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自甘下賤
下在茶水里的藥蕭璟半口未嘗,打馬出行宮后不久,夜里的寒風便吹散了藥性。
只是心口出放的半盒口脂依舊滾燙。
……
另一邊的長安城,夜幕傍晚時分。
云喬睡在樹下?lián)u椅上,臉上搭了個素白色的帕子遮面。
安靜了好些日子的私宅門口,卻在蕭璟歸京前,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趙家的小姐,知曉蕭璟私宅里養(yǎng)了個女子后,瞞著家里人,悄悄來了京城,眼下就在私宅門口。
趙家的馬車停在宅門外,私宅里伺候云喬的奴婢得了消息出來迎人。
馬車簾子撩起,穿著一身紅衣,神情張揚跋扈的趙兮兒冷哼道:“嬤嬤那老奴才呢,還不讓她帶著被璟哥哥養(yǎng)在宅子里的賤人出來見我!”
趙兮兒這話傳到私宅內(nèi)院里時,云喬仍舊睡在搖椅上,嬤嬤聽了那奴婢的話,唬了一跳,心道那祖宗怎么來了。
東宮伺候的奴才個個都知曉,趙家的這位小姐最得皇后寵愛,在明寧郡主和親后,便成了皇后欽定的太子妃。
嬤嬤心里早將趙兮兒當做東宮來日的主子,可不敢得罪。
思量再三后,到底還是喊醒了云喬。
“姑娘……姑娘……醒醒啊姑娘……”
云喬迷迷瞪瞪醒來,扶著搖椅扶手起身,那素白色的帕子跟著從她臉上滑落,一張清麗美艷的臉蛋沒了帕子遮掩后格外惹人眼。
自從同女兒分開后,云喬瘦了許多,臉上都掛不住肉了,這清瘦后的樣子,卻比從前,更像了那位遠嫁和親的郡主幾分。
嬤嬤瞧著,想到外頭那位趙小姐和明寧郡主的舊怨,憂心趙小姐會把火氣遷怒到云喬身上。
外頭那位主兒,刁蠻任性跋扈無狀,這些年京城里的貴女,但凡多瞧上殿下一眼,她都恨不得讓家里的小廝上去撕了人家的臉。
而今乍然瞧見云喬這張肖似明寧的臉,她怕是恨不得扒了云喬的臉皮泄恨。
嬤嬤心下?lián)鷳n,衡量再三后勸道:“姑娘,外頭來了位小姐,嚷著要見姑娘,那位小姐身份貴重脾氣也大,姑娘要不尋個暗處避上一避�!�
云喬懵了一瞬,正想問來人是誰,那趙兮兒已經(jīng)氣勢洶洶的踹開了內(nèi)院的門。
木門砰得一聲響,那趙家小姐,也剛巧聽到了嬤嬤這番話。
“就是你勾引的我璟哥哥不顧規(guī)矩體統(tǒng)把你這一個嫁過人的婦人給養(yǎng)在私宅里敗壞他名聲的嗎?”趙兮兒瞧著樹下云喬的背影,怒聲罵道。
云喬人還懵著,連她話都沒聽清楚。
嬤嬤方才說,這位小姐身份貴重脾氣也大,京中處處達官貴人,她不愿平白惹事。
也自知惹不起尊出身尊貴的囂張女子,遂裝得卑怯模樣,背過身去低首避開那女子的視線。
可她肯退,旁人卻未必肯放過她。
那趙兮兒瞧著她一副畏怯的姿態(tài),卻更覺來氣,罵道:“你就是這么一副嬌滴滴的賤人樣子勾引他的嗎?轉(zhuǎn)過身來,我倒要看看生得是什么妖精模樣!”
云喬背身面對著院門,立在樹下仍沒有動作。
那趙兮兒見她不聽話,怒不可遏,抽出腰間長鞭,狠狠一鞭子甩向了云喬。
長鞭的鞭尾掃在了云喬手上,剎那便將云喬手上皮肉打得裂開。
云喬疼得沁出眼淚,側(cè)身避讓,也總算扭過頭,看向今日的不速之客。
一張臉,隨即暴露在了趙兮兒跟前。
那趙兮兒瞧見云喬的面容,瞬時暴怒。
抽著長鞭就往云喬臉上打,邊甩著鞭子邊罵道:“怪不得,原來是生了和明寧一樣的賤人皮相,我瞧見這張臉就惡心,非要抽爛了你面皮不成�!�
明寧,那個蕭璟心心念念多年,至今求而不得的舊情人。
她這張臉,生得像她,得了蕭璟的喜愛,也惹了旁人的忌憚厭惡。
好像這樣一張在她臉上長了二十載的臉皮,在遇見蕭璟后,不再屬于自己,而只屬于那個,他遙遠的愛人。
長鞭揚起,眼瞧著就要落在云喬臉上,嬤嬤嚇得都面色雪白,跪在地上一疊聲的求趙兮兒停手,卻因知曉皇后有意讓趙兮兒入主東宮,終究不敢觸怒未來的女主子,也不敢上前去護著云喬。
那一鞭子迎空而落,將云喬頭頂?shù)臉淠径即虻蒙⒙湓S多枝葉。
眼瞧著長鞭即將抽在臉上,云喬不得已,咬牙伸手去擋,徒手握住了那鞭子。
鞭子的力道打在掌心,震得云喬手臂都發(fā)麻。
比昔日打馬的韁繩馬鞭,還要讓人疼。
女娘嬌嫩的手,霎時血流如注。
云喬攥著那長鞭,昂首看向趙兮兒,緊咬著牙關(guān)忍疼,搖搖欲墜立在樹下。
這一鞭的力道,怕不僅僅是想要毀了她的臉,更是沖著要她性命來的。
云喬攥著淌血如注的手,咬牙警告那人道:“姑娘應(yīng)是高門貴女,該知草菅人命無故行兇是重罪。”
她試圖在長鞭恐嚇下自保。
可趙兮兒聞言卻不屑冷笑,嗤道:“人命?你不過是養(yǎng)在這處的外室,來日進門也是做妾,我日后卻是你的當家主奴,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你能如何!”
