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惜了,若楠不是男子……
亭中,溫瑤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蘭花手帕。
那手帕上的蘭花栩栩如生,針腳細膩,顯見她繡工精湛。
廊邊,林若楠正倚柱而立。她面若桃花,身著淺綠色襦裙,衣襟上繡著銀色云紋,袖口點綴著幾朵玉蘭,顯得清雅脫俗。
她手中捧著一本《史記》,目光卻越過書頁,望向遠處槐樹上那一串串隨風(fēng)搖曳的槐花。
微風(fēng)拂過,槐花如雪般飄落,她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母親說得極是。她輕聲回應(yīng),語氣平靜,仿佛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嘆息。
可惜嗎或許吧。
因林若楠是女子,父母的目光從未真正落在母親溫瑤身上。
比起對溫瑤的不冷不淡,父親林寒看重生了兒子林若賢的萬笙,甚至不顧外人非議,將萬笙從姨娘抬為平妻傷透了溫瑤的心。
林若楠對此感到不解,為何母親要為這樣一個男人傷懷
她曾勸慰母親:娘,何必為他傷神傷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然而,溫瑤只是偷偷抹淚。
宋法本嚴苛,溫瑤雖出身將軍府,卻也不敢輕易與林寒撕破臉,畢竟林寒身為御史中丞。
林寒雖冷落她,卻也未在吃穿用度上有所苛待。因此,夫妻二人也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體面。
林若楠雖是嫡出長女,在府中卻從未有過話語權(quán)。
然而,她并不在意這些。她更愿意沉浸于書中的世界,遠離府中的爾虞我詐。
(一)
暮春的雨絲斜斜掠過青瓦,在檐角織成珠簾。林若楠支起雕花木窗,潮濕的槐香裹著水汽撲面而來。
她望著庭中那株百年老槐,枝椏間垂落的槐花串在雨中輕輕搖晃,像是誰懸在空中的白玉鈴鐺。
小姐,老夫人命人送來的冰紋瓷枕。侍女青黛捧著個錦盒進來,見她又倚在窗前出神,忍不住笑道:這雨都飄到案上了,仔細洇了您新抄的《九章算術(shù)》。
林若楠回身接過錦盒,指尖撫過冰涼的瓷面。祖母總說她性子太靜,卻不知這滿庭槐影里藏著多少奇思。
前日她剛用槐花與薄荷制了香囊,此刻案頭還擺著用槐木雕刻的算籌匣。
青黛,取我的素絹來。她忽然想起前日讀《水經(jīng)注》時萌生的念頭,我要把后園假山的方位繪成圖,若是能引活水繞石...
話音未落,外間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萬笙房里的丫鬟捧著描金漆盤走過廊下,眼看著朝溫瑤的院子去了,盤中紅綢映著新打的金鎖,晃得人眼疼。
林若楠微微垂眸,手中麻利地將算籌收進匣中,銅鎖扣合的聲響清脆如裂冰。
當林若楠捧著新繡的百子千孫帳往母親房中走去時,剛穿過月洞門,正聽見萬笙嬌脆的笑聲從東廂飄來:賢兒今日在書院又得夫子夸贊,說這文章便是二十歲的舉子也寫不出呢。
她放慢腳步,看見父親的身影映在茜紗窗上。
那個總是挺直如松的背影此刻微微前傾,正笑著接過萬笙遞上的茶盞,卻未看溫瑤一眼。
房前的石階縫里鉆出幾叢野蘭,在穿堂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
呦大姑娘來了萬笙突然推窗探身,鬢間金步搖叮當作響,賢兒正說要向他姐姐討教《楚辭》呢。
她刻意咬重討教二字,丹蔻指甲劃過窗欞上的雕花。
林若楠福身行禮,余光瞥見林若賢站在廊柱陰影里。
少年單薄的身形裹在過寬的錦袍中,像株被綢緞壓彎的翠竹。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中秋,弟弟偷偷將月餅塞給她時,袖口還沾著墨漬的手。
賢弟若有疑問,明日來我院中便是。她溫聲應(yīng)道,轉(zhuǎn)身坐下時,只聽見萬笙拔高的嗓音:老爺您瞧,咱們賢兒就是孝順,病著還惦記功課...
