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寒夜破廟劫
霜降的寒風卷著枯葉掠過槐花村,秀蘭裹著補丁摞補丁的藍布衫,蹲在村口下啃著硬饃。
這個從小就癡癡傻傻的姑娘,平日里靠村民施舍度日,總愛坐在村口傻笑,見人就比劃著要分享手里的吃食,卻不知厄運正悄然降臨。
五年前跟著討飯老嫗來到村子,老嫗故去后,她便成了村里的
編外人員。
村民們施舍剩飯時總帶著嫌棄,孩子們更是遠遠見她就跑,唯有山里的破廟里,藏著她撿來的麥穗,也藏著她無人訴說的孤獨。
那是個暴雨傾盆的夜晚,閃電如銀蛇劃破漆黑的天幕。
秀蘭和往常一樣,跑去破廟里躲雨。
可如果她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定然在村口淋一夜的雨。
秀蘭抱著撿來的半塊硬饃往破廟跑,裙擺被泥水污染得看不出顏色。
閃電劈開夜幕的瞬間,她沒注意到身后那個尾隨的身影。
村長兒子李強攥著酒葫蘆,通紅的眼睛盯著前方秀蘭晃動的發(fā)辮。
上個月他在河邊撞見秀蘭洗澡,從沒發(fā)現(xiàn),這個村子里的野女人,皮膚竟然那么白,長的竟然那么漂亮。
那白花花的身體成了他心尖的刺,揮之不去。
破廟的木門
吱呀
作響,秀蘭剛跨過門檻,后頸就被猛地掐住。
她驚恐地抬頭,只見李強扯掉腰間的布帶,醉醺醺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讓老子瞧瞧...
李強獸性大發(fā),臟話混著酒氣。
秀蘭拼命掙扎,指甲在對方手背上抓出五道血痕,卻換來更狠的巴掌。
她的頭撞在石墻上,眼前直冒金星,聽見自己的衣襟
嘶啦
裂開,涼颼颼的雨水灌進領口。
秀蘭的哭喊聲被雷聲淹沒,她被按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后背硌著碎石,泥土混著雨水灌進嘴里,窒息般的絕望籠罩著她。
暴行結(jié)束后,李強喘著粗氣,看著癱在地上的秀蘭,心中涌起一陣恐慌。
秀蘭死了,尸體都涼了。
后腦勺一攤的血。
李強看著秀蘭的尸體,慌了神。
他環(huán)顧四周,趁著夜色將秀蘭的尸體扛到村里的水井邊,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將她推進井里。
只聽
撲通
一聲,水花濺起,又很快恢復平靜。
李強顫抖著雙手,匆忙用幾塊石頭蓋住井口,這才慌張地跑回家。
留下破廟里凌亂的痕跡,還有那口深不見底的井,藏著一個無辜生命的冤屈與不甘。
2
父子共謀
李強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fā)抖,眼神中滿是恐懼與慌亂。
李福生看著兒子沾滿血漬的衣裳和手背上的抓痕,心里也慌了。
追問之下,當李強支支吾吾說出事情經(jīng)過后,李福生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他在屋里來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作孽啊,作孽!
可事已至此,為了保住兒子,保住自家的名聲和地位,他必須想辦法掩蓋這一切。
天還沒亮,李福生就頂著寒風,連夜趕到縣城,求見那位遠近聞名的風水師陳半仙。
陳半仙瞇著眼,聽李福生斷斷續(xù)續(xù)說完事情的大概,又掐指算了算,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此女含冤而死,怨氣沖天,若不妥善處理,必成大禍。
李福生急忙拉住陳半仙的衣袖,聲音都變了調(diào):大師,求您救救我們村子,救救我兒子!
李福生沒有猶豫,拿出了準好的十萬塊錢。
陳半仙立刻帶著羅盤,跟著李福生來到破廟。
李福生也召集村里的老人聚集在破廟。
看著井里秀蘭的尸體,村里的老人都議論紛紛。
這傻女人不傻,在破廟住了快五年了,怎么突然就掉井里淹死了村子里的老人疑惑。
可陳半仙繞著破廟轉(zhuǎn)了三圈,羅盤指針瘋狂地旋轉(zhuǎn),最后猛地指向井底,發(fā)出
嗡嗡
的震動聲。
陳半仙臉色煞白,說道:誰給你們搬的新廟
凡是廟宇,都供著神靈,你們村子昔日求神福澤,香火供養(yǎng),神靈庇佑。
既然擇了新廟,舊廟的神為何不一起請去新廟
你們村子有大麻煩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只是開始,要再不把舊廟的神送走,恐怕你們村子再無寧日。
村長急忙問道:那半仙,該怎么送神
村子里的老人也驚了,看著破廟,頓時覺得滲人,請求道:還請陳半仙給我們村子消災解難。
這破廟是村子里的老廟,前些年村子里日子過的好了,就用磚瓦蓋了新廟,還專門塑了金身。
不成想,竟成了禍事。
先封井吧!
陳半仙不敢耽誤,廟里無神,井中的怨氣已成煞,必須徹底解決,免得出來找麻煩。
必須用七塊刻有鎮(zhèn)邪符文的青石板封住井口,壓住冤魂。再移栽一棵百年老槐樹到井邊,借槐樹的陰氣困住煞氣,方能保村子太平。
李福生和村子里的老人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召集村里的青壯年,按照陳半仙的吩咐行事。
搬運青石板時,每一塊都沉重無比,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攔。
當?shù)谄邏K青石板落下時,井中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眾人嚇得臉色蒼白,手中的工具都掉在了地上。
李福生強作鎮(zhèn)定,呵斥道:都別怕,按大師說的做!
移栽老槐樹更是困難重重。
老槐樹生長在村外的墳地里,樹干粗壯,根系發(fā)達。
村民們拿著鐵鍬、斧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挖起。
往回搬運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砸在眾人身上。
老槐樹的枝葉在風中瘋狂擺動,發(fā)出
嗚嗚
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泣。
李福生心里直發(fā)毛,但還是咬著牙,指揮眾人將老槐樹栽到井邊。
看著一切終于完成,李福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卻依然忐忑不安。
他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不過是掩耳盜鈴,可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夜晚,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耳邊總是響起秀蘭臨死前的慘叫,眼前不斷浮現(xiàn)出井口那朵綻開的并蒂蓮繡線,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罪惡。
3
井邊禁忌
自從這件事后,村子里漸漸有了異樣的傳言。
有人說半夜路過井邊,聽見里面?zhèn)鱽砼说目蘼暎?br />
也有人說在老槐樹下看到過一個模糊的身影,穿著破破爛爛的藍布衫。
起初,村民們只是私下里議論,后來越傳越邪乎,大家都對那口井和老槐樹敬而遠之。
孩子們不再敢在井臺附近玩耍,大人們路過時也都加快腳步,不敢多停留一秒。
原本清澈的井水變得渾濁不堪,水面上漂浮著一層綠色的水藻,還散發(fā)著陣陣惡臭。
井邊的老槐樹仿佛也被邪氣侵蝕,樹葉枯黃,枝條干枯,時不時有枯枝掉落,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
啪嗒
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村民們聚在一起時,總會忍不住討論秀蘭。
那瘋丫頭平日里看著挺可憐的,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也是可憐的女娃,是我們村子害了她啊,當初搬廟的時候,怎么就沒把廟里的神一起請去新廟!
