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國破
嬤嬤,我們要去哪里黎明時分,我渾身是血的從密室爬出,踏著龍鱗國的尸山血海,站在漫天飛舞的灰燼中。
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公主,跟著老奴快走吧。奶嬤嬤抱著我看著面前的滿目瘡痍道。
公主我搖了搖頭,早都已經(jīng)不是了,就在楚國的鐵蹄踏破了龍鱗國山河的時候�?粗菬秊榛覡a的朝陽宮,我想起了破國那日,我蜷縮在太廟蟠龍柱后的陰影里,眼睜睜的看著楚軍統(tǒng)帥慕容珩親手將父王的頭顱割下扔進(jìn)祭鼎。火焰沖出爐鼎的時候,我看到那祭鼎上圍繞著的盤龍紋,像極了母后自縊時那褪卻光彩的九轉(zhuǎn)鳳凰釵。
傳令,燒了朝陽宮,虞家皇室一個不留。火光里,慕容珩的玄甲映著血霧,抬手間整個朝陽宮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我聽到了女子的呼救聲,孩童的啼哭聲,皮肉穿透刀刃的刺耳聲,還有,楚國士兵的興奮聲。濃煙中,小小的我將手中王兄寄給我的魚腸劍攥緊,那劍柄上纏著的鮫綃早已被他溫?zé)岫吵淼难骸?br />
阿阮,活下去!他最后的囑托像風(fēng)一樣被吹散在龍鱗國的上空,像他生前最愛的那只孤雁一樣被箭射穿,掉落到了城墻下的護(hù)城河里。寒風(fēng)如刀劍般劃過我的臉龐,傾盆的大雨卻澆不滅我內(nèi)心的火焰。俯身捧起一抹故鄉(xiāng)的土,我擦干眼淚,眼神是從沒有的堅定:本殿以龍鱗最后的血脈立誓:父王兄長血濺朝陽,母后自縊于宗廟,五萬王師血灑疆場,百余載社稷盡付焦土!此仇不報,愧對列祖列宗;此恨不雪,羞為虞家子孫!慕容珩,本殿要你血債血償!
2
十年蟄伏
楚國京都
樊樓。
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曾幾何時,故國也是如此風(fēng)光,只是時移世易,物是人非。輕輕將妝匣拉開,那柄淬過孔雀膽的魚腸劍靜靜地躺在里面,不知不覺中它已經(jīng)陪著我度過了十個光陰的輪回,只是劍身卻早已沒有了王兄的體溫。這時閣樓木梯突然傳來吱呀響動,我猛地從記憶里抽離開,將手中的魚腸劍塞回妝匣,將塵封的記憶再次鎖藏。再抬頭,銅鏡里曾經(jīng)的孩童已經(jīng)褪去稚氣,眼尾的那顆朱砂痣隨著年齡增長愈發(fā)艷麗。顧盼流轉(zhuǎn)間,有霞光異彩溢出。而行走時,發(fā)間白玉蘭簪子輕輕顫動,像極了遺世獨(dú)立的傲雪。十年了,整整十年!這十年,我精心布置,費(fèi)力謀劃,將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在了復(fù)仇的這條路上,只為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敵。所以當(dāng)我以蘇虞這個名字落腳楚國京都的時候,這樊樓便是安插在楚國的一枚重要信息網(wǎng)。而經(jīng)過幾年的調(diào)查,我漸漸的掌握了一個通天的秘密:那就是十年前的龍鱗宴,慕容珩將真正的皇家子嗣調(diào)換為質(zhì)子,而我曾經(jīng)熟悉的楚國太子,已經(jīng)被他做成了藥人,囚在東宮廢棄的地宮里。
這是一場他自導(dǎo)自演的,徹頭徹尾的陰謀!
