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你一馬
云卿落隨手打發(fā)了內(nèi)監(jiān),草草梳洗一番,對著銅鏡再三檢查確定沒露出異樣,這才放下來薄紗帷帳和衣躺下。
疲累卻毫無睡意,腦海思緒繁雜:陛下為什么不準自己娶湘禾?還發(fā)那么大火?總不能是陛下后宮空虛,便看不慣自己的佳人相伴?
可自己已經(jīng)到了適婚年紀,若不搶先定下婚事,只怕明日尚公主的懿旨就要傳到府里去了。又想起嘉敏公主私下給自己寫的信件,云卿落只覺頭痛欲裂。
自己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嬌娘,若是被人戳破身份,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也不知到時陛下看在自己多年伴駕的情分上,能不能放自己一條活路?
云卿落望著頭上的雕花床柱嘆了口氣,女扮男裝非自己本意,入宮伴讀更是陰差陽錯。
本以為大局已定,再過些時日找個好時機便可功成身退,自此游歷天下,肆意快活。
可陛下的性情卻愈發(fā)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看來辭官隱退的計劃要盡快了,免得生出變故。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冷梅清香,云卿落只覺眼皮越來越重,困意乏意齊齊涌了上來,呼吸逐漸平緩悠長。
嘉景帝早就屏退下人,立于屋檐下,月影西斜,朦朧的月色籠罩著他的眉眼,神色間盡是陰郁復(fù)雜,最終無聲無息地推開房門,走入內(nèi)室。
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撩開輕柔的紗幔,緩緩坐在床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沉沉入睡的容顏。
墨軒臨一直都知道云卿落生得極美。朦朧清淺的月色下,細膩瓷白的肌膚散發(fā)著瑩潤的光澤,眉目如畫,鴉羽似的長睫,挺秀的鼻峰,唇色水潤殷紅。
嘉景帝忍不住探出手,撫上了柔嫩的臉頰,內(nèi)心陷入了痛苦的焦灼。
明明已是九五之尊,卻依舊不能隨心所欲,只能每日煎熬著,遠遠地觀望著。與卿落相識十載,是戰(zhàn)友,是兄弟,是知己,更是……
沒人比他更清楚,眼前人是何等的驚艷才絕,他是天賜良臣,生來就應(yīng)該站在朝堂之上發(fā)光發(fā)熱,受萬民敬仰,不該被自己囚困,背負千古罵名,佞臣之污名。
明明已經(jīng)決定,絕不踏雷池半步,守住君臣情誼,做一輩子的明君良臣。
可是聽聞眼前人出入青樓那一刻,想到他終將為人夫,為人父,憤懣氣恨幾乎將自己胸腔撐破。
歷朝歷代有哪個皇帝當?shù)孟褡约哼@般窩囊,滿腔愛意藏藏掖掖,生怕唐突嚇到他。
可他倒好,竟敢當著自己的面說要娶妻!墨軒臨在這一刻徹底破防了。
去他的盛世明君!
去他的忠臣良將!
細細描繪著云卿落精致的輪廓,把玩著他那瑩白素手,與他十指緊握,另一手逐漸下滑,探向了他的腰封。
云卿落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得無知無覺。嘉景帝目光貪婪地定格在水潤豐滿的紅唇上,閉上眼顫顫巍巍俯身向前,逐漸貼近。
“五哥!”
一聲低語,猛地喚回了嘉景帝的神志,自從登基后,卿落恪守君臣之道,再也不肯叫自己的名字,也不肯喚自己一聲“五哥”,沒想到竟在此刻聽到,一時百感交集。
緩緩坐直了身子,眼底滿是愛戀欲望,痛苦糾結(jié),最終恢復(fù)了往日冷然模樣。
伸出手撥開他額間碎發(fā),撫摸著他的眉心。他睡得不太安穩(wěn),眉頭微蹙還在不�;靵y低語。
“五哥!別怕!
軒臨,別去,危險!”