若楠不稀罕聽萬笙的話,素手端起已放在一旁的碧螺春,只抬眸看了看縮在座位上的弟弟,嘴里的好茶也變得無味極了……
(二)
清明將至,林若楠在佛堂為十年前早夭的幼弟抄經(jīng)。
青煙繚繞中,忽聽得外間傳來瓷器碎裂聲。她擱下紫毫筆,見母親身邊的李嬤嬤紅著眼眶進來。
小姐快去看看,萬姨娘方才帶著小少爺去宗祠……老仆哽咽著說不下去。
林若楠提裙疾行,春日暖陽忽然變得刺目。轉(zhuǎn)過回廊,正看見萬笙牽著林若賢立在祠堂階前,朱紅大門上林氏宗祠四個鎏金大字映著他們簇新的衣裳,更顯得格外壓抑。
姐姐。見她來了,林若賢怯生生喚她,被萬笙拽著卻倔強的站在原地不愿挪動一步。
一旁的萬笙拽著往門里推,一邊拉一邊滿嘴污言穢語:賢兒是嫡子,往后自然該在正位祭拜,瞅瞅這正位現(xiàn)在是哪個沒福氣的野種……
放肆!林若楠厲聲喝止,驚飛檐下燕子。她展開手中繡著墨蘭的絹帕,點點血跡在素絹上綻開——方才攥筆太緊,指甲刺破了掌心。
這宗祠正位供奉的是何人,萬姨娘可千萬要看清楚,別臟了我父親和整個林家的名聲,那這事兒可是拔了你舌頭都難過的去的。
林若楠一臉嚴肅的樣子,嚇得萬笙臉色蒼白,找了個由頭,灰撲撲的溜走了。
她將染血絹帕覆在供案上,轉(zhuǎn)身時廣袖帶起香灰,看著走在后面的林若賢,終是忍不住開了口:賢弟若想學(xué)祭禮,明日辰時我在院中亭上相候。
只見走在后面的少年前行的步伐一滯,微微偏頭,他眼角的紅還未褪去,只是輕輕的應(yīng)了一聲:好。
(三)
此時,林若楠正端坐在虬枝如傘蓋的老槐下,素白廣袖拂過青石棋枰,昨夜積攢的槐花便打著旋兒飄向硯池。
黑玉棋子叩在縱橫十九道上,金石之音未散,她已從身后零亂的腳步聲里辨出來人。
賢弟可知何為弈道青瓷茶盞漾起漣漪,白子挾著露水穩(wěn)穩(wěn)落在天元,昔年徐星友與程蘭如對弈,縱失十城亦要爭得先手。
她指尖掠過《棋經(jīng)十三篇》泛黃的頁腳,幾片槐花正巧掩住寧失數(shù)子,勿失一先的朱批。
林若賢的鹿皮靴碾著滿地落英,目光掃過石凳上攤開的《楚辭》。
晨露在路漫漫其修遠兮的墨跡間泅開淡青的霧,恰似昨日書院軒窗外同樣是槐花飄搖——彼時同窗們哄笑著傳閱他的策論,說這般工整字句倒適合刻在功德坊上。
昨日......少年喉結(jié)微動,官綠直裰的廣袖已被揉出細碎折痕。
且看這樹。素手推過雨過天青盞,碧螺春的清氣混著槐蜜甜香氤氳開來。
林若楠起身,如玉般的手指輕輕劃過樹身龜裂的紋路:它在此生根,見過曾祖殿試奪魁的官燈,承過祖父謫戍嶺南的淚。如今......