殿下,他來了。靈杉的聲音穿透雨聲傳來,淡藍(lán)色的長裙上沾滿了新鮮泥漬。她是奶嬤嬤的幼女,自小跟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破國之日,只因貪玩躲在皇宮的一口枯井里這才僥幸躲過一場殺虐,而她的父兄卻是戰(zhàn)死殺場。
靈兒,龍鱗國已滅,沒有什么公主。以后在外,便稱呼我為小姐吧!我褪去了身上的黑色長袍,換上了一條乳白的月紗裙,腰間一根碧綠絲帶,讓自己看起來能稍稍明媚些許。移步來到竹軒時,身穿紫色蟒袍的男子長身玉立站在窗前,手腕上攀爬著一條紫色的小蛇。當(dāng)金絲楠木的門戶推開時,他轉(zhuǎn)身看向我,那雙桃花眼像是深淵,任誰看一眼,都會沉淪其中不可自拔。沒錯,來人正是楚國輔政王封沐林!
蘇虞姑娘處心積慮的設(shè)計,理由最好能說服本王。不然,紫墨可是很想嘗嘗龍鱗皇家血液的滋味!
紫墨,是了,說的怕是那條吐著信子的牲畜,他心尖上的愛寵。等等,王家血液!原來他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如此徹底了嗎我笑了笑,對這樣的結(jié)果無可厚非。將棋盒推至客桌中央:王爺可否和我手談一局歐陽毅笑了笑,隨手將一枚黑子拋出,棋盤上赫然擺出當(dāng)初龍鱗國破國時的布陣破防圖。
公主殿下深夜約我前來就為了探討一場輸贏已定的棋局說話間,他指尖摩挲著貼身玉佩的裂痕,那是他半月前為救墜馬的假太子時所摔裂的。余光中掃到了他的動作,我將一枚白子落到了劍門關(guān)的位置:王爺可知,您偷運(yùn)糧草的密道早就被慕容珩發(fā)現(xiàn)了,他買通了流民,將那些畫繪制成了輿圖!
你們近期倘若沒有行動便罷了,若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結(jié)果是什么,王爺可想而知!
咳。。。咳說著,我忍住了喉嚨間翻涌上來的腥甜。抬手擦拭間,袖口的暗袋里掉出來半塊鳳凰玉,那是封沐林年少時第一次見我,送我的和親信物。他的目光在看到掉落的物件時愣了一下,隨即他猛然扣住我準(zhǔn)備撿起信物的手腕,削鐵如泥的匕首瞬間抵住了我的咽喉:是你故意泄露糧道的
是你干的�。�!
比起他的盛怒,我風(fēng)輕云淡的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那能瞬間決定我生死的利器。
那你從何處得知!
說!
我笑了笑,用手指輕輕的將擱置在脖頸間的匕首推遠(yuǎn)了一點(diǎn)。王爺何不去問問您的副將!他前些日子喝酒醉倒在樊樓,嘴里念叨著老鼠的眼睛像雞。說到這,我忽然起身,嘴角貼著他的耳畔低低的說道:王爺您說,若是慕容珩知道你這個異姓王,其實(shí)是圣上嫡出的皇子,他還會像現(xiàn)在一樣無動于衷嗎
那刀鋒顫了顫,我起身離開。
密道之事王爺不必憂心,此事我已幫王爺解決。就當(dāng)是,我與王爺達(dá)成合作之前所遞出的投名狀。
明日日出之前,我要在都城府城墻的門樓子上看到慕容珩嫡親血脈的頭顱。說話間,我將那泣了血的半塊鳳凰玉塞進(jìn)他的掌心。夜里,天空下起了細(xì)雨,我在故國的泥土里種了一株紫羅蘭,那是母后生前最愛的花。她總說:紫羅蘭盛開在荒原,溺死在深海。那時年幼,母后說了什么我也不懂�?珊髞淼念嵟媪麟x,讓我明白了無論在何種環(huán)境中,紫羅蘭的盛開都不顯突兀,她是那樣的堅韌和不屈。任何時候,她都有自己獨(dú)特的魅力所在。
我想,經(jīng)過十年的磨煉,我已經(jīng)不是一顆王室暖房里孕育出來的嬌花。而是一株自我綻放的紫羅蘭。
3
合作達(dá)成
次日天還未破曉,靈杉端著飯菜步伐輕盈的上了閣樓,我能感覺到她的好心情!
