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十一年前,兒子丟失。
經(jīng)過三十一的努力尋找,
終于我找了他,
可他不愿與我相認。
我該何去何從
1
橋洞
S市的深夜,橋洞下的空氣潮濕,混雜著河水的腥氣和遠處燒烤攤的油煙。我縮在橋洞的紙板上,背靠著長滿青苔的橋墩,手里攥著一張尋人啟事。上面是小濤,七歲那年的模樣,紅背心,笑得露倆門牙,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似的。我粗糙的拇指摩挲著照片邊,塑封膜裂了道縫,像時間硬生生劃的口子。小濤,爸還沒找到你……我低聲念叨。外邊一陣風刮過,橋洞里只剩帳篷布的窸窣和遠處誰家父母的哭聲。
橋洞的墻上貼滿尋人啟事,紙被雨泡得爛了,墨跡暈成一片,像一張張哭花的臉。這兒住了七八個失了孩子的爹媽,帳篷破得漏風,晚上睡不安穩(wěn),有人喊著孩子的名驚醒,喊完又死寂。我在這橋洞里住了快一年,三十一年了,我跑遍全國,睡過無數(shù)這樣的地方。別人叫我瘋老馮,我懶得爭,夜里睡前只管把小濤的照片和那個縫了又縫的布老虎摟在懷里,像護著命根子。
遠處摩托車轟轟響,夾著年輕人的笑罵。我警覺地抬頭,眼睛瞇成縫。幾道手電光晃過來。我下意識把照片塞進破棉襖,抓緊旁邊的快遞車。那車是二手的,銹得斑斑駁駁,車把上掛著幾張剛印的尋人啟事,紙邊被風吹卷了。
喲,瘋老馮,還在這守兒子呢一個黃毛小子跳下摩托,嘴里叼煙,身后仨跟班,笑得一臉戲謔。他們圍上來,手電光在我臉上晃,像逗狗似的。黃毛伸手扯下車把上的啟事,慢悠悠撕成兩半,碎片飄到泥里,被他一腳踩實。老家伙,三十年了,你兒子早沒了吧貼這些破玩意兒,浪費紙!
我的手攥緊車把,青筋鼓得老高。我盯著地上的碎片,喉嚨里憋出一聲低吼,那是我的兒子!我猛撲過去,瘦得一把骨頭的身子撞在黃毛身上,撞得他踉蹌。其他幾個罵罵咧咧,拽著我的棉襖往后拖,我死死抓住黃毛的衣領。還給我!還給我!
亂哄哄中,有人踢翻了車,車輪在泥地打滑,吱吱響得刺耳。我被按在地上,額頭磕在石頭上,血順著眉骨流,糊了眼。我掙扎著爬向照片碎片,手指在泥里摳出血痕。黃毛啐了口唾沫,笑得更狂:老瘋子,真他媽不要命!他們搶了車上的包裹,摩托車轟著跑遠,夜色吞了他們的影子。
橋洞里的爹媽被吵醒,探頭看一眼,又縮回去,沒人吭聲。我爬起來,撿起照片碎片,抖著手用袖子擦掉泥。盯著小濤的笑臉,我的嘴角抽了抽,想笑,卻只擠出一聲哽咽。小濤,爸沒用……我把碎片塞進棉襖,扶起車,一瘸一拐推回橋洞。
天剛亮,橋洞外卡車轟鳴,城管來了。他們拿鐵鏟刮墻上的啟事,紙撕得粉碎,飄在地上。一個女人沖出來,那是我的孩子!別撕!城管推開她,罵:占公共地方,早該清了!。
我站在一邊,撿起一張陌生的啟事,上面是個叫小軍的男孩,五歲失蹤。我撫平紙,找塊干凈墻面,小心貼上去。城管瞥我一眼,嗤笑:老馮,又是你貼了多少年,找著了嗎我不吭聲,貼完一張,又掏出小濤的啟事接著貼。城管不耐煩,推了我一把,我的額頭撞在橋墩上,昨晚的傷口又滲出血。我咬緊牙,低聲說:你們撕不掉我的心。
城管走了,我坐回紙板,拿出布老虎,針腳歪歪扭扭,棉絮都露出來了。我摩挲著,低聲說:小濤,等著爸。旁邊的帳篷里,老李嫂嘆口氣,遞來塊干饅頭:老馮,吃點,活著才有希望。我接過,嚼得艱難。
白天,我推著破車回快遞站,車把上的啟事少了一半。站里汗味煙味混一塊,嗆得慌。站長坐柜臺后,攥著一摞鈔票在數(shù),看見我,皺眉:老馮,你這月又貼那破啟事,客戶投訴,獎金沒了。我低頭,手攥緊棉襖,沒吭聲。同事們竊笑,一個年輕小伙陰陽怪氣:貼廣告比送貨積極,瘋老馮真行!