墨軒臨頓了頓,接著安撫地拍了拍云卿落的后背,明知他聽不見,依舊哄孩子似的,“乖,我在呢,我哪都不去,睡吧�!�
似乎得到了安撫,云卿落逐漸舒展眉目,再次沉沉睡去。
渾然不知這兩聲低語喚回了嘉景帝墨軒臨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和良知。
良久,嘉景帝沉沉嘆了一口氣,里衣被冷汗浸濕,神色也變得清明。
手指在他白嫩的臉頰上摩挲,“罷了,念在這聲五哥的份上。”
說罷用被子將他牢牢蓋住,大步離開內(nèi)室,并吩咐道,“把安神香滅了,好好伺候著�!�
“諾。”江德福盯著自己的鼻尖,對云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再次有了新的認知。
渾然不知逃過一劫的云卿落依舊沉浸在夢鄉(xiāng)。夢中世界光怪陸離,兒時好友也越走越遠,死去的母親面孔猙獰,伸著手想要掐死自己,就連嘉景帝也變成一匹猛獸,咆哮著,沖自己張開血盆大口。
云卿落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一旁守著的小太監(jiān)聽到動靜,隔著帷幔說道:“大人,你醒了,奴才伺候大人梳洗,陛下還等著大人一起用早膳呢�!�
云卿落嘆了口氣,這提心吊膽的日子真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議事廳外
江德福端著新沏好的茶盤,正巧看見云卿落在門外磨磨蹭蹭。
驚得他“誒唷”一聲,出言提醒,“云大人,怎么還不進去?”
書案上沙沙的書寫聲停住。
門內(nèi)響起墨軒臨沙啞的嗓音,“還不滾進來,等著朕去請你嗎?”
云卿落連忙踏過門檻,上前跪拜,“參見陛下�!�
墨軒臨嗤笑一聲,大步上前將他拉起,“行啦,表面功夫倒是裝得像,沒準心里還在罵朕呢。”
云卿落略略有些尷尬的抬頭,“臣不敢,陛下今日心情很好?不生臣的氣了?”
墨軒臨細細打量眼前人,眼底烏青已經(jīng)散了,只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想著這些日子奔波勞碌,難免心疼。
“朕要是日日同你置氣,早就去見先帝了,先用膳吧。”
江德福見著君臣相處和諧,眼底帶笑,送上茶水,四周侍從魚貫而入,將膳食擺在了靠近窗邊的雕花蟠龍沉香木桌上。
墨軒臨親昵地拉著云卿落的手腕入座,“發(fā)什么愣,太久未在宮中留宿留膳,生分了?都是你愛吃的,嘗嘗看。”
自陛下榮登九五之后,兩人恪守君臣禮儀,已許久不曾這般親近,一時間竟有些不太適應(yīng),云卿落抽回自己的手腕,“謝陛下�!�
嘉景帝無視他的僵硬,自然拾起象牙箸為他夾了一塊水晶糍糕,“從前伴讀時你總是隨身帶著糕點,起初我還以為你是貪嘴,后來才知道你是特意給我?guī)У摹?br />
如今御廚天天換著花樣做,可我總覺得遠遠不及當年你帶來的糕點。當時我總在想,我的卿落這么好,可要小心看牢了,不要讓人騙了去。
你那時也說過下半輩子全靠我了,如今我貴為天子,怎么還沒見你來靠靠�!�
云卿落也愣了愣,想起過往:嘉景帝本是先皇和貴妃所生,從小錦衣玉食,受盡榮寵,可一夜之間母族獲罪,貴妃病死,遭了先皇的厭棄。
年僅十歲的五皇子一夜間失去所有,有時竟連溫飽都成了問題。自己便隨身帶著許多糕點,每日投喂。
也想起兒時戲言,兩人相視一笑,“陛下,怎么突然想起從前了。”
墨軒臨故作傷感脆弱的模樣,“自我登基后,你便再沒叫過我的名字,也不肯再喚我一聲‘五哥’,看樣子是忘記了咱倆的情誼,真的打算疏遠我了�!�
云卿落連連辯駁,“不是這樣的,只是……”
墨軒臨太了解眼前的少年郎,看似冷漠疏離不好親近,內(nèi)心卻善良熱忱,柔軟得不可思議。
既然已經(jīng)想好要將人永遠的留在身邊,自然是攻心為上,“那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名字可好?”
“陛下,這于理不合�!�
云卿落十分為難,總覺得今日的陛下比昨日的更可怕了。
“那便私下時喚朕名字。”墨軒臨一錘定音,目光灼灼的滿含期待。
云卿落最終還是敗在了他的目光下,無奈道:“五哥,早膳都要涼了�!�
許是太久沒有這般稱呼陛下,云卿落還有些不太習(xí)慣,可墨軒臨卻歡喜極了,“嗯,無礙,讓人再上一份就好�!�
云卿落嘆了口氣,將糍糕塞進嘴里,“不可浪費,快用膳吧,之前去江南道巡查的案子還有許多疑點,需要五哥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