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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13年4月,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

    鄭教授捏了捏鼻梁,看著文暮秋遞過來的申請表:小文,還有一個月就是國家心外科醫(yī)療團隊選拔了,這你要是通過了最終面試,就是南方醫(yī)院歷史上第一位進入此團隊的女醫(yī)生了!

    但是通過后,就要先留在北京三甲醫(yī)院實習,這以后想回南方可就難了。

    文暮秋眼里閃耀著毅然決然的光芒:只要能救治更多的患者,在哪里工作我都不怕。

    實現(xiàn)醫(yī)者仁心,救死扶傷,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為了這次選拔,她已經準備了整整兩年,一個月后的考核,她志在必得!

    不愧是我們的金牌住院醫(yī)!鄭教授欣慰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問。

    可你一走,你和臨川就要異地了,他同意嗎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苦澀:他會同意的。

    年初的時候,醫(yī)院出臺了新規(guī)定。

    只要夫妻一方調動是為了專業(yè)發(fā)展,在雙方簽署協(xié)議后就能辦理調動手續(xù)。

    她和陸臨川的婚姻,本來就像一潭死水。

    而且沈佳蕊剛從法國回來,陸臨川肯定會簽字的。

    鄭教授看她神情堅定,只輕輕感嘆了一句:以后醫(yī)學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就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文暮秋又和鄭教授聊了兩句,離開辦公室時,已經是正午。

    她拿著餐盒,到食堂打了份魚香肉絲蓋飯,配著小菜吃了。

    下午的查房結束后。

    文暮秋正準備回辦公室,卻在走廊撞見了陸臨川。

    陸臨川,她結婚三年的丈夫,南方日報的首席攝影師。

    在醫(yī)院任職的這兩年來,陸臨川一次都沒有來過這里看過她。

    這次來,估計也是為了他的青梅,沈佳蕊的事情。

    看見她,陸臨川走了過來:佳蕊說多虧了你幫她聯(lián)系了乳腺科的李主任,安排了最快的檢查,謝謝你。

    文暮秋一瞬間覺得有些可笑。

    她的丈夫,為了別人來跟她道謝。

    以往,文暮秋都會為陸臨川的疏離難過。

    但現(xiàn)在,她只是點了點頭,仿佛陸臨川是陌生人:不用謝,都是李主任的功勞。

    說完,她與他錯身而過。

    陸臨川被她的冷淡刺了一下,遲疑過后,上前拉住了文暮秋。

    這個送你。

    文暮秋垂眸看向掌心,陸臨川給她塞了一個相機掛墜。

    結婚三年,他第一次給她送禮物。

    文暮秋卻只看了眼,淡然推拒:這些都算是我職責范圍內的事,不能收這么貴重的禮。

    陸臨川臉色卻陡然沉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你覺得我是因為佳蕊的事,才給你送東西的

    難道不是嗎

    他在這種時候給她送東西,不就是感謝她在沈佳蕊的事上,幫沈佳蕊找了醫(yī)院的資源

    文暮秋沒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對。

    陸臨川氣到眉頭緊皺,嘴唇緊緊抿了抿想說些什么。

    但最終只是把那相機掛墜塞進文暮秋的手里:我送你這個,不是為了沈佳蕊。

    報社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陸臨川逃也似的,匆忙離開。

    文暮秋捏緊手中掛墜,皺了皺眉。

    這東西太顯眼了,到時候她去北京要坐飛機,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煩來,還是找個機會,還給陸臨川吧。

    晚上下了班,媽媽朱英過來幫忙做了飯。

    文暮秋忙了一天,剛到飯桌上坐下。

    就聽陸臨川突然出聲:佳蕊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是良性腫瘤,需要做手術,但她擔心會留疤,有什么辦法避免嗎

    文暮秋夾菜的動作一頓:可以考慮微創(chuàng)手術。

    陸臨川放下碗,靜靜看著文暮秋:她說醫(yī)院里都是男醫(yī)生,她不太好意思,你能幫忙問問有沒有女醫(yī)生嗎

    文暮秋心口一滯,很快又平復下去。

    畢竟這兩年她都習慣了,自從沈佳蕊從法國回來,開始頻繁與陸臨川聯(lián)系起。

    陸臨川和自己的話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沈佳蕊。

    文暮秋抿了抿唇:嗯,我會問問李主任,看看科室里有沒有女醫(yī)生。

    這就當是她們異地前,她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陸臨川這才繼續(xù)吃飯。

    飯桌上一瞬沉寂下來,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媽媽朱英想緩和氣氛,一臉欣慰夸獎文暮秋:暮秋心地就是好,能進醫(yī)院這一行就是了不起,又是幫佳蕊聯(lián)系專家,又是教她處理這些。

    沒等文暮秋出聲,旁邊的陸臨川就開了口:這些是她應該做的。

    文暮秋怔愣一瞬,隨后自嘲地笑了笑。

    可不就是應該的。

    她應該要幫沈佳蕊聯(lián)系名醫(yī),應該要把自己攢下的年假都用來陪沈佳蕊檢查,應該要接受她的老公無條件為沈佳蕊付出。

    這些都還不夠,她最應該做的就是讓出丈夫,成全陸臨川和沈佳蕊。

    氣氛一瞬間凝滯下來,飯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朱英想說點什么,來緩解兒媳和女婿的矛盾。

    但話還沒說出口,文暮秋就三兩口吃完,放下了碗筷:媽,我先去復習了,等你們吃完我再來洗碗。

    說完,文暮秋就起身進了書房。

    合上門的那瞬,飯桌上傳來對陸臨川的疑問:她要復習什么我怎么沒聽說。

    媽媽嘆息了聲:你以后少和沈佳蕊走動吧,連你媳婦要考心外科團隊選拔都不知道……

    你看,連媽媽都知道的事情,和她朝夕相處的丈夫卻不知道。

    陸臨川神色頓了頓,往書房看了眼正要解釋。

    文暮秋卻已經關了門,任由委屈和酸澀在心口蔓延。

    她緩了緩,才拿出手術錄像放上,開始翻閱醫(yī)學期刊和案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看得入神。

    心外科醫(yī)療團隊的選拔在北京,還有一個月就去北京面試了,她只能贏不能輸。

    直到一份鮮榨的西柚汁放到面前,她才發(fā)現(xiàn)陸臨川進來了。

    四目相對,文暮秋怔愣一瞬:吃完了我去洗碗。

    她正要起來,陸臨川卻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聲音中帶著歉意:不用,我已經洗了。

    文暮秋詫異坐回到椅子上,看著那杯果汁下意識問:是沈佳蕊又有什么事需要幫忙

    陸臨川的表情一瞬間冷了下去,搭在文暮秋肩上的指骨發(fā)白。

    我找你,難道就只有沈佳蕊的事情嗎

    文暮秋心口一縮,茫然抬起頭和他對視:難道不是嗎

    結婚后,陸臨川本來就對她不太熱情。

    沈佳蕊回國后,他更是每句話都離不開沈佳蕊了。

    別說給她榨果汁,如果文暮秋值夜班回家,家里等著她的,永遠是漆黑一片,連杯熱水都沒有。

    那種期望落空的感覺,現(xiàn)在想起來都像是有刀子在心上割。

    陸臨川被她的反問噎住。

    他喉結微顫,最后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文暮秋按下心口不斷往外冒的酸意,開口打破寂靜:我打算搬去醫(yī)院宿舍住。

    在醫(yī)院工作是可以申請宿舍的,只是之前文暮秋想和陸臨川多增進些感情,就一直跟著他住的市區(qū)高層公寓。

    但現(xiàn)在,顯然已經沒有培養(yǎng)夫妻感情的必要了……

    陸臨川下意識皺眉:怎么突然要搬去宿舍

    文暮秋蜷了蜷指尖,脫口而出:因為萬一我們離婚了,我也要有個去處。

    離婚陸臨川眉頭一擰,聲音更是沉了幾個度,為什么要離婚,我們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他的手緊握成拳,語氣煩躁:不管是因為什么,我都不同意離婚!

    文暮秋原本以為,沈佳蕊回國后,陸臨川會迫不及待和她分開,好和沈佳蕊再續(xù)前緣。

    那沈佳蕊怎么辦文暮秋問。

    不離婚,一輩子讓沈佳蕊夾在他們的婚姻中嗎

    陸臨川頓時渾身黑氣縈繞,面上仿佛覆了層冰霜:以前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大方,連丈夫都要往外讓。

    就是因為像你這樣心胸狹窄的人太多,佳蕊才會因為和我走的近,被人惡語相向!

    文暮秋你做為醫(yī)生,不是更應該理解患者的心情嗎

    他口不擇言,指責一句接著一句,壓得文暮秋喘不過氣來。

    但好在,她已經被陸臨川誤解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已經練就一顆不會難過的鐵心。

    她只是有些懊悔,不該當面和陸臨川說離婚的事情。

    文暮秋抿緊嘴唇,干脆不說話,一瞬間,書房內又只剩死寂。

    陸臨川沒得到回應,氣到額尖青筋暴起。

    最后他摔門而出,腳步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慌亂。

    第二章

    正面交談沒有得到結果,第二天,文暮秋早早起床,到醫(yī)院向鄭教授請了半天假,然后去找了沈佳蕊。

    選拔只剩下二十九天,除了準備,她還要把離婚的事情給辦妥。

    到了沈家后,沈佳蕊見到她,有些唯諾和膽怯,一開口就是心虛辯解:我和臨川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陸臨川會半夜接到沈佳蕊的電話跑去陪她

    清清白白,陸臨川會將一半的薪水都用來支付沈佳蕊的檢查費用

    文暮秋勾起唇角嘲諷地笑了笑,沒理會她這沒有絲毫可信度的話。

    她拿出自己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遞給沈佳蕊:沈佳蕊,只要你能讓陸臨川簽字,以后你和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沈佳蕊頓時眼睛都亮了,手忙腳亂去接離婚協(xié)議。

    看清楚協(xié)議上確確實實的離婚字樣后,她緊緊捏在手里,警惕看著文暮秋: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別后悔。

    文暮秋抿起唇角笑了笑,轉身走了。

    早在一個月前,她看見陸臨川為了沈佳蕊的病情上下奔走。

    又看見,沈佳蕊上午說:臨川,我家里的熱水器好像有點問題。

    陸臨川下午就解決了,他完全忘記,家里的電熱水壺已經壞了一周。

    那幾天文暮秋晚上十點下了班回家,還要靠冷水洗漱。

    也是從那時候起,文暮秋就已經堅定了離婚的決心,不會再后悔了。

    離開了沈家之后,她看還有時間,就回了趟家。

    醫(yī)院的宿舍審批下來了,她干脆把東西都收拾了,搬去醫(yī)院住。

    等東西收拾好,正要離開時。

    陸臨川突然急匆匆回來了,而跟在他身后的,還有沈佳蕊。

    見文暮秋在家,陸臨川愣了瞬,然后手忙腳亂地對她解釋:我正要和你商量,佳蕊的手術定在下周,醫(yī)院離我們這比較近,我想著咱們家不是還有客房……

    他話沒說完,文暮秋就開口打斷了他:為患者服務也是你應該做的,你接誰回來都沒問題。

    反正陸臨川也總是不顧她的情緒,要把家里的客房收拾得像個公主房。

    現(xiàn)在還有二十九天,她就要去北京參加面試了,陸臨川像把誰接進家里住,都和她沒關系了。

    文暮秋早就習慣了處理自己的難過:沒什么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她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陸臨川的一大推解釋堵在喉嚨里,心口發(fā)悶。

    沈佳蕊看著他心不在焉,局促扯了扯他的袖子:臨川,我去和嫂子解釋吧。

    說完,沈佳蕊就出了門,急匆匆去追文暮秋。

    結果剛到小區(qū)門口,她就被突然出現(xiàn)的前男友李彥狠狠拽住。

    賤人,你給我戴綠帽是吧,我早就看你和那個陸臨川不對勁了,果然分了手就住到他家里來了!