話音忽滯,半朵槐花墜在星位上。
林若賢不解抬頭,順著若楠的眼神望過去時,正撞見月洞門前玄色官袍翻卷。
父親腰間玉帶鉤閃過寒光,深紫補子上孔雀的眼珠在晨暉中明明滅滅。
三道目光就這樣在空中結(jié)成冰凌,未及落地,也未待二人行禮,玄色衣擺已卷著朝露消失在影壁之后,徒留二人摸不著頭腦。
棋局繼續(xù),棋枰漸滿,少年緊繃的肩線隨著落子聲慢慢舒展。
林若楠望著他第四次將黑子誤落虎口,唇角浮起淺渦。
暮色浸透棋譜時,少年已能對著雙飛燕的棋型說出三分見解,硯中殘墨映著滿天星子,竟比宮紗燈還要亮堂,卻未見一點輸棋的不快,眉間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更漏滴到戌時三刻,穿堂風(fēng)送來西廂房的藥香。
林若楠目送弟弟穿過游廊,看他腰間新系的羊脂玉禁步竟未發(fā)出聲響,這才驚覺當年抱著磕絆跟讀的幼童,已到了該承擔家族興旺的年紀了。
(四)
大雨滂沱的深夜,林若楠被急促的叩門聲驚醒。青黛舉著燈籠照見林若賢書童慘白的臉:大小姐,少爺...少爺嘔血了!
她抓起外袍疾奔,雨水順著廊檐潑濺而來。
東廂房內(nèi)藥氣熏人,萬笙的哭聲刺破雨幕:我的賢兒若有三長兩短……都是她這個賤蹄子……
閉嘴!林父面色鐵青,你自己沒照顧好他還要怪這怪那!想不想讓賢哥兒好了!
林若楠飛奔到床邊,拭去弟弟額間冷汗,指尖搭上他細弱的手腕。
脈象浮亂如散沙,分明是驚懼過度所致。
她轉(zhuǎn)頭看向案頭堆積的時文策論,最上面那篇《論漕運疏》的批紅刺目如血。
父親。她忽然起身,雨水順著鬢發(fā)滴落在地,賢弟常年憂思過度,需要靜養(yǎng)。
林寒攥著藥方的手青筋暴起:后日便是解試這如何是好!
此夜,驚雷劈開夜空,照亮林若楠眼中的寒芒。
她望見銅鏡中自己與弟弟七分相似的面容,忽然想起那年祖母握著她的手說:楠兒,記住這府里最鋒利的兵器,是你的聰慧。
(五)
更衣時,林若楠將束胸的白綾又勒緊三分。
銅鏡中少年眉目清冷,唯有耳垂上淡紅的耳洞洇出破綻。她取來弟弟的舊衣,在袖口嗅到淡淡墨香。
小姐...青黛捧來妝匣的手在發(fā)抖。
從此刻起,要喚少爺。她蘸了黛粉描粗眉峰,忽然聽見窗外槐枝折斷的聲響。
暴雨初歇,滿地殘花如碎玉。
赴考途中,馬車顛簸著經(jīng)過朱雀街。
林若楠掀簾望去,晨霧中貢院的飛檐若隱若現(xiàn),恍若巨獸獠牙。
她摩挲著藏在袖中的槐木算籌,想起昨夜替弟弟號脈時,他滾燙的手心緊緊攥住她的衣袖。
阿姐...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考場內(nèi)燭火搖曳,她提筆寫下治國之道的破題時,忽然聞到槐花香氣。
轉(zhuǎn)頭望去,監(jiān)考官正在查驗鄰座考生的考籃,一枝干枯的槐花從籃中掉落……
她不由想起,昨夜父親說的:貢院那邊已打點妥當,不必擔心驗明身份,你安心去便是。
原是如此。她輕輕嘆氣,便又低下頭繼續(xù)在考卷上寫著不屬于她的字跡。
(六)
銅鶴香爐吐出裊裊青煙,宴席間八寶攢盒盛著蜜煎雕花,林若楠望著席間那道玲瓏牡丹鲊——魚身剖作二十四片薄如蟬翼的肉瓣,以姜醋腌漬成牡丹綻放之態(tài)。
這本該是慶賀少年舉子的佳肴,此刻卻讓她想起昨夜替弟弟診脈時,他腕間跳動的血脈,算是好了些許,不算白做功了……
林小姐怎的不動筷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舉著瑪瑙杯湊近,袖口金線繡的螭虎紋刺得人眼花,莫不是嫌這宴席不夠熱鬧
林若楠不急,執(zhí)起銀箸,輕輕點在鲊魚旁的槐花蜜漬藕片上:《山家清供》有載,春食槐香可清心明目。
她抬眼時眸光清冽,卻驚得對方手中酒液微漾,面紅耳赤。
還未等對方開口,席間忽起騷動。
只見萬笙正牽著林若賢款款而來,少年面色猶帶病容,腰間卻已系上御賜的羊脂玉帶。
林若楠瞥見他袖中露出半截繃帶——那是前日高熱驚厥時,她親手纏上的葛布。
諸位大人見笑。萬笙丹蔻指甲拂過兒子肩頭,賢兒病中仍不忘抄錄《孝經(jīng)》為父祈福,這才耽誤了...
