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圳的冬天總是黏糊糊的，城中村的巷子里飄著潮濕的煙火氣。
我蹲在出租屋的馬桶蓋上，聽著手機里母親第無數(shù)次重復那句：隔壁王嬸家二小子比你小兩歲，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水箱漏水的滴答聲敲在瓷磚上，像倒計時的秒針，把我二十九歲的尾巴剁成碎末。
今年你要是還光棍著回來，就別進這個門。母親的聲音裹著老家灶臺的柴火味，從兩千公里外的川南小城穿墻而來。
我盯著馬桶里沒沖干凈的泡面殘渣，突然想起去年除夕，她舉著掃帚站在門口，對著我拎的行李箱罵沒出息，最后還是把我拽進家門，往我碗里塞了三個包著硬幣的湯圓。
手機在掌心震得發(fā)燙，微信彈出石敢當?shù)南ⅲ核勒�，下樓擼串，老子請客。
這個跟我從小學打架打到大學的混世魔王，現(xiàn)在在華強北賣二手手機，總說我寫代碼的腦子不如他倒騰手機殼靈活。
我扯了扯皺巴巴的衛(wèi)衣，套上穿了三年的帆布鞋，樓道里的聲控燈在我踩空臺階時突然亮起，映出墻面上房屋出租的小廣告，紅筆圈著押一付一，拎包入住，像極了母親給我畫的結婚KPI。
燒烤攤在巷口拐彎處，鐵皮爐上的炭火噼啪作響，石敢當?shù)鹬揪虏藳_我揮手，油滴在他花襯衫上，襯得胸口的紋身更像條快渴死的鯉魚。
你媽又催婚了他把冰啤酒推過來，瓶蓋叮地磕在瓷盤邊緣，我表姐昨天剛相完親，男方開口就問‘會不會生三胎’，你說現(xiàn)在人結婚是找老婆還是找人生孩子！
我灌了口啤酒，涼得太陽穴發(fā)緊：我媽更絕，說要去廟里給我求姻緣符，把我的生辰八字貼在觀音像大腿上。
石敢當突然笑出眼淚，韭菜渣噴在烤茄子上：那你不如租個女友�。∥仪皫滋焖⒌絺�視頻，人家專門做‘職業(yè)女友’，三天假扮對象，包應付家長、斗親戚，還能陪你打游戲。
我夾烤玉米的動作頓在半空。
父親在老家擺了十年烤玉米攤，總說自己是碳水帝國CEO，廣告牌上寫著林動五百強烤玉米，聯(lián)合國認證香，每次視頻都舉著烤糊的玉米跟我炫耀：兒子，你爸這攤，比你敲代碼有前途，遲早讓你當‘富二代’。
此刻想起他曬得黝黑的笑臉，突然覺得租女友這主意，跟他的五百強夢想一樣荒唐又誘人。
石敢當掏出手機劃拉：你看這個‘小喬租賃事務所’，好評率98%，擅長應付催婚場景，還會寫毛筆字——你媽不是最看重文化人
屏幕上的照片里，女孩穿著白襯衫，頭發(fā)扎成低馬尾，手里舉著幅春聯(lián)，橫批福到運來寫得蒼勁有力，不像裝的。
簡介里寫著：可定制戀愛細節(jié)，擅長扮演溫柔女友、知性姐姐、古靈精怪學妹，價格隨難度浮動。
一天五百，三天一千五。石敢當戳了戳我僵硬的肩膀，比你春節(jié)加班費劃算吧再說了，你爸不是總吹他的烤玉米是‘世界五百強’你就跟他說找了個‘聯(lián)合國認證’的女朋友，正好配對。
我盯著租賃平臺的聊天框，手指懸在鍵盤上，想起上周父親打電話說：你媽說了，要是你找不到對象，就準備生個二胎。
當時我對著電腦里的代碼冷笑：您老要是樂意當‘高齡奶爸’，我舉雙手贊成。
夜風卷著燒烤味鉆進鼻腔，石敢當突然壓低聲音：我跟你說真的，去年我表哥租了個女友回家，結果那姑娘跟他真成了，現(xiàn)在孩子都半歲了——緣分這事兒，誰說得準
他夾起焦黑的雞翅往我碗里塞，油星濺在我衛(wèi)衣上，像落了片燒糊的晚霞。
我突然想起大二那年，石敢當為了追隔壁班女生，在宿舍樓下擺了九百九十九根熒光棒，最后被宿管阿姨罵成移動紅綠燈，此刻他眼里亮晶晶的，跟當年舉著熒光棒的傻逼勁兒一模一樣。
試試我掏出手機掃碼付款，訂單備注寫著：需配合應付父母，會背對方家庭情況，擅長微笑面對親戚盤問。
石敢當拍著大腿笑：對嘛，反正你平時寫代碼也擅長‘調(diào)試bug’，這次就當調(diào)試‘女友程序’。
烤玉米在鐵簽上滋滋冒油，我突然想起父親常說的話：人生就像烤玉米，糊了也能吃，撒把孜然照樣香。
回到出租屋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電腦屏幕上的代碼在眼前跳成重影。
母親的微信對話框里躺著三條未讀語音，每條都是六十秒，我猜開頭肯定是你王嬸今天又問，中間穿插隔壁小李買了新車，結尾必定是你爸的烤玉米攤又被追。
點開朋友圈，石敢當剛發(fā)了條動態(tài)：祝林總早日拿下‘聯(lián)合國認證女友’，讓咱叔的烤玉米攤升級成‘跨國企業(yè)’。配圖是我對著電腦抓頭發(fā)的丑照，濾鏡把黑眼圈拉得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
租賃平臺彈出新消息，小喬租賃事務所發(fā)來合同：服務期間需遵守以下條款：
1.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10小時，超出部分按小時計費；
2.不得涉及肢體越界行為；
3.如需應對突發(fā)狀況（如定親、送禮），需提前協(xié)商加價。
附件里是周小喬的身份證照片，出生日期比我小兩歲，地址顯示川南某市——跟我老家同一個地方。
凌晨三點，我趴在鍵盤上打盹，夢見自己穿著西裝站在老家祠堂，周小喬穿著婚紗舉著烤玉米，父親舉著五百強CEO的聘書，母親抹著淚說：可算有人要你了。
鬧鐘在七點準時響起，手機里躺著周小喬的消息：臘月二十四下午三點，寶安大道星巴克見面，記得帶身份證和訂金。
末尾附了個玉米，黃澄澄的，像父親烤了十年的黃金玉米。
城中村的早餐攤飄來豆?jié){油條的香味，我蹲在馬桶上給父親打電話，手指在撥通鍵上懸了三分鐘。
喂父親的聲音帶著炭火的沙啞，背景里傳來鐵爐翻動玉米的嘩啦聲，小年回來不你媽昨天又去菜市場跟賣魚的吵架了，說人家缺斤少兩，像你找對象似的不實在。
我盯著墻上剝落的墻紙，突然聽見自己說：爸，我談了個女朋友，是老家那邊的，會寫毛筆字，過年帶回來給你們看。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接著傳來玉米掉在炭爐上的滋啦聲：臭小子，別騙你爸，真的假的
我咬了咬牙：真的，就是開銷有點大，每天得八百塊戀愛經(jīng)費——她喜歡喝奶茶，還要買衣服。
父親笑出聲，帶著烤玉米的甜：八百你小子居然漲...，八百算啥你爸的烤玉米攤最近生意好，昨天城管小王還說要跟我學烤玉米，以后咱開分店，讓你女朋友當老板娘！
掛了電話，我盯著手機里的余額，租女友的訂金已經(jīng)扣了五百，剩下的錢夠買三箱泡面。
窗外的陽光爬上晾衣繩，把我褪色的秋褲照成白旗，樓下傳來石敢當?shù)暮拷校毫挚偅∧愕摹?lián)合國女友’即將到貨，準備好接駕！
我對著鏡子扯了扯衛(wèi)衣領口，突然發(fā)現(xiàn)袖口磨出的毛邊，像極了父親烤玉米時被炭火燎焦的袖口。
臘月二十四的深圳格外暖和，星巴克的空調(diào)開得太足，我握著冰美式的手在發(fā)抖。
周小喬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對著手機里的戀愛細節(jié)備忘錄發(fā)呆，她穿一件淺灰色的oversize衛(wèi)衣，斜挎著帆布包，跟資料照片里的端莊模樣判若兩人。
