗試過。之后她把墻角的一個洞掏開,又拿石磚支撐,任我自由進出。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我屬實沒什么長進�?磥碛梦业难プ雍莺蒗啐埼钠ü傻暮陥D大業(yè)還得從長計議。他呢,也沒有什么一朝得道,雞犬升天的跡象。想沾他的光我真是鬼迷心竅了。再這么下去我倒是不打緊。小太爺?shù)娜兆舆長著呢,除非有人一把火把我燒了。只不過他倒是老得要見閻王了。狗最多也就十幾二十歲吧。照這樣算,他快年過半百了。一想到這個未竟之志我更是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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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他,您就沒什么奇門異術(shù),能把我變個人?他白我一眼,有這種好事,我會讓給你?我挖苦,那您修煉這么久練了個啥�。窟@么大把年紀一事無成。他也有點感嘆。求助無門啊。但凡修煉的長腿長腳能跑的打起仗都跑了。就連老樹成精都恨不得拔起根。山精野怪就剩咱倆半吊子,我請教誰去。我想說樹挪死人挪活,咱們也走,但看見他賊溜溜的黑眼珠看著我似乎早就準備好一個埋伏,只等我踏入圈里,于是三緘其口。這廝肯定又要拿她來笑話我。

    轉(zhuǎn)念一想,我搶先開口說,走是行啊,那你小主人怎么辦呢?

    他刨坑的動作停滯了一下。什么小主人?哦,那小孩。他們家要搬走了。好好的干嘛搬走?我納悶。他的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說話間蒼老了很多。這里又要打仗了。趕跑了外人,自己窩里狗咬狗。常事。我無言以對,只好沒話找話。您老刨這個坑干嘛?還費勁巴拉爬這么高。他嘴一咧,一臉不懷好意。埋你啊。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就站立起來用前腿把我推進土坑,然后扒拉起挖出的小土堆。土星子濺了我一臉。我扯著尖利的嗓音叫喚,您有病吧!

    這個惡作劇極其沒品。等我從坑里爬出來,發(fā)現(xiàn)這只土狗他不見了�?隙ㄓ謹R哪蹲我呢。他最喜歡躲在角落突然竄出來,搞得我一驚一乍。我甩甩身上泥點子,對著山頂?shù)目諝庹衤暫埃√珷斘也凰藕蛄�。我打道回府�?br />
    事情果然跟他說的一樣,又亂起來了。雖然沒有打到禪達,但焦慮的氣氛已經(jīng)籠罩了這個邊陲小鎮(zhèn)。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留下的大多是離開便居無定所的老百姓。政權(quán)更迭,他們的日子也無非是在苦和好一點中間打鐘擺。而對龍文來說,是討百家飯易不易的問題。

    人心惶惶幾個月,傳來的消息是越來越壞。陣線被一再擠壓后撤。一支軍隊暫駐禪達。那幾天龍文總是做噩夢,夢里哼哼嚀嚀,側(cè)躺著四肢還跟逃跑一樣運動。一蹬一踹就把小太爺我給踢醒了。我氣惱地給他兩爪子,他卻像夢魘一樣醒不過來,只是哼唧扭動。我為了能睡個好覺,只好安撫他,在他鼻頭上輕舔兩下。他便有所緩和,又沉沉睡去。我躺在他身軀圍成的半包圍的窩里,感受著他的體溫也又睡下。

    第二天我問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我切了一聲。小太爺才不在乎你的夢,甭管您是夢里吃屎撒尿找姘頭,別打擾我睡覺成不成?他換了張臉,笑嘻嘻吐著舌頭湊過來。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夢見我好像變?nèi)肆�。也不對,是變成夢里那個人。他還托我?guī)蛡忙。