小姐,天大的好事!南叔早上出門采買的時候,發(fā)現(xiàn)都城府的城樓門子上掛了顆人頭。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慕容珩的嫡子慕容祈
您不知道,那慕容祈平日里仗著自家權(quán)貴,驅(qū)使惡犬撲咬市井百姓,以踐踏商販貨攤為樂。這些還不算,他嗜賭成性,欺男霸女。前些日子在回香街看上了新來的豆腐西施,強(qiáng)搶入府。拉扯間那女子的丈夫被一刀要了命,那女子也是個性子烈的,見求生無望,便一頭撞死在胡國將軍府的門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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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說是那女子的鬼魂尋仇!
我笑了笑:那你以為呢
我看吶,那是蒼天有眼,只是不知是哪路的菩薩發(fā)了善心,也好叫我拿了高香去拜拜!阿彌陀佛!
靈杉說話間手成作揖狀,端的是虔誠。
是哪路菩薩么,呵呵。外面,可都稱他閻羅。有了這一出,我和封沐林的合作便是達(dá)成了。卻說昨夜,寅時的梆子敲到第三聲時,慕容珩猛地從臥榻上驚坐而起。案頭燭火在穿堂的風(fēng)里飄搖,一支箭矢橫插在他的書房門上。他起身掀開枕頭看了下床身里暗藏的那份密函,這才走到門前將那箭矢上的信箋打開。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心中一驚:來人,去叫大公子過來一趟。貼身小廝阿發(fā)得了令快步朝著大公子慕容起的院子跑去。一來一回屬實(shí)費(fèi)了些功夫,但除了氣喘吁吁的阿發(fā)外,再無他人。
老爺,大公子未在府里。問了他院里的人,說是大公子亥時出門,尚未歸家。
混賬東西!派人趕緊出去找!慕容珩衣袖一揮,桌子上的茶盞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阿發(fā)起身正準(zhǔn)備出門,
老爺!管家跌跌撞撞沖進(jìn)來,青麻布的褲腿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京郊的亂葬崗...尸體,尸體都碎成...碎成七八塊了...
說清楚,誰,誰碎成七八塊了
是大公子啊,老爺!慕容珩踉蹌著扶住紫檀屏風(fēng),金絲楠木上雕著的不老松紋路硌得他掌心生疼。昨日下了朝,他還叮囑兒子在家好好準(zhǔn)備一下,今日可到翰林院述職。卻不想,夜里的噩夢終成真。
祈兒安置在哪里了他緩了口氣慢慢的開了口。
管家匍匐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大人,公子的尸身已帶回,現(xiàn)安置在他的院里。只是尸首,尸首!