林動她抬手打招呼，指甲上涂著透明指甲油，指尖沾著點墨跡，合同看過了吧每天五百，基礎服務包括陪見家長、應對親戚，額外需求比如假裝定親、收紅包，得加錢。
我慌忙站起來，撞得桌子上的糖罐叮當響：看、看過了，那個……你老家也是川南的
她挑眉坐下，從帆布包里掏出筆記本：對啊，不然怎么應付你媽那些方言盤問我連你家祖墳埋在哪座山都查過了——別緊張，職業(yè)素養(yǎng)而已。
翻開筆記本，第一頁寫著客戶檔案：林動，29歲，程序員，父：烤玉米攤主（自稱世界五百強），母：退休教師（強勢催婚），禁忌：不能提前女友、不能說工資低于兩萬、不能暴露租房住。
我盯著世界五百強三個字笑出聲，她也跟著笑，露出虎牙：你爸挺有意思的，替你征婚的廣告牌上寫‘林動，男，愛好女，長的人模狗樣’——比那些寫‘有房有車年薪百萬’的真誠多了。
服務員送來她點的熱可可，她往杯子里撒了把糖：先說好，我每天要吃你爸的烤玉米，不加錢的那種——我奶奶以前在學校門口賣烤玉米，跟你爸的攤子很像。
陽光穿過玻璃窗，在她發(fā)梢鍍了層金邊，我突然想起父親常說：每個烤玉米都是有靈魂的，炭火要旺，翻得要勤，就像追姑娘，得用心。
周小喬翻開第二頁，上面畫著思維導圖：第一天見家長，重點是讓你媽覺得我溫柔賢惠，會主動洗碗；第二天見親戚，要表現(xiàn)出對你的崇拜，比如‘林動寫代碼可厲害了，給國家導彈寫程序’；第三天應對發(fā)小，得有點小脾氣，比如‘他打游戲總坑我，但看在烤玉米的份上原諒他’。
我看著她筆下的國家導彈笑出眼淚，她突然正色：嚴肅點，你知道去年有個客戶因為穿幫，被他媽追著打了三條街嗎
掏出錄音筆放在桌上：現(xiàn)在開始對臺詞，你媽的口頭禪是‘你王嬸家’，你爸的口頭禪是‘五百強’，記住了嗎
黃昏的陽光把星巴克的玻璃窗染成金色，周小喬的筆記本上記滿了我的過敏史（芒果過敏）、童年糗事（小學偷改試卷分數(shù)被母親暴打）、甚至喜歡的游戲（《塞爾達傳說》）。
最后一個問題，她合上筆記本，可可杯底只剩一圈褐色殘渣，你為什么租女友真的只是應付催婚
我盯著窗外城中村的高樓，想起父親在電話里假裝輕松的語氣，想起母親藏在掃帚后的眼淚，想起每年回家時，后備箱里塞滿的烤玉米，冷卻后帶著微微的焦苦。
可能，我撓了撓起球的衛(wèi)衣袖口，想讓他們覺得，我在外面過得挺好，不用替我操心。
周小喬突然站起來，帆布包甩在肩上：行了，明天開始特訓，先去網(wǎng)咖打游戲培養(yǎng)默契——你打游戲菜得要命，得練到我能說出‘林動帶我飛’時不笑場。
路過收銀臺時，她突然回頭：對了，你爸的烤玉米攤叫什么名字我好提前編彩虹屁。
林動五百強烤玉米，聯(lián)合國認證，好吃不上頭。我脫口而出，像背誦父親教我的廣告語。
周小喬笑得彎下腰，衛(wèi)衣帽子滑下來遮住眼睛：行，明天就跟你爸說，我是聯(lián)合國派來考察的專員，專門驗收‘碳水帝國’的擴張計劃。
走出星巴克，晚風帶著烤紅薯的香味，周小喬的帆布鞋踩在磚縫里，踢起一片落葉。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訂金收據(jù)，突然覺得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父親的烤玉米攤，母親的掃帚，還有這個突然闖入的聯(lián)合國專員，像一串烤在炭火上的玉米，開始滋滋冒油，散發(fā)出溫暖的甜香。
手機在褲兜震動，母親發(fā)來消息：你王嬸說她侄女會織毛衣，要不要——
我看著周小喬在路燈下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按下刪除鍵，打字回復：媽，我有女朋友了，臘月二十七回家，她毛筆字寫的很漂亮。
遠處的便利店傳來《恭喜發(fā)財》的旋律，周小喬轉身沖我比了個OK手勢，衛(wèi)衣上的玉米
Logo在路燈下泛著微光，像父親烤爐里躍動的炭火，把這個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烘得暖烘烘的。
1
臘月二十五的太陽剛爬上城中村的握手樓，我就被周小喬的奪命連環(huán)call轟醒了。
手機在枕邊跳得像只觸電的螞蚱，她的語音帶著川普特有的麻辣勁：林動你個瞌睡蟲！不是說九點到網(wǎng)咖嗎現(xiàn)在都九點零三分了，信不信我按遲到費扣你錢
我叼著牙刷撞開出租屋的門，樓道里飄著隔壁阿姨煮的醪糟蛋香味，跟周小喬的暴脾氣形成詭異的反差。
攥著昨晚打印的戀愛劇本狂奔時，突然想起石敢當說的職業(yè)女友堪比項目經(jīng)理，現(xiàn)在算是見識到了——這女人連遲到三分鐘都要記在小本本上，比我寫代碼時的代碼審查還嚴格。
網(wǎng)咖在商業(yè)街三樓，門頭的霓虹燈還沒關，微咖電競四個大字缺了個電，變成網(wǎng)咖競。
周小喬已經(jīng)坐在靠窗的卡座，面前擺著三杯奶茶、兩包辣條，還有一本比字典還厚的筆記本。
她穿著跟昨天同款的衛(wèi)衣，只不過這次印著個舉杠鈴的玉米人，估摸著是她自己DIY的應援服。
遲到三分鐘，扣五十。她頭也不抬地在筆記本上畫叉，不過看在你跑得氣喘吁吁的份上，抵個烤玉米吧——記得讓你爸多刷點蜂蜜。
我盯著她筆記本上的客戶考勤表，發(fā)現(xiàn)她連我喝咖啡加兩勺糖都記上去了，比我媽給我織毛衣時算針數(shù)還仔細。
開機時我瞥見她的鎖屏壁紙，是個白發(fā)老奶奶蹲在烤爐前翻玉米，爐架上歪歪扭扭掛著塊木牌：李奶奶黃金烤玉米，小學生認證。
剛想開口問，她突然把話筒懟到我臉上：先練《王者榮耀》，我用瑤妹跟著你，你玩打野位——記住，我要是死了，你就得說‘寶貝別怕，老公來報仇’，語氣要寵溺，帶點川普尾音，像你爸烤玉米時夸顧客‘美女你真會挑’那種調(diào)調(diào)。
第一局我就把紅buff讓給了對面打野，周小喬的瑤妹在我頭上跳腳：林動你是腦干被烤玉米吃了嗎這波團你該切后排��！
網(wǎng)吧里幾個戴耳機的小哥紛紛側目，我恨不得把衛(wèi)衣帽子拉到下巴：大姐，這是特訓還是處刑
她突然切換成甜妹語氣：老公~你剛才操作好帥哦~嚇得我手滑按出閃現(xiàn)，直接撞進敵方泉水。
中場休息時，周小喬撕開辣條包裝，油辣子味嗆得我咳嗽：說正事，你爸的‘五百強烤玉米’有啥品牌故事比如創(chuàng)業(yè)歷程、核心技術、未來規(guī)劃，我得背下來應付你媽。
我咬了口她遞來的辣條，辣得眼淚狂飆：我爸初中沒畢業(yè)，有次被城管追得摔了烤爐，爬起來就說‘男人的事業(yè)就得像烤玉米，越挫越香’，這算核心技術嗎
她突然掏出錄音筆：這個好！到時候我就說‘叔叔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特別打動我，比那些PPT創(chuàng)業(yè)的老套故事實在多了’。
筆記本翻到家庭話術章節(jié)，上面工工整整寫著：父：烤玉米攤主，勵志人設，關鍵詞‘炭火精神’‘五百強夢想’；母：退休教師，控制欲強，關鍵詞‘王嬸家對比’‘毛筆字加分項’。