我聽說啊,那天晚上,村里有奇怪的動靜,像是有人在哭。
各種猜測和傳言不脛而走,讓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片陰森恐怖的氛圍中。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村民們慢慢不再提起秀蘭,但那口被封住的井和老槐樹,卻成了村里的禁忌之地,仿佛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定時炸彈,讓人不寒而栗。
4
烈火焚身
五年后,立秋后的第七夜,月光被烏云撕成碎片。
張老三醉醺醺地晃出村長家里,酒瓶里的酒還在手里晃晃作響。
他哼著跑調(diào)的葷曲,歪歪斜斜地找地方撒尿,鞋底踩著碎石子發(fā)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響,驚得墻角的老鼠
嗖
地竄進草垛。
張老三鬼使神差的摸索著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撒著尿。
酒喝多了,煙沒有叼緊,煙頭掉在了草垛上。
嗤啦
一聲,張老三還沒有尿完,草垛子著了,火焰如毒蛇吐信,轟
地躥起丈高,瞬間將他裹進火舌之中。
他的慘叫聲撕裂夜空,酒瓶從手中飛出,在火海中炸開,酒精讓火勢愈發(fā)兇猛。
村子被火光照亮,村民大喊著來到草垛附近。
只見熊熊大火中,張老三像個燃燒的陀螺,在火里瘋狂打滾。
頭發(fā)已經(jīng)化作灰燼,皮膚被燒得滋滋冒油,衣服成了片片焦炭,緊緊黏在血肉模糊的軀體上。
張老三試圖爬向火里,卻被熱浪掀翻,指甲深深摳進滾燙的土地,在地上劃出五道焦黑的血痕。
快救火!快!
李福生舉著水桶大喊,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可火勢太大,水桶里的水潑上去就化作白煙。
張老三的哀嚎聲越來越弱,漸漸變成令人牙酸的
滋滋
聲,最后只剩下皮肉燒焦的惡臭彌漫在空氣中。
等大火終于熄滅,地上只剩一具蜷縮的焦尸,四肢扭曲得如同麻花,眼眶里的眼珠子早已爆裂,只剩兩個漆黑的空洞,直勾勾地望著夜空。
女人們嚇得尖叫著捂住眼睛,男人們臉色煞白,雙腿發(fā)軟。
王大嬸癱坐在地,嘴里不停念叨:作孽啊,這死得也太慘了……
有大膽的村民湊近查看,發(fā)現(xiàn)焦尸的手指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仿佛在臨死前抓住了什么東西。
而那具焦尸身下,赫然壓著半塊發(fā)霉的饅頭。
李福生看到那個饅頭,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五年間,每到霜降那天,他都會偷偷一個人去破廟井邊,給秀蘭燒紙。
那地方現(xiàn)在連野獸都絕跡了。
而現(xiàn)在張老三身子底下壓著的發(fā)霉饅頭,是他給燒紙時候帶的祭品。
哎,張家媳婦,準備喪事吧!
按照習俗,橫死不進家門,三天后下葬,全村人都必須要來。
李福生壯著膽子第一個上去,用腳步不經(jīng)意的輕輕一踩被大火燒的饅頭,一踩就碎,饅頭被碾入了灰燼,沒人注意。
5
麥田亡魂
處暑的日頭毒辣辣地懸在頭頂,曬得人皮膚發(fā)疼。
趙老四開著滿載麥子的農(nóng)用車,哼著小曲行駛在西坡那條走了三十年的老路上。
車輪碾過碎石,揚起陣陣黃塵,車斗里的麥子隨著顛簸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為他伴奏。
這條路,他從背著麥子到趕著驢車拉麥子,又從手扶車拉麥子到現(xiàn)在的拖拉機拉麥子,輕車熟路,路上有多少顆石子他都一清二楚。
可就在車子拐過一個彎道時,車輪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咬住,猛地打滑。
趙老四臉色驟變,雙手緊攥方向盤,拼命想要控制住車子。
吱
——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農(nóng)用車卻不受控制地朝著陡峭的溝底沖去。
趙老四瞪大雙眼,驚恐地大喊:不
——
車子翻滾著,車斗里的麥子如瀑布般傾瀉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金黃的弧線。
趙老四在車里被撞得頭破血流,額頭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感覺肋骨像是被撞斷了,每呼吸一下都鉆心地疼,可求生的本能讓他繼續(xù)掙扎著想要爬出去。
他被兩條腿車頭壓住了,動彈不了。
吞著口水,那不是口水,是他的血。
手還能動,趙老四想要打電話求救,家里人還在田地里拔麥子,他一個人拉著一車麥子回家卸完還要再拉一趟。
電話就在他眼前,伸手一米遠的地方。
可他夠不著。
趙老四用力的伸手,掙扎著身子,下半身傳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骨頭在咔嚓的作響。
可他還是夠不著手機。
救命啊,有人嗎,來人啊。
趙老四大喊,希望這個時候有人出現(xiàn)。
他有感覺,上半身只是撞在地上,傷的不重,兩條腿被車壓在地上,要是有人能來,頂多落個殘疾。
可是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趙老四拼盡所有力氣的伸手,想要找東西把手機撥到自己近前。
可沒有東西,全是鐵疙瘩,唯一能抓到的,只有一根根成熟的麥子,一捆他拽不動,幾根一碰就斷。
可他的血還在流,止不住的。
趙老四拿不到手機,只能拼命的捂住大腿,可大腿血肉模糊的都能看到自己的骨頭了。
一點一點的他只能看著自己的血不斷的往外流。
漸漸的,意識也模糊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
趙老四的媳婦在麥田里實在是等不到趙老四開車回來。
眼看著太陽要下山了。
趙老四媳婦只能給李福生打電話。
李福生又打電話給劉二柱,讓劉二柱去土場上看看,趙老四在干什么。
劉二柱二話不說就跑去土場,沒有見到趙老四,也沒有趙老四的拖拉機,更沒有趙老四卸下來的麥子。
劉二柱當即給李福生回了個電話。
村長,啥情況,老四沒有在場上,也沒有老四卸的麥子。
李福生心猛然顫抖了一下,沒事的回道:行,我給趙家媳婦回個電話。
可掛斷電話,李福生立刻出門,連外套都沒有穿,騎上摩托便往趙家麥田方向趕。
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按趙家媳婦所說,趙老四從田里出發(fā)已經(jīng)快四個小時,就算是驢車也能打一個來回。
二十幾分鐘,李福生倒吸一口涼氣,看著翻倒在溝里的拖拉機,心底駭然。
溝不深,落差四五米。
坡不陡,只是繞著山轉(zhuǎn)彎。
趙老四!
李福生大喊一聲,就急忙下了摩托車沖了下去。
目光駭然的盯著已經(jīng)粘稠的滿地的血和面目猙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趙老四。
就在趙老四頭的前邊,手機的鈴聲還在響著,是趙家媳婦打來的電話。
可就這段距離,有非常多非常明的擁有刨的抓痕。
他,真的看到了趙老四在被車壓住身子,掙扎著夠手機卻夠不著的場景。
趙老四!
李福生又喊了一聲。
咕嚕!