如何�。。∧饺葭衩偷匾慌淖雷�。
老奴聽說尸首在都城府的城樓門子上掛著,遂派人前去迎回,可眼看就要取下,公子的尸首卻不知為何突然掉進(jìn)了門樓下不知何時置放的青爐鼎內(nèi)。
青爐鼎!慕容珩喉頭一股腥甜溢出,整個人向后暈死了過去。最后一抹意識消散前,他恍惚想起來那顆十年前落入鼎中的頭顱。當(dāng)是故人來了么�。。�
4
共謀
慕容珩昏迷了半日,醒來的時候護(hù)國將軍府早已亂成一鍋粥。起初是慕容夫人聽聞獨(dú)子被人殺死后一病不起,后來這消息不知怎的,被后堂念佛的老夫人知曉,這一口氣沒喘過來,竟是生生的給氣死了。一日連著喪了子和母,慕容珩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睜開眉下眼,咬碎口中牙。這之后,整個都城府全部戒嚴(yán),凡是帶有龍鱗國口音的男女,不論老少,皆被抓了起來,連剛出滿月的嬰孩都不放過。慕容珩像是瘋了般全城搜索,可茫茫人海,僅憑一封信,卻又是哪里找的到的!反倒是弄得民怨四起,聲討聲不停。
入夜,樊樓
王爺總是深夜爬墻女兒家的閨房,小心被當(dāng)成采花賊,亂棍打死。我看著翻窗而入的某個人無語的說道。
來人對我的叱問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抖了抖身上的披風(fēng),桃花雙眸這才看向我這個臥于床榻之人。
公主金尊玉貴,無論是禮儀容貌,還是修養(yǎng)秉性,想來都不是凡品可比擬。封某為睹芳容,自是值得的。
王爺與傳聞中的閻羅可是大相徑庭,說吧,更深露重不請自來,有何貴干!我從榻上起身,倒了杯茶給自己。說話有點(diǎn)多,嗓子干!話落,封沐林一改之前吊兒郎當(dāng)?shù)谋砬�,隔著桌子坐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我只問你,當(dāng)今的太子,可是貨真價實(shí)!
王爺真有趣,我一女子如何會知曉這朝堂之事!王爺與其在我這費(fèi)盡心思,倒不如進(jìn)宮一試!我笑道。
樊樓如絲如網(wǎng),任何風(fēng)吹草動,你豈會不知曉半分。何況如今朝堂,大小事物皆由慕容珩把控,本王這個輔政王早已形同虛設(shè)。想見太子,難如登天。
更別說眼下他與我已勢成水火,不死不休!封沐林將杯中的茶飲盡,杯子在隔空打了個旋后,安然立于桌角的茶壺旁。
王爺智多近妖,想見,自是有無數(shù)種辦法的。蘇虞力弱,實(shí)在幫不上殿下什么。思來想去,如今我只說一句,如若光明殿王爺進(jìn)不去,可試著探探東宮。
說罷,便脫衣準(zhǔn)備入寢。封沐林看著我旁若無人的操作,薄唇輕啟,卻未有只字片語。片刻后,終是飛身下樓,消失在漫天的黑暗里。
小姐,您這樣誘他,他萬一不去呢靈杉在他走后從暗道里出來,放下手中的蓮子羹道。
他會的,臥榻之側(cè),又豈容他人鼾睡!那個人倘若是太子便也罷了。若不是,他又豈會袖手旁觀,眼看他楚氏江山落到一個奸佞手里!
更何況,他已經(jīng)起疑了不是!
將蓮子羹飲盡:讓清末去跟著,關(guān)鍵時刻,助他一把!
是,小姐!
不久之后,都城府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傳聞護(hù)國大將軍慕容珩和輔政王封沐林因?yàn)槌弥乱娏搜小F鸪跏且驗(yàn)樯铣畷r輔政王問了太子一句:殿下可否還記得永昌六年的那只白鶴!太子未說話,只是在側(cè)目看了眼對面站著的慕容珩后。他突然起身,拉開了蟒袍,心口處霍然一個菱形傷疤,那形狀,剛好與封沐林獨(dú)有的箭矢標(biāo)記相符,那是3年前的秋獵,他為了救自己被死侍刺中所遺留的傷疤。
王兄是懷疑孤!太子道。封沐林聞言,并沒有半分不快的表情,只是笑道:臣昨日里將那只白鶴從別院的莊子里帶了回來,結(jié)果那畜生整晚對著東宮的方向啼叫不止,著實(shí)吵鬧。臣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適才進(jìn)了勤政殿,這才想起太子當(dāng)初也是豢養(yǎng)過這畜生有月余,想來是它思念殿下了吧。
輔政王年紀(jì)輕輕,說話辦事便不著調(diào)。看來是閑太久了,不若去守守黃陵如何說不定,就能記起先祖遺訓(xùn)。慕容珩諷刺道。封沐林看了一眼他,有些鄙夷道:本王自是沒有護(hù)國將軍忙碌,一邊把控著朝堂不放,一邊全城追捕龍鱗國余孽。怎么抓不到兇手,就想拿百姓開刀慕容珩被說中了心思,隨即抽出腰間佩刀,就要與封沐林一決高下。而封沐林見此行目的已達(dá)到,也不與他糾纏,他望了望著勤政殿上先帝的畫像,大笑三聲便出了門。
圣上,您終究是所托非人!永昌六年根本沒有什么白鶴,太子也不曾受過什么傷,不過是自己那年除夕夜宴上吃醉酒誆騙他們的罷了。如果說此前他還有些不確定,這會兒,他已經(jīng)是百分之百確定,高臺之上的那個,是個假太子!