聊到戀愛細節(jié)時，周小喬突然嚴肅：初吻在什么時候說實話，我好圓謊。
我差點被奶茶嗆到：大二在圖書館，跟隔壁班女生借筆記，結果她突然親我，后來發(fā)現(xiàn)她認錯人了——這能說嗎
她笑得拍桌：就說在學校操場，你給我買烤紅薯，我手冷，你用圍巾裹住我手，然后親了我額頭——文藝又安全，還能蹭你爸的烤玉米梗。
下午練到見親戚場景時，周小喬掏出個小鏡子：記住，說到‘年薪’時要假裝害羞，低頭玩衣角，但眼睛得亮晶晶的；說到‘買房計劃’時，手指要無意識地敲桌子，這是說謊的小動作，反而顯得真實。
我看著鏡子里僵硬的自己，突然發(fā)現(xiàn)她衛(wèi)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病歷單，上面寫著李桂花，直腸癌，住院號——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卻突然把病歷單塞回口袋：我奶奶的，手術費還差三萬，所以才接租女友的活。
頓了頓又笑：別同情我，你爸的廣告牌不也寫著‘人模狗樣’征婚嗎咱們半斤八兩，都是被生活烤的玉米，撒把孜然接著蹦跶。
傍晚去便利店買關東煮時，周小喬盯著冰柜突然驚呼：林動你看！玉米味的關東煮！
舉著串玉米腸在收銀臺前轉圈，像個發(fā)現(xiàn)新玩具的小孩。
結完賬她突然壓低聲音：明天見你爸，我得哭一場——就說想起我奶奶的烤爐，這樣你媽會覺得我重感情。
我看著她眼里閃過的狡黠，突然覺得這女人不去當演員真是娛樂圈的損失。
回網(wǎng)咖的路上，她突然指著路邊的五金店：停，進去買包鐵絲。
我莫名其妙看她挑了卷細鐵絲：道具組上線，明天要演‘幫你爸穿玉米’的戲碼，得練到手法熟練，不然你媽該懷疑咱們是塑料情侶了。
路燈下，她蹲在臺階上用鐵絲穿玉米腸，影子被拉得老長，像極了父親在攤位前彎腰穿玉米的模樣。
晚上十一點，網(wǎng)咖開始放《恭喜發(fā)財》，周小喬的筆記本已經(jīng)記得密密麻麻，連我小學同桌叫胖丫這種黑歷史都標了重點號。
她收拾東西時突然掏出張皺巴巴的紙：給你，戀愛經(jīng)費分配表，我?guī)湍闼愫昧恕惆謭?00，跟你媽報1000，中間200差價我不要，但每天得給我買杯奶茶，外加三根你爸的烤玉米。
我看著表格里網(wǎng)咖網(wǎng)費：120元辣條零食：38元道具鐵絲：5元，突然覺得這姑娘比我寫代碼時還講究架構設計。
走出網(wǎng)咖時，夜風帶著烤紅薯的甜，她突然指著天上的月亮：你看，月亮像不像個烤焦的玉米
我抬頭望去，殘月邊上飄著片云，還真像父親烤爐里翻糊的那根玉米。
手機震動，母親發(fā)來語音通話，我開著外放，周小喬立刻進入狀態(tài)：伯母您好呀，我是小喬，林動說您毛筆字寫得特別好，過年能不能教我寫春聯(lián)呀
軟糯的川普帶著恰到好處的撒嬌，連便利店門口的流浪貓都停下來歪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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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電話里笑得合不攏嘴，我看見周小喬偷偷對我比了個OK手勢，衛(wèi)衣上的玉米人在月光下咧著嘴，像極了父親攤位前的霓虹燈招牌。
回家的巷子里，周小喬突然說：其實你爸的廣告牌挺有創(chuàng)意的，‘人模狗樣’比‘有房有車’真誠多了，現(xiàn)在的人征婚都像搞招標，反而沒人信真話。
我想起父親用紅漆在木板上寫廣告的樣子，油漆滴在他舊皮鞋上，他卻笑著說：男人就得像烤玉米，外表焦黑沒關系，里頭得實在。
臨分別時，周小喬塞給我包潤喉糖：明天見家長，說話別太僵，多學你爸‘滿嘴跑火車但招人喜歡’的勁兒。
轉身時她的帆布包晃來晃去，露出半截烤玉米形狀的鑰匙扣，在路燈下閃著微光。
我突然覺得，這個租來的聯(lián)合國專員，好像真的在幫我搭建一座橋，連接著深圳的城中村和老家的烤玉米攤，橋的那頭，是母親藏在掃帚后的溫柔，是父親炭火里的夢想。
回到出租屋，石敢當發(fā)來消息：咋樣新女友兇不兇
我看著桌上周小喬畫的見家長表情管理圖，嘴角不自覺上揚：兇得像烤玉米上的辣椒粉，但辣得挺過癮。
2
臘月二十六的鬧鐘還沒響，我就被周小喬的微信轟炸醒了。
她發(fā)來三條語音，每條都是魔性的烤玉米叫賣聲：林動——烤玉米要翻面咯——再不起床扣你早餐玉米配額——
嚇得我從床上滾下來，腦袋磕在桌角上，疼得直抽氣時還不忘摸手機回消息：姑奶奶，我錯了！十分鐘后到網(wǎng)咖！
微咖網(wǎng)咖的空調(diào)永遠帶著股陳年老煙味，周小喬已經(jīng)占好昨天的卡座，桌上擺著四份早餐：兩份雞蛋灌餅、兩杯豆?jié){，還有四根用錫紙包著的烤玉米。
我剛坐下，她就把玉米推過來：別感動，這是預支你爸明天的烤玉米，算在基礎服務費里。
撕開錫紙時熱氣撲面，玉米上的蜂蜜還在滋滋冒泡，顯然是剛出爐的，跟父親攤位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先練‘見發(fā)小’的戲碼。她咬了口雞蛋灌餅，餅渣掉在筆記本上，你發(fā)小是不是叫‘猴子’和‘胖虎’當年你們爬樹偷枇杷被你媽追著打，這事兒得重點提——顯得咱們知根知底。
說著突然切換成吊兒郎當?shù)恼Z氣：林動你丫行啊，當年偷我橡皮的小矮子，現(xiàn)在居然能騙到這么正的女朋友
我差點被豆?jié){嗆到：大姐，你這語氣比猴子還欠揍，確定不是來報仇的
上午的重點是肢體接觸訓練，周小喬制定的安全接觸清單包括：并肩走時手臂輕貼、遞東西時指尖相碰、笑鬧時輕拍后背。
她示范輕拍我后背時，我像被電了似的彈起來：你這力度夠拍醒冬眠的熊了！
她翻白眼：演情侶得自然，你以為是拍僵尸片啊
最后還是她想出辦法，讓我邊打游戲邊適應，結果我玩《塞爾達傳說》時，她突然從背后探過身：看，前面有玉米地——嚇得我手柄差點飛出去，屏幕里的林克一頭栽進河里。
午餐叫了披薩，周小喬邊嚼邊翻我的黑歷史檔案：你大學參加過書法社正好，等會兒教我寫你爸的廣告牌，得練出‘人模狗樣’四個大字的靈魂。
我看著她沾滿芝士的手指在筆記本上畫草圖，突然發(fā)現(xiàn)她手腕內(nèi)側有塊淡褐色的胎記，形狀像半截烤玉米。
她注意到我在看，突然把袖子拉下來：別看，這是‘烤玉米世家’的祖?zhèn)饔∮�，我奶奶說每個烤玉米攤主的后代都會長。
下午進入家庭經(jīng)濟狀況模擬考，周小喬化身我媽嚴刑逼供：小喬啊，林動說他月薪兩萬，你們打算在哪買房
我剛想開口，她突然踢我椅子：錯了！這時候要摸我手，說‘媽，我們打算先支持爸開烤玉米分店，等五百強上市了再買房’——記住，用你爸的‘五百強’梗轉移話題。
練到第三遍時，她突然笑場：你爸要是知道自己的烤玉米攤能上市，能把炭火扇出火星子來。
中場休息時，周小喬翻出手機里的老照片，是她奶奶的烤玉米攤：生銹的烤爐支在學校門口，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粉筆字寫著李奶奶烤玉米，一毛錢一根。