李福生的手顫抖了一下,嘴皮子一下子干癟了起來。
就在他拿趙老四手機接電話的時候,他看到趙老四手里,死死的攥著一把麥穗。
有一粒粒的麥粒撒在趙老四的手下邊,落在黃土上面。
五年前,趙半仙拆破廟的時候,打碎了一個破陶罐子,罐子里面裝的滿滿的一罐子麥子。
聽熟悉的人說,那是秀蘭在村里人收了麥子之后,在地里面撿著存起來的。
趙家媳婦,你快來吧,老四出車禍了,在西坡這里翻車了,連人帶車翻進溝里了。
李福生兩手顫抖的撿起趙老四的手機,接通了趙家媳婦的電話。
6
山洪索命
白露清晨,天空還泛著魚肚白,劉二柱扛著鋤頭往上溝去。
山間彌漫著薄霧,草葉上掛滿晶瑩的露珠,踩上去發(fā)出
沙沙
的聲響。
他想著趁麥子剛收,給自家地修修地埂,順帶把渠頭挖開。
秋天下雨澆山水,等聽到山水來從家里趕來肯定是來不及的,必須提前挖開渠頭等山水下來漫灌。
今年的收成不錯,雨水也多,劉二柱干的起勁。
要是今年能下一場暴雨,地里灌滿山水,明年又是一個好收成。
可劉二柱沒注意到遠處的天空漸漸聚攏起鉛灰色的云層,仿佛一塊巨大的黑布,正悄無聲息地籠罩過來。
當?shù)谝坏斡挈c砸在劉二柱后頸時,他抬頭看了看天,嘟囔道: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
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便如傾盆般落下,轉(zhuǎn)眼間,雨勢變得愈發(fā)猛烈。
劉二柱慌忙跑到半山腰的石頭崖洞下面躲雨,可雨幕實在太大,雨水順著石頭流下來,形成一道水簾。
突然,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如同萬馬奔騰。
劉二柱心頭一緊,伸頭張望,只見渾濁的山洪裹著泥石、枯木洶涌而下。
這水來的這么快
劉二柱疑惑,只是奇怪并不急,他在半山腰自然不怕雨。
刺啦!
只聽一聲電閃雷鳴,幾個石頭咕嚕嚕的往下翻滾。
沒當回事。
這地方他躲了二十幾年的雨了,從記事起在田里干活,下雨他就是躲在這里的。
可就在此時,他只感覺腳下一陣的松動。
地面在流動。
不好!
劉二柱意識到不對勁,回頭看去,只見整個山坡都在滑動。
他撒腿就跑。
山體滑坡,整個山體在帶著這個崖洞在滑動。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山體翻滾,石頭,泥土,水流,一瞬間將劉二柱的腿裹了起來。
他拼命抓住身邊的石頭,想要掙脫出來。
可山體翻滾的力量實在太大,怎么也拔不出來。
救命,放開我,不要抓著我。
劉二柱驚叫,絕望之中,他只感覺自己的腳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
讓他怎么掙脫都無法掙脫出來。
轟隆!
就在驚叫聲中,劉二柱被山體裹挾著,淹沒進了大渠里面的山洪之中。
劉二柱在水里拼命掙扎,雙手胡亂揮舞,想要抓住什么東西,可除了渾濁的泥水,什么都抓不住。
他的口鼻被泥水灌滿,嗆得他幾乎窒息,意識也漸漸模糊。
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就在暴雨停歇,大渠的山洪也漸漸停息。
前來澆山水的村民見狀,只能原路返回。
大半夜。
劉二柱的媳婦焦急的等不到自家男人回家,便來到李福生家里,找李福生幫忙的。
村長,你上溝澆山水,見到我家男人了嗎
李福生看著一臉著急的劉二柱媳婦,不知為什么,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劉二柱,怎么了
李福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聽到劉二柱他心里莫名的就慌了。
二柱今天上午去上溝修地挖渠頭,可這都半夜了,還沒有回來。
劉二柱媳婦很是擔憂。
糟了,上溝你家山根田那兒,今天下暴雨,山體滑坡了。
李福生大喊一聲糟糕,立刻打電話喊人。
片刻功夫,全村幾百號人舉著鐵鍬,手電筒趕,開著拖拉機,摩托車就往上溝趕。
山洪早就退去。
村民們呼喊著劉二柱的名字。
在泥濘的山路上,溝渠里四處尋找。
最后只在下游的河邊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一只膠鞋,鞋里灌滿了井水般冰涼的細沙,而劉二柱卻不知所蹤。
7
幽綠火光
等著尋人隊伍回來的陳老漢坐在村口的一塊石頭上。
懷里抱著旱煙袋,眼神渾濁地望著遠處。
他突然看見遠方亮起一團幽綠的火光,忽明忽暗,像是鬼火在飄蕩。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可那火光卻越來越亮。
緊接著,他聽見井臺傳來
嘩啦嘩啦
的水聲,仿佛有人在井里掙扎。
老漢我活了八十年了,還沒有見過鬼呢,要是有鬼,就快點把我這就剩腳埋土里的老漢帶走!
陳老漢砸吧著煙鍋,在村口連燈都不打,盯著遠處。
可突然。
陳老漢驚起,真要見鬼了。
陳老漢猛的砸了口煙鍋,神情嚴重的盯著幽綠火光的方向。
那個方向,正是原來破廟的方向。
不知為什么,下意識的他就想到了五年前,自己身為村里的老人,被李福生喊去在破廟的水井撈尸。
當時他是趴在井口看到井里面的秀蘭尸體的。
當時秀蘭尸體在水里面泡了沒多久,還很清楚的看到……
李福生啊李福生,怕是你真給我們槐花村,把禍事招來了!
原本是要撈的啊!
8
陰陽術士
我本是一介云游四方的陰陽術士,自小跟隨師父穿梭于鄉(xiāng)野之間,見過無數(shù)被邪祟侵擾的村落。
師父臨終前曾言:天道有輪回,善惡終有報,吾徒若遇不平事,當以己身護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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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十余載,我背負著祖?zhèn)髁_盤,行走江湖,專與這世間的妖魔鬼怪周旋,只為還人間一片安寧。
世間之事,雖各有苦難,難解難分,或有大災,或有小難,然終是人禍方有妖邪。
因事,因人,因地,因時……
終究是要離開人間,去該去的地方。
戌時三刻,暮色如墨。
行至槐花村外的山梁。
抬眼望去,村口老槐樹的影子詭異地扭曲著,宛如無數(shù)只扒著地面的鬼爪。
怨靈聚煞,死氣盤踞,惡鬼環(huán)繞,何等仇怨,這是要殺光整個村子的男人才肯罷休
我眉頭緊鎖,心中暗自思忖。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縱使有怨,冤有頭債有主,也不該殃及無辜,禍害不休。
見此,我決定入村一探究竟。
話音剛落,羅盤天池里的水銀劇烈震顫,針尖直指西北方。
那里飄著團青黑色濁氣,正是怨氣凝聚最盛的地方。
踩著碎石進村時,石板路上空蕩蕩的,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街角的王大嬸正拿著一摞符紙對著門框貼符紙,雙手抖得幾乎捏不住面糊。
見我背著羅盤,突然撲過來抓住我的袖口:
大師救救命!俺們村鬧鬼啊,先是張老三被燒成炭,趙老四車毀人亡,劉二柱被山洪卷走連尸首都尋不著......
