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婆婆嚇了一跳,忙拉著云喬的手,要她吃了早膳便去報官。
“哎呦,遇賊之事可得報官,吃完了早膳,你馬上就得去府衙報官,請捕快夜里巡城時,著重來瞧瞧咱們這地界,免得那賊人再上門。這招了賊人家中可不安全,喬喬,你從今夜起,便帶著孩子,同婆婆我住在一間房中,也是有個照應(yīng)�!�
昨夜睡下前,云喬便撞見了婆婆傷了腿起夜不便,跟著就有了同婆婆歇在一間房里,夜里方便照顧婆婆的心思,只是昨夜女兒已經(jīng)睡下,她才暫且沒提,預(yù)備今日和婆婆講。
有了昨夜遇賊的事,更是讓云喬愈發(fā)覺得,家中老弱婦孺,還是住在一處來得安全。
聞言也就頷首應(yīng)下,至于報官一事,她有些怕姑蘇的地方官員會有見過自己的,可不報官又不行,思來想去,便覺戴個帷帽去官府一趟就是。
三人一道用著早膳,婆婆又提起那賊人之事,得知賊人是搶了些銀兩的,破口大罵,云喬也同她一道罵著,只覺自己血汗錢被人搶了去,委實讓人生恨。
待用完早膳,去府衙報官的路上,心里一想起那歹徒,都暗暗罵他幾句。
……
另一邊,府衙內(nèi),剛剛起身,正聽著手下人稟告的蕭璟,鼻頭無端跟著發(fā)癢。
他手揉了下鼻頭,打了個噴嚏。
下人聲音驟停,蕭璟刮了下自己鼻尖,淡聲道:“繼續(xù)說。”
方才稟告的人,忙低首繼續(xù)道:“主子,李家的少爺遞信兒來,說沈硯身無分文后找去了賭場,說要借債賭博,李家少爺問您的意思,這筆錢,是借他還是不借?”
蕭璟笑眼薄涼,理了理身上衣裳,淡聲道:“讓李家把錢給他,他借多少,就給多少,他不是賭桌上時常出千嗎,待他越賭越大,根本收不了手時,讓李家人在賭場戳穿他出千的把戲。”
先是借他巨款,再由著他賭博,助長他貪欲,待到人心貪欲最盛,根本收不了場越賭越大時,再戳穿他出千,讓他背上一筆,無論如何,也還不清的債。
蕭璟話中存的,便是這樣的心思。
他就是要讓云喬看清楚,她從前嫁的這位夫君,究竟是個多么爛的徹底的人。
第248章
生路與死路
蕭璟話落,門外進來了受命盯著云喬住處外的人。
來人急匆匆入內(nèi),面色也有些急。
蕭璟沉眸,抿唇問:“出了何事?”
護衛(wèi)急急道:“殿下,云姑娘在往衙門處來,眼下已經(jīng)到衙門口了�!�
這護衛(wèi)話音急急,擔(dān)憂云喬是不是知曉了什么。
倒是蕭璟,低笑了聲,垂眸掃了眼一旁桌案上扔著的銀兩。
官衙門前,云喬頭戴帷帽,到了府衙門口,她撩開了幾分帷帽,打量著衙門,猶豫著要不要進。
此時,門口出來個生臉的人,似是捕快,來同云喬搭話。
她放下了帷帽,并未露出臉來,捕快早得了衙門里官爺?shù)姆愿�,和善地問她因何在衙門前頭徘徊,請她若是報官便進衙門里來。
云喬在帷帽輕紗下打量著姑蘇城衙門里遇見的眾人,并未瞧見一個眼熟的,稍稍放下心來。
進了衙門里一個廳堂,接待她的是個尋常衙門的小吏,問她因何報官。
云喬猶豫了下,還是如實講了昨夜之事。
非是殺人傷身的大案要案,衙門里處理的,一貫就是小吏。
云喬緩聲敘述昨夜之事,說了家中招賊,又提了家中住址和損失的銀兩。
小吏一筆一字在文狀上寫著,云喬頭戴帷帽,立在一側(cè)。
此處內(nèi)堂房門打開,遠處正對著此處房門的閣樓上,樹影掩映中,蕭璟長身玉立,遙遙望著,手里正拿著昨夜從她臥房順出的銀兩。
他眼底浮現(xiàn)笑意,將手中銀兩扔給了身旁護衛(wèi)。
“拿這銀子去,讓衙門的人給她,就說,昨夜捕快辦案,捉了個竊賊,這贓款,是從賊人身上搜出的一份�!�
蕭璟話落,護衛(wèi)捧著銀兩,忙就往辦案的廳堂里走去。
廳堂內(nèi),云喬正和官吏緩聲說著話。
那護衛(wèi)踏入門檻,口中道:“咦,這就是來報官說家中招賊的夫人嗎?你瞧瞧,這是不是你被偷竊的銀兩�!�
護衛(wèi)說著,將那銀錢袋子擱在了桌案上。
云喬自然認(rèn)得自己繡的錢袋子,見狀忙點頭應(yīng)是。
拿過錢袋子點了點,金額也無錯漏。
護衛(wèi)在她點著銀兩時,適時道:“婦人家家,這招賊的事,怎自個兒來報官,為何不讓你家相公來?”