    我說,反了不是。人家說書的都是動物托夢給人,從沒見人托夢給狗的。那托夢給狗,人也不知道啊。我聽這詭辯似乎有幾分道理,頗有莊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那味。不過有閑心說這些屁話的都是文雅風(fēng)騷之人。我不文雅,他更不是人。于是我提議,快中午了,我們?nèi)ニ拇ㄅ弈遣淇陲埑浴K廊煌狻?br />
    我們一貓一狗正往她那去的路上,碰見一輛軍車在路邊停下,然后跳下一個人。軍靴落地,鏗鏘有力。我細看,這不是當初在橋頭碰上那人嗎?感情他不是鬼啊。龍文卻突然激動起來,說,他,我夢里有他!然后狗狗祟祟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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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在山坡上用眼神梭巡,似乎在尋找什么,但沒找到,只能在這附近無頭蒼蠅似的亂撞。我說您干嘛��?終于找到好下家了是嗎?看不出您也當過軍犬。這位找的不會是您吧。他吼我。別貧嘴了。你待這,我等會回來。我氣悶,在灌木叢里蹲下,看這土狗一步兩跳地迎上去。

    不過這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對方似乎和他不熟,瞄了一眼繼續(xù)尋找。龍文則鍥而不舍地擋在他的面前,在那人快要發(fā)怒時跑開一小段路,然后回頭看著人。那人狐疑,跟著他走了幾步。龍文就再跑開點,但始終保持能看得見的距離。我好奇心驟起,這狗是要把人拐哪去?為了求解,我爬上了樹。只看見一人一狗在山坡上左拐右拐,來到了一個無名墳頭。木頭立的碑早已歪斜,被禪達的多雨漚得朽爛,看不出姓名。

    我看見那人低下頭,豆大的淚珠在土狗的腦袋上砸出個小小水坑。因為狗毛油脂隔水,繼而聚集成一灘小小湖泊。

    那支軍隊很快就走了。又一支來了,比起來破爛很多。這樣的軍隊如何打勝的,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那幾天我都睡不安寧�?傆腥顺吨罄扔貌恢滥睦锏泥l(xiāng)音喊:老鄉(xiāng)們,不用擔心,巴拉巴拉。龍文興奮地在人們腳邊竄行。對他來說這無疑是快樂的。此地再無戰(zhàn)略意義,重要人物早已開溜。禪達被兵不血刃地接管,比打起來要好。打起來狗就沒處討食,餓急了還要吃死人。

    他如此癲狂欣喜還有一個原因,他的老朋友回來了,就是那個被起了個混賬名字的軍犬。那只軍犬和他的主人一樣瘸了一條腿。我心想好家伙,這是瘸子開會啊。別人是克夫克妻,龍文是把周邊的克成瘸腿。也是倒霉催的,我要不和他混一塊,沒準腿好著呢。

    我沒耐性等他倆打完交道,就自己去了她家里。沒想到瘸子緊隨其后。她正在家里淘米,門虛掩著。我在墻頭立住。瘸子本來近乎雀躍地蹦跳到了門口,卻在推門前停住,聊勝于無地理了理衣領(lǐng)和頭發(fā),而后緊張地輕咳了兩聲,微顫著手推開了門。

    “小醉,我回來了。哎呦喂”瘸子被撞得往后一退,差點被門檻絆倒,然后被懷里人閃著淚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抱住�!澳阏Σ呕貋�?我還以為你”瘸子伸出手想摸又遲疑,最后輕輕在她腦袋上放下�!拔也皇羌男耪f了是誤傳,我沒死�!薄澳悄阒笤趺礇]寫?我擔心死你了�!比匙臃湃崃寺曇�,用手指繞她的發(fā)絲�!爸笪覜]法寫啊”

    我被肉麻得不行,想想還是回去找龍文啊?什么?您認識這位。他也叫孟煩了。嘿嘿,不好意思,被您發(fā)現(xiàn)了。誤會一場。這名其實不是我自個的,是我借的。是這樣,那天我從一戶人家路過,忽然聽到一個老人慟哭,口里喊著了兒,了兒。我探頭往屋里這么一看,發(fā)現(xiàn)那個似發(fā)不出新芽的枯朽老樹一樣的老人無力般癱軟在桌前。桌上是一個烏木的牌位,牌位上寫著孟煩了這三字的姓名。我嘴里念了幾遍,覺得這名有趣。既然已經(jīng)往生了,那名字借我用用又何妨。我就拿來當自家的名號。