她話沒說完就哽咽起來,眼角的淚混著面糊在臉上劃出歪扭的痕跡。
街角石磨旁聚著幾個老漢,煙袋鍋子明滅間映出鐵青的臉色。
晌午頭李村長家的狗突然咬死了自己幼崽,還對著井臺磕頭。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眼神不住往村西飄,井邊的老槐樹最近總往下掉槐葉,每片葉子上都有血痕似的紋路。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
咔嚓
聲響。
碗口粗的槐樹枝突然斷裂,砸在三步外的青石板上,濺起的碎石子擦過老漢腳面,驚得眾人齊齊后退。
呼!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村子完了。
即便是他能解決怨煞,這地方十年內(nèi),也必然牲畜絕跡。
怨煞可解,但死氣只能沉而升天。
何人給你們畫的符紙
我沒有著急,只是疑惑的看向村頭和幾個門戶門框貼的符紙。
鎮(zhèn)宅用的禁制符。
這種符即便是完整無缺的,也是用來封邪用的。
用在封印邪物比較常見。
但用來封印家宅,怕是嫌這家人死的不夠快。
鬼不翻墻,門框封邪,邪若已入家宅,此一家之人,必死。
陳半仙,這些天村里連續(xù)死人,村長請了陳半仙,陳半仙給我們畫了符,要我們貼在門框和村子的各個出入口。
王大嬸很是恐懼的抓著我的袖口解釋。
你們村子得罪風水師了
我一聽就當場炸毛了。
不開玩笑。
這風水師根本沒想著解決怨煞,而是想用禁制符把怨煞封死在這個村子里。
王婆子,貼的鬼畫符。
搭著煙鍋的陳老漢坐在老槐樹下嘆了口氣,指著一間磚瓦房就對我說:
直走,看見的那座翻新的磚瓦房,那是我們村村長家,有事去找村長,沒事就早點走吧。
我看著這個老頭,直搖頭。
印堂發(fā)黑,怨煞入體已久,沒幾天活頭了。
這情況,神仙也救不了。
王婆,能給我一碗水嗎
我站在村口,沒有貿(mào)然前去。
可以可以,大師稍等。
王大嬸急忙點頭,跑進院子里,真端了一碗水出來。
我接過符紙,指尖點水,畫了張顯形符。
站在村口將碗里面的水往村里一潑,扔出顯形符。
我開了陰陽眼,才能看見。
一個衣衫破損的女水鬼,站在村口,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村子里面,一動不動。
可在此之余,竟然還有一絲神韻在女鬼身上。
麻煩了,難怪怨煞能把整個村子罩住,竟是受香火的主神作祟。
我的頭皮都麻了,這東西哪怕是我?guī)煾竵砹�,也得退避三舍�?br />
難怪怨煞無差別動手。
根本就不是女水鬼在動手,而是受香火的主神影響到女水鬼,怨煞籠罩在村子每一個男人的身上。
不死不休了。
9
狐仙皮影
村長家的木門
吱呀
打開,李福生佝僂著背迎出來。
大師能解村子的困魂煞嗎
李福生見面張口就問,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進門時,注意到他家照壁上的八卦鏡早已歪斜,鏡面布滿裂痕,顯然是被煞氣震碎的。
誰告訴你村子里是犯了困魂煞的
我搖了搖頭。
陰陽師比惡鬼都可怕。
八卦鏡種類有很多,用途更多,包括位置,朝向,每一種變化都有不同的用途。
如果只是困魂煞,這八卦鏡雖然沒辦法解決怨煞,卻能辟邪化煞。
但這村子的困魂煞只是表象。
風水師卻用禁制符封門,八卦鏡化煞。
這李福生家里,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聚煞地,煞氣已經(jīng)強到將八卦鏡震碎程度。
這不是化煞,這是聚煞殺人。
是陳半仙。
村子里的這一切,都是陳半仙布置的。
李福生憔悴的解釋。
我沒有再解釋,說再多都沒有用,干脆利落的拿出了狐仙皮穿在了身上。
這東西尋常陰陽師見都見不到。
他也是繼承自師父。
狐仙皮不能以傷害狐仙的方式剝?nèi)〉脕怼?br />
但當年師父救了一只狐仙,這只狐仙跟了師父十年,在壽命將盡之時,頹去血肉給師父留下了這副狐仙皮。
堂屋里擠滿了村民,燭火在風中搖曳,映得眾人臉色青白。
有個婦人突然指著我背后尖叫:影子!他背后有影子!
我轉(zhuǎn)身望去,只見自己的影子在土墻上竟分裂成兩團,其中一團隱隱約約有個衣衫破碎的女人。
這是女水鬼的形態(tài)。
村民們見狀紛紛跪地,磕頭聲此起彼伏。
另一團影子很模糊,只是有些許迷惑的盯著我。
這是那個受香火供奉的主神。
因為受狐仙皮的影響,這是把他當做了同類。
冤有頭,債有主,是誰害了你
我拿出桃木劍,木劍入水,以黃紙包裹木劍。
一一從每個人的面前劃過。
當木劍路過一個牌位的時候,女水鬼影子劇烈的搖晃,點頭。
那牌位上是什么人
我開口詢問李福生。
李福生癱坐在地,絕望的搖頭:是我兒子。
我沒有繼續(xù)往下問,取出一串銅錢,用桃木劍挑著銅錢,再次一一從每個人的面前劃過。
另一團影子竟然在每個人的身上都點頭。
這就怪了。
香火主神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為禍鄉(xiāng)里。
即便是供奉時打翻供品,污言穢語,甚至做出顛覆塑身的情況,也只是小懲大誡。
像這種影響怨煞近乎屠殺村子的情況,聽都沒聽過。
去召集全村人,不,全村家養(yǎng)的活物,凡是活的,都聚集起來。
我放下了桃木劍,收起銅錢,把黃紙取下來燒了。
大師,還有救嗎
李福生跪在地上追問。
村民們也跪在地上期盼的看著我。
你現(xiàn)在后悔嗎
我沒有把握解決香火主神,只能先把女女水鬼的怨煞給解決了。
大師,我知錯了,早知如此,我當初……
李福生抹淚,聲音顫抖的如秋風中的枯葉。
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召集全村人,能帶的家養(yǎng)活物都帶上,跟我走。
我阻止了李福生,取出了兩根麻繩,綁在了李福生的腳踝上。
冤有頭債有主,怨煞索命,只尋債主。
用麻繩綁住腳,這個人就跑不了。
麻煩就麻煩在,香火主神摻和在里面。
要是沒有這身狐仙皮,他也得栽在這里。
李福生去召集村民,我也不想耽擱,展開羅盤鎖煞定位。
羅盤在抖動,天池中有血光在翻涌。
我摸著羅盤上滾燙的紋路,目光落在李強的牌位上。
汪汪汪!
哞哞哞。
咩咩咩。
喵。
我深吸一口氣,連陰陽眼都沒敢開。
這牌位現(xiàn)在比困魂煞更恐怖。
李強的魂被成群的怨煞圍困在牌位。
等李福生回來。
我又拿出三根麻繩,綁在了李福生的手腕,脖子上。
把你兒子的牌位抱著一起去那口井邊。
我收起了羅盤,離開了李福生家里。
10
雙魂怨煞
李福生舉著李強的牌位走在最前面,那牌位黑底金字,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我隔著三丈遠跟在后面,掌心的汗洇濕了羅盤的桃木邊框。
牌位上纏繞的紅綢無風自動,全村的怨煞仿佛都凝在這木牌上,比招魂帆還要恐怖三分。
陰風裹著井邊的腐葉打著旋兒,越靠近破廟,寒意越像是要往骨頭縫里鉆。
當那棵枯死的老槐樹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我腳步猛地一頓。
七塊青石板歪斜地堆在井沿,黑洞洞的井口本該是怨氣的漩渦,卻詭異地寂靜著。
反倒是老槐樹扭曲的枝干間,纏繞著兩團糾纏的黑霧,一黑一白,如同兩條絞殺的巨蟒。
女水鬼的怨煞呈暗青色,發(fā)絲間還纏著井繩;
香火主神的神煞則泛著刺目的金紅,化作玄武神像的虛影,龜甲上爬滿裂痕,蛇尾正死死纏住女鬼的脖頸。
兩股力量相互撕扯又交融,樹冠在無形的力量中劇烈搖晃,枯枝斷裂的聲音如同骨骼碎裂。
神仙來了也要掉層皮......