可真正的太子又在何處呢看樣子,東宮,是務(wù)必得親自去一趟了。與此同時,清末回到了樊樓,她帶回了封沐林的消息。這次,他要我與他一起,三日后夜探東宮。為什么是三日后,因?yàn)槿蘸竽且惶欤饺葭褚o枉死的兒子和老母舉行超度儀式!他的布防將會往會場偏移,而那座廢棄的東宮,反而因?yàn)闊o人注意,兵力會比平日里稍稍薄弱一些。我不置可否,本來也是打算前往的,如此一來,也不過是多了個幫手,倒也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傳令下去,三日后夜探東宮,我要,活著的楚國太子!夜里,涼風(fēng)吹過面頰,那日雨夜親手種下的紫羅蘭發(fā)出了嫩芽,像極了希望的燎原之火。從妝匣最底層將那半枚鳳凰玉摸出,我忽然想起那日茶盡,封沐林臨走時問我的話。
如果,大仇得報,公主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曾經(jīng)的國破家亡,我想如今的我,大概是如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樣,擇一佳婿成親生子。又或者縱馬踏歌,活的肆意忘情�?墒朗聼o常,也沒有如果,身為公主,當(dāng)與山河社稷共存亡!
5
夜闖東宮
夜色如墨,東宮廢墟深處,一座隱秘地宮悄然開啟。我?guī)е迥㈧`杉身著夜行衣,借著微弱火光,仔細(xì)觀察著石壁上的每一道紋路。
小姐,我們?yōu)楹尾慌c輔政王一起萬一有什么事,還可以相互照應(yīng)。清末說道。
封沐林此人深不可測,萬不得已,本殿不會去招惹,我一邊摸著石壁上的紋路,一邊說道。突然,指尖觸到一絲異樣,石縫中滲出的水珠沿螭龍脊背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著幽藍(lán)的光芒。
找到了!