    文暮秋提著大包小包,根本就沒走遠。

    聽見吵嚷回頭,就看見李彥罵罵咧咧要對沈佳蕊動手。

    她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走過去一把把沈佳蕊拉到了身后。

    李彥!沈佳蕊已經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如果你對她動手,屬于故意傷害他人,警方會追究你的責任。

    文暮秋說話慷鏘有力,身上的白大褂更是襯的她凜然難犯。

    李彥被嚇得額頭冷汗直冒,扯著嗓子大吼:我呸,你男人跟這個臭女人勾勾搭搭,你還幫著她,你是缺心眼兒吧!

    文暮秋眼神微沉,只說:幫她擺脫你的暴力行為,是我作為一名醫(yī)者應該做的。

    李彥,你想跟我去見警察同志嗎

    聞言,李彥眼珠一轉,猛地推了一把文暮秋,轉頭跑了。

    文暮秋被撞地后退一步,和身后的沈佳蕊齊齊摔倒在地上。

    她還來不及呼痛。

    下一秒,陸臨川帶著怒意的聲音匆匆傳來:文暮秋,你在干什么!

    他快步走來扶起沈佳蕊,怒聲斥責:你不愿意讓她住到家里就直說,不要再背后打擊報復!

    縱使是習慣了陸臨川的偏見,文暮秋的心還是被刺到。

    她從地上起來,扶著自己被擦破的胳膊:誰主張,誰舉證,陸臨川,如果你覺得我推了她,那就請你拿出證據(jù)來。

    文暮秋當了兩年的住院醫(yī)師,參與過不少醫(yī)患糾紛的協(xié)調工作,學到的最多的就是不要陷入自證的陷阱。

    陸臨川沒想到她會反駁,聲音比剛剛更加低沉:除了你,還有誰會這樣對待佳蕊

    原來……他也知道,他對沈佳蕊的偏心會引起自己這個妻子的不滿,可他依舊這樣做了。

    三年的婚姻,陸臨川心里大抵是沒有一刻是愛她的吧……

    好在,只有最后二十九天了。

    等去了北京,這里一切都會被她忘卻到腦后。

    文暮秋自嘲笑了笑,走到陸臨川身邊對他說:陸臨川,我永遠不會為了你去傷害沈佳蕊……

    因為現(xiàn)在的我,已經遠沒有你想象的,那樣愛你了。

    她無視陸臨川復雜的眼神,忍著痛提著大包小包走了。

    殘留的石子不斷在傷口里摩擦,帶來陣陣痛意。

    絕望間,一雙手突然伸過來,接過了她的旅行箱。

    是她的媽媽,朱英。

    朱英一臉心疼和關懷,拉著她就往醫(yī)院走:受傷了就要去醫(yī)院,不管怎么樣你都要自己愛自己。

    剛剛和陸臨川對峙的時候,文暮秋不肯露出一點脆弱。

    現(xiàn)在面對媽媽的擔憂,她卻突然忍不住鼻酸:沒事……待會兒拿酒精擦擦就好了。

    朱英卻直接把她帶去了醫(yī)院,確認只是擦傷后,才松了口氣:其實是臨川叫我來送你的,他知道你受傷了,這孩子心里有你……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陸臨川怎么不自己來送

    如果他心里真的有她,又為什么要一次次為了沈佳蕊讓她傷心

    媽。文暮秋低下頭,藏住發(fā)紅的眼眶,您不用替他說話,我和他之間……

    明明早就已經做了決定,那句沒有感情了,她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朱英聽著她顫抖的聲音,沉沉嘆了口氣,許久后才握著文暮秋的手勸說:清明節(jié)你回來,媽給你和臨川做菜吃。

    就當是……就當是最后再陪媽過一個節(jié)。

    原來連媽媽都看了出來,她去意已決,陸臨川卻一無所知……

    她曾偶爾提起過,心外科團隊的選拔在北京,哪怕沒通過,這次過去大概就不會再回來了。

    陸臨川或許沒聽見,更大的可能是,他聽見了,也沒往心里去。

    畢竟陸臨川的眼里,只能看得見沈佳蕊……

    看著媽媽臉上的希冀,文暮秋最后還是點了頭。

    說定后,她獨自回了醫(yī)院宿舍,按下心里的情緒,專心研究手術視頻,熟讀病例。

    哪怕已經爛熟于心,她也數(shù)著倒計時復習,一分一秒都不肯放過。

    清明那天,距離面試只剩下二十天了。

    文暮秋牢記和媽媽的約定,提著醫(yī)院食堂的盒飯回了家。

    不想到了家,她才發(fā)現(xiàn)媽媽不在,家里只有陸臨川一個人。

    四目相對。

    陸臨川接過她手里的盒飯,低聲開口:媽臨時有事回老家了,佳蕊也去幫她的那個攝影展布置場地了,我給你做了些菜。

    上回是我沒搞清楚,以為你推了佳蕊。

    言外之意,那天他是對沈佳蕊關心則亂,所以才會誤會她。

    可既然這么看不得沈佳蕊吃苦,當時又為什么要娶她

    沉思間,菜已經擺了一桌。

    以前吃飯時,文暮秋對陸臨川總有說不完的話,說醫(yī)院的患者,說剛學的手術。

    但現(xiàn)在,她看著桌上都是沈佳蕊愛吃的菜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等快要吃完的時候,陸臨川才放下碗筷主動問:你就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文暮秋沒吃什么,想了又想才找出一個話題:今年單位發(fā)節(jié)日福利了嗎

    往年逢年過節(jié),陸臨川都能從單位拿到禮品券,一張可以兌換一份高級西餐廳的雙人晚餐……

    文暮秋很喜歡這份福利,每次都會和陸臨川一起吃。

    可這時,陸臨川卻開口擊碎了她的期望:嗯,給佳蕊了。

    文暮秋一愣,心又冷了下去:全送了

    陸臨川眉頭又高高皺起:只是一張餐券,你不會又要和佳蕊計較吧。

    他的語氣沉了下去:你要是實在想要,我再去單位給你申請。

    聽著這無奈彌補的語氣,文暮秋的額尖就一突突的跳痛:不用了,我有工資,我自己會買。

    她放下筷子,直直站起身去外面透氣,卻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城市廣場。

    文暮秋想起醫(yī)療團隊面試還需要一張證件照,剛邁步想進照相館,就從玻璃櫥窗里看見了陸臨川,和他說跟著媽媽回了老家的沈佳蕊。

    他們站得很近,兩人微笑著看著鏡頭,宛若一對璧人。

    文暮秋腳步一頓,想起結婚這么多年。

    她和陸臨川除了結婚證上的合照,就再沒有其他的照片。

    她提過想一起去拍張照,但陸臨川總說他不喜歡。

    原來……只是合照的人不對。

    文暮秋站在外面等著,一直站到腿酸,才等到他們離開。

    進照相館拍照的時候,文暮秋沒忍住問:同志,剛剛的那兩個人是拍什么照片

    說是拍照紀念一下,應該是新拍攝項目的合作伙伴吧年輕人看起來還挺登對的。

    文暮秋心口一疼,指尖嵌入掌心。

    同志別苦著臉啊,笑一笑拍照好看。照相師傅笑著提醒她。

    可無論文暮秋怎么勾起唇角,眼里都無法再溢出一絲笑意。

    最后定格在照片上的,是她肅然的表情。

    照相師傅摸著照片嘆息:這么漂亮的同志,怎么不笑,同志在沙發(fā)上坐坐吧,洗照片還要一會兒。

    文暮秋點了點頭,剛到沙發(fā)上坐下,就看見了一份不知道誰落下的文件。

    文件折疊起來了,有些眼熟,文暮秋撿起文件,打開一看。

    那正是她之前給沈佳蕊的離婚協(xié)議書,而現(xiàn)在,上面已經簽好了陸臨川的名字。

    這是文暮秋曾經所期待的。

    但現(xiàn)在,那蒼勁有力的簽名,卻像是刀子一樣戳進她的心。

    她看了又看,才把文件放進懷里,離開照相館。

    一整個下午,她都沒回去。

    等到日落月升,文暮秋才緩緩朝著家走去,到門口時屋內有些許笑鬧聲傳來,幸福美好得像是畫。

    文暮秋一邊聽著,一邊抬頭看了看夜空那彎清冷的月亮。

    腦子里滿是以前陸臨川不肯拍照的畫面,她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輕聲感嘆。

    總有月光冷清時,總有人心不剔透,強求不得啊。

    她抬手按了按發(fā)紅的眼眶,推門而入。

    屋內的笑聲驟然停滯。

    陸臨川、爸媽和沈佳蕊都回頭看了過來,卻只有媽媽朱英站起來迎接她:好孩子,你總算來了,正等你吃晚飯呢。

    接著,不由分說就把文暮秋拉到陸臨川的身邊坐下:你坐這里。

    來來來,都吃飯。朱英又夾了一筷子菜,放進文暮秋的碗里。

    文暮秋拿起筷子,看著碗里愛吃的紅燒肉笑了笑:謝謝媽。

    謝謝讓她曾經在這段備受漠視的婚姻中,給了她關懷。

    也謝謝她,即使知道了自己想要離開的想法,也沒有戳破。

    朱英揮了揮手,慈祥又和藹:一家人說什么謝,多吃點,醫(yī)療團隊選拔也辛苦了。

    陸家吃飯沒什么規(guī)矩,飯桌上說說笑笑,愜意又幸福。

    只是大多數(shù),都是在說陸臨川和沈佳蕊年少時的故事。

    比如陸臨川以前總是帶著相機拍照,完全不管沈佳蕊在后面追。

    比如沈佳蕊被同學欺負了,是陸臨川去把那些同學教訓了一頓。

    只有文暮秋像是落入了孤島,只能聽著,一句話也說不上。

    氣氛酣然時,喝了酒的父親忽然說了句:如果不是當年沈家去了法國,佳蕊留在國內,現(xiàn)在我可能都抱上他兩的孩子了……

    話落,飯桌上的氣氛陡然冷了下去。

    文暮秋心口發(fā)顫,往陸臨川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陸臨川正忙著給沈佳蕊夾菜,沈佳蕊一臉嗔怪,他們這副模樣,比起朋友確實更像情人。

    心口緩緩堆砌出酸意,文暮秋味同嚼蠟。

    還好,這已經是最后一次了。

    她強撐著笑了笑,放下筷子:我吃完了,我先去看資料了。

    接著在陸臨川詫異的眼神里,起身回了書房。

    老房子的隔音不太好,就算戴上耳機,客廳的笑鬧聲也專往文暮秋的耳朵里鉆。

    她靜不下心來,收拾資料準備回醫(yī)院去睡。

    結果剛到門口,就撞上來找她的陸臨川:天色晚了,你也別回醫(yī)院了。

    文暮秋靜靜看著他,奇怪的情緒在胸腔里亂撞。

    他明明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為什么現(xiàn)在又這么自然,仿佛沒發(fā)生過。