我小時候總蹲在爐邊撿焦玉米吃，奶奶說焦的地方最香，像人生總得有點磨難才夠味。
她指尖劃過屏幕上奶奶的笑臉，聲音突然輕了些，后來奶奶病了，烤爐就傳給了我爸，但他嫌擺攤丟人，寧愿去工地搬磚——所以我就自己接租女友的活，想著攢夠錢把烤爐再支起來。
我盯著照片里跟周小喬長得極像的老奶奶，突然想起父親常說的烤玉米哲學，原來有些故事，真的會在炭火里生根發(fā)芽。
周小喬突然把手機倒扣：煽情時間結束！來練‘親戚逼問生娃’的場景，記住，手要放在我腰上，但只能虛虛搭著，超過三秒算加價——
話沒說完，我的手剛碰到她衛(wèi)衣下擺，她就像被燙到似的跳起來：停！你這跟觸電似的，重來！
傍晚網(wǎng)咖開始飄起小雨，周小喬望著窗外突然說：你爸的廣告牌，‘人模狗樣’其實寫得挺好，比那些‘有房有車’的征婚啟事有溫度。
我想起父親在木板上刻字的模樣，紅漆沾在指甲縫里洗不掉：他說人模狗樣就是長得周正，心眼不壞，像烤玉米，看著普通，吃著實在。
她突然掏出小本本記下來：這句好，見家長時能用，顯得咱們價值觀一致。
晚上練到定親紅包應對時，周小喬突然掏出個皺巴巴的紅包，上面寫著早生貴子：這是我上次租女友時客戶給的，現(xiàn)在借你用——記住，接紅包時要推讓三次，最后說‘謝謝阿姨，我們會把紅包錢存起來給爸開分店’。
我摸著紅包上的燙金字，突然覺得這個租來的劇本里，藏著太多真實的渴望：她想攢錢給奶奶治病，我想讓父母安心，而父親，大概真的盼著有天能讓烤玉米攤變成五百強。
臨離開時，周小喬把寫滿批注的特訓手冊塞給我，最后一頁畫著兩個卡通人物：一個戴眼鏡的程序員和一個舉著烤玉米的女孩，旁邊寫著碳水帝國預備役夫婦。
她指著畫像：左邊那個畫得太帥了，不符合你真人設定，建議打五折。
我看著她眼里跳動的網(wǎng)咖燈光，突然發(fā)現(xiàn)這姑娘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跟父親烤玉米時被煙熏出的紋路很像，都是被生活烘出來的溫暖。
回家的路上，小雨變成了毛毛細雨，便利店的烤玉米機轉得呼呼響。
我買了根烤玉米，熱氣熏得眼睛發(fā)潮，突然想起周小喬說的焦玉米最香，原來有些謊言，像烤玉米的焦殼，剝開后是裹著蜂蜜的真心。
手機震動，石敢當發(fā)來消息：聽說你在網(wǎng)咖跟女友練抱抱進展挺快��！
我看著便利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嘴角還沾著玉米渣，突然覺得這個冬天，連謊言都帶著炭火的溫度。
回到出租屋，我把周小喬的特訓手冊放在枕邊，筆記本里掉出張字條，是她今天練書法時寫的人模狗樣，旁邊畫著個吐舌頭的玉米人。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密，像父親烤爐里玉米爆開的滋滋聲，而我知道，明天，當我們帶著滿腦子的套路和半真心的謊言回到老家時，那些藏在炭火里的故事，那些被生活烤得半焦的夢想，終將在父母的笑眼里，在親戚的調(diào)侃中，慢慢煨出最真實的甜。
3
臘月二十七的大巴車像個搖晃的鐵皮罐頭，我靠窗坐著，周小喬的頭歪在我肩上，衛(wèi)衣帽子滑下來遮住半張臉，像只冬眠的松鼠。
她昨晚在網(wǎng)咖通宵完善應急預案，眼下掛著淡淡的青黑，睫毛卻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比她畫的碳水帝國漫畫分鏡還精致。
大巴在省道上顛簸時，我盯著窗外飛逝的竹林，突然想起十年前離開老家去深圳，父親在車站塞給我袋烤玉米，熱乎的錫紙焐得掌心發(fā)燙，他說：混不下去就回來，烤爐給你留個位置。
那時我嫌他沒出息，現(xiàn)在卻攥著周小喬的特訓手冊，像握著救命稻草——手冊第23頁寫著：村口嬸子盤問應對策略：先發(fā)制人夸對方衣服好看，迅速轉移話題到其子女生育情況。
到站下車時，周小喬突然捏住我手腕，指尖在我掌心快速敲了三下——這是我們約定的警報信號。
果然，村口老槐樹下的嬸子們像聞到肉味的土狗，瞬間圍了上來。
東家長西家短，誰家的媳婦不刷碗，這是嬸子們永恒的話題。
王嬸舉著毛線針率先開火：林動回來啦這位是……
周小喬立刻換上甜笑，挽住我胳膊時指尖輕輕掐了掐我——這是進入戰(zhàn)斗模式的暗號。
阿姨好！我是小喬，林動的女朋友，早聽說您家小明考上公務員啦，真是太厲害啦！
她的川普帶著恰到好處的軟糯，順便把王嬸的注意力引到樹上晾曬的嬰兒服，這小毛衣織得真精致，阿姨手太巧了，以后我要是有孩子，還得跟您請教呢！
嬸子們的八卦箭在半空轉了向，紛紛圍向王嬸追問抱孫子計劃。
我趁機拉著周小喬往村里溜，路過父親的燒烤攤時，腳底突然生根——紅底黃字的廣告牌比記憶中更大了，替子征婚四個大字足有拳頭大，下面歪歪扭扭寫著：林動，男，28歲，愛好女，長的人模狗樣，聯(lián)系方式138XXXX（非誠勿擾）。
周小喬突然指著廣告牌笑出眼淚，衛(wèi)衣上的玉米人跟著抖成波浪：叔叔太可愛了，‘愛好女’這種誠實征婚詞，比‘溫柔賢惠會持家’高級多了！
她掏出手機拍照，邊拍邊說：這得發(fā)朋友圈，配文‘碳水帝國繼承人征婚現(xiàn)場，誠招能吃辣的老板娘’。
父親的烤爐在旁邊滋滋冒油，他正蹲在地上穿玉米，聽見動靜抬頭，炭灰沾在鼻尖上，像只偷喝墨水的花貓。
爸，這是小喬。我硬著頭皮介紹，周小喬立刻蹲下來幫父親遞鐵絲，指尖熟練地繞過玉米芯：叔叔好，我從小就愛吃烤玉米，您這手法一看就是‘炭火派’傳人，跟我奶奶當年一樣，翻玉米得順時針轉三圈，讓每個顆粒都沾到蜜。
父親的眼睛倏地亮了，像烤爐里迸出的火星子：姑娘懂行！我這烤玉米講究‘三翻四烤五撒料’，聯(lián)合國都該給我發(fā)個非遺證書！
周小喬配合地驚呼：原來您就是傳說中的‘五百強CEO’�。×謩涌傉f您是碳水帝國的開創(chuàng)者，我還以為他吹牛呢！
父親樂得拍大腿，往她手里塞了根剛出爐的玉米：嘗嘗！今年改良了配方，蜂蜜里加了點辣椒粉，跟你這辣妹子性格挺配。
我看著周小喬咬下玉米時眼睛瞇成月牙，突然發(fā)現(xiàn)她跟父親說話時，語氣里帶著點撒嬌的尾音，像真的女兒回家似的自然。
家門口的石板路還是記憶中的坑洼，母親系著圍裙站在門檻上，手里的掃帚懸在半空，眼睛卻盯著周小喬手里的烤玉米：小喬快進來，鍋里燉著臘排骨，你叔叔昨天打獵打來的野豬肉——
話沒說完，掃帚突然轉向我：林動你死哪去了發(fā)小們都等著看你女朋友呢，別跟個悶葫蘆似的！
周小喬趁機挽住母親胳膊：阿姨，林動路上跟我說，您寫的春聯(lián)在鎮(zhèn)上拿過獎，今年能不能讓我跟著學我字寫得可丑了，每次給奶奶寫信都被說像雞爪撓的。
母親的嘴角立刻翹起來，掃帚啪地靠在墻上：瞎夸！也就會寫個‘�！郑阋遣幌訔�，吃完午飯咱們鋪紅紙——
午飯時父親開啟五百強宣講模式，把烤玉米攤的商業(yè)版圖從村口菜市場擴展到縣城超市，最后落到讓每個中國人都吃到林動牌烤玉米的宏偉目標。
