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護(hù)衛(wèi)沒見到主子,只在馬車外朝里張望,口中道:“是沈家少奶奶那邊出了事……”
沈家?
外頭護(hù)衛(wèi)聲音入耳,蕭璟才抬起眼簾。
“何事?人沒從沈家?guī)ё邌�?”他隨口問著,嗓音還帶著初醒時的沙啞。
似乎并不覺得,那樣一個嬌弱女子,能出什么大事。
也以為,金陵一月時日,眼下的她,應(yīng)當(dāng)在他住處好生等著他歸來才是。
下一瞬,那侍衛(wèi)的答話,卻讓蕭璟,驟然變了臉色。
“回主子,那沈少奶奶,在此事曝光后,并未離開沈家,眼下,正被沈家人責(zé)罰,嬤嬤怕出人命,托屬下去金陵給您送信,讓您拿個主意。”
外頭護(hù)衛(wèi)想起嬤嬤焦急的樣子,邊抹汗,邊低聲道。
蕭璟臉色驟然冷沉,扶在額上的手微僵。
“去沈家�!�
他抿唇吩咐,移開扶在額頭的手,眼里困倦盡褪。
馬車從城門口,一路疾馳到沈家門前。
嬤嬤一見蕭璟到了,忙迎了上去。
“主子,您快去瞧瞧吧,她……她怕是遭了大罪了�!�
蕭璟聽著嬤嬤話語,腳步未停,徑直往沈家大門里走去。
門房的沈延慶人手,橫刀來攔蕭璟。
“此處是揚州知府家宅,你一無拜帖二無引薦,焉能私闖?”
劍刃還未出鞘,手臂剛要碰到蕭璟,便被蕭璟身邊跟著的貼身護(hù)衛(wèi)瞬時斷了一臂。
血水有幾滴濺在了蕭璟衣袖,染污他衣衫。
“爾等再有妄動者,我手下刀劍可不長眼!”內(nèi)侍嗓子粗噶,威脅沈家人手。
周遭沈家的打手大驚,哪里能料到,這人竟膽大妄為到,敢在揚州知府門前濺血。
而蕭璟已經(jīng)踏進(jìn)了沈家大門。
“人在哪?”他沉聲問身邊跟著的嬤嬤。
“在沈家的祠堂家廟處�!眿邒叽掖掖鹪�,忙帶路,引著蕭璟往沈家祠堂方向走去。
蕭璟身后跟著帶刀的護(hù)衛(wèi),護(hù)衛(wèi)劍刃已開,還染了血,一行人瞧著,分外駭人。
沈家的下人奴婢遠(yuǎn)遠(yuǎn)瞧見,都不敢招惹。
“那是誰?怎么這般氣勢洶洶。”
“瞧著像是從前到過府上的那位京城世子,咦,他身邊不是少夫人跟前的嬤嬤嗎。”
“聽說少夫人因為私通不潔被抓進(jìn)祠堂里問罪,已經(jīng)不給水米關(guān)了三天,人都快死了,難不成,他就是少夫人那奸夫�!�
沿途人聲議論紛紛,蕭璟眉眼沉黯,掃了眼那提及云喬被囚禁三天,快要死了的奴婢。
另一個奴婢忙警告道:“噓,別說了,你看他身后那抱著血劍的護(hù)衛(wèi),咱們?yōu)榕珵殒镜目傻米锊黄�,還不躲遠(yuǎn)點……”
說話的奴婢也被嚇得趕忙低頭。
此刻已到祠堂門前不遠(yuǎn)處,蕭璟遠(yuǎn)遠(yuǎn)能瞧見祠堂所在,聽著一旁沈家奴婢議論,側(cè)眸看了眼身后跟著的嬤嬤。
寒聲問:“她被關(guān)了三天,都未曾給你玉佩向我求救?”