    她沒動,陸臨川直接拉著她進了臥室:爸喝了酒就喜歡亂說,他身體不好,別和爸計較。

    大抵今天的事讓陸臨川有些歉疚,他罕見的主動摟住了她。

    我替爸向你道歉。

    字字句句都是他爸的不對,他自己的偏愛他只字不提。

    文暮秋后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那你呢,你對沈佳蕊是什么想法,如果你不同意和我離婚,又為什么……

    感受到她抗拒的動作,陸臨川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即將脫離掌控。

    他無奈捏了捏眉心打斷她:你怎么又開始疑神疑鬼了,我和佳蕊只是朋友。

    我也從沒想過和你離婚,以后別再提了。

    他不同意離婚,那那張簽了字的離婚協(xié)議是怎么回事

    文暮秋自嘲勾起唇角,定定看著他:好啊,不離婚,那你從今天開始就和沈佳蕊劃清界限。

    陸臨川,誰家朋友會每個月都把節(jié)日福利都給對方

    誰家的朋友,會和朋友手挽手親密無間地逛街

    你敢去問沈佳蕊嗎,讓她發(fā)誓你們之間沒有一絲男女情愫,違背誓言的人就永遠得不到幸福。

    尖銳的話戳破了陸臨川的自欺欺人。

    許久,他才艱難開口:你,你不想留在這里,就回醫(yī)院去吧,我明天再去接你。

    文暮秋轉身出門那刻,聽見陸臨川狼狽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何覐臎]想過和你離婚,我也會和沈佳蕊保持距離……

    太晚了,晚到現(xiàn)在文暮秋聽見這句話,只覺得心寒。

    她大步往前走,把這句話拋卻到腦后。

    還有二十天,心外科團隊的面試就要開始,她就能掙脫這個泥潭了。

    第三章

    回醫(yī)院的路又黑又長,可自從文暮秋踏上歸途的那一刻起。

    夜風不再清涼,高懸的月亮照亮了腳下的路。

    她把陸臨川拋卻腦后,回到醫(yī)院宿舍,挑燈夜讀。

    一頁頁又厚又專業(yè)的病例,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揉碎了塞進腦子里。

    一部部精密復雜的手術錄像,她反復分析過手術步驟,把精準高效刻在骨子里。

    難過很快就散了,一直到凌晨,她才熄燈睡覺。

    距離面試還剩下十九天的時候,文暮秋上午查完房,抽空去了趟火車站。

    心外科醫(yī)療團隊的選拔分為筆試和面試,都需要去北京參加。

    文暮秋買了張十九天后從南方到北京的機票。

    原本以為,爭吵過后,陸臨川應該有斷時間不會來找她了。

    不想剛到醫(yī)院門口,她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臨川看見她,雙眸一亮:暮秋……

    他快步走過來,英俊的臉上滿是真誠:昨天你說的事情,我仔細想過了,以后我會和佳蕊保持距離。

    看著他誠摯的表情,文暮秋一瞬間想起三年前,和陸臨川結婚的時候。

    陸臨川曾一臉真誠的說:以后家里的事情,你說了算。

    想起這句承諾,文暮秋扯了扯唇角:你怎么和她保持距離

    能不把節(jié)日福利都給她嗎她有個攝影展,你能不去當她的助手嗎

    陸臨川面色一沉,脫口而出:文暮秋,為患者服務是我的職責,你作為醫(yī)生又是公職人員,怎么連這點思想覺悟都沒有

    說的冠冕堂皇,大道理一推,總結下來其實就是一句——他做不到。

    文暮秋心口又涌上熟悉的酸意,她無力張了張口:以后就別來找……

    還沒說完,陸臨川又拿出一個盒子遞到她眼前: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了,這是我今天去商場排隊給你買的。

    他把盒子打開,露出一支金色的鋼筆。

    他從來都沒發(fā)現(xiàn),文暮秋因為醫(yī)生的身份,必須用黑色或藍色的中性筆記錄,從不用這種顯眼的金筆。

    喜歡用這種筆的,只有沈佳蕊。

    文暮秋胸口悶到喘不過氣來,直接拒絕:謝謝你,但是我不需要。

    陸臨川的手被推到一邊,臉上錯愕和驚詫交織。

    畢竟以前,她曾說過很多次,想要他送禮物。

    陸臨川深吸氣,臉上已經染了不耐:你還是要因為沈佳蕊的事情生氣嗎即使我說了會和她保持距離

    文暮秋避而不答,只蜷緊了指尖問他:那你正面回答我,如果沈佳蕊沒有去法國,你會和我結婚嗎

    曾經無數(shù)次,在我幻想未來的時候,你心里是不是都在想沈佳蕊

    要不是這樣,他們家的窗簾,怎么會選沈佳蕊喜歡的淡黃色。

    要不是這樣,為什么結了婚,他都不肯換掉沈佳蕊拍的那些黑白照片!

    陸臨川喉結滾了滾,許久才說了句:沒有如果。

    文暮秋當然知道沒有如果,但她沒有錯過陸臨川眼里的惋惜。

    她摸了把發(fā)紅的眼尾,在陸臨川震顫的目光中,堅定繞過他進了醫(yī)院。

    往病房走時,她感受到陸臨川一直看著她,一直到拐角才消失。

    那一瞬,文暮秋的心也空了一秒。

    但她很快就按下了那些作亂的情緒,安靜查房,安靜整理病歷。

    距離面試還有十八天的時時候,鄭教授告訴她面試通知下來了,要她去門診部取。

    文暮秋下了班急匆匆去了門診部,但在拿到通知回醫(yī)院的路上,背后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文暮秋把通知貼緊白大褂,越走越快。

    卻還是經過巷口的時候,被跟蹤的人猛得撲倒!

    文暮秋心口一緊,忍著摔傷的痛回頭。

    就看見李彥猩紅著眼,舉著鋼管:都是因為你,佳蕊才跟我分手,現(xiàn)在她什么都沒有了,你也別想好過。

    他就是為了打擊報復來的,說完就抄起鋼管就砸在了文暮秋的腿上。

    劇烈的疼痛從小腿傳到了大腦,文暮秋的冷汗瞬間就流了下來。

    她捂著腿,尖叫一聲想要呼救。

    朝著巷外看去,就看見沈佳蕊挽著陸臨川,笑臉盈盈的說:周末去美術館看那個攝影展吧,聽說門票早就售罄了。

    陸臨川溫柔應著她,又若有所感地往巷子里望了一眼。

    文暮秋的心提到嗓子眼,正要向他求救,下一秒,陸臨川卻漠然地收回了目光。

    一瞬間,文暮秋心如死灰。

    看著她的臉色寸寸灰敗下去,李彥更加覺得暢快:你聯(lián)系診室給她做檢查,她卻和你的老公勾勾搭搭,幫了一個白眼狼的感覺怎么樣

    文暮秋眼眸低垂下去,嘴唇顫了顫:如果你想看我狼狽,其實也用不著打我。

    她明明心如刀割,聲音卻平靜極了:自從沈佳蕊回來后,我就已經夠狼狽了,沈佳蕊不愛你,陸臨川也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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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經失去了婚姻和愛情,不想再失去對醫(yī)學的信仰,和內心對救死扶傷的堅持。

    陸臨川不救我也很正常,畢竟我很快就要和他沒關系了。

    文暮秋自揭心口上的傷疤,竭力拖延時間。

    李彥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那就更加要糾纏到死……

    他的話戛然而止,而后身軀晃了晃,閉上眼軟癱在地。

    文暮秋瞳孔皺縮,這才看見站在李彥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去而復返的陸臨川。

    他喘著粗氣丟掉手里的板磚,擔憂去扶文暮秋:哪里受傷了

    文暮秋唇色發(fā)白:右腿膝蓋……

    話沒說完,失重感陡然傳來,陸臨川已經小心避開她的傷處,把她橫抱了起來。

    文暮秋驚呼一聲,揪住陸臨川的領子,心開始不受控制的亂跳。

    陸臨川穩(wěn)穩(wěn)抱著她,汗珠溢出額尖:很疼嗎,別怕,我送你去醫(yī)院。

    他溫柔極了,好似以前的齟齬爭吵都不存在。

    也好似,剛剛漠然別開目光的人不是他……

    文暮秋環(huán)繞著他的肩膀,指尖揪得發(fā)白,最后還是問了出來:剛剛……

    陸臨川似乎知道她要問什么,連忙解釋:剛剛佳蕊在,她要是過來,李彥又會像以前一樣打她。

    剛剛才回暖的心,又一瞬墜入冰池。

    陸臨川是回來救她了,但卻是建立在沈佳蕊絕對安全的情況下。

    她與沈佳蕊在他心里,完全沒有相比較的可能。

    文暮秋眼睫發(fā)顫,竭盡全力才忍住,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差一點,她就要心軟了。還好,還好。

    陸臨川全然覺察不到她的情緒,抱著她到醫(yī)院做了檢查,最后確診是輕微骨裂,起碼要休息一個月。

    文暮秋臉色一變,還有十八天她就要參加醫(yī)療團隊的面試了,哪里能等得起一個月!

    不行,就算是腿斷了,她也要想辦法去北京面試!

    沉默間,沈佳蕊不知道怎么得到的消息,急匆匆沖進病房里。

    看到文暮秋受傷的膝蓋,沈佳蕊眼睛一眨,淚就掉了下來:對不起,要不是我,暮秋姐也不會受傷。

    陸臨川好似看不得她落淚,連忙輕拍沈佳蕊的肩膀安慰她:你不用自責,她作為醫(yī)生,參與了這么多的救治工作,早就做好了可能會被報復的覺悟。

    文暮秋一冷,原來在他眼里,自己作為醫(yī)生,是不會痛也不會哭的。

    大抵是接受了陸臨川不愛自己的事實,文暮秋心里除了心寒和悵然,竟再沒有了別的心緒。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把這礙眼的兩位請了出去:陸臨川,醫(yī)生說我要靜養(yǎng),麻煩你們回吧。

    陸臨川這才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把手從沈佳蕊的肩上挪開。

    等他悻悻帶著沈佳蕊離開,文暮秋在護士幫助下,打了個出租車去了民政局。

    原本離婚這件事,文暮秋是想要等到離開的前一天。

    但現(xiàn)在,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護士也沒想到,文暮秋急匆匆跑出醫(yī)院,是為了去民政局離婚。

    護士急忙忙攔住文暮秋:姑娘,這可千萬要想清楚了,要是離了,可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文暮秋怔愣一瞬,又想起剛剛陸臨川抱著她的時候,身上穿著的外套,是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她給陸臨川買的。

    六百塊,是她一周的值班費。

    而現(xiàn)在,外套的肩膀上早就磨損了,文暮秋曾數(shù)次想要修補。

    可一拖再拖,直到現(xiàn)在再也沒有修補的必要……

    而他們的婚姻,就像是那件外套,早就已經褪色了。

    文暮秋按下眼里的濕氣,一瘸一拐走到窗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遞給工作人員。

    你好,我想辦理離婚。

    文暮秋提交的離婚協(xié)議書,是之前沈佳蕊讓陸臨川簽的那份。

    說來也可笑,她讓陸臨川簽時,他不愿意。

    而沈佳蕊讓他簽,不過幾天,文暮秋就得到了一份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接過那份協(xié)議書,確認協(xié)議無異后,直接在離婚證上蓋上了印章。

    等拿到離婚證,摸到上面的紅章時。

    文暮秋還是沒忍住,眼角滾下一滴淚。

    這三年,她真的掏心掏肺愛過陸臨川。

    沈佳蕊回國之前,無論她多忙,陸臨川都會來醫(yī)院接她。

    他們會手牽手,穿過醫(yī)院的走廊,互相依偎抵御寒風,一步步走回家。

    文暮秋曾一度以為,她會和陸臨川相知相攜,共赴白首。

    結果……她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淚水,回了醫(yī)院。

    最重要的事情辦了,剩下的事怎么都不著急了。

    鄭教授知道她傷了腿,二話不說給她批了長假,讓她安心準備面試。

    文暮秋放下心來,安靜在病床上躺了兩天,把背的滾瓜爛熟的醫(yī)學文獻又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

    期間,媽媽朱英來看過她。

    一見她裹成粽子一樣的膝蓋,眼眶就紅了:怎么弄成這樣不是說臨川救了你嗎,這死小子上哪去了,怎么連媳婦都照顧不好!