    至于那土狗更是隨便。有天被人追著一頭撞在了一塊木板豎的碑上。這墳頭甚是磕磣,就是一個土包。那塊木板,姑且稱之為墓碑,上面用墨水寫的字已經(jīng)被雨水淋過,往下流黑水。其他字已經(jīng)辨識不清,只有龍文兩個大字能看出來。追他的頑童看見墳頭還是有點怕的,拔腿就跑。它被救了一命,就承了恩人的大名。這話是他引著那個軍官到無名墳頭后跟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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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就這么稀里糊涂的,我倆承了生人或死人的名字。不過原主生還了,我還是改名換姓的好。至于叫什么,反正不能跟龍文一樣喊柴火精,難聽。這事先按下不提。我總不能打擾小兩口久別重逢。龍文又不知道野哪去了。我選擇打道回府。

    日子是真的安逸起來。連我倆都長了膘。但龍文這條土狗也是真的老了。他已經(jīng)近十四歲了。跟著狗肉去追野兔的時候,他開始氣喘吁吁。令我不解的是,他隔三岔五還要爬上那高高的山頂。雨水把旁邊的土堆沖散回填,他就把之前挖的土坑再刨開。日積月累,這土坑比當初挖時深了三倍,寬了兩倍。狗的愛好真是難以捉摸。他也從來不往里面埋骨頭,只是挖掘,像是要挖穿地心。

    我又問他,費勁刨這個坑干嘛?就算是墳從幾年前開始挖是不是太早了點。他不回答我,反而眼神有些憐憫地看著我,看得我頭皮發(fā)麻。他說,煩啦。這是我失去大名后他給我起的諢名。我走后你還能跟誰說話?我被他問得一時有點懵。狗肉?他搖搖頭。狗肉和我們不一樣。而且他有一天也會走。我被他弄得心里沒底。老實說,我一直以為他會長命百歲,畢竟成精怪了,其他本事沒有,總得有點保底的吧。

    我讓他別繞圈子。他說我沒繞,你想不想見見我們的同類?我說這地方?jīng)]靈氣不都跑完了嗎?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遠處說,誰不想回家呢?然后他躺在了坑里,問我合不合適。我像第一次一樣罵他有病,轉(zhuǎn)過頭拿屁股對著他。您老死了可別指望我給您埋。他說沒事,死了就是一副臭皮囊。鷹愛啄啄去,蟲愛咬咬去。我喉頭哽得難受,壓著聲罵了句去你大爺就走了。他緩緩從坑里爬出跟上我。

    他一天天遲暮,老態(tài)龍鐘的,已經(jīng)無法做到一天內(nèi)在東西岸往返。所以他不能�;啬咸扉T堡壘那個家,而經(jīng)常宿在小醉家里。有一天他抖擻精神,回光返照,遙遙領(lǐng)先于我鉆進了他最愛的狗窩。他在撿來的那堆破爛上快活地打滾,說我的,都是我的,然后呼哧呼哧跟打出的子彈一樣射向山頂那個坑洞。

    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坑底躺平了,安詳?shù)弥徊羁诠撞暮突ㄈ�。我看著他胃一陣絞痛,克制不住地痛哭失聲。這丫卻突然睜眼,嚇得我把哭聲咽了回去。他前爪扒著坑沿,用鼻子輕柔地拱了拱我。他說,煩啦,你終于發(fā)芽了。歡迎你和我同裘共穴。而后倒了下去。

    我摸摸腦袋,那處不知何時冒出一個柔嫩的苞芽。我一根劈柴,竟然有了新生。我宛如五雷轟頂,冥冥中記起,我曾是神樹的一個枝椏,勉強可以算作它的兒孫,但我早衰易折,一直掛在枝頭將死不死,將落未落。后來日本人把樹掏空,神樹主干枯萎,但偏留我一枝獨活。后來對岸炮轟碉堡,我終于得了痛快,徹底折斷。我斷落后掉下懸崖,跌入怒江,而后被沖到岸邊。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樵夫撿到我,指望有一天能把我曬干做個好燃料,可我卻一直潮濕地度過了一個個冬日。直到有天一只土狗找上了我。

    龍文想讓我們的族類回來,告訴他們這已經(jīng)和平安寧了,但我找不到他們。于是我扎根在最高處,比我的父或母還要高的地方,扎根在他埋葬尸骨的山頂。我萌生的根莖融入他的血肉他的骨髓,以此為養(yǎng)料,迅速抽枝破節(jié)。而他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泥土之下,被我的根系緊緊包裹,在其中安眠。我想我要努力生長,沖破云層,這樣他們就能看見我們,然后從四面八方涌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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