我走進廁所,想洗掉臉上的血,卻在垃圾桶里看見一張尋人啟事,沾著鞋印,像被人故意踩過。我愣住,胸口像被砸了一錘。我撿起啟事,抖手擦干凈,塞進懷里。轉身,我一拳砸在墻上,指節(jié)破了皮,血滴在地上。我低吼:你們笑吧,總有一天……話哽住,說不下去了。
站里有個榮譽墻,掛著優(yōu)秀員工的照片,個個笑得得意。我的名字從沒上去過。我站在墻前,盯著那些陌生的臉,掏出小濤的照片,貼在墻角,低語:總有一天,爸帶你回家。路過的同事投來怪笑,有人嘀咕:老瘋子,又犯病了。
送貨路上,我經(jīng)過一條小巷,看見個瘦小的男孩偷面包。七八歲,衣服破得露肩膀,眼神卻亮得刺眼,像極了小濤。我停下車,走過去。男孩嚇得要跑,我輕聲說:別怕,餓了吧我掏出僅有的幾塊錢塞給他,又脫下棉襖披他身上。男孩愣了下,抓著錢跑了。
我站在原地,腦子里閃回三十一年前的菜市場。人聲吵得頭暈,攤販的叫賣混著汗臭,我忙著搬貨,跟賣魚的吵得臉紅脖子粗。小濤拽我衣角喊爸,我不耐煩揮手:別吵,爸忙著!再回頭,他就不見了。我瘋了般找,嗓子喊啞,警察卻敷衍:小孩可能是跑去哪里玩,等等看。那天夜里,我抱著布老虎睡在市場,淚水把地都浸濕了。
回到快遞站,柜臺上多了一封信,信封粗糙,字跡歪歪扭扭:想找兒子,去南溪鎮(zhèn)。我愣住,心跳得厲害。站長扔來一疊包裹:老馮,這批貨去南溪鎮(zhèn),你跑一趟。小劉湊過來,低聲說:南溪鎮(zhèn)亂,路不好走。我沒吭聲,摸著懷里的布老虎,眼睛亮了:哪怕是死在那,我也得試試。
我推著破車走出站,身后是同事的笑聲和站長的冷哼。夜色吞了我的背影,橋洞里的尋人啟事在風里抖。
2
胎記
南溪鎮(zhèn)的路坑坑洼洼,輪胎碾過濺起泥水,沾滿我的破棉襖。我推著那輛銹跡斑斑的快遞車,車把上的尋人啟事被風吹得嘩嘩響。街上店鋪的招牌褪了色,木門半掩,門前坐著幾個老人,眼神像在審賊。他們瞥我一眼,低聲嘀咕幾句。我攥緊布老虎,喉嚨干得發(fā)苦。這地方比S市的橋洞還讓人不安。
我找了街角一堵墻,墻皮剝落,露出斑駁的磚頭。我掏出小濤的尋人啟事,小心貼上去,照片上他笑得露出兩顆門牙,眼睛亮得讓人心顫。剛貼好,一個店主走過來,胡子拉碴,嘴里嚼著檳榔。他二話不說撕下啟事,揉成團扔地上,吐了口唾沫...別在這惹事!他瞪我一眼,轉身回了店。我愣在原地,盯著地上的紙團,胸口堵得喘不過氣。我撿起啟事,抖手撫平,換了個角落重新貼上,低語:小濤,爸一定要找到你。
走著走著,我停在一堵破墻前,墻上貼著一張舊啟事,日期寫著1994年——小濤失蹤那年。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湊近一看,照片是個陌生男孩,名字叫小剛。我的手抖起來,腦子里閃過個念頭:小濤是不是在這我掏出筆記本,記下地址,低聲說:小濤,爸好像離你近了。
快遞站是鎮(zhèn)上唯一像點樣的地方,門口掛著塊塑料牌,寫著南溪物流。我推車進去,里面冷清得像沒人,柜臺后坐著個男人,三十出頭,穿橙色馬甲,皮膚黝黑,正低頭清點包裹。他抬頭瞥我一眼,語氣硬邦邦:卸貨,快點,送完走人。我點頭,把包裹堆到地上,無意間看到他脖子上有個銅錢大小的胎記,紅得刺眼。我愣住,手里的包裹差點掉下來。那胎記,跟小濤一模一樣!