    和陸臨川離婚,文暮秋最舍不得的,也只有她這位媽媽了。

    她眼神暗了暗,聲音有些�。簨�,對不起……我已經和臨川離婚了。

    朱英愣住,而后一臉頹敗地在病床邊坐下:你是好孩子,是臨川那臭小子配不上你,只是……臨川他知道了嗎

    文暮秋揪緊了床單,聲音輕得風一吹就散:不知道。

    但她覺得,陸臨川只是嘴上不想離婚,心里是同意的。

    她又想起當初和陸臨川結婚時,他說:我以后但凡要是對你不好,你盡情跟我翻臉,別手軟!

    這大概也算是,一語成讖。

    文暮秋從病床的枕頭下拿出離婚證,遞了過去:媽,能求您先別告訴他嗎,一切等我明天去參加面試后再說。

    朱英沉沉嘆息一聲,最后還是接過離婚證,應了下來:那你還回去收拾東西嗎

    文暮秋緩緩搖了搖頭。

    重要的東西,她早就已經收好了。

    至于剩下的,就隨便她怎么處理吧。

    等朱英走后,鄭教授帶著科室的同事都來了。

    有的帶了保溫杯:小文,上回我去北京開會就是用的這個杯子,你帶著,一定會順利!

    有的帶了護膝:文醫(yī)生,要是面試的時候腿疼,就用上這個。

    他們紛紛把東西放到文暮秋桌上,祝賀她面試順利。

    鄭教授則擔憂地看著她的膝蓋:實在不行就不逞強,左右再過一年還能再申請。

    文暮秋心口一暖,離別的情緒忽然涌上來。

    她故意別過視線看向窗外,不讓同事們看見她發(fā)紅的眼眶和不舍:鄭教授說什么呢,我十拿九穩(wěn)。

    好好好,你十拿九穩(wěn),成了之后可不要忘了到時候回來看我們老家伙。

    病房里笑鬧開來,又聊了兩句,鄭教授生怕她累,匆忙帶著同事走了。

    屋內一瞬寂靜下來,文暮秋心里正空的發(fā)慌。

    資料已經沒什么可看的了,她有百分之百考上的自信。

    心緒起伏間,陸臨川突然來了。

    他手里拿著兩張電影票,有些局促:這是媽給的兩張電影票,一會兒我們一起去看吧

    他不關心她的傷,也不記得她明天要去面試。

    文暮秋一瞬不瞬的看著這個自己愛了三年的男人,心里竟然已經泛不起一絲波瀾。

    她緩緩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腿:我不方便,你和沈佳蕊去看吧。

    陸臨川愣了瞬,眸色漸漸暗了下去:你以前不是很介意我和佳蕊走的近嗎

    文暮秋一噎,心口涌上淡淡的酸意。

    她以前介意,是因為愛陸臨川,現(xiàn)在不介意,自然也是因為她決定放棄他了。

    沒聽見文暮秋回話,陸臨川垂眸,收起手里的電影票。

    那算了。

    等你好了我們再去看,畢竟這是我們結婚以來,看的第一場電影。

    聽口氣,陸臨川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

    文暮秋不僅辦了離婚證和他解除婚姻關系,而且明天就要去北京,再也不回來了。

    面試在即,文暮秋不想有別的變數(shù),就低低應了一聲。

    她拒絕了陸臨川,以為他會走。

    可陸臨川卻固執(zhí)地要留下來陪夜:這幾天我沒來照顧你,今天晚上我必須陪著你。

    文暮秋連連推拒: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她明天一早就要起來去機場,要是現(xiàn)在讓陸臨川知道她離開的事情,只怕會節(jié)外生枝。

    文暮秋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遍:你不用陪著我,我不需要。

    到了這個地步,遲鈍如陸臨川也覺察到了她的冷淡與生疏:文暮秋,這已經是你拒絕我的第三次了。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好像藏著委屈與無措: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有種你要離開的感覺。

    文暮秋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敏銳起來。

    但倘若他早些多注意她一點,恐怕他們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文暮秋扯了扯唇角,語氣又輕又飄忽:怎么會呢,你多想了。

    怕陸臨川生疑,他不肯走,她就默認了他在這里陪夜。

    當晚,他們都各懷心事,難以入眠。

    第三次,文暮秋感受到陸臨川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時,她無奈請護士開了一顆安眠的藥。

    后來,她一夜好眠,全然不知陸臨川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四章

    第二天,6點的鬧鐘一響,文暮秋就醒了。

    她睜開眼時,陸臨川已經沒在病房里了,文暮秋松了口氣抓緊時間洗漱,拎起收好的行李杵著拐杖出門時。

    迎面又撞上陸臨川,他手上提著粥和小籠包: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早餐,就都買了一些。

    文暮秋僵在門口,沒動。

    陸臨川這才把目光落在她的行李上:這是去哪,怎么還要提著這么多東西

    去參加面試,帶了一些資料和衣物。文暮秋心口發(fā)緊,面不改色地隱去要去北京的事情。

    陸臨川沒多想,伸手就要來扶她:是回醫(yī)院嗎,我送你去。

    文暮秋提著行李的指節(jié)發(fā)白,不用兩個字正要說出口。

    陸臨川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臨川,我感覺胸口疼,今天早上到醫(yī)院了,你什么時候能到電話里傳來沈佳蕊有些微弱的聲音。

    文暮秋心口一刺,連沈佳蕊都直接稱呼他臨川了,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電話里指的是誰。

    陸臨川看了文暮秋一眼,見她沒什么表情,胸口一瞬竄出一抹邪火:佳蕊,你別急,我馬上過來,你在哪個門診

    小護士正好路過,見到文暮秋起床了,過來詢問情況,文暮秋連忙說:護士小姐,我今天要出院,麻煩你幫忙辦個手續(xù)。

    護士點點頭,拿起病歷本去了護士站。

    文暮秋看向陸臨川:你去吧,別耽誤了她的病。

    陸臨川的話卡在喉間,莫名的慌亂起來。

    但他也確實左右為難,等想清楚決定還是先去看沈佳蕊時,他抬手狠狠把文暮秋抱進懷里。

    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我會和沈佳蕊斷絕往來,好好過我們的日子。

    你安心考試,回頭我去考場接你,我們去看電影。

    一句接一句地承諾,砸地文暮秋心口發(fā)澀。

    她心知肚明,陸臨川不可能能接到她了。

    那場沒有看上的電影,她也注定要失約了。

    但她什么都沒說,干脆抿了抿唇回抱他一秒,又很快推開:嗯,等你,快去吧。

    他說了那么多沒兌現(xiàn)的承諾,她偶爾一次沒兌現(xiàn),也無傷大雅吧。

    白熾燈下,陸臨川沒有看見文暮秋眼里的釋然,不知道她已經收回愛他的心。

    他松開手匆匆趕往醫(yī)院門診,腳步里滿是糾結與慌亂。

    而在他轉身的那一瞬,文暮秋的出租車已經到了醫(yī)院門口,同事們紛紛過來幫著將行李放進后備箱,輕聲祝她面試順利。

    文暮秋坐進車里時,最后回首望向醫(yī)院的方向,視線所及之處空無一人。

    這一眼,是她對過去三年婚姻的最后告別。

    一眼過后,終不再見。

    文暮秋再無留戀地回過頭,輕輕撫摸著面試通知,奔赴屬于自己的未來。

    在醫(yī)院門診陪著沈佳蕊檢查的陸臨川沒來由地覺得心里發(fā)悶。

    最近的文暮秋太不對勁了。

    好像有什么東西已經從他緊握的手里溜走了,就像風中搖曳的柳絮,再也抓不住了。

    陸臨川眼底一沉。

    回去一定要好好跟文暮秋解釋清楚,他是真的想跟她好好過屬于他們的日子。

    安頓好沈佳蕊的檢查,他就往家趕。

    隔壁的鄰居李阿姨見了他,對他說:陸先生,恭喜啊。

    陸臨川的眉輕輕挑起,有些詫異:恭喜什么

    你不知道你媳婦可是被選進了國家心外科醫(yī)療團隊的最終候選人呢。

    文暮秋通過初選了!

    陸臨川快步走進了家門,但房間里沒有文暮秋的身影,連同她的醫(yī)學書籍都不見了。

    他心里的恐慌攀升到了頂點。

    朱英剛好買菜回來。

    陸臨川問她:媽,暮秋呢

    朱英放下了菜,回房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他。

    她說要去北京參加面試,走之前,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陸臨川手指顫抖地打開信封。

    一張紅色的證件掉了出來。

    陸臨川錯愕地看著上面離婚證三個字,仿佛被雷擊中一般定在原地......

    第五章

    三年后。

    文醫(yī)生,又有你北京的信了。

    醫(yī)院的行政秘書站在心外科門口喊道。

    文暮秋走出診室接過信,果不其然,上面的落款又是陸臨川。

    她輕車熟路地取下了上面的郵票,連信封都沒有拆開就塞進了辦公桌的抽屜里。

    她來北京協(xié)和已經兩年多,陸臨川就寄了兩年多的信。

    從最開始的問她為什么離婚,到后來的噓寒問暖。

    不厭其煩。

    林琳走進了辦公室,問她:聽科里的人說你那前夫又給你寫信了。

    文暮秋點了點頭,把郵票交給了她。

    林琳,文暮秋的室友,也是協(xié)和的心電圖技師。

    她很喜歡收集郵票,陸臨川寄過來的信上面的郵票,都被文暮秋給了她。

    林琳接過了郵票,小心地放進了集郵冊里。

    你這前夫還真是堅持不懈,這顯然是還對你念念不忘,你真的就不考慮他了

    文暮秋沒有任何的遲疑:不考慮。

    陸臨川之前那些所作所為還歷歷在目,就像是她心里的一道傷痕。

    已經結疤,卻永遠不會消失。

    林琳輕松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蘇晨呢

    文暮秋的手指一頓:怎么會扯到他

    林琳搖了搖頭沒說話。

    蘇晨是協(xié)和的肝臟移植專家,文暮秋剛來的時候就是他來接的機,平日里他也會找各種理由來心外科,對文暮秋噓寘問暖。

    整個醫(yī)院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對文暮秋有意思。

    林琳轉頭說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聽說昨天下午救護車送來的那個李女士,她今天早上又來急診了