周小喬邊啃排骨邊點頭：叔叔這個規(guī)劃太有前瞻性了，建議先注冊‘林動五百強’商標，我認識個做電商的朋友，可以搞直播賣真空包裝玉米。
父親聽得頻頻拍桌，連母親都偷偷給她碗里多夾了塊肉。
午后陽光斜斜照進堂屋，母親翻出壓在箱底的宣紙，周小喬擼起衛(wèi)衣袖子，露出手腕內(nèi)側的烤玉米胎記——她昨天說這是碳水帝國皇族血脈的象征。
墨汁在硯臺里暈開時，她突然轉頭問我：上聯(lián)寫‘阻風阻雨阻霉運’，下聯(lián)配‘借福借祿借好運’怎么樣橫批就用叔叔說的‘都在心中’，跟叔叔的‘五百強’夢想呼應。
我看著她握筆的手穩(wěn)如青松，筆尖在紅紙上游走如炭火舞動，突然想起網(wǎng)咖特訓時她偷偷練了上百遍的人模狗樣，原來每個套路背后，都藏著不為人知的認真。
母親在旁邊看得入神，突然說：小喬這字，比鎮(zhèn)上年畫鋪的師傅寫得還好，當年林動學書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毛筆都被他當鼓槌敲壞了。
周小喬笑著接話：林動現(xiàn)在可厲害了，寫代碼比寫字工整多了，還說要給叔叔的烤玉米攤開發(fā)個點餐小程序，以后掃碼就能下單，備注‘多刷蜂蜜’還能打九折。
父親笑得直抹眼角：好啊！等小程序上線，我這攤就是智能烤玉米的開創(chuàng)者，聯(lián)合國考察團來了都得豎大拇指！
春聯(lián)晾干時，周小喬蹲在地上幫母親剪窗花，紅紙碎屑落在她衛(wèi)衣上，像撒了把烤玉米的辣椒粉。
我靠在門框上看她們，突然覺得這個租來的場景太過真實：母親的嘮叨、父親的吹牛、周小喬的笑臉，還有炭火混著墨香的年味，把原本的謊言煨成了溫暖的甜酒。
傍晚發(fā)小們來串門，猴子一進門就拍我肩膀：行啊你！藏得夠深，這么正的妹子在哪騙的
周小喬立刻接招，指尖戳著我肋骨：就在你爸的烤玉米攤��！他蹲在地上穿玉米，鼻尖沾著炭灰，像《火影忍者》里的鳴人，我當場就想：‘這男人能處，烤玉米都烤得這么認真！’
眾人笑鬧時，我看見周小喬悄悄把母親給的紅包塞進我口袋，紅包上的早生貴子燙金字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她轉頭對我笑，睫毛上沾著點紅紙碎屑，像落了片春天的桃花——原來有些套路，走著走著就成了真心，就像父親的烤玉米，最初只是糊口的營生，烤著烤著，就成了藏在炭火里的溫柔。
村口的廣播響起《難忘今宵》，父親把春聯(lián)貼在門框上，周小喬寫的字在燈籠下格外鮮紅。上聯(lián)阻住了催婚的風雨，下聯(lián)借來了新春的福氣，而橫批都在心中，像塊烤得金黃的玉米，把這個冬天的謊與真，都烘得暖烘烘的。
我知道，當明天的太陽升起，發(fā)小們的調(diào)侃、親戚們的盤問還會繼續(xù)，但有周小喬在身邊，那些精心設計的套路，終將在父母的笑眼里，釀成最真實的團圓。
4
發(fā)小們的摩托車隊在院壩里碾出一串泥印子時，我正蹲在灶房幫周小喬調(diào)蜂蜜水——她剛才被母親灌了三大碗臘排骨湯，摸著肚子說再喝就要變成烤玉米面團了。
猴子的破喇叭聲突然炸響：林動！藏哪兒呢新嫂子不介紹介紹驚得我手一抖，蜂蜜罐蓋砸在瓷磚上，像敲開了潘多拉魔盒。
院壩里站著三個油光滿面的漢子，胖虎手里拎著兩箱啤酒，胸口的金鏈子比他爸的殺豬刀還晃眼；猴子叼著煙，T恤上印著村口吳彥祖，褲腳還沾著魚塘的泥星子。
周小喬擦著手從灶房出來，衛(wèi)衣?lián)Q成了母親硬塞的紅色針織衫，領口露出半截烤玉米項鏈——昨晚她偷偷跟我說這是碳水帝國皇后專屬配飾。
周小喬突然湊近我耳邊，熱氣噴得我脖子發(fā)癢：淡定，按特訓手冊第17頁應對——笑罵他‘當年偷我烤玉米的賬還沒算呢’。
我梗著脖子開口：滾蛋！你初中抄我數(shù)學作業(yè)時，怎么不說自己是‘村口吳彥祖’
周小喬適時補上一刀：就是，林動說你們爬樹偷枇杷那次，猴子摔下來壓壞三棵番茄苗，還是他替你挨了五掃帚。胖虎笑得拍大腿，金鏈子在月光下劃出弧線：嫂子連這都知道看來是真愛��！
酒過三巡，話題果然拐到殺豬盤上。
猴子勾著我脖子，酒氣噴得我臉發(fā)燙：說實話，是不是租的現(xiàn)在網(wǎng)上流行這套路，我表哥上周剛被騙兩千塊——
話沒說完，周小喬突然把烤玉米簽子拍在桌上，嚇得土狗阿黃躥出三丈遠：租的你知道他爸的烤玉米攤為啥叫‘五百強’嗎
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第一強在炭火，必須用果木碳，順時針翻烤；第二強在蜂蜜，得是后山養(yǎng)蜂人的百花蜜；第三強在情懷，每個玉米都帶著‘讓兒子娶上媳婦’的祝�！�
轉頭沖我眨眼，老公你說，這么有靈魂的烤玉米攤主的兒子，能租女友嗎
我盯著她眼里跳動的炭火，突然想起網(wǎng)咖特訓時她畫的碳水帝國族譜，父親的烤爐果然被她封為開朝元老。
胖虎突然指著院墻上的廣告牌：嫂子見過那‘人模狗樣’的征婚牌吧當年林動他爸舉著木牌滿村晃，說‘我兒雖然長得像烤糊的玉米，但心眼比蜂蜜還甜’——
周小喬突然嗆到咳嗽，我慌忙拍她后背，指尖觸到她針織衫下凸起的紋身貼——是個烤玉米圖案，跟父親攤位上的logo一模一樣。
她沖我搖頭，示意沒事，卻在低頭時小聲說：你爸的廣告牌，比我奶奶的‘李奶奶烤玉米’還多份傲嬌。
夜色漸深，發(fā)小們開始翻箱倒柜找陳年糗事。
胖虎從閣樓拖出我初中的作文本，念道：《我的理想》——我想當烤玉米攤主，因為父親說玉米烤焦了撒把孜然就香，人生也是一樣。
周小喬突然按住我想搶本子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原來你從小就有‘碳水帝國’情結啊
酒桌在爆笑中搖晃，我望著周小喬幫父親續(xù)茶的背影，發(fā)現(xiàn)她對烤爐的位置、調(diào)料罐的擺放熟稔得可怕——就像她曾無數(shù)次蹲在這樣的烤爐前，看炭火舔舐玉米。
當她接過父親遞來的烤玉米時，指尖繞玉米芯的三圈翻轉，跟父親的手法分毫不差，連嘴角沾的蜂蜜位置都一樣。
小喬老家也是烤玉米世家吧猴子突然瞇起眼，我咋覺得你比林動還懂他爸的攤子
周小喬正把烤玉米掰成小塊，動作頓了零點一秒，隨即笑道：是啊，我奶奶在學校門口擺了三十年攤，烤玉米的手藝能寫進縣志——可惜現(xiàn)在烤爐傳給我爸了，他非要去城里開奶茶店，說烤玉米沒前途。
她說話時，指甲無意識地摩挲著烤玉米項鏈，跟父親數(shù)錢時的習慣如出一轍。
我突然想起她手機里奶奶的照片，背景里的烤爐支架，跟父親用了十年的那根生銹鐵棍，連焊疤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喉頭像塞了塊烤焦的玉米，想問卻不敢問，怕打破這層溫暖的偽裝。
午夜散場時，周小喬蹲在院壩邊系鞋帶，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極了父親在攤位前彎腰的模樣。
猴子勾著我肩膀打酒嗝：兄弟，這姑娘眼里有炭火，假不了。
我望著她衛(wèi)衣上若隱若現(xiàn)的烤玉米胎記，突然發(fā)現(xiàn)那不是胎記，而是畫的臨時紋身，邊緣已經(jīng)開始褪色——就像我們的租約，只剩最后兩天。