我死死盯著他,心跳得像要炸開。顫抖著從棉襖里掏出小濤的照片,對比那胎記,分毫不差。我試著穩(wěn)住聲音,問:你……有沒有去過S市他猛地抬頭,眼睛瞇成縫,語氣驟冷:送完貨就滾!我注意到他咬指甲的動作,食指邊緣被啃得坑坑洼洼,跟小濤小時候的習慣一模一樣。我的腿軟了,扶著車把才站穩(wěn)。這人……他會不會就是小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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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推了我一把,力氣大得讓我踉蹌�?烊バ敦�!他吼道,轉身回了柜臺。我攥緊照片,腦子里亂成一團。他叫李陽,站里的員工對他既恭敬又怕。我咬牙推車離開,站在站外,盯著他忙碌的背影。他偶爾停下來,手指無意識摸那胎記。我的心揪緊,低語:小濤,真的是你嗎
晚上,我回到鎮(zhèn)上唯一的旅館,屋里一股霉味。我翻開筆記本,記下李陽的胎記和咬指甲的細節(jié),手抖得字都歪了。我從布包里掏出小濤的舊木馬玩具,漆面剝落,輪子卡得轉不動。我摩挲著,低聲說:小濤,這是你的,爸得讓你記起來。我想起31年前,菜市場人聲鼎沸,我忙著搬貨,跟攤販吵得臉紅脖子粗。小濤拽我衣角喊爸,我揮手讓他別吵,再回頭,他就不見了。那天我找得嗓子啞了,警察讓我回去等消息。我抱著布老虎睡了一夜。
第二天,我回到快遞站,趁李陽不注意,把木馬偷偷放他桌上,附了張字條:這是你的嗎我躲在門口,屏住氣看。他拿起木馬,手抖了一下,眼神復雜,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上乱幻�,他把木馬扔進垃圾桶,罵道:哪來的神經(jīng)病,騷擾我!。我站在門口,盯著垃圾桶里的木馬。
站外,我遇到個老員工,五十多歲,叫老張,嘴里叼著煙。他瞥我一眼,吐了口煙圈,似有意似無意地說:這鎮(zhèn)上有些事,別挖太深。我愣住,問他李陽的事。他壓低聲:他是陳德勝的養(yǎng)子,背景復雜,別自找麻煩。他眼神閃躲,像藏著秘密。我握緊布老虎,低語:我得查清楚。老張嘆口氣,走開了,留下我站在風里。
夜里,我睡不著,翻開筆記本,回憶31年前尋子初期。我曾誤信個目擊者,花光積蓄一無所獲,還因情緒失控推搡了個路人,害他摔傷,至今愧疚。我低語:小濤,爸欠你的。筆記本里夾著小濤的畫,父子倆牽手笑著,我淚流滿面,暗下決心:不管李陽是不是小濤,我得弄清真相。
凌晨,我摸黑潛入快遞站,門鎖老舊,一撬就開。我找到李陽的杯子,上面還有水漬,趕緊塞進布包,準備送去做DNA檢測。我翻垃圾桶,找到那木馬,上面有他的指痕。我攥緊木馬,心跳得像要炸:他真是小濤!可站在黑暗里,我問自己:如果真是他,我能毀了他的新生活嗎我有權帶走他嗎
出站時,我感到有人跟蹤,回頭只見街角的影子一閃。我加快腳步,心跳得像要炸開,懷疑是陳德勝的手下。南溪鎮(zhèn)的夜色濃得化不開,我握緊布老虎,低語:小濤,爸不會放棄。風吹過,街上的舊啟事嘩嘩響,像在訴說無人聽聞的血淚。
3
偽裝
我找到南溪物流的會計王麗芳,穿著灰色毛衣,低頭算賬。她的手指在賬本上劃來劃去,眉心緊鎖,像是背著什么重擔。我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低聲說:王姐,我想問點事。她抬頭,眼神閃躲,但透著一絲柔和。她瞥了眼門口,示意我小聲。我掏出小濤的照片,推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陳德勝的事李陽……他真是陳家的人嗎
