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架自然是沒打成的。</p>
陳源被一拳打醒了酒氣,人也清醒了點,看到顧況時高大挺拔的身材和絲毫不讓步的氣勢,精氣神上先弱了他三分。</p>
有氣無力地軟綿綿叫囂幾句,店主就已經(jīng)趕過來了。</p>
身邊知道原委的路人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眼刀一筆筆地扎向陳源,看得他面紅耳赤。</p>
最終陳源和同桌的人灰頭土臉地離開了。</p>
而顧況時始終攬著我的肩膀。</p>
直到我情緒平復下來。</p>
「別怕,有我在�!�</p>
我的聲音里仍帶著余悸,想到陳源時會呼吸急促。</p>
他曾說我是個小聾子,能被他看上應是走了大運。</p>
他家境不錯,父親是校領導,頗有些在學校仗勢欺人的資本。</p>
他是那種有資格說出「知道我爸是誰嗎」的那種人。</p>
我聲音低落:「他說我不知好歹。</p>
「我聽都聽不見,摘下助聽器和殘疾人沒什么兩樣�!�</p>
在懵懂的中小學階段,新老師見到我的第一面往往是皺眉。</p>
「同學,上課有上課的樣子,要注意一些分寸,總是戴著耳機,有沒有把老師放在眼里!」</p>
我站起身慌忙地解釋:「老師,這是助聽器,我聽不見聲音,不是耳機……」</p>
老師臉青紅交加,隨便擺擺手示意我坐下。</p>
小學時,有些同學也許是真的沒見過聽力障礙者,甚至會玩笑間把我的助聽器摘下來。</p>
「喂,許朵朵,你是真聽不見還是假聽不見�。俊�</p>
「我們把她助聽器摘下來試試不就知道了嗎?」</p>
頑劣的孩子惡意地扯落我的助聽器,然后像是擊鼓傳花般丟東西,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助聽器在空中被拋來拋去。</p>
有人會湊近我的耳朵,大聲喊:「許朵朵,你是聾子��!」</p>
我聽不見,但是可以讀懂他們的唇形和表情。</p>
后來有人不經(jīng)意間踩碎了助聽器,賠償?shù)募议L發(fā)現(xiàn)那竟然要好幾萬。</p>
撒潑地坐倒在地上。</p>
「我兒子就是不小心!誰叫你把助聽器不戴好!</p>
「就這么一點破玩意,就要好幾萬,你是不是故意訛人�。俊�</p>
有時我想,當一個純粹的聾子也許真的挺好。</p>
聽不到那些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p>
后來對方家長賠了錢,卻在班級群里「溫馨提示」:</p>
【千萬別身體上不小心碰到許朵朵,她的助聽器掉出來,一賠賠好幾萬呢!】</p>
于是父母對我的百般呵護,為我選擇他們能承受的最好助聽器,成為別人孤立我的借口。</p>
我越來越沉默寡言,像是一個聽不見的人。</p>
聽不見,也說不了。</p>
甚至大學也是這樣。</p>
直到大一運動會的那天,我碰到了何明景。</p>
他戴著相似的助聽器,笑瞇瞇地說:「哇塞,同學你也有『外掛』��!」</p>
可此時,沒有任何缺陷的顧況時忽然看著我,認真地問。</p>
「我知道,你不是天生聽力受損的。你會怨恨那件讓你聽力受損的事情嗎?」</p>
我的記憶忽然發(fā)散,像是回到很多年以前。</p>
瘀血壓迫了神經(jīng),我的世界從此失去聲音。</p>
可我的位置是輕傷,那個男孩的位置必然是重傷。</p>
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說:「不怨恨,也不后悔�!�</p>
顧況時說:「在我心里,你就像是那條小美人魚。你只是用聽力換了你心里更值得的東西。」</p>
他伸出手把我攬入懷中。</p>
靠近他胸膛。</p>
即使不用助聽器,我也能感覺到他胸膛的心跳。</p>
怦怦——怦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