    聞言,文暮秋皺著眉,點了點頭。

    林琳不禁有些感慨。

    你說她也是可憐,辛辛苦苦照顧老人照顧孩子這么多年,轉頭丈夫有了外遇,要離婚就算了,還想要搶奪撫養(yǎng)權。

    如果不是病情危急,誰會一聲不吭地扛著心臟不適來醫(yī)院呢

    李梅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患者。

    文暮秋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度不相信她只有三十五歲。

    多年的操勞已經讓她的臉上爬滿了皺紋,眼睛也總是疲憊無神。

    反觀她的丈夫,穿著考究的西裝,手上戴著名表,意氣風發(fā)。

    文暮秋翻閱著手上的病歷沒有答話。

    一直到下班的時間,文暮秋才抱著一摞病歷從醫(yī)院出來。

    剛走出門,文暮秋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李梅。

    后者有些局促地將手上的一個保溫盒往文暮秋手上塞。

    文醫(yī)生,這是我自己做的雞湯,很香很營養(yǎng)的。

    文暮秋連忙擺手拒絕:李女士,你別這樣,我們有規(guī)定,不能收的。

    李梅見她不收,心急地想要給她跪下:文醫(yī)生,求求你了。我女兒,我不能讓她跟著那個沒良心的。

    文暮秋趕忙去扶她。

    蘇晨走了過來,溫和但堅定地對李梅說:醫(yī)院有自己的倫理規(guī)范,你這樣是會給文醫(yī)生帶來麻煩的。

    聽見他這么說,李梅才收回了手上的雞湯。

    文暮秋嘆了口氣,對她說:治療方案都是根據(jù)客觀檢查和醫(yī)學指征來的,你現(xiàn)在應該做的,是積極配合治療,注意休息,減輕心臟負擔。

    說完,文暮秋與蘇晨一起離開了。

    這么多資料,我?guī)湍隳没厝グ?br />
    沒等文暮秋拒絕,蘇晨就從她手上接過了病歷,送她回宿舍。

    到了宿舍門口,文暮秋停下腳步轉身對蘇晨說:今天謝謝你了。

    后者輕笑著點了點頭。

    倏地,旁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告別。

    文暮秋。

    夕陽落下的傍晚,陸臨川站在了文暮秋的宿舍門口。

    文暮秋微微一愣,他已經邁著有些急促的步伐走了過來。

    旁邊蘇晨的話讓她回神:你認識他嗎

    她淡淡地說:認識,他是我的前夫。

    聽到她坦然又疏離的介紹,陸臨川的腳步一頓。

    他自嘲地笑了笑,開口:我們能談談嗎

    文暮秋轉頭接過了蘇晨手上的病歷,對他說:我已經到宿舍里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蘇晨看了旁邊的陸臨川一眼,眉頭微蹙,但還是點了點頭走了。

    看著蘇晨走遠,文暮秋才看向陸臨川問:你想說什么

    陸臨川望著她,眼神中有著復雜的情緒。

    她連他為什么在這都不問,好像只想著快點擺脫他。

    他喉結滾動,看著她好一陣才開口:因為沈佳蕊,你才跟我離婚的嗎

    聞言,文暮秋輕皺起了眉頭。

    為什么想要離婚

    要說是因為沈佳蕊,好像是。

    但也不是。沈佳蕊的出現(xiàn),只是讓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陸臨川心里的分量。

    她在他心里是隨時可以被犧牲的。

    真正讓她死心的并不是沈佳蕊的挑釁或是什么心機,而是陸臨川一次次的動搖。

    在那段婚姻里,她從未感受到陸臨川真正的愛。

    文暮秋勾了勾唇:不是。和我結婚的人是你,跟其他人無關。只是不想再和你繼續(xù)下去了,才離婚的。

    陸臨川聽到她決絕的話,手攥成拳,喃喃出聲:為什么為什么不想繼續(xù)

    兩年多的時間,已經足夠文暮秋冷靜地面對這段婚姻。

    陸臨川,有哪一次你是堅定地選擇了我在你心里,似乎什么都能排在我的前面。我累了,不想在你身邊一直這樣患得患失下去了。

    聽見她的話,陸臨川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一般。

    他不善表達,但他從未想過要跟文暮秋離婚,他一直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沈佳蕊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還有腫瘤需要治療,生活不易,他只是想著幫幫她。

    他總覺得文暮秋是他的妻子,還是醫(yī)生,有著體面的工作和完整的家庭,什么都不缺,她能理解的。

    再加上文暮秋總是很堅強,不會哭,不會說累,他就覺得沒事。

    所以他忽略了,忽略了她的感受,忽略了她的情感,忽略了作為丈夫應該要有的體貼。

    每次她眼中的失落,他都看在了眼里,卻沒有去在乎,總想著她自己緩緩就能想通了。

    陸臨川低下了頭,苦澀地笑了笑。

    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但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離婚,也從來沒有對沈佳蕊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文暮秋表情平靜,沒有一點波瀾:你再來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現(xiàn)在的生活很好。

    說完,她就轉身回了宿舍。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陸臨川高大的身影微微顫動。

    他和文暮秋是相親認識的,她的父母都是醫(yī)生,從小就很重視對她的教育。

    所以文暮秋的身上總有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穿著條淡雅的長裙,長發(fā)被輕輕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

    見到的第一眼,陸臨川的心跳就亂了節(jié)奏。

    以至于莽撞地說出了那句:我覺得我們很合適,你的意思呢

    在雙方父母面前鬧了笑話。

    而她只是微微一笑,卻答應了他的莽撞。

    從回憶里抽身,陸臨川緊繃著臉,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下了決心。

    他不會放棄的。

    第六章

    次日,文暮秋照常去了醫(yī)院上班。

    今天是李梅的手術日。

    林琳宣讀完手術的流程后,文暮秋照常掃了眼手術室內。

    卻在角落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陸臨川。

    四目相對間,他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文暮秋皺了皺眉。

    他怎么會在這

    不過他在不在場,都已經跟她沒有關系了。

    文暮秋收回視線,繼續(xù)專注于手上的工作。

    李梅的病情比較復雜:心臟搭橋手術需要高度的精準,血管的連接必須完美無缺。

    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終于圓滿結束,文暮秋敲下了最后一針縫合。

    術后匯報時,文暮秋看到了許多醫(yī)護人員眼中燃起的敬意和欽佩。

    退出手術室時,正好遇到了李梅的丈夫王銘。

    他正在門口焦急地踱步,見到文暮秋出來,連忙問道:醫(yī)生,我妻子怎么樣了

    文暮秋平靜地看著他,略帶疲憊但語氣堅定:手術很成功,但后續(xù)恢復期至少需要兩個月,期間需要絕對的休息和精心照料。

    王銘松了口氣,但隨即又皺起眉頭:兩個月...這么久我公司最近很忙,沒法照顧她。

    文暮秋眸光一沉,淡淡地說:王先生,您妻子剛剛經歷了一次重大心臟手術,如果沒有充分的休息和照顧,可能會出現(xiàn)并發(fā)癥,甚至危及生命。

    王銘面露難色,撓了撓頭:那...可不可以請護工我們家小區(qū)有保姆中介...

    一旁的陸臨川突然插話:王先生,您的妻子為家庭付出了這么多,現(xiàn)在她需要您的時候,您卻想著推卸責任

    王銘有些惱怒地轉向陸臨川:你是誰這是我和醫(yī)生之間的事!

    我是《健康周報》的記者,正在采訪優(yōu)秀醫(yī)護人員。

    陸臨川拿出記者證,我在觀察病患家屬對待醫(yī)療過程的態(tài)度,您的表現(xiàn)恐怕并不理想。

    王銘頓時語塞,表情變得尷尬起來。

    文暮秋略帶詫異地看了陸臨川一眼,沒想到他會這樣介入。

    王銘最終低下頭,勉強應道:我會安排好工作,照顧她的。

    文暮秋點點頭:李女士會被轉入監(jiān)護室觀察4時,之后如果情況穩(wěn)定會轉入普通病房。我們會密切關注她的恢復情況。

    王銘匆匆點頭,轉身離開了。

    陸臨川走到文暮秋身邊,輕聲道:那個人根本不配擁有那么好的妻子。

    文暮秋淡然道:這不是我們該評判的。我只負責救治患者。

    你剛才的手術很精彩,

    陸臨川真誠地說,我從沒見過這么精準的縫合技術。

    文暮秋看向他:你真的是來采訪的

    陸臨川微微一笑:是的,我現(xiàn)在在《健康周報》工作。離開南方日報后,我轉向了醫(yī)療報道。

    文暮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復平靜:那祝你工作順利。

    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陸臨川卻叫住了她:文暮秋,晚上有空一起吃個飯嗎就當是采訪。

    文暮秋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抱歉,我今晚有約了。

    陸臨川的目光暗了暗:是和剛才那位醫(yī)生嗎

    這不關你的事,陸先生。

    文暮秋語氣平淡卻堅決。

    那...明天呢

    陸臨川不死心地問。

    文暮秋終于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陸臨川,我們已經分開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我知道,

    陸臨川低聲道,但我想至少...

    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文暮秋注視了他幾秒,仿佛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最終,她輕輕嘆了口氣:我要上班了。

    說完,她毫不遲疑地走入了醫(yī)院深處。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陸臨川握緊了手中的筆記本,目光中既有痛苦也有決心。

    當天下午,文暮秋正在查房,蘇晨走了過來。

    今晚的學術交流會準時開始嗎

    他微笑著問。

    文暮秋點點頭:是的,七點半,我會準時到的。

    那我順路接你

    蘇晨提議道。

    文暮秋剛要回答,卻看到病房外的陸臨川。他臉色有些白,握著相機的手微微發(fā)抖。

    見文暮秋注意到他,陸臨川勉強笑了笑,隨即快步離開了。

    文暮秋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但她很快壓下了這種情緒,回答蘇晨:好的,謝謝。

    晚上的學術交流會順利結束后,蘇晨送文暮秋回宿舍。

    路上,蘇晨問道:那個男人...他是不是還對你有感情

    文暮秋沉默片刻: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蘇晨輕輕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

    文暮秋沒有抽回手,但也沒有回應,只是說:我需要時間。

    蘇晨溫柔地點點頭:我理解。我會等你準備好。

    到了宿舍樓下,文暮秋看到了拐角處模糊的人影,心知是誰,卻裝作沒看見。

    謝謝你送我回來,。

    蘇晨笑道:,明天見。

    文暮秋轉身進了宿舍樓,沒有回頭看一眼守在暗處的陸臨川。

    那夜,文暮秋站在窗前,看著遠處城市的燈光,思緒萬千。

    過去的日子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現(xiàn)——他們相識、相愛、結婚,然后慢慢疏離,直到最終分開。

    林琳推門進來,看到她站在窗前發(fā)呆,輕聲道:又在想心事

    文暮秋回過神,搖搖頭:只是在想一個病例。

    林琳似笑非笑:是叫前夫的病例,還是叫蘇醫(yī)生的病例

    文暮秋無奈地瞪她一眼:去睡覺吧你。

    林琳笑著擺擺手:好好好,不過說真的,我覺得蘇醫(yī)生是個不錯的選擇。穩(wěn)重、溫柔、而且足夠優(yōu)秀。

    文暮秋沒有接話,只是再次望向窗外。

    某處,她知道陸臨川可能還在等待,但那已經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情了。

    她輕輕拉上窗簾,對過去做了又一次告別。

    第七章

    接下來的幾天,文暮秋都沒再見到陸臨川的身影。

    她松了口氣,專注于自己的工作。李梅的恢復情況很好,每天都在進步。

    星期四的下午查房時,文暮秋走進李梅的病房,發(fā)現(xiàn)床頭擺放著一大束鮮花。

    這是...

