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鳥兒
夏日光影璨璨,桐木白墻下的她回首望去。
烈日當頭照在她臉上,更將她本就白凈的膚色,襯得亮眼。
只是今時今日的白凈,卻沒了往日在長安時的蒼白病弱。
馬車內(nèi)的蕭璟,只瞧了她正臉一瞬就放下了車簾子。
一來一回,隔得也不算太近,云喬卻沒瞧清楚那馬車里的人,究竟是誰。
可那道視線,委實熟悉。
強勢,洶涌,灼灼。
她下意識攥緊了女兒的手,蹙眉看著那輛馬車,和馬車外的護衛(wèi)。
會是他嗎?
如果真的是他,他來到這里,送回婆婆和孩子,是偶然還是碰巧?
如果真的是他來抓自己,既已知道自己在這里,又怎么會這樣輕易放過她嗎?
他或許會當場把她抓回去,或許會對她冷嘲熱諷,笑她自討苦吃,到最后還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卻不應當是這樣,知曉她是誰,在哪里,卻不肯出現(xiàn),輕易地放過她。
云喬心思幾經(jīng)轉(zhuǎn)圜,喉頭滾動,攥著女兒的手,滿是冷汗。
小丫頭蹙著眉頭,疑惑地問:“娘親,你怎么了?”
一旁的婆婆也擔憂地看向云喬。
云喬這才微微回神,壓下了方才驟然而起的驚惶恐懼。
不會的,不會是他。
他不會這樣守男女大防的規(guī)矩,也不會知曉她的下落卻放過了他,肯定不會是他。
云喬心下一再安慰自己,強逼的自己笑了笑,同女兒和婆婆道:“沒事……應該是我想多了,咱們快些回家去吧�!�
她強自鎮(zhèn)定,實則連腿彎都有些抖,扶著婆婆,牽著女兒,進了家門后,當即就闔上了房門。
鎖上門栓時,手都是顫的。
即便心里一再安慰自己,門外馬車里的人不是蕭璟。
可是一想到,蕭璟有可能找到自己,云喬便驚惶難安。
她手握在門栓上,閉了閉眸,已經(jīng)快要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手都不自覺顫抖的時候了。
小丫頭年歲小,只覺得奇怪,一個勁地望著母親。
婆婆倒是在旁意識到了不對,疑惑地追問了句:“喬喬,究竟是怎么了?”
有些話,云喬肯定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說,聞言便只是強逼著自己和緩了臉色,揉了揉小丫頭腦袋,哄道:
“囡囡,你去房中睡一覺,小孩家家,不睡午覺要長不高了,快些去睡會兒。”
小丫頭倒也聽話,加之折騰了大半日,本也有些困倦,聞言揉著眼睛就往臥房里走,自個爬上了床榻睡下。
云喬扶著婆婆坐在樹蔭下,低聲問:“婆婆,那位送您來的公子,是什么人?”
“是個貴公子,不過卻是病秧子,我瞧著,跟沒幾年活頭似的,身邊下人懸著心伺候,出行還帶了郎中隨侍左右�!�
“病秧子……”那應當不是蕭璟。
他身體康健,前些時日還在西北出征,怎會是久病之人。
云喬稍稍放下心來,垂首倒了兩杯茶水,捏著杯盞沉眸良久后,才抬眼看向婆婆。
“婆婆,抱歉,我……我……我從前瞞了您好些事,這事委實難以啟齒,我也覺得不會再與從前有半分糾葛,便沒同您提過,今日……今日,我思來想去,還是想告訴您。
我本是揚州云家的小姐,嫁了昔日揚州知府沈家。
沈硯,便是沈家的公子。
一年前,沈家出事,我曾被一個京中高官帶走……
后來,是陳晉幫我逃了出來。那高官并非善類,手段狠辣,我怕他找到我后,會……會對婆婆你不利。
待婆婆養(yǎng)好傷后,我便送您回老宅去,以免您牽扯進我的事情中來,再害了您……”
云喬本就愧對陳晉,若是讓陳晉的親人因自己出事,她只怕終生良心難安。
尤其,想起昔日沈家滿門的下場,云喬更是害怕。
婆婆聽罷面色倒沒多大變化,拍了下云喬的手背,笑道:
“喬喬,你這說的是什么話。阿晉一去沒個影,婆婆我養(yǎng)著小丫頭才覺日子有個盼頭。我一把年紀了,有什么好怕的。
京中的高官,天高皇帝遠的,他還能找到江南地界不成?
何況,既是高官,身邊必定不缺女人,說不準早就忘了你這茬事。
你啊,就別杞人憂天了,先好生地過好現(xiàn)在的安生日子�!�
這婆婆倒是個樂天性子,并不像云喬這般敏感多思,只覺日子過一天是一天。
云喬勉強笑了下。
婆婆連拍了她幾下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快些扶婆婆回房歇息,你自個兒也休息休息,這剛搬完了家,哪有立刻就想著換地方的……”
閑話絮語聲陣陣入耳,勉強壓下了云喬的恐慌。
她看了下婆婆的腿,也知曉眼下若要送走嬤嬤帶著女兒再逃得遠些實在是不切實際。
只得先住了口。
云喬眉心縈滿愁緒,扶著婆婆在臥房內(nèi)歇下,才滿心憂慮地走回自己房中。
女兒早已熟睡,她緩步近前,和衣上了床榻,把女兒抱在懷中,垂首親了親女兒發(fā)間。
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女兒留在身邊。
云喬抱著女兒的手微顫,許久后,有滴淚無聲無息落在了女兒發(fā)絲里。
院門外巷子里,此刻馬車仍停在街巷中。
趙琦納悶地問:“殿下,方才那女子,不就是云喬姑娘嗎?您怎么卻讓人好端端的帶著女兒回去了?找了這么久,費了這么多心思,何不干脆給人扣下?”
蕭璟手里還握著那杯盞,側(cè)眸看向馬車外的小橋流水。
話音寡淡,反問趙琦道:
“你養(yǎng)過鳥嗎?那種,你從山野里抓來,囚在精貴的籠子里,好吃好喝,金尊玉貴精細照料,她卻一次次拼命往外逃的鳥,養(yǎng)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