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教導(dǎo)
云喬到蕭璟所居的這處宅邸大門口時,夜幕正濃沉。
宅子門前懸著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搖晃,兩座石獅子擺放在大門兩旁。
這宅子在揚州城雖不及揚州知府宅邸顯赫,卻也是排得上名頭的富貴。
云喬戴著帷帽,攥緊了手,緩步踏上門前石階,抬手握著門環(huán),抿唇叩門。
咚咚咚……
一聲一聲。
守夜的侍衛(wèi)聽見動靜前來開門,沉重的朱紅木門吱呀打開,一個帶著帷帽的女子立在門前。
“你是何人?”侍衛(wèi)例行問話。
云喬帷帽遮得嚴(yán)實,喬聽著侍衛(wèi)問話,心下微微一緊,手指攥著帷帽邊沿,輕輕挑了開來。
“我夫家姓沈,你家主子同我講,他住在此處,我今夜登門,是特意來向他請教的�!�
女子的聲音低緩輕柔,又帶著些許緊張的顫意。
侍衛(wèi)先是被帷帽下的姿容絕色的臉慌了眼,聽到她自報家門后反應(yīng)過來是誰,當(dāng)即垂下了首,不敢冒犯。
“原是貴人您登門,您稍候,我這就去稟我家主子。”
侍衛(wèi)應(yīng)了聲后,將云喬迎進(jìn)大門,交代她在門內(nèi)稍候,遂急忙奔向門內(nèi)府宅中,不敢耽擱。
畢竟是自家主子頭一個寵幸的女子,往后說不準(zhǔn)就一步登天進(jìn)了東宮呢,眼下他喚一聲貴人,也是應(yīng)當(dāng)。
侍衛(wèi)心里這般想著,自然不敢得罪云喬,忙就進(jìn)門去通傳。
里頭盯著沈家云喬處的侍衛(wèi),早在云喬叩門前,便已經(jīng)先一步去稟告了蕭璟。
從侍衛(wèi)口中聽到云喬夜半孤身登門的消息,蕭璟驟然低笑了聲,眸光晦暗的,落在了那被他扔在一旁的春宮圖上。
“倒是個識時務(wù)的,我還以為依著她那倔性子,得好生熬上幾天,才肯低頭求我,不曾想,這不過短短一日,吃了苦頭就想明白了�!�
蕭璟話落,伸手拾起那冊春宮,重又翻開,就停在第一頁上,將其攤在膝上。
待門房的護(hù)衛(wèi)遞來消息時,才緩聲道:“請她過來�!�
侍衛(wèi)去請云喬,引著她往蕭璟書房這處來。
夏日衣衫輕薄,風(fēng)吹得帷帽上薄紗晃動,難免露出幾分衣領(lǐng)處帶著痕跡的皮肉。
云喬下意識攥著薄紗遮掩,轉(zhuǎn)而又覺得可笑。
已經(jīng)做了決定,何必多次一舉。
她手掌微緊,還是放開了攥著帷帽上薄紗的手。
云喬嫁人后一慣循規(guī)蹈矩,這還是頭一次夜半私自外出。
孤身登一陌生男子的家門,更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
終于到了書房門前,她立在門口,眼瞧著侍衛(wèi)進(jìn)去,自個的步伐卻凝滯。
侍衛(wèi)進(jìn)門后,回首見她并未跟上,猶豫地喚了聲,提醒道:“沈少奶奶,到了,您請�!�
云喬局促地攥著自己手中帕子。
書房內(nèi),蕭璟抬眼遙遙望向她,嗤笑聲道:
“來都來了,愣著作甚。”
他話音入耳,云喬閉了閉眼眸,壓下心底的慌亂,拎起裙擺,抬步踏了進(jìn)去。
是啊,來都來了,此時哪里還有回頭路可走。
她踏進(jìn)門檻,往蕭璟的方向走去,抿唇撩開了帷帽一角的薄紗,露出大半的面龐來,下意識打量著蕭璟,和周遭的環(huán)境。
蕭璟這間書房,一切都是尋常書房擺設(shè),只是同沈硯一般,也擺了床榻。