母親,各位……林若賢突然出聲,從袖中掏出卷帛書,這篇《河渠論》實為...
林若楠霍然起身,腰間禁步琳瑯作響。
她含笑接過話頭:實為賢弟病中口述,由我代筆之作。
展開的絹帛上,她昨夜模仿的稚嫩筆跡墨跡未干,恰與貢院存檔的考卷吻合。
滿堂喝彩聲中,她與弟弟四目相對。
少年眼底泛起水光,像極了那年被她從池塘救起時,攥著她衣角哭泣的模樣。
(七)
子時的梆子聲驚破殘夢,林若楠握著《營造法式》從案前抬頭。
窗外忽有瓦片輕響,她吹熄燭火隱入帳幔,聽得梁上傳來刻意放重的腳步聲。
林姑娘莫怕。黑影翻落在地,竟是個蒙面女子,御史臺正在暗中查春闈替考案……這邊已經(jīng)解決好了……
她拋來半枚斷裂的魚符,正是科場通行信物。
林若楠撫過魚符裂口處的槐木紋——那日考場監(jiān)考官查驗考籃時,分明將這魚符完璧歸趙。
冷汗浸透中衣,她忽然想起宴席間兵部侍郎公子詭異的笑意。
姑娘是
受人之托。女子揭開面紗,眼角朱砂痣艷如血滴,三日后酉時,城南槐花渡口。
言罷翻身出窗,留下個青布包裹。
內(nèi)里竟是她幼時臨摹的《快雪時晴帖》,唯有祖母知曉她將贗品藏在佛龕夾層。
五更鼓響時,林若楠已站在祖母院中。八十老嫗正在修剪一盆病梅,銀剪擦過枯枝的聲響撕心裂肺。
楠兒可讀過《韓非子》祖母突然開口,剪下一段生著綠芽的枝條,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她撲通跪地,看見老人從梅盆底取出個玄鐵匣。
匣面陰刻的北斗七星間,分明嵌著七枚槐花形狀的玉片。
(八)
寅時的梆子悶在雨聲里,林若楠將槐花蜜浸過的信箋封入青瓷枕。
案頭擱著連夜仿寫的《女誡》,字跡與母親一般無二。
小姐真要...青黛捧著包袱的手不住發(fā)抖,里頭裝著男子裋褐與路引。
該動身了。她將玄鐵匣藏進竹箱底層,忽然聽見東廂傳來玉磬清音——那是弟弟房中獨有的報曉器。
推開后園角門時,一包溫熱的物件從墻頭拋下,竟是裹著油紙的槐花蒸餅。
城南渡口槐花如雪,她望著江水中自己男裝倒影,忽聽得身后馬蹄疾馳。
回首,只見林若賢單騎追來,少年健康了許多,此時倒有幾分雄姿英發(fā)的英雄氣了,懷中正緊緊摟著個鎏金筒。
阿姐!少年滾落馬背,官袍下擺沾滿泥漿,這是《九章算術(shù)》珍本...