我喃喃自語,喉頭發(fā)緊。
羅盤指針瘋狂旋轉(zhuǎn),天池里的水銀竟凝結(jié)成兩滴,分別映出女水鬼和玄武神像的面孔。
原來索全村男人命的是香火主神的神煞,而針對李福生父子的,是秀蘭含恨而亡的怨魂。
此刻二者融合,破廟與古井構成的風水局早已從鎮(zhèn)魂陣變成了吞噬活人的聚魂煞。
目光掃過井臺,我瞬間明白了當年布陣的疏漏。
七塊青石板本是用來鎮(zhèn)壓冤魂,槐樹也確實能擾亂陰氣,可風水師千算萬算,沒料到香火主神的殘魂附在了老槐樹上。
這槐樹非但沒鎮(zhèn)住怨氣,反而成了連通陰陽的招魂幡,原本的禁制符在雙股怨氣的侵蝕下,盡數(shù)逆轉(zhuǎn)成聚魂符,將方圓十里的陰氣源源不斷地吸來。
撲通!
李福生突然跪倒在井邊,牌位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悶響。
他雙眼無神地望著老槐樹,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身后的村民們一個接一個地跪下,此起彼伏的抽泣聲里,有人開始啜泣。
我攥緊桃木劍,硬著頭皮走到井邊。
腐臭味撲面而來,定睛一看,井中竟懸著一具尸體!
那人穿著嶄新的壽衣,腳尖浸在墨綠的污水里,脖頸被粗麻繩勒出深紫的痕跡,半睜的眼睛里還凝著未散的驚恐。
來幾個人!井里有人自殺了!
我大聲喊道,目光快速掃過眾人,
要八字硬的!屬虎,六月生;虎不夠就屬牛,三月生!
八字屬相,香火主神也不敢招惹。
他習慣用命硬的人撈尸,也有用命理屬陰的陰陽師,但有時候這種會被附魂一并帶走。
八字硬要是還降不住,那就用紅砂,管你是什么怨魂,通通閃開。
話音未落,人群中擠出幾個面色煞白的老漢。
那個在村頭快死的老漢也在其中。
哎,冤有頭,債有主,秀蘭啊,當年老漢我,知道你冤死,卻沒有說半句話。
你要是索命,就把老漢我索走吧,不要再殃及全村人了。
陳老漢嘆氣的走在井邊,卻突然一愣,失聲喊道:是陳半仙。
11
神龕之謎
我看到懸尸的時候,大概就猜到了吊死深井的人是誰了。
雙魂怨煞索命,當年參與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這種死法,在風水相術里面又叫陰刑反噬,只有鎮(zhèn)壓過冤魂的風水師被反噬,才會有這種死法。
陰刑反噬又是困魂鎖陰局,這種情況下死亡,死者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會被鎖死在這口井里。
三重陰煞了!
我真的頭皮在發(fā)麻,這地方要是不解決,雙魂怨煞就要變成三魂陰鬼。
這是要從老槐樹附魂里往厲鬼方向化形活出來。
那這性質(zhì)就完全變了。
搞不好,他也要折在這上面。
不對,這是,好家伙,北派斬龍術,形勢派的東西
我突然愣了一下,看到陳半仙衣服底下有紅繩錢,揭開衣服被嚇了一跳。
十二枚生辰銅錢用紅繩串著綁在身上,以身體為根對應生辰銅錢,乃是十二地支困龍術。
地陰屬陽,顛倒五行,三元九運,替星換斗。
這是改天換地的手段,并不屬于陰陽相術,屬于無法無天無相的形勢派中的斬龍隊用的術法。
他游歷四方之時有幸見過一次,用的就是這種十二地支困龍術。
一術落,天崩地裂,三千里的龍脈應聲而斷。
聽斬龍隊的人說,這東西相當于二十八星宿砸在龍脈上。
相當之恐怖。
現(xiàn)在這情況,怕是這陳半仙知道自己被反噬了,而且算到是陰刑反噬,以身做局。
這一術要是落在實處,即便是有神煞的雙魂怨煞也遭不住。
難怪他見到村子里到處都是禁制符。
如果陳半仙要是沒有吊死在井里,而是在老槐樹上上吊,這死局還真被解了。
這種解法很暴力。
用禁制符把怨煞封在村子里,地氣相通,這一術落下去,即便是香火主神的神煞都得被干掉。
但可惜,這陳半仙沒算到,雙魂怨煞在老槐樹上,不在深井里面。
術用對地方才有用,用不對就跟貼張紙沒區(qū)別了。
先解神煞,有香火主神在,沒辦法操作。
我當即起身,下了決定。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各行其路才能相安無事,但唯有神仙事,閻王管不了,天庭有時候也……
裝瞎。
他一個人也行走江湖十年了,這次是真的要搏命了。
已經(jīng)入局,解決不了這東西,他也得被反噬。
當即繞開老槐樹,往里邊走。
里邊是破廟遺址,但被拆了,拆的亂七八糟的。
但既然香火主神被留在被拆了破廟,那這地方當初被拆的時候,一定是有什么東西把主神給招來。
招來沒送回去,又把破廟拆了,香火主神就走不掉了。
開!
我也沒辦法了,只能開陰陽眼找招來香火主神的東西。
嘶!
陰陽眼一開,這地方就變了。
怨魂成千上萬的繞著老槐樹亂飛。
陰氣煞氣怨氣聚集。
這就是困魂煞。
但現(xiàn)在這不是重點。
找到主神才是正事。
有狐仙皮,他在怨魂中行走自如。
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神龕。
12
陰陽換魂
我捏著神龕邊緣的雕花,指尖觸到凹槽里凝固的香灰。
這是座供奉玄武大帝的神龕,漆色剝落處露出暗紅底漆,分明是舊廟拆遷時被遺棄的殘件。
可神龕搬新廟的時候很重要!
相當于香火神靈住的房子,帶不走這個,新廟塑身就請不出法身。
如果要換神龕,只要把舊神龕請到新廟,然后隨便怎么折騰。
換新房子,相當于人間香火鼎盛,那香火神怎么都是高興的。
我當即關了陰陽眼,抱著神龕回去問槐花村的村民。
陳老漢湊過來,渾濁的眼珠突然泛起水光:
換廟的時候,新廟神龕要鎏金邊,舊神龕就被我們,扔進山溝里了……
這事更久遠了,都快記不清了。
他喉結(jié)滾動,聲音像被掐住的破風箱,不知道為什么,這神龕又跑回來了。
有個中年人驚道:十年前拆破廟那天,這里面裝的是半盒麥子,可……
可能的秀蘭又撿回來了,用來裝在地里面撿的麥穗。
當時我們拆破廟,我們……
我們就是把木頭都抽走,墻推倒就沒再管過。
我,我記起來了,當時是……
是張老三,趙老四他們,把瓶瓶罐罐裝的麥穗倒在袋子里帶回去吃的。
我沒有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陰陽相術,最講求因果了。
香火主神被留在了破廟,形同瀆神,你們又拆了舊廟,香火主神便化為了神煞,和秀蘭的怨煞一起,形成了雙魂怨煞,索命村子里所有的男丁。
除非村子里所有的男丁全部死亡,才能化解神煞。
我抽出腰間的引魂鈴,銅鈴表面浮刻的二十八宿突然逆序轉(zhuǎn)動。
但這根本沒有用。
原本即便是香火主神沒有被請去新廟,可舊廟還在,香火神靈還能住。
這世上世事變遷,多的是破廟殘殿。
有些十年不見煙火供奉,難不成只要廟宇被遺棄香火神就要作亂。
自然不是。
只能說,都是因果機緣。
但想要化解神煞,就不是一般的難了。
這是必殺局。
結(jié)局只有一個,村子里的男人全死光,神煞消散。
李福生跪地:大師救命!當年是我豬油蒙心,求您給鄉(xiāng)親們留條活路!