王麗芳的臉色一變,手指停在賬本上。她沉默片刻,起身關了辦公室的門,窗簾拉得嚴實。她低聲說:老馮,你別亂問。陳德勝不是好惹的。我盯著她,喉嚨發(fā)緊:王姐,我找了31年,這是我最后的機會。她嘆了口氣,眼神復雜,從抽屜里拿出一頁賬目,推到我面前。紙上記錄著基金會的大額捐款,來源不明,日期卻集中在90年代末。她低語:陳德勝的錢,來路不清。李陽……是他收養(yǎng)的,具體怎么來的,沒人敢說。她的手抖得厲害,聲音幾乎聽不見:老馮,別連累我。
我接過賬目,手指發(fā)麻,心跳得像擂鼓。我低聲謝她,塞好紙頁,推車離開。走出站時,我回頭看,王麗芳站在窗后,眼神里既有擔憂又有決然。我攥緊布老虎,低語:小濤,爸離你更近了。
黃昏,我按王麗芳的線索,摸到河邊的廢棄倉庫群。倉庫的鐵門銹得掉渣,周圍雜草叢生,空氣里彌漫著腐臭。我撬開門,里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幾束夕陽從破窗漏進來。我踩著滿地的碎玻璃,小心往前走,腳下吱吱作響。墻角堆著爛木箱,我翻開一個,里面是褪色的紙張,寫著陌生的名字和日期,像是交易記錄。我的手抖起來,繼續(xù)翻,摸到一只童鞋,藍色布面,鞋頭磨得發(fā)白,跟小濤當年穿的幾乎一樣。
我攥緊鞋子,怒火在胸口燒,牙咬得咯咯響。陳德勝,這地方是你的窩!我塞了一頁文件進布包,剛要再找,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沉重而急促。我的心跳到嗓子眼,趕緊蹲下,躲在木箱后。腳步停在門口,有人低聲罵了句什么,轉身離開。我等了半晌,爬起來,踉蹌跑出倉庫,鞋子沾滿泥,喘息像破風箱。我低頭看那童鞋,喉嚨哽住,低語:小濤,爸一定給你討個公道。
回到旅館,屋里霉味嗆鼻,床板硬得硌背。我翻開筆記本,記下倉庫的發(fā)現(xiàn),手抖得字都歪了。筆記本里夾著小濤的畫,父子倆的笑臉讓我眼眶發(fā)熱。我摩挲布老虎,再次回憶31年前。
第二天,鎮(zhèn)上舉辦慈善活動,廣場上掛著橫幅,寫著陳德勝基金會助學。陳德勝站在臺上,五十多歲,西裝筆挺,笑容和藹,身后是官員和記者。他講話時,臺下掌聲不斷,幾個老人抹淚,說他是鎮(zhèn)上的恩人。我站在人群外,攥緊布包,手指因風濕發(fā)疼。他下臺后,朝我走來,笑容不變,遞給我一杯茶:老馮,聽說你在找兒子坐下聊聊。
我接過茶,沒喝。他坐下來,語氣溫和:老馮,鎮(zhèn)上不好混,我給你點錢,你回S市吧。我盯著他,低聲說:陳老板,我只要我兒子。他的笑容僵住,眼神冰冷,低語:再查下去,你連命都沒了。他起身離開,背影在人群中消失。我攥緊杯子,手背青筋凸起,心跳得像要炸開。
當晚,我走在回旅館的巷子,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我回頭,三個人影圍上來,穿著黑夾克,臉上蒙著布。其中一個抓起我的布包,扯出筆記本,撕得粉碎,碎片飄在地上。另一個揮拳砸在我肩上,我踉蹌倒地,手護著小濤的照片,血從指縫流出。我咬牙爬起來,吼道:你們殺了我,我也要查!他們罵了句臟話,跑進黑暗。我撿起畫,抖手擦掉泥,低語:小濤,爸不怕。
回到旅館,我坐在床邊,翻開僅剩的筆記本殘頁,回憶早年尋子。我曾錯怪一個路人為人販子,情緒失控,煽動人群攻擊他,害他摔傷。這事像根刺扎在我心,我攥著布老虎,低語:小濤,爸是不是又錯了畫上的父子倆笑得天真,我淚流滿面,決心再試一次。
清晨,我回到快遞站,坐在門口,盯著小濤的尋人啟事。啟事被風吹得破了角。老趙掃著地,停下來,用袖子擦凈啟事上的灰,嘀咕:傻老頭,值嗎他的聲音粗啞,眼神卻透著疲憊,像在問自己。我喉嚨哽住,低語:值。他沒再說話,轉身走了。我攥緊布老虎,淚水滑下臉頰,低聲說:小濤,爸一定找到你。