這護衛(wèi)知曉蕭璟在查陳晉蹤跡,自行想著話術(shù)問云喬。
云喬此時還未多想,只照著自己從前編的由頭應(yīng)付道:“家中夫婿久居在外,偶爾才能回來一趟,故而家中一應(yīng)事務(wù),都是小女子自行料理�!�
“原來如此,久居外地啊,這眼瞅著過了夏日就是中秋,外頭賺銀子的生意再要緊,也不能撂著家中娘子久久不歸,中秋總該是要回來陪夫人您過的,若是中秋都不歸家,這等男人,可要早早和離得好�!�
護衛(wèi)笑音調(diào)侃,也明里暗里在探問,云喬口中的這個夫君,幾時能歸。
云喬笑了笑,點了點頭,卻沒應(yīng)話。
接了銀兩點算無誤后,便告辭離去,往衙門正門。
她人剛出廳堂,正往衙門前門走,便隱隱覺得,有些似有若無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云喬停步側(cè)首,隔著帷帽,下意識抬首張望,另一邊,蕭璟已經(jīng)側(cè)身避在了樹影下。
她只瞧得見夏日叢叢樹影,卻看不見樹影掩映后的人。
云喬疑惑蹙眉,低首瞧了眼手中的錢袋子,抿唇未語,快步疾行而去。
她身影漸行漸遠,蕭璟也從樹影下踏出。
另一個護衛(wèi),也踏上閣樓石階,到了蕭璟跟前。
“殿下,咱們的人遞信兒回來,陳晉已經(jīng)不在西北了。”
護衛(wèi)說著,蕭璟步伐微滯。
過了會,他回身下了閣樓,緩步徐行,眸光卻沉沉。
昨夜后半夜,他從賭坊回來時,得了西北的飛鴿傳書,知曉陳晉這數(shù)月里一直頂著旁人名頭在西北軍營,戰(zhàn)事正盛時也在疆場效命。
他只在西北做一小兵,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便不知去向。
蕭璟思及昨夜聽聞,行在樹影下,低眸問護衛(wèi)。
“再傳信兒給西北一趟,泄露出風(fēng)聲,讓他知曉孤在查他。”
護衛(wèi)聞言心生不解,卻還是依言應(yīng)下。
蕭璟刻意走漏了在查陳晉的風(fēng)聲,有心讓陳晉知曉東宮的人正在搜查他的蹤跡。
是在給陳晉一次,活命的機會。
昨夜他夜探云喬如今住處,并未瞧見陳晉的生活痕跡,在云喬從前的住處,也沒有查到和陳晉有關(guān)的用物。
好像,陳晉就只是負(fù)責(zé)將云喬送回江南安置,其它的,什么都不曾做過。
當(dāng)然,那長安距姑蘇千里之遙的路上,他們是如何親近的,蕭璟就不得而知了。
單從目前擺在他眼前的東西,陳晉叛主,的確該死。
只是,昨夜聽護衛(wèi)提及陳晉這數(shù)月里一直在西北軍中暗自效命之事,蕭璟難得動了放他一條性命的心思。
若是陳晉得到消息,知道他在查他的蹤跡,識趣的不回江南,不見云喬,就此消失在云喬生活中,再也不出現(xiàn)礙眼,蕭璟眼下,愿意放他一條生路。
可是,若是他明知他在查他,還要冒死回江南來,想著帶云喬離開亡命天涯,那就不要怪他,不給他活路了。