回屋時，周小喬正在研究母親的剪紙樣稿，紅紙在她指間翻飛，剪出的圖案卻是烤玉米的輪廓。
其實，她頭也不抬地說，你爸的‘人模狗樣’征婚詞，比我見過的所有相親簡歷都真誠。
我盯著她腕間的烤玉米貼紙，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奶奶的烤爐，是不是姓林
她的剪刀突然停住，紅紙屑落在她膝頭，像撒了把炭火。
沉默漫長得能烤焦三根玉米，她才輕聲說：我奶奶叫李桂花，你爸叫林建國，三十年前在鎮(zhèn)上的物資交流會上擺相鄰的攤位，她賣烤玉米，你爸賣煮紅薯。
我猛地想起父親偶爾哼的老調(diào)子，是當年物資交流會的廣播神曲。
周小喬繼續(xù)說：后來你爸去深圳打工，我奶奶留在村里，臨死前說欠你爸一袋玉米種——
她從帆布包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泛黃的種子，去年我在老屋梁上發(fā)現(xiàn)的，包裝紙上還寫著‘給建國哥的甜玉米種’。
院外的烤爐突然發(fā)出滋啦聲，不知是父親起來添炭，還是命運的炭火在翻涌。
周小喬把種子塞回包底，抬頭時又換上了招牌的甜笑：快睡吧，明天還要應付七大姑八大姨呢——記住，表舅問你買房時，就說要等‘林動五百強烤玉米’上市。
我躺在床上聽她在隔壁屋翻筆記本，紙張的窸窣聲混著烤玉米的焦香，像時光在炭火上慢慢翻轉。
原來所有的套路，都是命運早埋下的簽子；那些精心設計的默契，不過是三十年前兩個烤爐攤主的緣分，在他們子女身上續(xù)了碳火。
凌晨時分，我聽見父親在院壩里哼歌，調(diào)子是那年物資交流會的《甜玉米之歌》。
周小喬的房門輕輕響了一聲，借著月光，我看見她蹲在父親的烤爐前，用手機照亮奶奶的照片，兩張跨越三十年的笑臉，在炭火余溫中慢慢重疊。
原來有些真相，不必說破，就像烤玉米的焦殼下，永遠藏著最甜的芯；而我們演的這場戲，早在父親寫下人模狗樣的那一刻，就成了命運最好的劇本。
我摸著枕頭下的特訓手冊，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多了行小字：租約到期后，碳水費半價。
窗外的星星像撒在烤爐上的孜然，周小喬的腳步聲輕輕掠過我的房門，帶著蜂蜜的甜和炭火的暖。
我知道，當明天的太陽升起，發(fā)小們的玩笑會繼續(xù)，親戚們的盤問會繼續(xù)，但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就像父親的烤玉米，多了個真正懂他五百強夢想的接班人，而我，在這場租來的姻緣里，撿到了比蜂蜜更甜的真心。
5
臘月二十九的太陽剛爬上祠堂的飛檐，我就被母親的笤帚疙瘩敲醒了。
她舉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紅襯衫，領口還沾著三年前的烤玉米漬：趕緊換上！你姑姑帶著民政局的王科長來了，說良辰吉日就今天，領證省得排隊！
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襯衫紐扣歪得像父親烤玉米時擺的攤子，突然聽見院壩里傳來周小喬的笑聲：阿姨，林動說他的求婚戒指得用烤玉米穗做，說這是‘碳水帝國’的最高禮儀。
轉頭看見她穿著母親壓箱底的碎花旗袍，腰間別著個烤玉米形狀的布包——昨天半夜她蹲在炭火爐前縫的，說這是證婚人專屬裝備。
定親宴擺在村口的曬谷場，二十張圓桌圍得像個烤玉米的爐架。
姑姑舉著紅包殺過來時，我正幫周小喬挑排骨上的辣椒——她偷偷跟我說，川南的辣椒比深圳的代碼還燙。
小喬啊，姑姑的金鐲子在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王科長說民政局今天加班，要不咱吃完午飯就把證領了你叔還能給你們申請‘優(yōu)生優(yōu)育補貼’呢！
周小喬的筷子在半空轉了個圈，精準夾起塊烤玉米燉排骨：謝謝姑姑！不過我們打算等爸爸的烤玉米攤開了第一家分店再領證——
她沖父親眨眨眼，畢竟‘林動五百強烤玉米’上市前，CEO的兒媳婦得先征服村口菜市場呀！父親樂得把玉米酒潑在衣襟上，連說孺子可教，全然沒注意我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腳。
酒過三巡，表舅突然拍著桌子喊：林動你小子不地道！戀愛經(jīng)費每天一千，比我村主任的津貼還高！
眾人哄笑中，父親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我都記著賬呢！臘月二十七：烤玉米20根（成本40元），奶茶3杯（36元）；臘月二十八：煙花1筒（88元），對聯(lián)紅紙5張（15元）……
周小喬湊過去細看，突然看見筆記本里夾著張泛黃的收據(jù)，日期是1995年10月，收款人李桂花，項目甜玉米種200克。
她的睫毛猛地顫了顫，指尖劃過父親歪扭的字跡：給建國哥的玉米種，桂花嬸說比城里的品種甜。
我突然想起她包里的油紙包，里面的種子跟這張收據(jù)上的一模一樣。
叔叔的賬算得比代碼還清楚。周小喬笑著合上筆記本，指甲卻無意識地摳著旗袍上的玉米刺繡，要不我來當財務總監(jiān)以后每根烤玉米的炭火費、蜂蜜費都錄入系統(tǒng)，上市時能給股民看明細。
表舅們笑得直拍大腿，說她比鎮(zhèn)上來的招商經(jīng)理還會吹，但我看見她把筆記本往懷里藏了藏，像護住什么寶貝。
午后曬谷場飄起細雪，周小喬蹲在父親的烤爐前翻玉米，旗袍下擺沾了炭灰，卻比任何禮服都好看。她突然轉頭喊我：林動，把你初中作文本拿來！我給叔叔的烤爐寫個‘專利說明書’。
翻開泛黃的本子，她在我的理想那頁畫了個卡通烤爐，旁邊標注：核心技術：父愛牌炭火，每粒玉米都翻烤360度，附帶催婚抗性buff。
親戚們圍過來看熱鬧，姑姑突然指著周小喬的手腕：這胎記跟林動他爸烤爐上的火星印子一模一樣！莫不是天賜的緣分
我心里一驚，想起那是她昨天用henna畫的臨時紋身，邊緣已經(jīng)開始剝落，卻在雪光中顯得格外真實。
周小喬卻把手腕湊到父親面前：叔叔你看，烤玉米的星火轉世呢！父親瞇著眼點頭：像，跟你奶奶當年烤玉米時濺的炭花一個樣。
暮色漸濃時，周小喬把我拉到曬谷場角落，從旗袍口袋掏出張碎紙片——是她的租賃合同，邊角還帶著烤玉米的焦痕。
其實，她搓著凍紅的鼻尖，我昨天就把合同撕了。你爸的筆記本里夾著我奶奶的收據(jù)，還有你初中作文里的烤玉米夢，比任何租約都珍貴。
雪片落在她發(fā)梢，像撒了把烤玉米的糖霜。
我盯著地上的碎紙片，突然想起網(wǎng)咖特訓時她畫的碳水帝國版圖，每個分店圖標都是烤玉米形狀，跟父親筆記本里的涂鴉如出一轍。
原來所有的套路，都是命運早寫好的劇本：她奶奶的玉米種，我父親的烤爐，還有我們在租約里藏的真心，早就在炭火里煨成了一家人。
那你之前說的奶奶手術費……我話沒說完，她就塞給我個暖手寶，里面裹著張醫(yī)院的繳費單，日期是去年冬至，金額處畫著個烤玉米：騙你的啦，奶奶手術很成功，現(xiàn)在在老家種玉米呢——她聽說我來見‘建國哥’的兒子，連夜翻出了當年的種子。