我在站外徘徊,無意聽到李陽和同事說話。他聲音低沉:陳老板是我唯一的家人,誰也別想污蔑他。我愣住,心口像被重錘砸中。我走上前,掏出小濤的畫,遞給他:你看看這個。他瞥了一眼,猛推我,畫掉在地上。他眼中既有怒火又像藏著恐懼,吼道:滾!別來煩我!我撿起畫,踉蹌退后,胸口空得像被掏盡。他的背影消失在站內,我低頭盯著畫,低語:小濤,你不認爸了
鎮(zhèn)上的氣氛越來越怪,我的尋人啟事引來竊竊私語。一個店主攔住我,低聲警告:陳德勝這樣的人,秘密捂得死死的,別自找麻煩。當晚,我發(fā)現(xiàn)幾張啟事被涂上黑漆,上面寫著惹禍精。我咬牙撕下,換上新的,手指因風濕發(fā)抖。正要走,一個老婦人從巷子出來,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查老診所的檔案。她沒說話,轉身跑了。我攥緊紙條,心跳加速,低語:小濤,爸有新線索了。
我站在街頭,風吹過,啟事嘩嘩響,像在訴說無人聽聞的血淚。我摸著布老虎,眼中燃起微光,低聲說:陳德勝,你藏不住了。
4
DNA
我推車往前走,空氣里混著河水的腥味和燒柴的煙氣。路過一家茶館,里面?zhèn)鱽淼驼Z,有人提到陳德勝和那個瘋老頭。我停下腳步,背靠墻,聽到他們說我是來敲詐的,尋人啟事不過是幌子。我攥緊布包,手指因風濕發(fā)疼,低聲說:小濤,爸不是瘋子。我摸出筆記本,夾著小濤畫,畫上是我們父子倆牽手,笑得歪歪扭扭。我摩挲畫,低語:再等等,爸有辦法了。
快遞站,王麗芳低頭算賬,灰色毛衣裹著她瘦削的身子。她手指在賬本上劃動,眉心緊鎖,像背著什么重擔。我走上前,清了清嗓子,低聲說:王姐,我有件事求你。她抬頭,眼神閃躲,但透著一絲柔和。她瞥了眼門口,示意我小聲。
李陽的檔案,能不能幫我看看她臉色一變,手指停在賬本上,沉默片刻,低語:老馮,這事太危險了。
我盯著她,喉嚨發(fā)緊:王姐,我找了31年,這是最后的機會。她嘆了口氣,起身關了辦公室的門,窗簾拉得嚴實。她低聲說:老診所有李陽的DNA報告,是基金會體檢留下的。我試試,但老劉管檔案,他是陳德勝的人。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我低聲謝她,低語:王姐,你小心點。
兩天后,王麗芳在站外找到我,塞給我一個信封,里面是幾頁打印紙。她眼神慌張,低語:老劉可能察覺了,老馮,你快走。我打開信封,DNA報告上寫著李陽的基因序列,與小濤的樣本完全吻合。我的手抖得握不住紙,心跳得像擂鼓,低語:小濤,真的是你!我抬頭想謝她,她卻已轉身跑回站,背影消失在霧中。我攥緊報告,淚水模糊了視線,低語:王姐,謝謝。
我推車回旅館,路上總覺得有人盯著我。拐過街角,一個身影閃出,是老劉,檔案管理員,五十多歲,臉瘦得像刀削。他冷笑,擋住我:老馮,有些東西不是你能碰的。他的眼神陰冷,透著威脅,低語:陳老板知道你干了什么,收手吧。我攥緊報告,咬牙說:我兒子,我必須找!他哼了聲,轉身走開,背影在霧中模糊。我加快腳步,心跳到嗓子眼,低語:小濤,爸不怕。
回到旅館。我坐在床邊,翻開筆記本,想記下報告的事,手卻停在半空。腦子里閃過當年,我誤信謠言,指控一個攤販為人販子,煽動人群圍攻他。他受傷住院,女兒因無人照顧病死。這事像根刺扎在我心,我低語:小濤,爸沒資格找你了。
我掏出一張舊報紙,是前幾天在鎮(zhèn)上圖書館找到的,頭條寫著當年的慘劇,標題刺眼:菜販被冤枉圍攻,女兒病亡。我盯著報紙,淚水滴在紙上,低語:我害了他們,怎么還有臉認你我翻開小濤的照片,父子倆的笑臉讓我喉嚨哽住。我攥緊布老虎,低語:小濤,爸得試試,哪怕你恨我。
第二天,我在快遞站找到李陽。他穿橙色馬甲,低頭清點包裹,脖子上的銅錢胎記在陽光下刺眼。我走上前,掏出DNA報告,遞給他,低聲說:李陽,你是小濤,我的兒子。他接過報告,翻了幾頁,臉色鐵青,眼神冷得像冰。他低吼:你查過我還偷檔案我試圖解釋:我找了你31年,這是證明!他猛地撕下報告一角,扔在地上,吼道:你害死別人家的孩子,想當我爹瘋子!