遠處廳堂里,方才給她送銀兩的護衛(wèi),跟著出了廳堂,往閣樓上去。
同蕭璟道:“殿下,屬下大略問了下,提及那人中秋可會歸家,云喬笑著頷首,想來,陳晉應(yīng)是中秋能歸。”
在蕭璟看來,陳晉和沈硯,雖然同樣礙眼,但也并不等同。
他對沈硯,當(dāng)真是覺得恨不能殺之而后快。
每每想到,如沈硯這樣的人,是云喬的結(jié)發(fā)夫君,同她生兒育女,至今得她惦念,便覺心口不快。
可陳晉,卻有些不同。
誠然,他知曉云喬同東宮侍衛(wèi)私逃時,也覺得倍感羞辱。
只是陳晉這人,在蕭璟看來,算是可敬。
蕭璟心思幾經(jīng)轉(zhuǎn)圜,良久后,
才道:“盯緊了云喬現(xiàn)下的住處,和從前陳晉安給她安排的那宅子,一旦發(fā)覺陳晉的蹤跡,立刻把人拿下,若是中秋節(jié)前,他并未回來,便將各處搜查他的人手,悉數(shù)撤了�!�
中秋宮宴,蕭璟必然得歸京。
他最遲能在江南拖到中秋,此時,也愿意給陳晉一個生路。
端看這生路和死路,陳晉如何選了。
若是中秋前后,陳晉在明知他在查他的情況,還要來送死。
蕭璟也只能讓他和沈硯,一道共赴黃泉了。
第249章
冷血
云喬離開府衙,一路往回走,她步履急急,比來衙門報官時,走得還要快些。
帷帽下的臉,微微泛白。
她實在是疑心難消,即便并不能確定是不是蕭璟尋了過來,近日來,卻總惴惴難安。
夏日烈陽灼灼,云喬后背被汗水濕透。
她疾步到了家中,緊闔上家門,立刻往婆婆房中去。
那婆婆正同小丫頭一道逗樂,笑語晏晏。
云喬摘了帷帽,到婆婆和女兒跟前,臉色才恢復(fù)幾分。
“怎么了這是,出去一趟,臉都白了些�!�
婆婆笑問云喬,云喬搖了搖頭,只道無事,并不想讓婆婆也跟著憂心。
但愿只是自己疑神疑鬼,云喬心中如此想著,便沒把擔(dān)憂說出來平白讓婆婆擔(dān)憂。
她神色勉強恢復(fù)幾分,笑了笑道:“無事,隨口問一問罷了。”
話落,照常料理家事,好似并未有什么異樣。
婆婆暗暗納悶,云喬卻避開了話頭。
外頭盯著云喬等人的人手,自然也沒察覺出云喬的異樣。
一整日,云喬心里惴惴不安,狀態(tài)卻如常。宅院外盯著她的人,也沒察覺出不對。
入夜時分,她垂首在燈下低眸做著繡活。
深夜燈燭下,云喬垂首側(cè)身,繡著帕子上的花樣,神思卻不自覺飄遠。
她在想這幾日,偶爾能察覺到的,那道視線。
實在是太熟悉了。
實在是太像蕭璟的目光了。
她思緒紛亂,那繡花針不經(jīng)意就刺在了指尖。
血珠滲出,滴在帕子上,云喬眉心緊擰,將帕子緊攥在手中,抬眸看向女兒和婆婆,也不自覺想起了,那送她來到江南,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的陳晉。
低聲問婆婆道:“陳晉自我來后,可還同您有過聯(lián)絡(luò)?”