靈杉興奮的低喊了一聲。石壁轟然開啟,一股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清末點(diǎn)燃隨身攜帶的火折子,沿著狹窄甬道深入地下。提著手中的古銅燈,當(dāng)我邁過九十九階臺階時,突然傳來鐵鏈聲響和低沉呻吟,頓時讓我心頭大驚!那密室盡頭的中央,一位滿身血污的男子被鐵鏈懸吊,除了點(diǎn)滴流淌下來的鮮血外,似是沒有了任何生機(jī)。
慕容風(fēng)華,是我,虞昭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一聲一聲的喚他的名字。聽到我的聲音,被鎖鏈懸吊著的男人緩緩的抬起頭,看到我,他的雙眼從一灘死水變?yōu)檎痼@:阿昭,你竟還活著!說話間,又是幾聲劇烈的咳嗽,被勾住的琵琶骨上鮮血淋淋。
太子撐住,虞昭這就來救你!我迅速從袖中取出丹藥,卻見太子搖了搖頭:沒用的,慕容珩給孤吃下了回聲花,不出半月,孤恐怕就要去見父皇了。
不,不過是朵花,阿昭解得我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輕輕刺入慕容風(fēng)華的穴位。作為亡國公主,沒有人知道我精通醫(yī)術(shù),這是亡國那夜,我從父皇密室里找到的秘籍中所學(xué)。
清末,將他放下來。我說道。
小姐,咱們得快點(diǎn),時間不多了。靈杉站在門口提醒道。
我加速了動作,銀針在手里上下翻飛。就在這時,室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靈杉頓時警覺,手中斷刃已然做防護(hù)狀。清末則抽刀立于我身前:小姐,有暗哨。說是遲,那是快,在最后一根針入穴完畢,我伸手將燭火熄滅。命隨身的暗衛(wèi)將慕容風(fēng)華背到密室暗門處。我從廣袖中抽出魚腸劍,輕輕轉(zhuǎn)動墻上一塊松動的磚石。隨著機(jī)括聲響,一扇暗門緩緩開啟。
快走!我轉(zhuǎn)進(jìn)入密道。然而,剛進(jìn)入密道,頭頂上突然亮起火把光芒。玄甲衛(wèi)總領(lǐng)楊力身穿玄甲帶兵站在入口處,冷笑道:大將軍果然猜的不錯,趁著今日府內(nèi)超度法事,會有小賊夜闖東宮。我面不改色,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怪只怪東宮的防御太差,本殿一個不小心就入了內(nèi)。話說,大將軍真是好計謀,將真正的楚國太子囚禁于密室,卻在高臺之上放了個假的。如此行事,難不成大將軍想效仿古人,挾天子以令諸侯!
楊力面對我的申斥不為所動,只道一聲:動手,一個不留!
隨著聲落,他身后的士兵一擁而上。清末和靈杉也帶著暗衛(wèi)反擊,我安置好太子,隨即轉(zhuǎn)動手中魚腸劍,加入這場生死戰(zhàn)中。
嘖嘖嘖,身為一國公主,怎么如此喜歡打打殺殺。
女子不可執(zhí)刃,小心傷了自己。
敵群中,我聽見了輔政王封沐林略帶些惋惜的聲音。他在惋惜什么!我無暇顧及,但他說女子不可執(zhí)刃簡直是笑話!尤記得少時我跟隨父王去北狄游玩,我酷喜騎射。那些北狄的皇子們看我日日練習(xí),取笑我一個女子竟然不好女紅好刀劍。我當(dāng)時是怎么說的,你們北狄不是崇尚狼圖騰么,可你們不知道,狼群里,最勇猛最厲害的那只永遠(yuǎn)是母狼。
人之惡,好為人師。世人總愛以自己的喜好去評判別人。一刀結(jié)果了沖上前來的一個衛(wèi)士,我看了眼四周,清末和靈杉已有些力不可及,帶來的暗衛(wèi)死傷一半。
王爺看戲看了這么久,看夠了,就讓你的人動手!我怒道。怒他明明這么早來,卻在一旁看戲�?晌覅s也忘了,沒按照約好的時間與他碰頭。
公主的武力輸出全靠吼么,那這邊,那邊,還有墻角躺著的那些,難不成都是被吵死的么。他又開始用吊兒郎當(dāng)?shù)募倜鎭硌谏w自己。我沒有搭理,倒是楊力在第一次看見封沐林的時候,眼底就閃過深深的恐懼。
輔政王確定要趟這趟渾水!