我愣住,喉嚨像被堵住,我撿起DNA報告,抖手擦掉泥,低語:李陽,你不信爸他的背影消失在站內,我站在門口。
當晚,鎮(zhèn)上廣場聚集了人群,陳德勝站在臺上,西裝筆挺,笑容和藹。他舉著一張舊報紙,正是我當年的罪行,對眾人說:這老馮是個敲詐犯,瘋子,專門來擾亂咱們鎮(zhèn)!李陽站在他身邊,低頭沉默,眼神復雜。人群議論紛紛,有人喊:趕他走!我擠上前,低吼:我只要我兒子!卻被幾個年輕人推搡,尋人啟事被撕得粉碎。我護著布包,踉蹌退后,低語:陳德勝,你藏不住真相!
我被推到廣場外,腿上的風濕疼得鉆心。我拖著步子走到河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掏出小濤的照片。他笑得露出兩顆門牙,眼睛亮得讓我心顫。我摩挲照片,低語:我找了你31年,錯了嗎我回憶31年來睡橋洞的寒夜,貼啟事的風雪,淚水滴在布老虎上,浸濕了針腳。我將照片貼在胸口,喉嚨哽住,低語:小濤,爸是不是不該找你
河水嘩嘩流淌,霧氣籠罩著遠處的倉庫群。我閉上眼,腦子里全是李陽的怒吼和陳德勝的冷笑。
5
書包
南溪鎮(zhèn)的清晨濕冷,我推著那輛破舊的快遞車,車輪吱吱作響。車把上最后一張尋人啟事被風吹得卷了邊,小濤的照片模糊不清,唯有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刺痛我的心。我攥緊布老虎,針腳松散,露出幾縷棉絮。
快遞站的塑料牌在霧中晃眼,柜臺后空無一人,王麗芳不在,估計躲起來了。我站在門口,掏出小濤的舊書包,布面磨得發(fā)白,背帶斷了半截。里面裝著31年的日記、布老虎和小濤的畫,每一頁都寫滿血淚。我翻開最后一頁,顫抖著寫下:小濤,爸對不起你,爸錯了。我把書包放在柜臺上,低語:李陽,如果你是小濤,看看這個吧。我轉身離開,喉嚨哽住,眼眶發(fā)熱。
老趙在站外掃地,收音機沙沙作響,傳來一首老歌《家在哪里》,歌聲低啞,像在訴說無人聽聞的苦。他抬頭看我,眼神復雜,低聲說:真要走我點點頭,喉嚨干澀,低語:老趙,謝謝你這些天。他擺手,語氣粗�。荷道项^,別回頭。我推車往前,回頭看他佝僂的背影,收音機還在響,歌詞刺痛我的心。我淚流滿面,低語:小濤,爸沒臉再留了。
我把快遞車靠在車站墻邊,掏出小濤的照片,他笑得露出兩顆門牙,眼睛亮得讓我心顫。31年的橋洞、嘲笑、攤販的悲劇像一塊石頭壓在胸口。那年我誤指一個攤販為人販子,煽動人群圍攻,他受傷住院,女兒因無人照顧病死。這罪孽讓我夜夜難眠,低語:小濤,爸害了別人,哪有資格認你我攥緊照片,走向售票窗口,買了去S市的長途票,腿上的風濕疼得鉆心。
候車大廳冷清,只有幾個背著麻袋的旅客,空氣里混雜著汗味和柴油味。我坐在長椅上,翻開布包,里面只有一本破舊的筆記本,夾著小濤的畫。畫上是我們父子倆牽手,笑得歪歪扭扭。我低語:小濤,爸找了你31年,夠了。李陽的怒吼還在耳邊:你害死別人家的孩子,還想當我爹我閉上眼,腦子里全是他的背影和陳德勝的冷笑。我低語:小濤,你該過自己的日子。