他哽咽著捧上金筒,內(nèi)頁密密麻麻的批注里,夾著張泛黃的紙箋——十歲那年她教他解繩算時畫的圖示。
渡船緩緩離岸,林若楠望著弟弟漸小的身影,忽然瞥見遠處柳蔭下萬笙的胭脂色裙角。
婦人手中念珠忽散,檀木珠子滾落,像極了那年被她摔碎的翡翠禁步散落了滿地。
(九)
梅雨時節(jié),姑蘇城的石板路洇著青苔。林若楠望著悅鴻樓匾額下的槐木算盤——八十一檔烏木梁上,她親手刻的河洛圖紋正泛著水光。
掌柜的,漕幫的人又來索例錢。賬房先生壓低聲音,這回要三成流水。
她撥動算珠的手未停:把地窖存著的二十年槐花釀啟封。
抬眼時瞥見檐角新結(jié)的蛛網(wǎng),記得用上好的白玉甕裝。
酒宴設(shè)在臨水軒,漕幫二當家捏著酒盞冷笑:林掌柜當咱們是要飯的話音未落,忽見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個抱琴女子,指尖劃過冰弦竟帶出金戈之音。
此乃《廣陵散》殘譜。林若楠斟滿琥珀酒液,聽聞貴幫主苦尋此譜十年。
她含笑推過古琴,琴腹內(nèi)隱約可見半枚槐花形狀的火漆印。
深夜查賬時,封柏笙翻窗而入,肩頭還沾著閶門外的柳絮。
漕幫退了八成例錢。他將契書拍在案上,你怎知他們幫主夫人酷愛嵇康
她笑著展開輿圖,指尖點在西山一處:明日該去拜訪那位制琴的瞎眼婆婆了。
(十)
三伏天的蟬鳴撕心裂肺,林若楠望著后院曬場的槐花蹙眉。
連日暴雨讓今年的槐蜜泛著酸味,而宮中采辦太監(jiān)三日后便要來驗槐露酥。
用去年窖藏的雪水。她突然吩咐,把石磨換成青玉的。
封柏笙倚著門框削竹笛,聞言挑眉:青玉性寒,與槐花溫補之效相沖。
要的就是這沖勁。她舀起半凝的蜜膏。
《千金方》載,青玉佐槐蜜可解瘴氣。
指尖忽然觸到蜜中異物,竟是個蠟封的銅管,剝開竟是戶部暗查鹽引的密函,抬頭寫著弟弟的字跡。
當夜,她將密函抄本并十壇槐花釀送至知府衙門。
晨光熹微時,悅鴻樓門前擺著株三尺高的紅珊瑚——正是鹽商送來封口的厚禮。
封柏笙把玩著珊瑚枝笑道:林掌柜這棋下得險。
不及你昨夜在屋頂吹的《折柳曲》險。
她瞥向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紗布,城西箭樓的瓦片可還硌腳
(十一)
重九登高日,林若楠在穹窿山頂埋下最后一壇槐花釀。
封柏笙蹲身幫她填土,忽然觸到硬物。
刨開竟是玄鐵匣,七枚玉片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你早知道這里有寶庫
祖母給的嫁妝。她笑著轉(zhuǎn)動玉片,山壁轟然洞開。
滿室典籍間,一具青銅算盤懸于北斗之下。
回到酒樓,映著夕陽下,漫天遍野的紅,封柏笙突然執(zhí)起她的手:《周禮》有云,聘禮需雁、束帛...
話音未落,街上傳來急促馬蹄聲。
林若賢帶著一道圣旨疾馳而至,黃綾上朱批刺目——宣林氏若楠入宮獻槐露酥方。
雨敲打窗欞時,林若楠望著案頭兩份文書。左側(cè)燙金圣旨旁擺著玄鐵算盤,右側(cè)是封柏笙備下未寫下日期的的定婚書。
她推開窗,院中槐樹在雨中舒展枝條,恍若當年困守閨閣時描畫的山水。
封柏笙從身后環(huán)住她,掌心躺著枚玉雕槐花簪,禮部侍郎方才來報,圣上最寵愛的七公主...對槐露酥過敏。
她輕笑出聲,簪尖挑開婚書上的火漆。
你已經(jīng)決定好什么時候給我個名分了嗎
女子清秀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狡黠,調(diào)侃道:封柏笙,不如你入贅給我,給我打一輩子白工,如何
好。男子毫不猶豫笑著應(yīng)下,眼中滿是溫柔。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盡是默契與深情。
雨幕中忽然傳來玉磬清音,與那年離府時弟弟房中的聲響一般無二。
楩楠十圍瑰,松柏百尺堅。
若楠,即便此生不是男子,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