巧合的是,這張床榻和沈府里沈硯書房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上面雕刻的合歡花式樣。
云喬瞧見,便想起沈府里沈硯書房擺著的那張。
沈硯那張榻,自她嫁入沈府時,便在了。
剛成親時夫妻相處尚可時,他曾同她提過,那張榻,是能工巧匠密造,乃是男女合歡時助興之用,要云喬在那榻上同他歡好。
云喬年歲小,又自持守禮,哪里肯做。
自那回起,沈硯便開始冷落了她。
后來懷上女兒那次,是她被婆母逼著去給沈硯送參湯衣物,沈硯喝了那湯,迷迷糊糊將她當(dāng)花樓妓子輕賤,逼著她在那張榻上伺候他。
從此,那張刻著合歡花式樣的床榻,就成了她的噩夢。
書房這樣正經(jīng)的地方,卻要置辦這樣齷齪的床榻,真是讓人惡心。
云喬想到自己上回還曾在花樓里撞見過蕭璟,知曉花樓那地界,男人去,無非就是尋歡作樂。
心里更是覺得,蕭璟和沈硯,一樣都是浪蕩公子。
望向蕭璟的視線,極盡壓抑掩蓋下,還是隱隱泄出了幾分厭惡。
侍衛(wèi)們早在云喬踏進(jìn)書房時便識趣的退下,還極有眼色地闔上了房門。
木門吱呀闔上,門內(nèi)僅有云喬和蕭璟兩人。
蕭璟抬眸看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眼底那抹遮掩后,還是藏不住的厭惡。
他眉眼跟著冷了下來,嗤笑了聲,拍了拍身旁軟榻。
寒聲道:“過來�!�
蕭璟聲音低寒中,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壓。
云喬心頭微顫,攥著帕子走近他。
行至床榻邊,距離蕭璟一臂之遙時,突地被他拽著手腕,拉過她壓在自己膝上抱著。
帶著薄繭的手指,捏著她臉頰,另一只手,打落她戴著的帷帽。
男人低啞的話音,在耳畔跟著響起。
“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子。”
帷帽砸在床榻邊沿,云喬額上那被帷帽遮掩的傷口露了出來。
結(jié)痂的血痕,在這張臉上格外不合時宜。
原該漂亮至極的一張臉,此刻卻是白璧微瑕。
蕭璟最喜歡的,就是云喬這張臉,他早將她視作他的所有物,而今見她臉上傷痕,心下更是不滿,已然對沈府的人動了殺心。
他的東西,豈容旁人損毀。
云喬心下微亂,被他掐著臉頰,連低首躲避他視線都不能,只能硬著頭皮迎著他滿帶威壓的視線。
蕭璟視線從她傷口處移開,捏著她臉頰的手,拍了拍她臉。
嘲弄道:“怎么這么沒用�!�
是,她的確沒用,被人欺辱責(zé)打,卻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云喬閉了閉眸,沒有回話,蕭璟的手,仍在她臉上,似是在把玩自己手中的一件玩意兒。
“說話,啞巴了不成?嗯?”他指腹抵在她唇上,姿態(tài)輕佻的問。
云喬咬著唇,終是抬起眼簾。
她今日的確是登門求他,原該卑微至極,半點不能違逆。
可他對著自己這副上位者隨意凌辱的姿態(tài),云喬心底還是憋了火。
她眸光清冷,又帶著些極力改變?nèi)噪y消去的倔強(qiáng)。
沒忍住道:“你們男人個個都是如此嗎?人前道貌岸然,背地里齷齪不堪。書房本該是讀書明理的地方,滿屋經(jīng)史子集圣賢書卷中,卻擺著張尋歡作樂的榻,真讓人惡心�!�
不同于沈硯在書房里尋歡作樂安放床榻,蕭璟在此放上床榻,原本只是因著案牘勞形,常常懶怠再去臥房,便湊合歇在了書房。
這處宅院都是原本的舊主留下的,這張榻自然也是。