    李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丈夫送的。這兩天他請了假,一直在照顧我。

    文暮秋有些意外,點點頭:很好,家人的支持對恢復非常重要。

    臨走時,李梅欲言又止地叫住她:文醫(yī)生,其實...是那位記者找我丈夫談話后,他才有了這么大的改變。

    文暮秋微微一愣:記者

    就是那位姓陸的記者,

    李梅解釋道,他跟我丈夫長談了幾個小時,不知道說了什么,之后我丈夫對我的態(tài)度就完全不同了。

    文暮秋心頭一震,但面上不動聲色:這是好事。繼續(xù)好好休息吧。

    走出病房,文暮秋站在走廊上出神。

    陸臨川做了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插手病人的家事

    她正想著,林琳急匆匆地跑過來:文醫(yī)生,有位急診病人,疑似主動脈夾層,情況危急!

    文暮秋立刻回神,快步向急診室走去:準備手術室!

    接下來的六個小時里,文暮秋沉浸在一場與死神賽跑的手術中�;颊呤且晃荒贻p的公交車司機,在工作中突發(fā)劇痛,差點釀成車禍。

    手術異常艱難,但最終還是成功了。

    凌晨兩點,疲憊不堪的文暮秋走出手術室,卻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長凳上的陸臨川。

    他看起來也很疲憊,見到她出來,立刻站起身。

    你怎么在這里

    文暮秋聲音有些沙啞。

    我聽說了緊急手術的事,

    陸臨川輕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很累。

    他遞過一個保溫杯:紅糖姜茶,你以前值夜班時最喜歡喝的。

    文暮秋看著那杯熱氣騰騰的姜茶,一時不知該接還是該拒絕。

    最終,她接過杯子,但并沒有喝:謝謝,不過你不必這樣。

    我聽說你幫李梅的丈夫做了心理工作,

    文暮秋突然說,為什么

    陸臨川沉默了片刻:因為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文暮秋疑惑地看著他。

    他就像三年前的我,

    陸臨川繼續(xù)道,視妻子的付出為理所當然,忽視她的感受和價值。我只是和他分享了我的教訓,希望他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文暮秋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陸臨川苦笑: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但至少我可以阻止另一個家庭重復我們的悲劇。

    那不是悲劇,

    文暮秋靜靜地說,那只是兩個人走向不同方向的自然結果。

    陸臨川抬頭望著她疲憊卻依然明亮的眼睛:對我來說,那就是悲劇。

    文暮秋握緊杯子,感受著從杯壁傳來的溫暖:我該回去了,明天還有手術。

    陸臨川點點頭:我送你回去吧,這么晚了。

    文暮秋搖頭:不必了,醫(yī)院有專車送醫(yī)護人員。

    陸臨川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那...注意休息。

    文暮秋轉身離開,但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道:李梅的丈夫...謝謝你幫她。

    陸臨川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次日,文暮秋疲憊地值完班,正準備回宿舍休息,卻意外收到了科室通知:下午有一位來自美國的心外科專家要來進行學術交流。

    她強打精神,參加了下午的會議。

    會議結束后,美國專家主動找到她,贊賞她昨晚那臺緊急手術的精湛技術。

    這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主動脈夾層修復手術之一,

    專家真誠地說,你有興趣來哈佛醫(yī)學院做訪問學者嗎

    文暮秋驚訝不已:我

    專家點頭:中國的心外科醫(yī)生普遍技術扎實,但像你這樣兼具創(chuàng)新思維的并不多見。我們正在進行一項新的心臟瓣膜研究,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文暮秋有些措手不及。正在她思考如何回應時,蘇晨走了過來。

    文醫(yī)生,你的表現(xiàn)令人印象深刻,

    他微笑著說,然后轉向美國專家,但我必須提醒您,文醫(yī)生是我們協(xié)和醫(yī)院的骨干。

    專家笑了笑:當然,只是一個邀請。如果文醫(yī)生有興趣,可以考慮短期訪問。

    送走專家后,蘇晨看向文暮秋:你會考慮去美國嗎

    文暮秋沉思片刻:我還不確定。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但...

    蘇晨輕聲道:如果你擔心我...我希望你知道,我會支持你的任何決定。

    文暮秋看著他真誠的眼睛,心中涌起一絲暖意:謝謝你的理解。

    走出會議室,文暮秋再次看到了陸臨川。他站在遠處,手中拿著相機,似乎剛剛拍攝了會議的場景。

    她猶豫了一下,走向他:你今天也是來采訪的

    陸臨川點頭:是的,這位美國專家的來訪是個重要新聞。

    文暮秋看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斟酌著詞句:他邀請我去哈佛做訪問學者。

    陸臨川的眼神閃動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那是個很好的機會。

    文暮秋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覺得我應該去

    陸臨川的笑容有些苦澀:三年前,我沒有支持你去北京。那是我犯的最大錯誤之一。如果這次機會對你的事業(yè)有幫助,我希望你能把握住。

    文暮秋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陸臨川在變化,變得她幾乎認不出來了。

    我還沒決定,

    她最終說道,這是個需要認真考慮的決定。

    陸臨川望著她,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祝福你。

    文暮秋注視著他眼中那抹她曾熟悉又陌生的溫柔,心頭泛起一絲無法名狀的波瀾。這個男人,似乎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將她置于次位的丈夫了。

    謝謝,她輕聲道,聲音如同夜里的風,輕輕拂過,我該回去工作了。

    夕陽西沉,醫(yī)院的走廊上灑滿了金色的余暉。文暮秋獨自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思緒如亂麻。哈佛的邀請,蘇晨的關懷,還有陸臨川的改變——這一切在她心中激起了微妙的漣漪。

    她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天空漸漸被暮色籠罩。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了那個夜晚,她獨自一人離開南方,奔向北京,奔向未知的未來。那時的決絕和痛苦,如今想來,已成為她成長路上的一部分。

    林琳推門而入,看見文暮秋望著窗外出神,輕聲問道:在想哈佛的事情

    文暮秋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只是在想一些過去的事。

    過去的事林琳挑了挑眉,是因為你前夫的出現(xiàn)嗎

    文暮秋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說:人總是會變的。

    這句話像是說給林琳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林琳走過來,靠在窗邊:蘇醫(yī)生問你明天有沒有空一起吃晚飯。

    文暮秋低頭整理桌上的資料:我明天要值班。

    他說可以等你值完班。林琳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文暮秋,你不能永遠躲在工作后面。生活不只有手術刀和病歷。

    文暮秋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我沒有躲,我只是...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情。

    林琳輕嘆一口氣:好吧,我去告訴蘇醫(yī)生你明天有事。不過,她停頓了一下,別讓好機會從指縫中溜走。無論是哈佛的邀請,還是蘇醫(yī)生的心意。

    文暮秋望著林琳離去的背影,內心涌起一陣莫名的情緒。她拿起桌上的聽診器,這是她的盔甲,也是她的信仰。三年來,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醫(yī)學事業(yè)中,仿佛這樣就能填補心中那個無法愈合的空洞。

    但現(xiàn)在,她不確定了。

    第八章

    次日傍晚,文暮秋值完班剛準備離開,護士急匆匆地跑來:文醫(yī)生,有急診!一位患者突發(fā)心梗,情況危急!

    文暮秋立刻放下包,快步走向急診室�;颊呤且晃涣鄽q的老人,正面色蒼白地躺在擔架上,胸前連著心電監(jiān)護儀。

    患者情況文暮秋迅速接過病歷。

    陳明山,68歲,半小時前突發(fā)胸痛,有冠心病史...護士快速匯報著。

    文暮秋掃了一眼心電圖,臉色嚴肅起來:準備導管室,立即行冠狀動脈介入治療!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文醫(yī)生,他是我爸爸!

    文暮秋抬頭,愕然看到了陸臨川。他臉色慘白,眼中滿是驚慌。

    你爸爸文暮秋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臨川急切地解釋:是的,我爸媽來北京看我,剛到酒店他就...

    現(xiàn)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文暮秋迅速恢復專業(yè)狀態(tài),病人需要立即接受介入治療。陸先生,請先去辦理住院手續(xù),我會盡力的。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文暮秋全神貫注于搶救陸父。手術很順利,但陸父年紀大,術后需要密切觀察。

    走出導管室,文暮秋看到陸臨川和一位中年婦女——她認出那是陸母——正焦急地等在外面。

    看到文暮秋,陸母立刻迎上來:醫(yī)生,我丈夫怎么樣

    手術很成功,文暮秋專業(yè)而平靜地說,但接下來4時是關鍵期,需要在ICU密切觀察。

    陸母眼含熱淚,握住文暮秋的手:謝謝你,醫(yī)生。

    陸臨川站在一旁,眼中既有對父親的擔憂,也有對文暮秋的感激。

    文暮秋看著這位曾經的婆婆,心中涌起一絲復雜的情感。她輕輕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

    交代完注意事項,文暮秋正準備離開,陸母卻突然認出了她:等等...你是...暮秋

    文暮秋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陸母,點了點頭。

    陸母眼中的驚訝轉為復雜的情感:是你救了老陸...

    文暮秋輕聲道:陸阿姨,不必多想。我只是做了醫(yī)生該做的事。

    陸母眼中噙著淚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文暮秋轉身離開,陸臨川跟了上來:暮秋,等一下。

    醫(yī)院的走廊上,白熾燈照亮了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

    謝謝你救了我爸爸,陸臨川真誠地說,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如果不是你...

    文暮秋打斷他:不必這樣,任何一位心臟科醫(yī)生都會這么做。

    不,不是這樣的,陸臨川搖頭,是你,是因為是你。

    他的眼中閃爍著文暮秋從未見過的光芒,那是一種深刻的敬意和感激,還有...一些更復雜的東西。

    我爸媽是專程來看我的,陸臨川輕聲解釋,自從我們...分開后,他們很擔心我。尤其是媽,她一直很愛你,很后悔當初沒能...

    文暮秋抬手制止了他的話:都過去了�,F(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你父親的康復。他需要絕對的靜養(yǎng),飲食上要格外注意。

    她轉而進入專業(yè)模式,詳細地向陸臨川解釋了術后護理的要點。

    陸臨川認真地聽著,眼神卻始終停留在她臉上,仿佛要將她的每一個表情都銘記在心。

    講解完畢,文暮秋準備離開,陸臨川卻又一次叫住她:暮秋,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

    文暮秋回頭,淡淡一笑:你不需要感謝我。照顧好你父親,那就是對醫(yī)生最好的感謝。

    夜深了,醫(yī)院的燈光依然明亮。文暮秋站在ICU的觀察窗前,看著里面躺著的陸父。

    蘇晨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聽說你今天做了個緊急手術。

    文暮秋點點頭,沒有多說。

    我剛從值班護士那里聽說,蘇晨輕聲道,那是你前公公

    文暮秋回過頭,看著蘇晨關切的眼神:是的。

    蘇晨沒有追問,只是溫和地說:你值了一天班,又做了緊急手術,應該很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文暮秋搖搖頭:我想再看看患者情況。你先回去吧。

    蘇晨猶豫了一下,最終尊重了她的決定:好,那你別太累。

    他離開后,文暮秋繼續(xù)站在窗前,看著監(jiān)護儀上跳動的心電圖線。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頑強。

    她想起三年前,陸父曾在餐桌上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不是當年沈家去了法國,現(xiàn)在我可能都抱上他兩的孩子了。當時的傷痛如今想來,已經變得模糊而遙遠。

    你還在這里。

    陸臨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文暮秋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我媽想見你,陸臨川站到她身邊,但我跟她說你很忙,讓她別打擾你。