曬谷場突然響起鞭炮聲，父親舉著寫有定親大吉的烤玉米燈牌跑過來，燈牌上的玉米穗還滴著融化的蠟油。
周小喬趁機把繳費單塞進我口袋，指尖劃過我掌心的繭子：其實第一天在星巴克看見你，就認出你手機殼上的烤玉米圖案——那是我奶奶三十年前的攤位logo。
雪越下越大，烤爐的炭火在風雪中格外明亮。
周小喬幫父親調(diào)整燈牌的繩子，動作熟稔得像從小就在這烤爐邊長大。姑姑們開始討論婚禮流程，表舅們在算生辰八字，而我望著雪地里兩個忙碌的身影，突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套路穿幫，都是真相在炭火里慢慢顯形：她不是租來的女友，是奶奶派來續(xù)碳火的人；而父親的人模狗樣征婚牌，早在三十年前就埋下了緣分的種子。
深夜散場時，周小喬把那張碎掉的租賃合同塞進烤爐，火苗轟地竄起，把租賃期限四個字燒成灰燼。
她望著跳動的炭火說：以后我的收費標準改了——每天一根烤玉米，外加陪叔叔研究‘聯(lián)合國認證’配方。
我看著她被火光映紅的臉，突然想起初中作文里寫的：烤玉米最甜的部分，是焦殼下藏著的芯；而最真的緣分，是套路里長出的真心。
雪停了，星星從云縫里鉆出來，像父親烤爐里迸出的火星。
周小喬蹲在地上撿烤玉米殘渣，突然抬頭笑：對了，你知道‘人模狗樣’的正確解釋嗎是‘人像玉米，心像炭火，狗見了都覺得甜’。
我看著她衛(wèi)衣口袋里露出的玉米種子，突然明白，有些緣分不需要套路，就像烤玉米遇見炭火，自然會冒出最甜的香氣。
6
春節(jié)后的第一個工作日，深圳的天空像漏了底的烤玉米糖漿，暴雨砸在城中村的鐵皮棚上，噼里啪啦響得像父親烤爐里的爆玉米花。
我攥著周小喬的帆布包帶，看她在公交站臺原地跺腳：這破天氣！比我奶奶的烤爐脾氣還大！
她的碎花旗袍換成了初遇時的oversize衛(wèi)衣，胸口的玉米人被雨水泡得發(fā)皺，像極了父親烤糊的第一根玉米。
公交站牌的燈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映得她腕間的烤玉米紋身時隱時現(xiàn)——那是昨天她用真紅墨水重新畫的，說要官宣碳水帝國皇族血統(tǒng)。
要不別走了我指著巷口父親的烤玉米攤，鐵皮棚在風雨中搖晃，卻像座溫暖的孤島，躲躲雨，順便聽我爸再吹半小時‘五百強上市計劃’。
周小喬突然拽住我手腕，指尖涼得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烤玉米：其實……我有東西要給你，在烤爐的鐵皮夾層里。
攤開生銹的鐵皮門，炭灰混著雨水在地上畫出歪扭的玉米圖案。
周小喬掏出個牛皮信封，封口處蓋著褪色的紅�。豪罟鸹ㄓ ＿@是奶奶臨終前讓我交給你的，
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衛(wèi)衣帽子往下滴水，她說三十年前欠建國叔一袋玉米種，現(xiàn)在連本帶利還回來。
信封里掉出兩張照片：一張是1995年的物資交流會，年輕的父親蹲在烤爐前，旁邊穿藍布衫的老奶奶舉著塊木牌，上面寫著李桂花黃金烤玉米，小學生認證香；
另一張是去年秋天，奶奶在病床上啃烤玉米，床頭貼著父親攤位的廣告牌照片，人模狗樣四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奶奶說，你爸當年總把烤糊的紅薯塞給她，周小喬摸著照片里父親的烤爐，鐵皮上的火星印跟她腕間的紋身嚴絲合縫，說‘糊了的才香，就像咱們擺攤的，看著狼狽，心里熱乎’。
后來你爸去深圳打工，奶奶攢了半年的玉米種，想等他回來種地，結果……
她的聲音被暴雨撕裂，我看見信封底躺著張泛黃的信紙，落款是1998年除夕：建國哥，聽說你在深圳當‘碼農(nóng)’，桂花嬸不懂啥是電腦，但知道你烤紅薯的手藝沒丟。玉米種給林動留著，等他娶媳婦時，嬸子烤一車玉米當嫁妝。
巷口傳來父親的吆喝聲：烤玉米——暴雨特惠，買一送一！
他舉著塑料布跑過來，頭發(fā)滴著水，卻把懷里的保溫桶捂得嚴嚴實實：小喬啊，你嬸子燉了臘排骨，吃完再走！
周小喬突然撲進父親懷里，衛(wèi)衣上的雨水洇濕他的衣襟：叔，我奶奶說你的烤玉米是‘碳水帝國的開國玉璽’，讓我務必守住這份家業(yè)。
父親愣了零點一秒，隨即哈哈大笑，拍著周小喬的背像拍多年未見的閨女：可算等到接班人了！你奶奶當年教我翻玉米的手法，我還記著呢——順時針三圈，逆時針兩圈，讓每個顆粒都沾到蜜。
說著從兜里掏出個小鐵盒，里面裝著三十年前的玉米種，跟周小喬包里的一模一樣。
暴雨在鐵皮棚上敲出激烈的鼓點，父親講起當年的故事：那時候物資交流會，我跟你奶奶挨著擺攤，她總說我的烤紅薯沒靈魂，非得塞給我玉米種，說‘碳水化合物就得抱團打天下’。
后來我去深圳，她每年都給我寄曬干的玉米須，說泡茶能防電腦輻射——
周小喬突然指著父親的筆記本：所以你記的‘戀愛經(jīng)費’里，有項‘玉米須茶10包（桂花嬸寄）’原來早就算我頭上了！
父親老臉一紅，像被戳穿心事的小孩：這不想著，萬一林動帶回來個懂烤玉米的姑娘，得讓人家知道家底厚實嘛！
雨小了些，周小喬從帆布包掏出個U盤：其實我早把‘林動五百強烤玉米’的商業(yè)計劃書做好了，
她點開PPT，第一頁是父親烤爐的3D建模圖，分店開在學校門口，主打‘奶奶牌炭火’，每根玉米附贈爺爺?shù)膽賽酃适隆湍愀鸹▼鸬哪嵌巍?br />
父親湊過去看，老花鏡滑到鼻尖：還能這么整那得把‘人模狗樣’征婚牌當鎮(zhèn)店之寶，跟顧客說這是‘碳水帝國選妃標準’。
周小喬笑得前仰后合，雨水從衛(wèi)衣帽子里流出來，在PPT上砸出小水痕：叔你放心，廣告語我都想好了：‘吃林動烤玉米，遇人模狗樣的TA’。
夜深了，暴雨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父親蹲在烤爐前重新生火，說要給我們烤暴雨限定版玉米。
周小喬突然握住我手，指尖還帶著烤爐的溫度：其實第一次在租賃平臺看見你，我就認出你的名字——林動，跟奶奶念叨了三十年的‘建國哥的兒子’一模一樣。
我望著她被雨水洗得發(fā)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網(wǎng)咖特訓時她總在細節(jié)里藏線索：知道父親烤玉米的手法，看懂人模狗樣的深意，甚至連我過敏的芒果都跟奶奶的烤爐無關——她早就在用奶奶的方式，替兩個烤爐攤主續(xù)上斷了二十年的碳火。
所以你不是租女友，是‘碳水帝國’的欽差大臣我捏了捏她被雨水泡發(fā)的衛(wèi)衣，玉米人圖案糊成一團，專門來考察我有沒有資格繼承烤爐
周小喬突然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是她自己畫的入職通知書：恭喜你，通過三十年超長試用期，成為‘林動五百強烤玉米’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兼我男朋友。
父親端著烤玉米過來時，我們正對著鐵皮棚上的雨水玩游戲。