蕭璟問這話時,聲音極冷。
他以為,是云喬,鐵了心地想和他斷了,所以即便被囚禁,被折磨,也不肯求他相助。
嬤嬤聽著蕭璟問話,只得如實點了頭。
“是未曾,可……”
話說到一半,蕭璟已經(jīng)臉色極為冷寒的疾步走遠(yuǎn)。
嬤嬤拍了下自己腦門,趕忙追了上前。
蕭璟步伐疾疾,很快就到了沈家祠堂門前。
沈家門房的人,也是一路疾奔來祠堂報信,和蕭璟是前后腳到的。
“老爺……老爺……那人……那人來了……”門房的下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蕭璟人已經(jīng)踏進(jìn)了祠堂正門。
他臉色冷寒,薄唇緊抿。
干凈的一塵不染的衣衫上,此刻沾著幾點被濺起的血跡。
目光,看向那伏在磚石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女娘。
那一道道鞭痕,將她后背,打得血水淋漓。
她伏在磚石地上,眼里血淚交加。
喉間溢出的痛喊聲,微弱又沙啞。
連求救都不能。
隔著血與淚望向他,掙扎又痛苦。
蕭璟喉頭滾動,素來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溢出些不一樣的情緒。
他既因著她不肯向他求救,心生不悅。
卻又在瞧見她此刻模樣時,情緒復(fù)雜。
他只是想讓她稍稍碰壁,回頭求他。
卻沒想過,要讓人這樣折磨她。
是他失策,沒料到,她性子這樣倔,明明留了玉佩,也不曾向他求救。
蕭璟壓下喉頭艱澀,到了云喬跟前。
云喬手臂裸露,那藤鞭,胡亂鞭打時,有幾下,就抽在了她手臂上,同樣落得血痕交錯。
蕭璟屈膝半蹲,俯首在她跟前。
嗓音沙啞,艱澀道:“別怕,沒事了……”
云喬聽到他的話音,頭顱艱難抬起,血淚交織的眼底,隱約看清來人是誰。
她淚落得更洶涌,卻說不出話語來。
高燒數(shù)日,更是折磨得她意識模糊。
讓她辨不清,眼前是真實還是幻夢。
是瀕死時的救命稻草,
還是命懸一線時的曇花泡影。
她抬起落了幾道鞭痕的手臂,試著去碰眼前的他。
卻在稍一用力后,無力地垂下。
整個人,脫力倒在旁邊,睜不開模糊的眼簾。
蕭璟看著她向自己伸手,又看著她倒在一旁。
她手臂上血痕,后背上鞭傷。
將眼前人,折磨的,像是布滿裂痕的瓷娃娃。
祠堂昏暗,只身后那一扇門,透進(jìn)光亮。
蕭璟臉龐籠罩在濃暗中,周身凌厲冷寒,全無往日在揚州官場應(yīng)酬時,裝出的溫和好言模樣。
他握著云喬手腕,確定脈搏還在,稍稍松了口氣。
抬眼看向一旁手持藤鞭的下人,目光銳利冷寒如鷹。
那下人駭?shù)泌s忙扔了手中藤鞭。
急忙道:“不是我……我只是聽老爺吩咐而已。”
蕭璟抿唇并未言語,只是視線落在那帶血的藤鞭上。
他的護(hù)衛(wèi)極有眼色,忙上前去,拿起藤鞭,呈到了蕭璟跟前。
蕭璟眉眼陰翳,抬手接過藤鞭,視線掃向沈家眾人。
隨后,當(dāng)眾橫鞭,一鞭子抽向了沈延慶的腦袋。
蕭璟習(xí)武多年,又在西北從軍數(shù)載,積年握劍,這一鞭下去,用了十成的力道,當(dāng)即打得沈延慶臉上,皮開肉綻,傷口深可見骨。
沈家眾人霎時既驚又駭。
一旁沈硯此時知曉云喬和這欽差確有私情,心中急怒,再看蕭璟動手抽了自己爹一鞭子,又瞧見蕭璟身后,那跟著的護(hù)衛(wèi)懷中滴血的刀劍,嚇得大氣不敢喘。
倒是沈延慶為官多年,還算鎮(zhèn)定,痛叫了聲后,捂著滿臉血,起身怒斥蕭璟道:
“世子爺好生猖狂,此處是我沈家門庭,你私闖民宅,強奪人妻,竟還對朝廷命官妄動私刑,真是好大的膽子!便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也沒得借欽差的名頭如此強橫的道理!世子這般囂張,就不怕我上稟長安,向陛下和太子,告你一狀嗎!”