    文暮秋轉頭看了他一眼:謝謝。

    兩人沉默地站著,看著ICU里的病人。

    三年了,陸臨川突然開口,我們好像一直沒有好好說過話。

    文暮秋沒有接話,只是繼續(xù)注視著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

    你知道嗎,陸臨川低聲道,這三年里,我每天都在思考,思考我做錯了什么,思考如果當初我能多注意一點,多關心一點,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夜色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仿佛在揭開一個塵封已久的傷口。

    我曾經以為,愛一個人就是給她物質上的保障,讓她不用為生活發(fā)愁。但我錯了。愛是關注,是理解,是支持,是無條件地站在對方身后,而不是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知道什么是對她最好的。

    文暮秋終于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陸臨川,為什么要說這些

    他的眼中閃爍著痛苦與真誠:因為我欠你一個道歉,一個遲到了三年的道歉。

    寂靜的走廊里,時間仿佛靜止了。文暮秋凝視著這個曾與她共度三年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終于開口,聲音平靜而疏離,但這改變不了什么。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陸臨川低下頭,苦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真的很后悔。

    文暮秋看了看表:已經很晚了,你去休息吧。ICU有專業(yè)的醫(yī)護人員值守,不會有問題的。

    陸臨川點點頭,卻沒有動:那你呢你也該休息了。

    我還有病歷要寫,文暮秋淡淡地說,你放心吧,這是我的工作。

    轉身離開時,她沒有看到陸臨川目送她的眼神中,包含著多少復雜的情感。

    深夜的醫(yī)院靜謐無聲,文暮秋坐在辦公室里,面前的病歷卻遲遲沒有動筆。窗外的月光灑在她的白大褂上,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薄紗。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第一次與陸臨川相親時的緊張,婚后他為她煮的第一碗面,深夜值班回家時他在門口等她的身影,以及后來所有的冷漠、疏離與傷害。

    三年前的決絕與痛苦,如今已經化作了生命中的一段經歷,塑造了現(xiàn)在的她。

    她低頭看著胸前的工作牌——文暮秋,主治醫(yī)師,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心外科。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位置,她為之付出了無數(shù)汗水和淚水。

    而現(xiàn)在,她還有更多的可能性——哈佛的邀請,蘇晨的追求,以及...陸臨川的悔悟。

    生活真是充滿了諷刺,當初她最需要理解和支持時,什么都沒有得到;如今她已經足夠強大,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時,反而有了太多的選擇。

    文暮秋深吸一口氣,拿起筆開始書寫病歷。無論過去如何,無論未來將會如何選擇,此刻,她的職責是做好一名醫(yī)生,救死扶傷。

    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驕傲。

    第九章

    接下來的幾天,文暮秋每天都會去ICU查看陸父的情況。陸父恢復得很好,生命體征穩(wěn)定,已經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轉出ICU的那天,陸母拉住了文暮秋的手:暮秋,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

    文暮秋禮貌地笑了笑:這是我的職責。陸阿姨看起來也很疲憊,要注意休息。

    陸母眼睛紅紅的,欲言又止:暮秋,其實我...

    媽,陸臨川適時地打斷,文醫(yī)生還有工作要忙。

    文暮秋感激地看了陸臨川一眼,對陸母說: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找護士聯(lián)系我。

    轉身離開時,文暮秋聽到陸母對陸臨川說:臨川,你真是個傻孩子...

    那天下午,文暮秋正在辦公室整理資料,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騷動。她走出去,看到幾名護士正手忙腳亂地推著一張擔架往急診室跑。

    怎么回事她問道。

    李女士,就是那個做過心臟搭橋的患者,突發(fā)心律失常!一位護士焦急地回答。

    文暮秋臉色一變,快步跟上。

    急診室里,李梅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嘴唇發(fā)紫。監(jiān)護儀顯示她的心率異常快,血壓急劇下降。

    立即準備除顫器!文暮秋果斷下令,同時快速檢查李梅的情況。

    就在這緊張關頭,李梅的丈夫王銘沖進了急診室:醫(yī)生,救救我妻子!

    護士攔住了他:請在外面等候。

    文暮秋沒時間理會,全神貫注于搶救。經過一系列緊急處理,李梅的情況終于穩(wěn)定下來。

    走出急診室,文暮秋看到王銘焦急地等在外面,旁邊還站著陸臨川。

    王先生,文暮秋平靜地說,你妻子現(xiàn)在暫時穩(wěn)定了,但需要進一步檢查和觀察。

    王銘眼中含淚:醫(yī)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恢復得很好...

    文暮秋嚴肅地問:李女士最近有沒有過度勞累

    王銘神情一滯,眼神閃爍:她...她最近照顧我母親,家里的事情也都是她在做...

    陸臨川在一旁插話:王先生,你不是答應過會好好照顧妻子嗎醫(yī)生明確說過至少兩個月的絕對靜養(yǎng)。

    王銘垂下頭,羞愧難當:我工作太忙了,家里的事...

    哪有比妻子的生命更重要的事陸臨川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怒意。

    文暮秋打斷了他們:現(xiàn)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王先生,你妻子的情況很危險,需要密切觀察。請去辦理住院手續(xù)。

    處理完一切,文暮秋疲憊地回到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陸臨川跟了進來。

    抱歉,他輕聲道,我今天是來醫(yī)院看我父親,碰巧遇到了王銘帶李女士急診。

    文暮秋坐下來,揉了揉太陽穴:他根本沒有遵醫(yī)囑讓妻子靜養(yǎng)。

    陸臨川嘆了口氣:有些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文暮秋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暮秋,陸臨川猶豫了一下,我爸爸想請你吃個飯,感謝你救了他。

    文暮秋微微搖頭:不必了,這是我的工作。

    可是...

    陸臨川,文暮秋直視著他,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現(xiàn)在我只是你父親的主治醫(yī)生,僅此而已。

    陸臨川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點點頭:我明白。但我希望你知道,我爸媽對你的感激是真心的。

    文暮秋沒有回應,只是低頭翻閱病歷。

    陸臨川站在那里,似乎還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當晚,文暮秋值夜班,護士來報告李梅的情況有變化。她立即趕去病房,發(fā)現(xiàn)李梅的心率又開始不穩(wěn)定。

    就在她緊急處理時,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一位年輕女孩沖了進來:媽媽!

    護士想要阻攔,文暮秋卻示意讓她進來:你是李女士的女兒

    女孩點點頭,眼中滿是恐懼和擔憂:我爸爸給我打電話,說媽媽情況不好...

    現(xiàn)在已經穩(wěn)定了,文暮秋安慰她,不過接下來幾天很關鍵。

    女孩握住李梅的手,低聲哭泣:都是因為我...我如果早點回來幫忙,媽媽就不會...

    文暮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媽媽會沒事的。

    走出病房,文暮秋看到王銘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面容憔悴。

    王先生,她走過去,你女兒來了。

    王銘抬起頭,眼中滿是悔恨:都是我不好...我沒有照顧好她...

    文暮秋平靜地說:后悔沒有用,重要的是現(xiàn)在開始好好照顧她。她需要絕對的安靜和休息。

    王銘點點頭,突然問道:醫(yī)生,我...我還有機會彌補嗎

    文暮秋看著這個滿臉愧疚的男人,想起了三年前的陸臨川,也想起了現(xiàn)在的他。人是會變的,但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無法真正抹去。

    那要看你的行動,而不是你的話語,她最終說道,真正的愛是在平凡的日子里,點點滴滴的關心和陪伴。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仿佛這不只是對王銘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凌晨時分,文暮秋坐在護士站,突然接到了一個緊急通知:一輛載有二十多人的旅游大巴在郊外發(fā)生嚴重車禍,多名傷員正在緊急送往醫(yī)院。

    醫(yī)院立即啟動了應急預案,所有可用的醫(yī)生護士都被召集起來。

    創(chuàng)傷中心很快被送來的傷員占滿,文暮秋和其他心外科醫(yī)生負責處理那些有胸部創(chuàng)傷的患者。

    忙碌中,她看到了蘇晨,他正在處理一名有肝臟撕裂傷的患者。

    兩人對視一眼,在這生死時刻,一切私人情感都被拋到了腦后。他們只是醫(yī)生,肩負著救死扶傷的使命。

    不知過了多久,文暮秋已經連續(xù)做了三臺手術,雙手幾乎麻木。但傷員還在源源不斷地送來,她不能停下。

    正當她準備進行第四臺手術時,陸臨川突然出現(xiàn)在手術室外,手里拿著相機。

    陸先生,這里不允許拍照,一位護士上前阻攔。

    我是《健康周報》的記者,陸臨川解釋,我們正在報道這次突發(fā)事件的醫(yī)療救援工作。

    文暮秋看了他一眼,點頭示意護士讓他留下:保持安靜,不要妨礙我們工作。

    陸臨川點點頭,退到一邊。

    接下來的手術異常艱難,患者是一位年輕的母親,肋骨斷裂刺入了心臟。文暮秋全神貫注,一絲不茍地修復著受損的心肌。

    手術持續(xù)了四個小時,終于成功了。文暮秋脫下手套,疲憊地走出手術室。

    陸臨川迎上來,遞給她一瓶水:你已經站了十幾個小時了。

    文暮秋感激地接過水,一飲而盡:還有多少傷員

    大部分已經得到處理了,陸臨川輕聲道,你救了很多人。

    文暮秋靠在墻上,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

    你還好嗎陸臨川擔憂地問。

    只是有點累,文暮秋勉強笑了笑,我還能繼續(xù)。

    她剛要起身,眼前一黑,差點摔倒。陸臨川及時扶住了她。

    你需要休息,他堅定地說,你已經盡力了。

    文暮秋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已經到了極限。她點點頭,讓陸臨川扶她到休息室。

    在醫(yī)生休息室里,文暮秋躺在簡易床上,意識逐漸模糊。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人輕輕蓋上了一件外套,還有一個溫柔的聲音:睡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輕輕推醒。睜開眼,看到的是蘇晨疲憊但關切的臉。

    所有緊急情況都處理完了,他輕聲道,你睡了兩個小時。

    文暮秋坐起身,這才注意到身上蓋著的是陸臨川的外套。她看了看四周:陸臨川呢

    蘇晨神色復雜:他一直在門外守著,直到我過來。他說他還有報道要寫,先走了。

    文暮秋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蘇晨坐到她身邊:你今天表現(xiàn)得很出色。那位年輕母親,如果不是你,她可能已經...

    那是我的職責,文暮秋平靜地說,任何一位心外科醫(yī)生都會那么做。

    蘇晨搖搖頭:不,不是任何人都能在連續(xù)十幾個小時的高壓下,依然保持那樣的專注和精準。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文暮秋,我知道這可能不是合適的時機,但我必須說...我愛上你了。

    文暮秋驚訝地看著他。

    我愛你的專注,愛你的堅定,愛你眼中永不熄滅的使命感,蘇晨真誠地說,我知道你心里可能還有猶豫,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文暮秋看著這個優(yōu)秀而溫柔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感。

    蘇晨,我...她剛要開口,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緊急通知,一位護士匆匆道,李女士的情況惡化了,需要立即手術!

    文暮秋立刻站起身:準備手術室!