他把玉米遞給周小喬，突然說：你奶奶走前跟我說，‘建國啊，烤玉米的炭火不能斷，斷了就沒人給孩子們暖手了’。現(xiàn)在好了，你們年輕人把火續(xù)上了，還加了互聯(lián)網(wǎng)的孜然。
公交站臺的最后一班車在鳴笛，周小喬卻把帆布包甩在烤爐旁：不走了！暴雨天適合聊創(chuàng)業(yè)——
她翻開父親的記賬本，在戀愛經(jīng)費后面加了行字：臘月二十九：租女友變老板娘，費用全免，附贈三十年烤玉米秘方。
鐵皮棚外，雨水在烤爐周圍匯成小小的河流，倒映著父親新掛的燈牌——林動五百強烤玉米，暴雨中照常營業(yè)。
周小喬啃著玉米，突然指著燈牌笑：你爸這燈牌，比深圳的霓虹燈有靈魂多了，每個筆畫都帶著炭火的脾氣。
我看著她腕間的烤玉米紋身，突然明白，所有的秘密揭曉都不是意外：奶奶的玉米種，父親的烤爐，還有我們在租約里藏的真心，早就在歲月的炭火里烤得金黃。
就像父親說的，人生就像烤玉米，焦了沒關系，撒把孜然，再續(xù)把火，總會冒出最甜的香氣。
暴雨停了，星空從云縫里漏出來，像撒在烤爐上的碎糖粒。
周小喬趴在父親的記賬本上畫分店藍圖，父親在旁邊指導炭火配比，而我，終于讀懂了廣告牌上人模狗樣的真正含義——是像玉米一樣挺直，像炭火一樣溫暖，就算被生活烤得半焦，也能笑著撒把孜然，繼續(xù)翻烤出屬于自己的甜。
7
結婚那天，村口的曬谷場被周小喬折騰成了烤玉米主題樂園。
父親的烤爐被搬到正中央，爐架上掛滿了用紅綢布裹著的玉米穗，像極了穿著旗袍的新娘。
石敢當舉著手機直播，鏡頭掃過碳水帝國首屆CEO婚禮的橫幅時，我看見彈幕里飄滿烤玉米管飽嗎的留言，突然想起半年前在網(wǎng)咖特訓，她對著空氣練習婚禮致辭的傻樣。
新郎官發(fā)什么呆周小喬的發(fā)小兼婚禮策劃總監(jiān)阿芳戳了戳我，她手里的烤玉米捧花還滴著蜂蜜，新娘在烤爐前等你呢，再磨蹭炭火都要滅了！
穿過用玉米秸稈搭的拱門，我看見周小喬穿著改良版旗袍，下擺繡著烤玉米的焦殼紋路，腕間戴著父親用烤爐鐵皮打的手鏈，焊點歪歪扭扭，卻比任何鉆石都耀眼。
林動先生，她舉著烤玉米簽子當話筒，身后的投影儀正在播放我們的愛情紀錄片——其實是她用父親的記賬本和奶奶的玉米種剪的定格動畫，你愿意繼承‘林動五百強烤玉米’的炭火，讓每個烤玉米都帶著‘人模狗樣’的真誠，無論焦糊還是金黃，都不離不棄嗎
我盯著她眼里跳動的爐火光，突然想起去年小年在深圳租她時，她衛(wèi)衣上的玉米人圖案。
我愿意，我掏出用玉米葉編的戒指，這是她教我的碳水帝國婚戒編織術，不僅繼承炭火，還要當你的首席代碼官，給每個烤玉米都配上區(qū)塊鏈溯源碼，讓顧客掃碼就能看見它被翻烤了多少圈，有沒有被你偷偷多刷了蜂蜜。
哄笑中，父親捧著個鐵皮盒走上前，里面裝著三十年的老玉米種和奶奶的烤玉米秘方。
當年你奶奶說，他聲音有點哽咽，卻還在吹牛皮，烤玉米的秘方要傳給懂得‘三翻四烤五撒料’的人——小喬啊，你把‘撒料’改成‘撒狗糧’，我沒意見，但炭火不能斷！
周小喬鄭重其事地接過鐵盒，轉身對圍觀的村民說：從今天起，‘林動五百強烤玉米’啟動‘星火傳承計劃’！
她指向烤爐旁的二維碼，掃碼加入會員，能收到建國叔的炭火日記，還有機會領養(yǎng)‘奶奶牌玉米種’，在家復刻碳水帝國的香甜。
證婚人王科長剛掏出紅本本，猴子突然舉著喇叭沖進來：等會兒！我們發(fā)小團有個傳統(tǒng)項目——新郎官得用烤玉米擺出愛心圖案，否則不讓接新娘！
周小喬笑得直拍大腿，往我手里塞了把生玉米：加油哦，你爸說你小時候擺積木能擺成烤玉米形狀，這題對你不難。
曬谷場瞬間變成大型烤玉米迷宮，我蹲在地上跟玉米穗較勁時，聽見表舅們在討論烤玉米能不能算非遺，姑姑們在研究周小喬的婚紗淘寶鏈接，石敢當?shù)闹辈ヒ呀?jīng)沖上同城熱搜，標題是程序員嫁烤玉米西施，全村炭火當證婚人。
好了！我終于擺出歪歪扭扭的國旗，周小喬卻指著最邊上的焦玉米：這顆得算‘海外分店’，就開在你深圳的出租屋樓下，讓打工人也能吃到家鄉(xiāng)的炭火味。
說著她掏出個U盤，里面是我給咱們烤玉米攤設計的VI系統(tǒng)，logo是烤爐和代碼的結合體，slogan就用你初中作文里的‘人生如烤玉米，焦了撒孜然’。
婚宴開始時，每桌中央都擺著個迷你烤爐，賓客們自己動手翻烤玉米，周小喬挨個桌教順時針三圈的手法，父親在旁邊補充蜂蜜要在第二圈撒，這樣顆粒感最強。
阿芳突然舉著手機沖過來：快看！咱們的烤玉米直播帶貨破萬單了！網(wǎng)友說要給建國叔發(fā)‘最有情懷攤主’獎！
父親擦了擦手，對著鏡頭比出烤玉米的手勢：感謝老鐵們！咱們這烤玉米，烤的不是玉米，是三十年的炭火情——
他突然看見周小喬在鏡頭后比打錢的手勢，立刻改口，想買玉米種的私信小喬，她是咱們碳水帝國的CFO，管錢比我烤玉米還認真！
深夜鬧完洞房，我和周小喬蹲在烤爐前翻最后幾根玉米。
她突然從婚紗口袋掏出個小本本，是父親的戀愛經(jīng)費記賬本，最新一頁寫著：結婚日：烤玉米500根（成本1000元），結婚證工本費9.9元，租女友變老婆，凈賺一個碳水帝國繼承人。
其實今天最感動的，她把玉米掰成兩半，蜂蜜在月光下拉絲，是看見你爸把奶奶的玉米種埋在烤爐底下，說‘這樣炭火就有了根’。
我望著烤爐上飄起的火星，突然想起奶奶信里的話，原來所謂傳承，從來不是烤爐的鐵皮有多亮，而是炭火里藏著的故事，能暖好幾代人。
周小喬突然指著星空：你說，聯(lián)合國認證的烤玉米，是不是得讓衛(wèi)星拍咱們的曬谷場
我笑她又開始吹牛皮，卻看見她手機里已經(jīng)存好給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的郵件草稿，主題是關于將‘中國川南烤玉米技藝’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申請書。
晨霧升起時，父親在烤爐旁哼起了那首三十年的老調(diào)子，周小喬跟著輕輕和，聲音里帶著奶奶烤玉米時的焦香。我摸著口袋里的玉米葉戒指，突然明白，這場從租女友開始的姻緣，其實是兩個烤爐攤主的約定，在歲月里慢慢發(fā)酵的甜。
就像父親說的，人生的炭火只要不斷，總會烤出屬于自己的五百強——不是攤位有多大，而是心里的溫暖，能傳給愛的人。
曬谷場的燈籠還在晃，周小喬已經(jīng)掏出筆記本規(guī)劃分店：第一家開在深圳城中村，就叫‘林動烤玉米·程序員加油站’，第二家開在學校門口，主打‘奶奶的炭火記憶’……
她突然抬頭笑，睫毛上沾著烤玉米的碎屑，對了，咱們的孩子以后抓周，得放烤玉米、代碼鍵盤和父親的記賬本——不管抓到哪個，都是碳水帝國的合格繼承人。
我看著她眼里的光，比烤爐的炭火更亮，突然覺得，所謂五百強的傳承，從來不是商業(yè)版圖的擴張，而是有人愿意跟你一起，把平凡的日子，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
就像此刻，烤玉米的甜混著晨霧的涼，在村口的曬谷場，在父親的烤爐旁，在我們相握的手心里，釀成了最溫暖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