沈延慶為求自保,本就是想拖蕭璟下水,給他坐實強奪人妻以權(quán)謀私的罪名。
才好在揚州私鹽案塵埃落定前,先斷了這欽差的官場前程。
今日這番言語,也自覺說得滴水不漏。
還以為,能震懾住蕭璟。
甚至想著,毀了面皮就毀了,能保住項上人口和烏紗帽,也不算虧。
可惜他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什么京城來的欽差世子,
而是當(dāng)朝監(jiān)國的儲君。
強奪人妻?行事囂張?
那又如何。
奪就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沈家能奈他何?
蕭璟目光沉冷,瞧著那滿頭血水的沈延慶,
寒聲道:
“你的項上人頭,日后,我自會取走�!�
話落,扔掉了手中藤鞭,取了帕子,擦凈手上血污。
隨后,俯身將磚石地上孱弱可憐的女娘,打橫抱起。
當(dāng)著沈家眾人的面,徑直踏出這沈家的祠堂。
第49章
心生愧疚
暴雨后的天氣微冷,懷里的人,身子卻滾燙。
蕭璟回到自己住處,將人放到自己臥房床榻上,蹙眉問:“郎中怎么還沒到,去催一催�!�
話音剛落,那郎中就緊趕著進(jìn)了門。
“來了來了,這便來了。”
郎中給云喬看診,開了傷藥和調(diào)養(yǎng)的湯藥,先想法子給云喬退了燒。
“哎呦,傷得是真重,想來受傷前,還是淋了雨的,這才發(fā)了燒……這再晚些時辰,只怕人都要燒傻了。”
郎中瞧著云喬傷,搖頭嘆息。
昏迷中的云喬,眉心緊擰。
蕭璟手握著云喬腕子,指腹貼著她滾燙的肌膚。
“勞煩郎中先開了退燒藥……”
郎中點了點頭,先開了服退燒的藥,叮囑要好生養(yǎng)傷,萬不能傷風(fēng)受寒。
蕭璟跟郎中確認(rèn)了云喬除卻外傷和高燒之外,暫無性命之虞后,命下人煎了退燒藥來。
郎中看診后離開,下人送了藥后也都退下。
蕭璟先喂了云喬退燒藥,一直守在一旁,時不時探一探她額上溫度,等到她燒退下后,才松了口氣。
他起身去,拿了白綢所制的寢衣來擱在手邊,跟著動手準(zhǔn)備給云喬換下來狼狽的衣衫。
雨水,和血水,一道染污了她衣裙。
干涸后,布料已經(jīng)黏在血肉上。
此刻想要脫下,那破爛的布料,在她傷處扯著肉,拽得生疼。
云喬夢中蹙眉,囈語著疼。
迷蒙中,掀開了眼簾。
四目相對,她眉心緊蹙,疼痛難忍。
望著他時,卻不自覺彎了彎眉眼。
只是,眼底,仍有些紅。
原來,不是夢啊。
“是你去沈家救了我嗎?”她嗓音沙啞地問他。
說話時,喉嚨像被劈開一樣的疼,下意識,捂著脖子,眉心緊擰。
蕭璟動作微僵,并未回答她的話,只是輕聲道:“忍一忍�!�
話落后,力道極盡輕緩,一點點,扯去了那沾著血肉上的布料。
他是拿慣了刀劍的手,從來只知重,不知輕。
可眼前的人,卻是布滿裂痕的瓷娃娃,剛摔過,哪里能再經(jīng)得起磕破。
蕭璟動作小心翼翼。
邊扯落她衣衫,目光也瞧見了她沒了遮擋地背上,那傷痕累累。
他喉間滾動,將裹著血水的破爛衣裙被扔在地上。
女子背上,往日他最鐘愛的,那漂亮極了的蝴蝶骨,而今卻可怖得讓人心驚。
蕭璟是血水打滾過的人,連尸骨累累都見過無數(shù),早就對血腥傷痕見怪不怪,今日瞧見云喬背脊傷處,卻下意識移開了視線,不忍多看。
可他還得給她上藥,到底也不得不看。
低眸微抿了唇,才取了自己隨身帶的傷藥,小心地給她上著藥。
一罐子傷藥用盡,才把那鞭痕覆蓋。
他拿過自己手邊的寢衣,給云喬換上。
云喬面色蒼白,唇間也無血色,緊咬著下唇,忍著疼。
臥房里因著云喬身上有傷見不得風(fēng),門窗緊闔,悶得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