村民們齊刷刷磕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咚咚作響。
我咬咬牙,從帆布包里掏出十二枚刻著生辰八字的桃木牌。
這是當年斬龍人送給他的替星換斗術,算是陳半仙身上的十二地支困龍術組成部分之一。
陰陽術士算是陰陽師里面最危險的一種職業(yè)了,不是怨煞就是鬼煞,用嘴勸不動,那就是物理消滅的生死局。
而這個桃木牌,一旦他失手,可以替他死十二次。
因為他有狐仙皮,基本上沒有失手過,也就沒有用過。
但這東西,屬于行走江湖保命的壓箱底手段。
替死術本就是極端且逆天的術法,這次他是真拼命了。
自然不可能把全村男人都殺了化解神煞。
可化解神煞只能全村男丁死亡。
所以,只能用假死的方式來瞞天過海,讓神煞以為都死了。
我再次對李福生重申:第一,全村的男丁,不管年齡大小,喘氣的都叫來,不能遺漏一個。
當然,搬出村子的不算。
第二,有多少男丁,就牽來多少公羊,雄雞,公牛,每個男丁牽一只。
第三,我?guī)У闹焐�,符不夠,至少來三斤的朱砂和一千張黃紙符,另外,至少三條黑狗的血。
第三,你不要離開這里,讓村子里的其他人去辦這三件事。
大師,能解嗎李福生頓時面露驚喜。
不少風水先生都來過槐花村,但都看了一眼就走了,有些甚至連村子都沒有進。
常年請風水先生的他清楚,還要風水先生開始吩咐,那就是有化解的希望。
去辦吧!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也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
幾個男人立刻站起來,去準備東西。
我當即不再耽誤,舉著羅盤開始測算合適的布陣地點。
很麻煩,要是一個兩個人,桃木牌還能替死。
可村子里的男丁兩百余號人,再多十個桃木牌也不夠。
而如此大規(guī)模的替死術,超過七星續(xù)命燈了。
現(xiàn)在,他就要布置他這一脈祖?zhèn)鞔箨嚒?br />
陰陽換魂陣。
以桃木牌為陣眼,用黑狗血強化靈符威力,然后利用陰陽換魂陣來大規(guī)模制造替死符,并制造出人的魂魄在牲畜之上的假象。
在神煞的眼里,人是牲畜,牲畜是人。
直到神煞認為人死絕后自動化解。
死絕之地!
我站在深井旁邊盤算了許久,下定了決心。
鬼煞索魂,并不直接攻擊肉身,只能影響命理的方式,讓人在現(xiàn)實里發(fā)生意外死亡。
所以,想要完成這一術法,還需要一個死絕之地。
用來意外殺死牲畜。
但這地方,唯一的死絕之地,只有深井。
大陣繁瑣,當即也是先行布置。
很快,就在他自己帶的東西快完的時候,村子的人把東西找來了。
這樣的大陣太消耗心神了。
兩百二十一名男丁,他需要畫兩百二十一張?zhí)嫠婪�,兩百二十一個陰眼和兩百二十一個陽眼。
同時,他不是真的要把人和牲畜的魂魄轉(zhuǎn)移。
所以需要四百二十張命理互換符,要有這兩百二十一名男丁的生辰八字。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心身疲憊的完成了大陣的布置。
剩下最后一步,連接死絕之地,起陣。
人站在陰眼,牲畜站在陽眼,人的額頭上貼上替死符。
記住,等會不管發(fā)生什么,陽眼內(nèi)的人不能動,不能說話,哪怕有一個人失誤,也會連累到在場所有人的性命。
我神情極其凝重,再三叮囑后,將最后一枚桃木牌放入了陣眼。
剎那間,深井周圍的月光泛起了詭異的紫光。
我猛地敲響引魂鈴,銅鈴發(fā)出的震顫聲刺破死寂。
兩百二十一名男丁列隊站在陰眼陣位,額間的替死符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陰陽換位,魂命相易!
我揮出桃木劍,劍穗掃過之處,黃紙符如群鴉騰空,豎立而起,像是活了過來。
但這只是表象。
陰陽換魂陣內(nèi)。
牲畜集體發(fā)出了嘶鳴聲。
人像是睡著了一般。
呼呼呼……
老槐樹上陰風大起,像是有暗黑的神光浮現(xiàn)。
我沒敢開陰陽眼,神煞若是攻擊他,他的陰陽眼都會被毀掉。
去!
我抓起朱砂筆,在虛空中疾書。
一條條血色絲線在陰陽換魂陣上泛起,所有的血色絲線匯聚向了深井井口的位置。
哞。
咩。
咕咕!
牲畜突然叫了起來,像是一聲聲人歡笑嬉鬧的聲音。
突然。
所有的牲畜發(fā)狂,順著血色絲線瘋狂的沖向了深井。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聲聲的水花聲響起,一個又一個的牲畜開始從井口跳了下去,淹沒在了深井之中。
這就是死絕之地。
我近乎屏住了呼吸,不開陰陽眼,看不到神煞。
但在此時,我只感覺有人在他面前飄過。
是急促的風拂過,這股邪風旋到了井邊,又在陰陽換魂陣里面拂過,在一個又一個的陰眼內(nèi)的人身上拂過。
替死符在發(fā)光,這是陰陽換魂陣之下,替死符在極力的掩蓋活人的氣息。
此時此刻。
往深井里面跳的人牲畜,就是活人。
簇簇簇!
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爬出來了一條條蛇。
像是水漫金山般,在陰陽換魂陣中漫過。
神煞果真可怕,竟然能影響現(xiàn)實到這個地步。
我在深呼吸。
即便是怨煞,也無法影響如此大規(guī)模的蛇群出來辨別真假。
可是神煞不同,神煞本就是山海菏澤之神,具備這樣的能力。
一條條蛇從人的身上漫過。
不!
可就在此時,還是有人扛不住身上蛇的游動,驚懼的站了起來。
糟了!
我就差破口大罵了。
呼呼呼!
一股旋風猛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著驚懼起身逃跑的人所在陰眼位置呼嘯了過去。
唰!
我猛扎草人,手速迸射到極限,再畫出一道替死符,以金線布草人,替死符按在上面,扔在了離了一個位置的陰眼之上。
咕咕咕!
原本還在逃跑的人,突然就金雞獨立了起來,原地咕咕咕的如雞般叫了起來。
而就在死絕之地內(nèi),一只雞突然煽動翅膀,撲騰的起飛。
我暗道一聲糟糕,假換魂成真還換魂了。
簇簇簇。
旋風在引陰眼位置拂過,又旋飛向死絕之地。
雞飛了起來,想要逃離,我緊急扔出一張定身符,精準落在雞的身上,雞停止了撲騰。
而此時的金雞獨立的人,一跳一跳的往深井井口而去。
現(xiàn)在,現(xiàn)實是!
