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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原來如此

    長劍寒光逼人。

    云喬猛然攥住了那花壇子的碎片。

    或許她也曾經(jīng)有過怨恨沈硯的時候,很多次想為什么他這樣的人老天還留他性命。

    很多個在沈家受辱的日夜,她也想過,是不是他死了就好了。

    被他下藥送給蕭璟那日,他猩紅著眼撕扯她衣裳,把她的尊嚴撕碎時,她也真的,恨不得他死了。

    可是到這時,真讓她眼看著沈硯被蕭璟斬殺。

    她卻做不到。

    尤其是,在女兒眼前。

    她怕啊,

    她怕有朝一日,女兒問起她的爹爹是死是活。

    她怕是她的情郎,殺了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生父。

    更怕,是自己的緣故,害死的女兒父親。

    那會讓她沒有勇氣面對她的孩子。

    沈硯可以是病死,老死,甚至醉死在青樓花娘床榻上。

    如果是那樣,她不會為他的死掉一滴淚。

    可他不能是死在她女兒眼前,死在她的情郎手上。

    更不能是因她而死。

    云喬眼簾顫抖,攥著花壇碎片的手,猛然揚起,將那碎片,抵在了自己脖頸咽喉。

    “大人,留他一條命吧……”

    她話音哀求,抵在脖頸的花壇碎片,卻是逼迫。

    蕭璟劍鋒凝滯,掃向她的動作,唇角笑意乍然消弭。

    他攥著劍的手背,青筋暴起,緊抿的唇峰,可見真是怒極。

    云喬淚眼潺潺,握著花壇碎片的手,也抖了抖。

    她頓了頓,將瓷片微微上移。

    抵在了脖頸上一側的臉。

    “大人,無論是我的命,還是這副容貌,凡您喜歡的,我能給的,都會給您。我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他們父女�!�

    言下之意,如果他不肯放過沈硯和孩子,那她的容貌,她的性命,都不會留給他。

    或許,她會和沈硯已經(jīng)這孩子,一起死了。

    蕭璟心頭火氣直撞,恨不能當即將沈硯碎尸萬段。

    云喬咬牙,將那花壇碎片,劃破了些微皮肉。

    血珠滲出,她噙淚望著他,目光哀求。

    蕭璟強壓著怒火,終是將長劍扔給了護衛(wèi)。

    他眼底冷光刺人,寒聲道:“好,為奴為婢是嗎?我記下了。”

    話落,冰寒瘆人的視線,掃向了沈硯和那孩子。

    沉聲道:“把人帶下去,尋個偏遠地界送走。”

    護衛(wèi)早被這一遭鬧劇弄的提心吊膽,聞言不敢耽擱,忙拖著沈硯和那孩子出去。

    眼看著沈硯和那孩子,被蕭璟的護衛(wèi)帶出沈家大門。

    云喬終于松了口氣,脫力跌在地上。

    手中攥著的花壇碎片,也墜入了地上污泥中。

    蕭璟目光泛冷,凝眸望著她。

    心里火氣怎么也下不去。

    周遭人皆不敢言半句話觸蕭璟眉頭。

    那沈夫人被官兵拖了出來,瞧見云喬破口大罵。

    “賤人!賤人!你攀上了高枝,倒害得我們一家遭殃,我要殺了你個賤婦!”

    沈夫人指著云喬罵,狀如瘋婦一般。

    蕭璟目光微凝,略微抬眼,

    旁邊立著的護衛(wèi)當即抽劍削去了沈夫人的舌頭。

    一截舌頭的軟肉,被長劍削去后扔在一旁地磚上,裹著泥土血水臟污極了。

    沈夫人嘴巴鮮血直流捂著口,一口勁的淌血,目光驚惶恐懼至極。

    卻已然,說不處半句話了。

    云喬面色慘白,目露驚懼。

    追來的嬤嬤剛到,還不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何事,只腳步匆忙的往云喬身旁疾步走去。

    蕭璟掃了眼嬤嬤,徑直轉身離去。

    臨出沈府大門前,抿唇沉聲吩咐道:“將她帶回去�!�

    話落,便離開了沈府。

    嬤嬤哪敢多言,見蕭璟步伐極快的離開沈府往歇腳的宅邸方向去,也趕忙扶起了云喬,攙扶著云喬跟過去。

    一路上,揪了個護衛(wèi)問了,才知曉方才是怎么個情況,卻也沒敢多勸云喬。

    總算扶著人回到宅邸,一進門,便也聞到了不小的血腥氣。

    “是護衛(wèi)姑娘的幾個護衛(wèi),主子下令杖斃�!�

    云喬險些站立不住,她扶著門框,猛地咳出口血。

    眼前發(fā)黑,竟直直栽倒了下去。

    “姑娘!”

    ……

    臥房床榻上,昏迷過去的女娘面色慘白。

    蕭璟坐在榻邊,眉心微蹙。

    一旁的郎中道:“驚懼過度昏厥,許是嚇壞了。煎服安神的湯藥,好生養(yǎng)些時日便可�!�

    嬤嬤聞言,猶豫了下道:“姑娘進門時,聽說殿下下令杖斃護衛(wèi),咳血昏了過去�!�

    天家皇族行事,慣來是不在乎人命的。

    在蕭璟甚至嬤嬤看來,那幾個護衛(wèi),辦事不力,沒能攔下云喬,死不足惜。

    可云喬的心腸似是軟面團做的一般,又長在江南市井,哪里見過這些的雷霆手段,又怎么能料到,她執(zhí)意回來,會害了那幾個護衛(wèi)的命。

    下人送來湯藥,嬤嬤伺候著云喬服藥。

    藥汁一口口喂進去,昏迷中的女娘,總算安穩(wěn)睡去。

    云喬昏睡了一日一夜,還未睜眼。

    外頭趙琦求見,下人叩門傳話。

    蕭璟這一日一夜同嬤嬤一道在內室守著,未曾好好闔眼,此刻頭隱隱發(fā)疼。

    他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抬步出了臥房。

    門外候著的趙琦瞧見蕭璟,略怔了怔,心道這殿下難不成真栽在了那婦人身上。

    “何事?”蕭璟捏著眉心,立在門口屋檐下,蹙眉問他。

    趙琦回過神來,答道:“金陵之事未了,不知您何時動身?”