    所有的私人情感再次被拋諸腦后,她又回到了那個冷靜、專業(yè)的心外科醫(yī)生角色。

    沖出休息室時,她撞見了匆匆趕來的陸臨川。

    我剛聽說李女士情況惡化,他急切地說,我找了最好的專家,他們馬上就到。

    文暮秋驚訝地看著他:你找了誰

    王教授,心律失常的權威,陸臨川說,還有張教授,心臟支架領域的專家。我通過《健康周報》的關系聯(lián)系到了他們。

    文暮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謝謝�,F(xiàn)在,請讓開,我要去救人了。

    陸臨川目送她快步走向手術室,眼中既有擔憂,又有一種深深的敬意和愛意。

    在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文暮秋已經成長為一個多么出色的醫(yī)生和女性。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與他無關。

    他只能站在旁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提供支持,卻不能再次成為她生命的中心。

    這個認知既痛苦又釋然。

    第十章

    李梅的手術持續(xù)了六個小時,在文暮秋和王教授、張教授的共同努力下,終于成功了。

    走出手術室,文暮秋看到了焦急等待的王銘和女兒,還有陸臨川。

    手術很成功,她平靜地告訴他們,不過接下來幾天依然很關鍵。

    王銘和女兒緊緊擁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謝謝你,醫(yī)生,王銘哽咽著說,我發(fā)誓這次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文暮秋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卻見陸臨川跟了上來。

    你也去休息吧,她疲憊地說,已經很晚了。

    陸臨川搖搖頭:我送你回去。你已經超過24小時沒有休息了。

    文暮秋想要拒絕,但確實已經精疲力盡,最終點了點頭:好吧,謝謝。

    北京的夜色如墨,馬路上的霓虹倒映在車窗上,光影斑駁。車內的空氣凝固著,仿佛裝滿了說不出口的話語。

    你沒必要這樣,文暮秋終于打破沉默,聲音帶著連日來的疲憊,卻依然清晰,找專家,通宵守在醫(yī)院...

    陸臨川的目光依然專注于前方的道路,路燈的光線間歇性地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你從不曾需要我的幫助,即使是現(xiàn)在。

    這句話里包含的認知讓車內的氣氛更加沉重。文暮秋側過頭,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城市夜景,心中泛起一絲難以名狀的苦澀。

    曾幾何時,她多么希望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多么希望他能看到她的努力與堅持。而如今,當他終于開始理解,他們之間已經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到了宿舍樓下,陸臨川熄了火,卻沒有急著下車。月光透過擋風玻璃灑在他們身上,勾勒出兩個疲憊的剪影。

    暮秋,陸臨川低聲道,聲音里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誠懇與脆弱,這些天,看著你救了我父親,看著你不眠不休地搶救傷員,看著你為每一個病人傾盡全力...我才真正明白了你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文暮秋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包包的邊緣,沉默著聽他繼續(xù)。

    你想要的不是我的禮物,不是我虛假的關心,而是真正的尊重和理解,是被當作一個獨立的人去愛。陸臨川的聲音微微顫抖,而我,曾經是多么自以為是,認為我給了你物質上的安穩(wěn)就足夠了。

    北京的夜風透過半開的車窗吹進來,帶著初夏的微涼。文暮秋深吸一口氣,這些話她等了太久,久到她已經不再需要了。

    陸臨川,她輕聲道,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憐憫,感謝你的理解,但正如你所說,一切都已經晚了。過去的我們都太年輕,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F(xiàn)在,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路。

    陸臨川望著她,月光下,她的輪廓依然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那個曾經為他的一點關注而欣喜若狂的女孩,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個自信、堅定的女性。

    我知道,他輕聲道,聲音幾不可聞,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為你感到驕傲。你成為了你想成為的那個人,即使我曾經是那個阻礙你的人。

    文暮秋望向他,眼中有著復雜的情感——有理解,有釋然,也有一絲感慨。是啊,他們曾經相愛,曾經傷害,如今站在生命的不同岔路上,終于能夠坦然相對。

    未來的路還很長,她最終說道,語氣平靜而溫和,愿你也能找到真正的幸福,陸臨川。

    說完,她推開車門,走進了夜色中。沒有回頭,沒有猶豫,就像三年前她離開南方那樣決絕。只是這一次,她的心中不再有痛苦和怨恨,只有一種釋然的平靜。

    陸臨川坐在車里,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口,心中泛起一陣苦澀而又甜蜜的感覺。他終于明白,有些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過客,即使曾經以為會是一生的伴侶。

    那夜,文暮秋站在窗前,看著遠處城市的燈火,心中思緒萬千。蘇晨的告白,陸臨川的領悟,哈佛的邀請——三年前那個連做決定的勇氣都沒有的她,如今面對的是如此多的可能性。

    她想起了自己的醫(yī)生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在這條她選擇的道路上,她會一直堅定地走下去。至于愛情,也許是時候給自己和生活一個新的機會了。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屋內,文暮秋醒來,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與輕松。

    她拿起手機,給蘇晨發(fā)了一條信息:今晚有空嗎我想談談哈佛的事情。

    不一會兒,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空,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復。

    文暮秋微微一笑,起身準備開始新的一天。鏡中的她眼神堅定而溫柔,仿佛經歷了一場靈魂的洗禮后,終于找到了內心深處的平衡。

    醫(yī)院里,文暮秋照常查房,檢查了李梅的情況。李梅已經清醒過來,見到文暮秋,虛弱地笑了笑:謝謝你,文醫(yī)生。

    王銘和女兒都在病房里,看到文暮秋,連忙站起來致謝。

    李女士恢復得很好,文暮秋微笑著說,不過還需要繼續(xù)密切觀察。

    這次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王銘堅定地說,眼中滿是悔悟和決心,這段時間我已經向公司請了長假。

    看著這一家人,文暮秋心中涌起一絲暖意。人生中的每一段經歷,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正是那些傷痛,讓人懂得了珍惜;正是那些錯誤,教會了人如何去愛。

    走出病房,文暮秋來到ICU看望陸父。已經能夠坐起來的陸父,看到她進來,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感。

    文醫(yī)生,他聲音有些沙啞,謝謝你救了我。

    文暮秋走到床邊,檢查著各項指標:恢復得很好,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陸父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暮秋,我...我想為三年前說的那些話道歉。那時候我太糊涂了...

    文暮秋抬頭,看著這位曾經的公公,眼中既有理解也有寬容:陸叔叔,那都過去了。您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養(yǎng)病。

    陸父眼中涌出淚水:你是個好孩子,比我兒子有眼光多了。

    文暮秋微微一笑,沒有接話。有些結,時間已經解開;有些傷,歲月已經撫平。

    離開ICU,文暮秋在走廊上遇見了鄭教授。

    文醫(yī)生,鄭教授笑著說,剛剛哈佛的史密斯教授又來電話了,他很希望你能去做訪問學者。

    文暮秋點點頭:我在認真考慮。

    我知道你一直想在前沿醫(yī)學領域有所建樹,鄭教授語重心長地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當然,我們也舍不得失去你這樣的人才。

    文暮秋感激地看著這位一直支持她的導師:謝謝您的理解。我會盡快做決定的。

    下班后,文暮秋和蘇晨約在了醫(y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初夏的暮色溫柔地籠罩著城市,街邊的法國梧桐輕輕搖曳,斑駁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如同她此刻復雜的心情。

    蘇晨已經在那里等候,看見她走進來,立刻站起身。

    你看起來休息得不錯,蘇晨微笑著說,替她拉開椅子。

    文暮秋點點頭,坐下后直入主題:關于哈佛的邀請,我想接受。

    蘇晨的表情微微一滯,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我理解。這對你的職業(yè)發(fā)展是個很好的機會。

    文暮秋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蘇晨,我很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關心和支持。你是個很好的人,任何女孩都會幸運地擁有你的愛。

    蘇晨苦笑了一下:但不包括你,對嗎

    文暮秋沉默片刻,然后坦誠地說:我需要一些時間和空間,去思考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過去,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F(xiàn)在,我想我需要真正地面對自己的內心。

    蘇晨靜靜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理解和尊重:我會等你。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文暮秋感激地笑了笑,心中涌起一絲暖意。這就是成長吧,不再急于填補心中的空洞,而是學會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勇敢地面對過去和未來。

    回宿舍的路上,文暮秋接到了陸臨川的電話。

    我爸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他說,我們準備后天下午的飛機回南方。我...我想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可以嗎

    文暮秋站在路燈下,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思索了片刻:好,明天中午在醫(yī)院食堂見吧。

    掛斷電話,她繼續(xù)往前走,心里卻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感覺。也許,是時候真正地告別過去了。

    次日中午,醫(yī)院食堂的陽光明媚而溫暖。文暮秋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

    一個人想什么呢

    陸臨川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文暮秋回過頭,看到他站在那里,手里拿著兩盒飯。

    我記得你以前總是喜歡食堂的土豆燒牛肉,他將其中一盒放在她面前,不知道你現(xiàn)在還喜不喜歡。

    文暮秋有些意外,但還是接受了:謝謝。

    兩人安靜地吃著午飯,陽光灑在餐桌上,溫暖而平和。

    我聽說你準備去哈佛,陸臨川最終打破了沉默,恭喜你。

    文暮秋抬頭,看到他眼中的真誠:謝謝。

    我也要告訴你一個消息,陸臨川放下筷子,我打算辭掉《健康周報》的工作,去非洲做一個關于醫(yī)療資源不平等的長期報道。

    文暮秋驚訝地看著他:非洲那會很艱苦。

    陸臨川微微一笑:是啊,但那里更需要關注。這些年,看著你為醫(yī)學事業(yè)付出的努力,我也開始思考自己能為這個世界做些什么。

    陽光下,他的眼神堅定而平靜,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文暮秋突然意識到,他們都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自己了。生活的磨礪讓他們各自成長,走向了不同但都有意義的道路。

    希望你在那里一切順利,她真誠地說,也要保重自己。

    陸臨川點點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臨行前,我想把這個還給你。

    文暮秋打開盒子,里面是那個相機掛墜,正是三年前他送給她的那個。

    當初你拒絕了它,陸臨川輕聲說,現(xiàn)在我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不是作為禮物,而是作為一個記憶,記住我們曾經相愛過,也曾經錯過。

    文暮秋看著那個掛墜,心中泛起一絲微妙的感覺。這不再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是過去的一段記憶,值得被溫柔地珍藏。

    謝謝,她輕輕地說,收下了盒子,祝你旅途平安。

    兩人相視一笑,那一刻,所有的傷痕似乎都被時光撫平,留下的只有對彼此生活的祝福。

    一個月后,北京首都機場。文暮秋站在候機廳,看著窗外�?康娘w機,心中既有離別的不舍,也有對未知未來的期待。

    林琳和科室的同事們都來送行,就連蘇晨也來了。

    一年很快就會過去的,林琳擁抱了她,別忘了給我寫信。

    文暮秋點點頭,轉向蘇晨:謝謝你送我來。

    蘇晨微笑著說:我說過我會等你。去追尋你想要的一切吧,無論結果如何,這里永遠有你的位置。

    廣播里響起了登機的通知,文暮秋拿起行李,回頭望了一眼送行的人群,又望了望窗外蔚藍的天空。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三年前那個獨自踏上去北京之路的自己,那時充滿了不確定和忐忑。而現(xiàn)在,她已經足夠堅強,足夠自信,去面對生活中的任何挑戰(zhàn)。

    感情需要滋養(yǎng),愛需要理解和尊重。她和陸臨川的婚姻走到了盡頭,但這段經歷給她帶來的成長卻將伴隨她一生。也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陸臨川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尋找著自己的答案。

    生活就像是無盡的旅程,每一次別離都是為了更好的重逢——與世界,與他人,最重要的,與自己。

    暮色徐徐降臨,飛機劃破天際,奔向遠方。文暮秋望著窗外變幻的云彩,心中充滿了平靜與期待。

    無論未來如何,她都會站在光里,等待著生命中每一個可能的奇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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