雞是人。
人是雞。
草人是草人。
神煞感知中……
雞是雞,人是人,草人是草人。
他必須把魂換回來,要不然,這個人就得死。
嗖!
我指尖一彈,一根金線纏繞在了金雞獨立的人腳上。
再彈一根金線,纏繞在被他定住了雞足上。
再彈出一根金線,纏住了木偶人。
傀儡術。
若非他涉獵頗多,今日真要載了。
不是栽在神煞身上,而是要栽在陰刑反噬之下。
陰陽換魂陣,不是真換魂,也不是真要人死,只是替死陣的一種。
陰陽術士若是操作不當,導致真換魂,人死畜生,就是布陣失敗。
和陳半仙布置的七星鎖喉陣一樣,他要受陰陽換魂術的反噬。
慢慢的,金雞獨立的人一點一點的被他牽引到了陰眼所在,抖動金線,移形換位,連接人和雞的金線。
瞬間,人、草人、雞重新?lián)Q了回來。
燒!
我扔出磷火,瞬間草人貼著的帶有替死符燃燒了起來,草人也跟著燒了起來。
再散。
我再扔出磷火,準確地燒掉了雞身上的定身符。
雞原地一個激靈,再次呆滯地向著深井而去。
唰唰。
撲騰了一下翅膀,雞跳進了深井里面。
深井在哀嚎,是牲畜在死亡中哀嚎,但那就是人死亡的哀嚎。
漸漸的,深井內(nèi)的牲畜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淹死。
在陰陽換魂陣中游動的蛇,簇簇簇地開始遠離。
而就在此時,只見老槐樹上,竟然呈現(xiàn)出一股金紅色和一股暗黑色霧氣。
那是陰陽換魂成功的標志。神龕中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玄武神像的裂痕盡數(shù)愈合,金色光芒順著槐樹根脈蔓延,將所有符咒燒成灰燼。
李福生癱倒在地,手里的牌位已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我抹去額頭冷汗,發(fā)現(xiàn)狐仙皮竟黯淡了三分
——
這是逆天改命的代價。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老槐樹的新芽在晨光中舒展,而井底的尸骸,早已化作一灘腥臭的血水。
既受人間供奉,便要庇護人間,諸神歸位。
我目光落在神龕之上。
點燃三炷香,插在了神龕前的香爐之內(nèi)。
縷縷青煙升騰而起。
頓時,老槐樹上的金紅霧氣漸漸脫離了老槐樹,落在了神龕之上。
里面的玄武神像此時像是有了陣陣神輝般,帶上了神韻和威嚴。
唉!
悠悠天地間,似有一聲長嘆聲。
隨著這道長嘆聲,破廟天空電閃雷鳴。
刺啦!
一道閃電劈在了老槐樹上面。
只見老槐樹半邊樹樁被劈成了焦黑色。
開!
現(xiàn)在我可以放心地開陰陽眼了。
頓時,就看到破廟周圍成千上萬的冤魂化成了劫灰。
老槐樹上,只剩下半邊軀體內(nèi),一道怨煞盤踞在上面,漸漸的化成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女水鬼樣子。
我一把磷火撒了出去,所有人身上的替死符,命理互換符全燒了起來。
收起十二枚桃木牌,我只能疼惜,上面的生辰八字已經(jīng)沒了,替死符也就沒用了。
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我看向了李福生:現(xiàn)在,該請秀蘭姑娘回家了。
13
因果循環(huán)
把秀蘭的尸體撈出來。
我吩咐道。
啊,這深井跳進去了兩百多個牲畜,都快被塞滿了。
李福生看著深井。
就算是深井很深,往下看去,也能看到被塞滿的深井。
全是被淹死牲畜的尸體。
本來就是要都撈出來的,這些牲畜是替你們死了,萬物有靈,此乃大恩,難道你們不應該撈出來好生安葬
我?guī)е|(zhì)問。
應該,應該的。
撈,我們撈!
槐花村村民立刻改口。
撈尸是一個很費力的事情,尤其是在水里面撈尸體。
撈到天光大亮,這才把所有的尸體都撈出來……
而這里面,就包括一具發(fā)臭了的女尸。
嗡!
女尸剛出來,整個天空就烏云密布,籠罩住了整個槐花村,深井所在更形同黑夜。
我看著這一幕,面色不由凝重起來。
怨煞終究是和神煞融合的時間久了,擁有了一些通神的本領。
我死的好冤啊。
你們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一股滔天的怨念爆發(fā)了出來,怨煞離開了老槐樹,盤踞在了深井之上,怨恨的盯著李福生和所有的槐花村村民。
李福生突然劇烈抽搐,黑煞印出額頭。
秀蘭的怨煞在鎖魂。
我眉宇一鎖,開著陰陽眼,一手捏桃木劍,一手持鎮(zhèn)魂符,盯著深井口盤踞的怨煞:
造此殺孽,不知悔改,若你再執(zhí)迷不悟,本道便奉天命,誅惡鬼,斬了你這為禍人間的怨煞。
秀蘭的怨煞猙獰地怒吼:
好一個人間的道士,奉天命,誅惡鬼,那人間的惡鬼誰來誅
我持劍絲毫不退,自有人間的法來懲。
念在首惡已死,因果兩消的份上,本道放你自去輪回。
至于人間的惡人雖茍活,但正義或許會遲到,卻絕不會缺席。
怨煞越發(fā)猙獰,狂暴,一時間深井狂風而起,陰風陣陣,像是四面八方的冤魂要重新聚集起來。
好一個正義或許會遲到,卻絕不會缺席,五年,人間何時有正義,若非我索命他,恐怕連這個比惡鬼還惡的人間的惡鬼,還活在世上。
他是村長的兒子,你說他是在茍活還是在人間作威作福。
人間法,好一個人間法,小道,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了。
我眉頭一鎖,這秀蘭的怨煞怨氣的確太大了。
這么勸看來不行了,先打趴下再好好說話。
就在此時,神龕之上,一縷金光乍現(xiàn)。
唰的一下,籠罩在了秀蘭怨煞的身上。
��!
怨煞痛苦地哀嚎。
一縷縷黑氣被灼燒成了灰燼。
而四周匯聚的孤魂野鬼,也剎那間消散而去。
小道士,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既你助本神脫離苦海,本神便助你清除此女怨煞中的煞氣,喚醒此女孤魂。
至于能不能解怨,便非外力可解了。
神龕之上有鴻音傳蕩而來。
竟是香火主神主動出手幫忙,清洗凈化秀蘭的怨煞。
我對著神龕方向一拜,以示感謝。
再次看向秀蘭之時,只見秀蘭只有怨,恨,沒有了煞氣。
這就好辦了。
我當即在秀蘭的尸體旁插了三炷香,取水一瓢置于香后。
縷縷青煙升起。
秀,秀,秀蘭。李福生駭然地盯著青煙之內(nèi),漸漸顯形的秀蘭冤魂。
饒命啊秀蘭,都是李福生父子兩人害的你,和我們沒有關系,冤有頭債有主,你找李福生父子索命,不要來找我們啊。
對對對,你去找李福生父子,不要來找我們。
槐花村的村民也看到了顯形的秀蘭,立刻跪地求饒。
王大嬸急忙哭喊道:秀蘭,你忘了,我你王嬸啊,你忘了我還給過你衣服鞋子穿,還給你飯吃。
另一個村民跟著喊道:對啊,秀蘭,雖說你是癡傻,可自從劉婆子走后,村子里的人,對你也不薄啊!
