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別殺我
云家大郎被他這副煞神模樣嚇得面色慘白,畏懼至極。
驚惶求饒道:“別……別殺我!求你了二郎,別殺我!”
宋玄光冷眼看他生得肖似養(yǎng)父的面容卻這副窩囊樣子,不自覺想起死在自己手中的云培峰。
“你和你那個爹,除卻容貌外,當(dāng)真是半點不像�!�
云培峰被他活活勒死,也半句未曾求饒,只拉著阿娘的衣袖,到死都不肯松。
他這兒子,模樣生得像他,性子卻是與他并不相同,手段心機,更是遠(yuǎn)不如他。
云培峰手段狠辣,能在江南商界立住腳跟多年,自是有些本事在的。
宋玄光長在他膝下,從小跟著他不知干了多少骯臟事,耳濡目染,又得他處處嚴(yán)苛的教導(dǎo),自是學(xué)了他的手段的。
這張肖似喬昀的好相貌之下,詭譎的手段,卻無半分喬昀的磊落,反倒更像云培峰的陰狠。
若單論行事作風(fēng),他比云培峰的親兒子,還像他。
那些年里,云培峰舍不得親子遭罪,眼見兒子廢了,非但不舍教訓(xùn)規(guī)勸,反倒處處縱容,只盼望著,把宋玄光這個養(yǎng)子養(yǎng)成,日后扶持家業(yè),為他的親子當(dāng)牛做馬鞍前馬后。
宋玄光受他多年教導(dǎo),心機手段比他也不差分毫。
云培峰日漸老邁,唯恐日后壓制不住他,竟動了給他喂蠱毒操控于他的心思。
被娘親發(fā)現(xiàn)后,娘親讓他立刻走。
宋玄光不明就里,當(dāng)日逃離后左思右想,心懷疑慮去而復(fù)返,撞見了云培峰對娘親動手。
他喝醉了,掐著阿娘的脖子,逼阿娘伺候他,嘴里句句罵著羞辱的話語。
其實那不是宋玄光第一次瞧見這場景了。
他小時候,也見過一次。
只是那時他太小了,上前去想護(hù)著阿娘,卻險些被云培峰一腳踹死。
后來他問阿娘,爹爹為何對阿娘動手。
阿娘神情麻木的說,他只是喝醉了。
爹爹跪在阿娘床邊,賭咒發(fā)誓再也不沾酒水。
阿娘目光空洞,只是說知道了。
后來那些年,云培峰果真滴酒不沾。
以至于,宋玄光有時會覺得,幼年時的那場景,是他做夢所見。
直到那一日他離家后去而復(fù)返,撞見又一次沾酒的云培峰。
滿室酒水氣味嗆筆,摔裂的琴斷了的弦,砸碎的酒壇子,一地狼藉。
云培峰像一條瘋狗一樣辱罵他的夫人,卻也像狗離不得主人一般咬著她衣裳。
宋玄光潛進(jìn)內(nèi)室,在暗處看著云培峰掐著娘親脖頸的手。
和面色蒼白,連掙扎都不掙扎的阿娘。
鬼使神差的撿起一旁被云培峰摔斷的琴弦,
在他背后,活活勒死了他。
舊事在心頭翻涌,宋玄光閉了閉眸,壓下眼底血色。
再抬眼時,目光極冷。
寒聲同被他踩在腳下的人道:
“大哥,畢竟一母同胞,若非萬不得已,我不會殺你。
你攜家?guī)Э谶h(yuǎn)遠(yuǎn)離開罷,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阿娘和小妹跟前,我自然不會對你如何。
可你若是再敢如此前一般,逼迫阿娘與小妹,我手中彎刀,可不認(rèn)血親!”
他身上彎刀寒光锃亮,云家大郎連連點頭,再三應(yīng)下保證。
宋玄光這才移開鞋靴,抱著母親離開此地,往京城一處客棧去。
客棧內(nèi),宋玄光守在母親床榻邊。
托小二煎了服安神湯,伺候母親喝藥。
昏迷中的宋宛娘被喂進(jìn)湯藥,緊蹙的眉心稍稍平緩。
好半晌后,終于睜開眼簾。
宋玄光一見母親醒了,忙上前去扶她,抽出棉枕墊在她后背,扶她坐在榻上。
“母親可算是醒了。我已將您從云家?guī)ё�,也和大哥說清楚了,往后云家的人和事,都不會再惹您煩心,您就安心在兒子身邊,兒子必定好生孝養(yǎng)�!彼甭暤�。
宋宛娘掩唇咳了聲,目光空的很,瞧不出半分喜色。
“早就該死的人,在哪又有什么區(qū)別呢,盡早去黃泉,說不準(zhǔn),還能再瞧一眼你妹妹�!�
宋玄光聞言忙開口解釋:“妹妹好端端的,阿娘胡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呢,您會長命百歲余生無憂的活著�!�
宋宛娘聞言當(dāng)即抬首,拉著他衣袖,急切的問:“你說什么?喬喬好端端的?她沒死?”