    蕭璟抿唇,視線往臥房內掃了眼,一時沒答話。

    按照原定計劃,送走云喬,處理了沈家的人,他今日便該同趙琦一道去金陵了。

    只是云喬突然回了揚州,這才出了意外。

    趙琦也順著他的視線,悄悄掃了眼。

    那女娘瞧見沈家血色后,回來就昏了。

    倒是個經(jīng)不住事的。

    趙琦心中暗想著,想起昨日那情形。

    試探地問:“聽聞昨日,您將沈硯和那孩子命護衛(wèi)送走了,怎么,真要手下留情?”

    蕭璟唇角緊抿,嗤笑了聲道:“她鬧得很,眼下怕是舍不下,且再緩些時日,過個一兩年,再安排人處理干凈了�!�

    處理干凈,眼下之意,還是要殺。

    只不過,不是如今。

    趙琦沒再多問,二人一前一后往書房走去。

    臥房內,伺候的嬤嬤熬了一日一夜,頭也一陣發(fā)昏。

    她喚了個護衛(wèi)進來,想出去歇一歇,緩緩頭疼。

    護衛(wèi)進門,扶著嬤嬤出去。

    嬤嬤出門前,掃了眼里間還昏睡著不曾睜眼的云喬,闔上了房門。

    到門外后,問護衛(wèi)道:“昨日主子將那沈硯和姑娘的女兒如何安置了?”

    護衛(wèi)道:“說是命人送去一個偏僻的江南小鎮(zhèn)留了護衛(wèi)看著�!�

    嬤嬤嘆了聲,口中道:“那就好,那小娃娃是姑娘的命,平安就好�!�

    護衛(wèi)聞言低眸,想起方才在門口聽到的話。

    猶豫道:“方才,我聽主子說,因姑娘眼下鬧得很,才暫且留了那二人性命,待過個一兩年,還是要處理干凈�!�

    處理干凈?

    那不還是要殺了了事。

    嬤嬤想起那道圣旨,感慨道:“依著朝中舊例,官員貪贓,家中不涉及貪污案的子弟只當流放,不該斬首的,主子卻執(zhí)意定了這樣重的罪,是鐵了心要沈硯的命,那女娃娃,生成沈家女,也是苦命。”

    護衛(wèi)聞言卻道:“嬤嬤,您說,那沈家的事,是真只因貪贓枉法,還是主子為得償所愿,有心算計?金陵那些個涉及此案的官員,如今可沒有下場這樣慘的,揚州城也只有沈家落得個滿門抄斬,旁的,不都是革職流放嘛……”

    嬤嬤聞言擰眉怒斥道:“胡說什么呢!主子下江南本就是為了查私鹽案,沈家落得什么下場,那都是他們活該!”

    護衛(wèi)聽了嬤嬤話,忙打了自個兒嘴,轉了話頭道:

    “那云姑娘并非清清白白地跟著主子,說不準,前些時日沒和離的時候,同沈硯也是不清不楚……這先頭的夫婿和孩子若是活著,主子自然覺得礙眼,處理干凈了也好,日后跟著主子,富貴榮華自是少不了的,若是,主子在賜她個孩兒,來日怕是潑天的尊榮……這揚州生下的女兒,死了就死了,左右女人一輩子又不是只生一個孩子�!�

    嬤嬤長嘆了聲,心道,如此簡單就好了。

    只怕那云姑娘,想不開這結。

    搖頭道:“主子頭回去沈家便讓人廢了沈硯的身子,那沈硯早不能人道了……姑娘自打跟了主子,自是清清白白的,絕沒有讓那沈硯再沾過身子……若真是那沈硯還碰過姑娘,主子早砍了他了……罷了,先扶我去歇一歇,待會兒找個女護衛(wèi)進去伺候姑娘,我這老身子骨,守了一日一夜,眼下腦袋發(fā)昏的緊……”

    說著,扶著護衛(wèi)下了門前石階。

    嬤嬤和護衛(wèi)相攜走遠,屋內,床榻上本該安睡的女娘,牙齒緊咬著被衾,才堵住口中的嗚咽。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云喬閉著眼睛,眼前仍是沈家的漫天血色,和那一顆顆,滾落在地的頭顱。

    耳邊,一陣陣響起的是怎么也散不去的女兒哭音。

    她說不出話,淚水大顆大顆滾落進發(fā)間。

    所以,沈家的一切慘狀,是因為她嗎?

    那樣早的時候,蕭璟就廢了沈硯的身子。

    如今,他嘴上答應放過她的孩子和沈硯,實則卻只是緩兵之計,依然從未想過放過他們。

    或許他真的,早就將沈硯和她的孩子,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要怎么辦啊,她要怎么辦,才能救下她的孩子啊。

    云喬不敢哭出聲音,心口卻像被巨石壓著,一點點,一點點,也喘不上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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