王嬸嬸
陳大伯
趙姑娘
秀蘭的冤魂也能看到跪地求饒的村民,迷茫的一個一個點名,似乎在回憶。
猛然驚醒,秀蘭的冤魂又猙獰地盯著李福生抱著的牌位,李強的魂魄被困在了牌位里面。
死,該死,你該死。
秀蘭怨恨驟然加重。
李福生,還不把話說清楚,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五一十的當著秀蘭的面,全村人的面,說出來。
我自知不能耽誤,立刻大喝一聲。
噗通!
李福生癱倒在了地上,六神無主的又是磕頭,又是掌自己的臉的哀嚎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秀蘭,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不要再殃及無辜了。
當年,大雨傾盆,我還等著溝渠里山洪的消息,怎知,我的兒子李強驚慌失措的回家,衣服上還有血,我看著李強的神情不對,多次追問之下才問出來。
李強喝了點酒,竟然趁著大雨,尾隨秀蘭到破廟,對秀蘭行了不軌之事。
在行不軌之事中,他失手撞破了秀蘭的腦袋,等到發(fā)現(xiàn)之時,秀蘭已經(jīng)死了。
這逆子慌了神,一錯再錯,便將秀蘭的尸體扔到了深井里面。
我看著秀蘭冤魂的情況,就在李福生自訴之后,秀蘭的冤魂也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
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也是兩眼一黑,差點昏厥,自知逆子犯下大錯,可為時已晚,為時已晚啊!
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不能看著逆子被繩之以法,也不能毀了我的名聲和地位。
于是,我就連夜跑到縣城,去找陳半仙。
我知道,陳半仙在十里八鄉(xiāng)素有威望,所有人都對陳半仙的話深信不疑。
我,我就給陳半仙說了真相,塞了十萬塊錢,請陳半仙來了村子里。
然后,陳半仙就以我們建新廟沒有把舊廟的神靈一并請去新廟為由,觸怒了神靈,導致神靈懲罰,秀蘭投井,給我們村子消災解難。
剩下的事,都是陳半仙操作的,陰陽風水我也不懂,只聽陳半仙只言片語說,要把秀蘭的冤魂永世鎮(zhèn)壓在深井里面,讓我放心。
之后,我也就放心了,村子里的人雖然偶爾提及秀蘭,但很快就忘了秀蘭,我以為沒事了。
可不曾想,今年村子里接連死人,我意識到不太對,就去找了陳半仙。
陳半仙來了我們村子一趟,看了深井之后,就讓我們貼符,掛銅鏡,這些我不懂,只能讓陳半仙消災解難。
這就是全部,沒有遺漏,我把我做的,我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了。
說完,李福生也癱瘓在了地上,后悔哭泣道:我要是知道我這么做,會害了趙四,劉二他們的性命,會害了全村人的性命,也同樣害了我兒的性命,我絕不會那么做的啊。
可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我沒有給秀蘭說話的機會,李福生話音剛落,便立刻掃向所有的村民,怒斥道:還有呢,你們都做了什么,說出來。
說!
我說,我說,哎!陳老漢砸了一口煙鍋,嘆息道:我知道,秀蘭不是正常死亡。
那天早上李福生喊我們這些老骨頭去撈尸,我,我是在井邊看過秀蘭尸體的,下雨那是半夜,撈尸是在天剛亮,尸體連發(fā)脹都沒有,看得清楚。
秀蘭的腦袋被砸的流血,身上的衣服也被抓碎,甚至褲子都是被撕碎的。
再加上李福生那著急忙慌要把事情了了的樣子,我其實已經(jīng)猜出個大概,是李福生的兒子行兇了。
哎,可畢竟,是李福生的兒子,而秀蘭,只是十年前跟著討飯的劉婆子來的村子,無依無靠的。
我,就沒有開口。
張家媳婦哽咽的哭泣道:我,我也知道。
當時拆破廟,我知道秀蘭經(jīng)常在地里撿麥穗,而且有不少,這姑娘雖然傻,但很會刨食吃,藏了很多麥穗。
我……
我就讓我家那口子拆破廟的時候,去廟里面找。
雖然那天晚上下大雨了,可……
可破廟能遮風擋雨啊,破廟里面有血,一大灘的血,還有撕碎的衣服,拖拽的痕跡,而且……
而且老三從廟血里面,撿到了一個酒瓶子。
李強那天晚上,就是我家喝的酒,酒瓶子也是從我家拿出去的。
這件事,老三給我說了,我……
我一直藏在心里,沒有說過,也讓老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閉口不提。
我沉聲追問道:酒瓶子呢
張家媳婦指著破廟的廢墟道:老三沒有帶出來,埋在廟里面了,這些年沒人來破廟,應該還埋著。
繼續(xù)!我立刻掃視著村民追問。
我,我也知道,當時,我家就住在村口啊,當時下雨,我冒著雨去菜園子挖渠澆水,我……
我是看著李強提著酒瓶子搖搖晃晃的追著秀蘭,一路跟去了破廟方向,結(jié)果,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秀蘭就死了。
我,我和李強,有次,就是秀蘭出事一個月前,我,我們本來想去河里捉魚的,可,可恰好那次,我們就看到……
看到秀蘭在河里面洗澡,當時李強都看呆了,看得直流口水,可我真沒想到,李強會干那種事情啊。
我看著村民你一言我一句,把當年發(fā)生的事情說清楚。
搖了搖頭。
看向秀蘭的冤魂:現(xiàn)在你聽清楚了,也聽明白了。
罪魁禍首是李強。
至于其余人的罪過,或隱瞞,或幫忙,或視而不見,這些都是你死后活人的事,與你無關。
陰魂之事,罪魁禍首是陳半仙,但其一生福報皆毀于此,也算其咎由自取,為自己的行為贖罪了。
至于幫兇李福生,既然真相大白,自有人間法來懲。
你,該回去了。
我盯著秀蘭的冤魂,上面的怨恨已經(jīng)近乎消散了,當即追問道:該來的來,該去的去,世間一切皆有因果。
此消因果,若你想要繼續(xù)留在槐花村,自當在村中起靈入葬。
若你不愿,我自當在槐花村十里外給你尋一安魂生息之地安葬,愿你來世不再受此苦難。
秀蘭冤魂越來越淡,緩緩的抬起手指,指向了村口的老槐樹。
哎,何苦呢!
我搖頭一嘆,看著一個個村民。
又望著秀蘭逐漸透明的魂魄,劍指蒼天,聲如洪鐘:
聽好了!秀蘭姑娘念及槐花村收留之恩,愿魂守故土!她癡傻半生,卻比你們這些明事理的人更懂情義!
五年前你們裝聾作啞,今日便要堂堂正正送她一程!
李福生顫抖著爬起來,滿臉血淚:我背她回……
家!
他踉蹌著走向尸身,身后村民們突然齊刷刷跪下。
張家媳婦捧起秀蘭殘破的布鞋,陳老漢摘下氈帽蓋住她的面容,眾人無聲傳遞著衣物,拼湊出一套完整的壽衣。
起靈!
我敲響引魂鈴,召秀蘭散落的魂魄回來。
村口的老槐樹下,秀蘭的棺槨緩緩入葬。
幾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在老槐樹下,又在晴空萬里下向著原野上飛去。
遠處傳來馬蹄聲,衙役的鎖鏈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處理完陳半仙的事之后,我便背起羅盤走向山梁。
霜風依舊呼嘯,但我知道,
在這因果循環(huán)的人間,善與惡,終將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