“是呢是呢,好端端的活著,沒死,沒死!兒子剛剛見過她。不僅她沒死,小丫頭也活的好好的,我去云家前,聽殿下身邊人說,那小丫頭和云喬如今都很是受寵,阿娘就別擔(dān)心了�!彼涡庖痪渚浣忉屩�。
榻上面色蒼白的老婦人,卻仍不敢相信。
“此話當(dāng)真?”她顫著聲音問。
宋玄光連連點頭,保證道:“兒子不會騙母親的,若是娘不信,兒子想法子,讓妹妹見你一面可好?”
宋宛娘掩面點頭,嗓音哽咽道:“好……活著就好,活著就好,若是……若是你妹妹不愿意見我,你莫要勉強她,只想法子,讓阿娘遠(yuǎn)遠(yuǎn)見她一面就好�!�
邊說,便淚如雨下。
好半晌,才停住眼淚。
宋玄光伺候母親喝完藥,將人安頓在客棧,自己則去市坊尋牙婆子買伺候的丫鬟,又尋訪購置宅邸。
妹妹人在京城,是東宮太子的人,如無意外,當(dāng)是要入東宮的,他自然也得帶著母親久居京城,為一家人的以后打算。
……
東宮之內(nèi),殿中書案旁,蕭璟手拿著封書信,聽著跟去云家的人手稟告方才在云家的情形。
他撂下書信,眼里多了些興味。
撫著手中扳指幽幽道:“原是如此,這云二,倒是個可造之材。安排人好生的查查他在揚州云家和離開江南后的事�!�
……
西北,邊塞。
杜將軍府上,身著男裝的杜成若,失手摔了茶盞。
“你說什么?宋玄光去了京城?他是云喬兄長?殿下還有意為他在京城軍中謀職?”
下頭候著的親信點頭一一應(yīng)下:
“正是,且那宋玄光機敏狡詐,又得主子您數(shù)年教導(dǎo),還是云姑娘的娘家兄長,怕是一入軍中,便能得重用。
主子,你忘了他逃走時說了什么不成,他知主子您騙了他利用他,定會報復(fù)于您。
咱們得想個法子,可不能坐以待斃。
他那人睚眥必報,若真飛黃騰達(dá)……”
杜成若面色也難看,手壓著桌案,閉眸低語道:“是啊,他那人睚眥必報,定要報復(fù)于我�!�
半晌后,心煩意亂的拍了桌案一掌。
“罷了,他人在京城,殿下若有心扶持他,我焉能攔下他飛黃騰達(dá),你告訴爹,把府上小郎君藏好了,讓親信的人遠(yuǎn)遠(yuǎn)的送回老家,尋個靠得住的族人教養(yǎng)�!�
杜成若,自少時起便心儀教導(dǎo)她和蕭璟的師父喬昀。
喬昀早已成婚生育,她那些少女年歲的迤邐情思,是半點見不得光的,也沒打算讓其見光。
后來喬昀死了,她一心撲在戰(zhàn)事疆場上。
滿心滿眼都是不能辜負(fù)師長教導(dǎo)栽培厚望期許。
杜家無子,她父親一心想要她生個孩子留后,也不希望她一個女娘到死都在疆場上拼殺。
總逼她脫去戎裝換紅裝,嫁人生子,安穩(wěn)余生。
杜成若自是不肯,被父親逼得煩不勝煩,便打算借養(yǎng)傷的當(dāng)口,尋個郎君悄悄生個孩子,堵了父親的嘴。
原是找的個溫柔膽怯的嬌弱少年,好轄制,也答應(yīng)了拿錢辦事。
卻陰差陽錯,遇到了宋玄光。
那宋玄光,太像她師父了。
風(fēng)吹花影動,似是故人來。
她借他圓少女年歲的夢,做他師父,教他彎刀兵法,授他武藝謀略。
為他取名玄光。
玄光,是喬昀生前佩劍的名字。
她自問待他極好,除卻騙了他對他有情之事外,可是半點未虧待他。
怎料那宋玄光半點不念她好,知她借他這張臉追憶故人后,竟砸了師父靈堂。
杜成若大怒,命人將他打成重傷,只剩一口氣,捆在靈堂,給她師父賠罪。
那宋玄光當(dāng)日真是恨透了她,目光似狼崽子一般要將她扒皮脫骨。
后來他逃了,從此杳無音信。
數(shù)月后,杜成若誕下一子,正是如今杜家養(yǎng)著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