云喬問話時,面色也泛白,滲出血珠的手指,緊攥住帕子。
婆婆聞言面露不解,卻還是如實道:“是有聯(lián)絡(luò),咱們從前住的鎮(zhèn)子上,有家客棧的店主,時不時會給我送些阿晉的書信,只是前頭有幾個月,書信是斷了,不過最近又恢復(fù)了,往日約莫是一兩個月一封信這般,聽那店主說,前頭是阿晉事忙,抽不出空來寫家書。”
這前頭數(shù)月里正值西北戰(zhàn)事,陳晉人都在西北軍中,并未給家中去書信。
云喬聽罷,笑了笑,同婆婆道:“往后若是要聯(lián)絡(luò)陳晉,您讓我去就是,您腿腳不便,舟車勞頓又要受累�!�
她口中如此說的,實則確實想讓婆婆暫且莫要和陳晉聯(lián)系。
若真是蕭璟來了,此刻又不出現(xiàn),只有一個可能。
他在等陳晉,等陳晉的下落顯出,才會動手。
他找的不僅是她,還有叛主的陳晉。
如果真是蕭璟找過來了,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陳晉摘出去,想法子保住他。
當(dāng)今之計,只有斷了陳晉和此處的聯(lián)絡(luò)。拖下去,等到蕭璟在查到陳晉下落前耐心告罄。
這樣,即便她最后沒能逃脫蕭璟,起碼,起碼陳晉不會被她再度牽連。
婆婆倒是沒想太多,以為運氣只是體諒婆婆身子不適,笑應(yīng)了下來。
云喬心下不安,合了下眼,壓下心里的惶惶,將帕子擱在一旁,吹了燈盞去,抱著女兒睡在婆婆一旁的小榻上。
她拍著女兒背脊,一聲聲呢喃著搖籃曲,哄著孩子睡覺。
……
此時,大漠戈壁灘上,戴著黑紗帷帽的男子,在風(fēng)沙中勒馬駐足。
他身側(cè)立著個侍衛(wèi)服飾的女婢,站在他一側(cè)道:“我家主子讓我提醒您,殿下有心留你一命,只要你從此絕了對那位的心思,就安心在西北終老,亦或是浪跡天涯另擇別處。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回去,就是自尋死路�!�
陳晉沒說話,攥緊了韁繩低首。
回身看向了身后,燒著烽火的城門。
滾滾烽煙城門上,站著身著戎裝的杜成若。
杜成若是最早知曉陳晉人在西北軍中的人,陳晉能隱瞞身份那么久,杜成若也算是幫了他一把。
只可惜,蕭璟在江南下達的命令一到,杜成若也瞞不住了。
陳晉遙望烽煙城樓,拱手低眸道謝,未發(fā)一言,便打馬轉(zhuǎn)頭,疾奔而去。
杜成若遙遙望著前頭單槍匹馬,在茫茫戈壁中,身影漸趨縹緲的男人。
搖頭低嘆道:“自投羅網(wǎng),愚不可及�!�
身側(cè)的侍衛(wèi)眼瞧著,問道:“主子,他也真是蠢,殿下給他生路他不要,卻要自尋死路,您說,他這次回去,又不可能帶走云姑娘,只是白白送死罷了,他怎么還去呢?”
杜成若嗤笑了聲,手撫在城墻上,緩聲道:“是啊,他蠢的是個木頭,你家主子我,卻是趨利避害的聰明人。”
她說這話時,語帶嗤笑,卻不是笑陳晉,而是笑自己。
杜成若在看到陳晉明知必死,還要離開的舉動時,心下難免自嘲。
陳晉是個很倔的人,有時候,杜成若也感慨,這人和云喬真是有些相像。
他做的事并不聰明,也做不到趨利避害。
不像自己,少時趨利避害,明知那明寧謊話連篇,也不曾戳穿她。
今時今日,一樣趨利避害,在蕭璟鐵了心查陳晉時,將陳晉下落透露了出去。
侍衛(wèi)猜不透杜成若的心思,試探地問:“那云姑娘呢?云姑娘已經(jīng)被殿下尋回,您預(yù)備如何?”
還能如何呢?
蕭璟鐵了心要做的事,她一個做臣子的,哪里硬抗得了。
在京中背著蕭璟幫云喬出逃,已經(jīng)是杜成若出于對云喬的那股愧疚下,做的最不理智的決定了。
杜成若收回視線,目光恢復(fù)冷沉,吩咐道:“把京中幫云喬辦戶籍,和助她同陳晉出逃的人,都處理了,不能留一個活口�!�
一番話,沉緩無波,卻又滿是殺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