蕭璟根本不會在江南久待,這處府邸不過是暫時歇息之所,他自然不會刻意讓下人置辦新的家具,便只是讓下人隨意挑了張床榻送來臥房,并不知曉,這榻,原是男女助興之用。
他方才只覺得,她是怪他對她放肆,云喬話音落在耳畔,才明白過來是這榻惹了她的眼。
不過一具歇息的床榻而已,都能激起她這樣的反應(yīng),口口聲聲規(guī)矩禮教,可見往日規(guī)訓(xùn)如何嚴(yán)苛。
外頭夜色濃沉,內(nèi)里燈火搖曳。
蕭璟啞聲低笑。
溫涼的指腹撫過她咬出齒痕的唇,最后覆在她夏日輕薄衣衫領(lǐng)口處,露出的指印掐痕上,
嗤道:“夫人這副模樣夜半叩門,不就是來求我,教你如何尋歡,如何作樂的嗎?眼下卻要罵我齷齪。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讓在下開了眼�!�
蕭璟話落,云喬這才找回了些許理智,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是什么。
她來這,是向他請教的,可不是來同他爭執(zhí)得罪他的。
云喬回過神,沒再出言反譏,眼睫顫著看向他。
瞧見她這般反應(yīng),知曉她識時務(wù),蕭璟滿意地笑了。
他說著話,目光落在她眼眸,眉眼恣意,俯首貼在她耳畔,啞聲誘哄道:“夫人該喚我聲先生的�!�
先生一詞,本該是學(xué)堂書院里,傳道授業(yè)解惑的稱謂,哪里是能在床榻歡愉時能叫的。
云喬羞紅了臉,如何喚得出口。
“你……你好生無恥,師者,乃傳道受業(yè)解惑,如何是你這般行事無恥的……”
云喬不肯依著他心思喚他。
可她不喚,蕭璟就偏要逼她。
他的逼迫,
卻又像帶著誘哄。
帶著蠱惑,帶著令人不自覺迷了心竅的魔力。
那沈硯是個只圖自己快活的,從來只顧自己,帶給云喬的都是折磨。
可蕭璟這人,卻和沈硯不一樣。
他逼迫她,卻又誘惑她前方是快樂。
他見過佛寺里云喬的模樣,自然想撕碎她滿口的規(guī)矩禮教,也自然想看到她身上有人的欲念鮮活,而不是死板沉悶,滿口之乎者也,像一個被剝落感受的泥塑木偶。
……
外頭落了雨水,
潺潺雨聲中,
蕭璟啞聲問她:“喚不喚?”
云喬咬著唇不肯求他,更不肯依著他方才胡鬧的話當(dāng)真喊他先生。
蕭璟眼眶微暗,稍稍失了些耐性。
抱了她起身,又順手拎起一旁的圖,抱著懷中女人往書房桌案走去。
桌上折子書信雜亂擺著,他把東西拂落,將云喬放在了上頭。
疾風(fēng)驟雨,雨幕中的花,飄搖無依,只能攀在枝頭。
良久后,暴雨終于停下。
一旁的蕭璟,立在桌案前,卻衣冠楚楚。
若不是他額上青筋眼底神色,根本瞧不出他是方才那樣折騰云喬的人。
燈燭光影搖曳,蕭璟好整以暇地瞧著她,眉目恣肆。
他有意磨著云喬,讓云喬明白其中趣味。
云喬想起他方才居然……居然……
回眸時瞧他,又羞又怒,用那方才哭啞的嗓子罵他:“你……你好生無恥,世上怎么你這般不要臉皮的人!”
蕭璟低聲笑,點了點她眉心道:
“夫人這話就錯了,男女情事,本就是歡愉而為,親近至極自然也該坦蕩至極。
我既做了夫人的先生,便是夫人不肯正經(jīng)喚我,我也得好生教一教夫人,不能平白擔(dān)了夫子先生的名頭。
這頭一課,便是叫夫人你明白,情欲之事,并非只有男子歡愉,女人受罪,更不是束縛在你身上的枷鎖。”
云喬眸光輕顫,沒有答話。
蕭璟垂手輕拍了她被薄汗染濕的臉,帶著幾分玩笑道:
“今日我這般費心教你,又累得自己遭罪,美人在懷都不能紓解。夫人若是還學(xué)不會,可就怨不得你那夫君同人說你榻上無趣死魚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