如此,不知道大將軍府那邊,您要怎么交代!封沐林沒有抬頭,只是揮手間,地上無數(shù)的斷刃瞬間插入楊力的身體。
聒噪。隨著話落,楊力徑直朝著后邊倒去,速度之快,甚至來不及多交代一個字。剩下的衛(wèi)士都嚇傻了,被這一幕驚的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全部都扔掉兵器,匍匐在地上。
地宮之事本王已知曉,動了皇室根本,罪同謀逆。回去告訴慕容珩,讓他在今日的超度法事上添上他自己,免得來日下了地府,造的罪孽太深,冤魂索債。說完,他往我身邊靠了靠,快速將我手中的魚腸劍抽出,又恢復(fù)了以往嬉皮笑臉的模樣。
這玩意不錯,不如送我他拿在手中把玩。
我笑顏如花的將劍奪回:不好意思哈,這劍殺氣太重,怕您這樣清風(fēng)霽月的人招不住。
6
尾聲
新帝登基大典這日,我在觀邢臺上看著慕容珩的余黨被判決了烹煮之刑,漫天的哀嚎聲像極了龍鱗破國的那一日。此時此刻,我像一個外人般,觀看別人的生死。直到奶嬤嬤和靈杉前來迎接時,我這才緩緩走下臺階,朝著那輛囚著慕容珩的馬車而去。
我要回龍鱗國了,我本從那里來,也該回那里去。臨走之時,我沒有接受新帝安排的衛(wèi)隊(duì)護(hù)送,也沒有跟封沐林那個閑散王爺告別。只是讓清末將那本該歸還,卻又被送回來的半塊鳳凰玉,再一次放到了他臥室的床榻之上。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了近乎十日,這才趕到日落前到了龍鱗國。站在昔日的朝陽宮前,我仿佛看到了父皇母后在對我微笑�?赊D(zhuǎn)眼間,我的眼前又是火海一片,哀嚎聲不斷。我命清末將蒙在慕容珩頭上的黑布解開。
姑娘,老夫與你無冤無仇,更何況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你為何如此折磨老夫!他怒罵道。
慕容珩,你抬起頭好好瞧瞧,這是哪里我說道。慕容珩抬起頭,那雙蒼老的眼睛漫過眼前的廢墟,閃過迷茫。
呵呵,他竟然忘了!竟然忘了心似被烈火侵蝕,那么多條人命,無辜的生靈,在他心中原來沒有留下一絲悔恨!
慕容珩,你可還記得十年前那場昭陽殿的大火我輕輕的說道。許是聽見了什么,原本還處于記憶模糊的慕容珩瞬間全身抖動了起來。
你是!不等他說出口,我將那雙將父王頭顱砍下,扔進(jìn)爐鼎的雙手盡數(shù)折斷。巨大的疼痛讓他的面容變得扭曲,歇斯底里的喊道:毒婦,你殺了老夫,殺了老夫!
毒呵呵呵,你楚國的士兵踏破我龍鱗山河的時候,是否有一絲一毫的仁慈給了老弱婦孺沒有!你們視人命為草芥,燒殺淫掠,無所不用其極。
慕容珩,說起狠毒,本殿今日所作所為不及當(dāng)初你的萬分之一!
聽說你精通星象,那不知你可曾算出,昨夜紫薇東移,你今日恐有血光之災(zāi)!我撫摸著藏在廣袖中的魚腸劍,冰涼的劍身緊貼著脈搏跳動。慕容珩的雙眼因震驚而睜大,他至死都不明白,亡國公主的復(fù)仇,從來不止于刀光劍影。
故事的最后,我登上了曾經(jīng)最愛的九疑山頂,望著山下新立的昭虞王朝。如今新君仁德,百姓安居樂業(yè),或許這就是對故國最好的慰藉。玉碎則天下安我輕輕將那只陪了我十五年的玉鐲取下,隨手?jǐn)S入深淵。聽著它清脆的碎裂聲在山谷回蕩,亡國之恨,血親之仇,如今皆隨它的破碎而消散。
小姐,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靈杉和清末涌上前來問道。
去哪里當(dāng)然,是去尋找我們自己的人生!手中馬鞭揚(yáng)起,我充滿希望的奔赴即將破云而出的朝陽!
我是龍鱗的虞昭,也是樊樓的蘇虞。我將離開這里,去尋找蘇虞的未來。也會永遠(yuǎn)留在這里,守護(hù)好故國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