云喬握著長鞭的手僵硬慘白,說不出話來。
是啊,她能如何,她能怎樣,給蕭璟做妾也好,做外室也罷,攤上了不能容人的主母,她連自保都艱難。
云喬心中苦笑,說不出話來。
那趙兮兒氣勢洶洶的揚手就要將長鞭重新抽在云喬臉上。
鞭子劃破長空,眼瞧著就要落在云喬臉上。
突地一塊兒不知打哪來的石頭,砸到了趙兮兒腕上。
那一砸力道極大,將趙兮兒手腕震得麻木,也讓她本能的松開攥著鞭子的手。
長鞭落地,只是那鞭尾處,還是有幾分濺到云喬臉頰,留下一點鮮艷的血色。
“誰!竟敢暗算我!”趙兮兒怒聲罵道。
陳晉抱劍從暗處走了出來,抿唇低首道:
“在下奉主子命令負責云喬姑娘安危。
云喬姑娘只是一介弱女子,扛不住您一頓鞭子的,屆時真出了事,即便您身份尊貴不怕處罰,卻也傷了和主子的情分。
主子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可不喜歡跋扈刁蠻的女子。”
陳晉這番話,倒是暫且勸住了趙兮兒。
只是張揚跋扈的大小姐,哪肯輕易饒人。
打量著云喬的模樣,瞧著她那清冷的眉眼,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口中道:
“你在這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饒了你這回。”趙兮兒得意的說,話語里滿是羞辱。
云喬聞言更是臉色蒼白。
她咬著嘴唇,不肯跪。
“人生天地間,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我未曾給你那未婚夫婿做妾,你也不是我的主母,我為何要跪你?”
隱忍再三的屈辱,終于還是沒能徹底壓住。
她說這話時,唇角勾著冰冷的弧度,周身透著刺骨的寒氣。
那趙兮兒見自己眼里卑賤出身的云喬,此時竟有幾分比昔年明寧也不弱分毫的清冷傲氣。
新仇舊恨,一道涌上心頭。
怒道:“我是主你是奴,我要你跪,你就得跪,要你死你就得死!來人!給我打斷她的腿!”
這刁蠻跋扈的小姐,倒是和蕭璟一樣,不把人命當命。
或許他們這樣的權(quán)貴,早習慣了輕賤別人的生死。
眼前的趙兮兒如是,在揚州時候的蕭璟,亦如是。
云喬神色清泠泠,頰邊掛著道血痕。
趙兮兒帶的奴才本就立在跟前,一腳踢在了云喬膝蓋處。
那奴才是會功夫的,一腳便將云喬膝蓋骨踢得劇痛。
云喬腿膝生疼,不得已,微微彎曲。
她腿上有舊傷,這一踹,還真將她踹的彎了膝頭。
一旁的陳晉神色難看,抱著劍的手發(fā)緊。
云喬疼得額頭都是冷汗,雙膝被迫跪著,咬牙忍辱。
趙兮兒得意瞧著云喬被自己逼著不得不跪下的樣子,就好像是逼著自己多年前輸給的那個明寧郡主跪在了她跟前。
她得意的笑,湊近前去,用只有她和云喬兩個人聽得到的話音,低聲道:
“你這樣下賤身份的人,又是個嫁過人的婦人,不過就是個新鮮的玩意罷了,他就是因為你像了明寧幾分認錯了人才睡了你。
我瞧你方才聽我提及明寧時,神色半點沒有驚訝,想必也是早就知曉的。
怎么,明知是做人替身,竟還下賤的扒著他不成?
我若是你啊,但凡有半點臉皮,也做不出這樣明知人家不是真心喜歡我,還心甘情愿做旁人替身的事。
你自己不覺得你自己可憐下賤嗎?”
這趙兮兒方才的兩鞭子,甚至是命手下奴才踢斷她膝蓋骨頭的折磨,都不及此刻在云喬耳邊說的這番話,來得傷人萬分。
女人最懂女人,也最知道,如何字字句句刺得人鮮血淋漓。
云喬白著臉說不出話,牙齒卻都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