與此同時,李陽站在快遞站,盯著我留下的書包,布面磨得發(fā)白,背帶斷了一截。他穿橙色馬甲,脖子上的銅錢胎記在燈光下刺眼。他皺眉,低聲嘀咕:這老頭,搞什么他打開書包,掏出日記,紙頁發(fā)黃,字跡因淚水暈染。他翻到一頁,讀到我寫:1994年冬,睡橋洞,凍得手腳發(fā)麻,撿了半碗餿飯,吃完吐了,小濤,你在哪他的手停住,眼神復雜,繼續(xù)翻,讀到:小濤愛吃糖葫蘆,怕打雷,每次下雨都鉆我懷里。記憶里一個模糊的橋洞和布老虎浮現(xiàn),他呼吸急促,淚水滴在日記上,低語:你真是我爸
李陽攥緊布老虎,沖出快遞站,朝車站跑去。街道泥濘,他的鞋底沾滿泥水,喘息聲在霧中回蕩。他低語:老馮,別走!車站的霓虹招牌在遠處閃爍,他加快腳步,胸口像堵了石頭。他沖進候車大廳,卻只看到大巴遠去的背影,尾燈在霧中模糊。他喊道:爸!聲音被引擎聲吞沒,他癱坐在地,抱著布老虎,淚流滿面,低語:我來晚了。
我在大巴上,握著小濤的照片,手指摩挲他的笑臉。車窗外,南溪鎮(zhèn)的燈火漸熄,霧氣吞沒街道。我低語:小濤,過得好。31年的血淚—橋洞的寒夜、貼啟事的風雪、被罵瘋子的屈辱—像沙子從指縫流盡。我選擇放手,相信李陽無需背負我的罪孽。車晃晃悠悠,座位硬得硌背,我閉上眼,腦子里全是小濤拽我衣角喊爸的畫面。我低語:小濤,爸對不起你。
同一時間,陳德勝在家中收拾行李,西裝皺巴巴,眼神慌亂。他把一本泛黃的賬本塞進皮包,低語:不能讓他們找到。賬本記錄了90年代的販賣交易,每一頁都是他的罪證。他撥通老劉的電話,語氣急促:你沒跟警察說吧老劉沉默片刻,冷笑:陳老板,自己保重。陳德勝愣住,掛斷電話,抓起皮包沖出門。他開車到小鎮(zhèn)邊緣,卻被警車攔下,手銬錚亮,居民沉默圍觀。他低吼:你們沒證據(jù)!警察掏出賬本復印頁,他癱坐在地,低語:完了。
王麗芳躲在家中,窗簾拉得嚴實,門口的陌生人影讓她心驚。她因偷DNA報告被威脅,工作已丟。她坐在桌前,寫下字條:老馮,你做到了,好好活。,寄往S市我的地址。
小鎮(zhèn)的氣氛變了,我的日記在茶館流傳,幾個老居民讀后想起90年代的失蹤案。他們低語,掏出泛黃的尋人啟事,上面是其他孩子的臉。一名年輕女子受日記啟發(fā),在網(wǎng)上發(fā)帖,標題31年為尋子,附上我的照片和日記摘錄。帖子引發(fā)熱議,但陳德勝的忠實支持者反擊,留言罵她造謠。派出所的桌子上,匿名指控信堆積,信封上寫著陳德勝罪行。氣氛緊張,居民在茶館爭論,有人低語:該查了。有人卻說:別惹禍。
大巴駛出南溪鎮(zhèn),我凝視窗外,燈火漸熄,霧氣吞沒街道。一張尋人啟事在路邊飄落,沾滿泥水,無人拾起。我攥緊小濤的照片,低語:小濤,幸福點。淚水滑落,我將照片貼在胸口,喉嚨哽住。31年的執(zhí)念像風中散去的塵土,我接受親情的破碎,低語:小濤,爸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