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楓影琴心
暮秋的楓樹林鋪滿碎金般的落葉,十七歲的林硯秋坐在青石上,指尖拂過膝頭的焦尾琴。琴弦震顫間,一片楓葉恰好落在第七根弦上,宛如天地間最精妙的注腳。
咚——
琴聲陡然變調(diào),如冰泉冷澀。林硯秋抬眼望去,只見一名青衫少女正穿過楓林,她腰間懸著的玉瓶輕輕晃動,瓶口溢出的粉色粉末沾在楓葉上,竟開出拇指大小的夕顏花。
姑娘止步。林硯秋按住琴弦,此乃聽雪樓轄地,閑雜人等——
我找聽雪樓的‘鳳鳴弦’。少女打斷他的話,面紗下的嗓音如清泉擊石。她抬手?jǐn)S來一枚楓葉,葉脈間用金線繡著半闕琴譜:玉壺光轉(zhuǎn)千帆盡,楓葉橋頭待鶴歸。
林硯秋瞳孔驟縮。這是父親臨終前寫在他掌心的殘句,除了師兄無人知曉。他袖中長劍已然出鞘三寸,卻在看見少女腰間玉佩時猛地頓住——那枚雙魚玉佩,竟與母親的陪嫁一模一樣。
你是誰他的聲音難得染上波動。
少女摘下面紗,露出眉心間一點朱砂痣:花谷蘇清歡。三日前,我?guī)煾秆蕷馇罢f,若見著能彈完《鶴歸引》的人,便將這個交給他。她攤開掌心,竟是半枚刻著硯字的書簽。
林硯秋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書簽是他七歲那年親手刻的,那年父親帶他去花谷做客,他曾把書簽送給一個總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記憶中她扎著雙髻,追著蝴蝶跑時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路。
你是……小鈴鐺他脫口而出。
蘇清歡睫毛輕顫,指尖撫過書簽邊緣:原來你還記得。當(dāng)年你說長大了要給我彈《鳳求凰》,可后來……她聲音漸低,忽然從袖中甩出三條花藤,小心!
破空聲驟起,三支淬毒的袖箭擦著林硯秋耳畔飛過,釘入樹干時竟冒出青黑色煙霧。林硯秋旋身拔劍,驚鴻十三式第一式曉風(fēng)殘月已然使出,劍氣卷起滿地楓葉,如赤色旋風(fēng)般掃向藏在樹后的黑影。
血刀門的人他劍光霍霍,卻見蘇清歡指尖飛出數(shù)枚花針,精準(zhǔn)點在刺客要穴。那些花針落地即化為蒲公英,在暮色中輕輕飄散。
他們沖我來的。蘇清歡擦去額角細(xì)汗,玉瓶中又溢出淡紫色粉末,我要找的‘九竅玲瓏心’,江湖傳言在聽雪樓手里。
林硯秋收劍入鞘,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袖口:跟我回樓里。有些事,或許該從二十年前那場大火說起了。
2
花谷迷蹤
聽雪樓的暖閣里,炭火燒得正旺。林硯秋將焦尾琴橫在膝頭,琴弦輕撥,竟有金戈鐵馬之聲隱隱透出。蘇清歡盯著墻上掛著的斷琴,忽然指著琴尾缺口:這個痕跡,和我?guī)煾改前选@梁’一模一樣。
你師父……是不是左腕有個月牙形傷疤林硯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二十年前,父親帶琴譜去花谷商議合璧之事,卻遭血刀門埋伏。是你師父冒死護送師娘突圍,后來……他聲音發(fā)澀,后來我在火場里只找到半塊雙魚玉佩。
蘇清歡渾身一顫:原來師父說的‘故人之子’竟是你。她臨終前說,‘九竅玲瓏心’其實是《太玄琴譜》的機關(guān)樞紐,若被惡人所得,江湖將血流成河。她從衣領(lǐng)里扯出一條銀鏈,吊墜正是半枚刻著清字的玉佩。
兩人的玉佩相觸時,竟發(fā)出清脆的共鳴。林硯秋只覺一陣眩暈,腦海中閃過片段畫面:年幼的自己將書簽塞進小女孩手中,父親與花谷谷主對坐撫琴,琴譜上的字跡竟如活物般游動……
小心!蘇清歡突然撲過來,用身體擋住破窗而入的暗器。那是枚雕花銀梭,尖端沾著紫黑毒液,擦過她的臉頰,在瓷瓶上燙出滋滋青煙。
林硯秋揮劍斬落銀梭,卻見窗外躍入數(shù)名勁裝男子,為首者腰間纏著血色刀穗——是血刀門的夜鴉殺手。他反手將蘇清歡推入衣柜,劍眉倒豎:躲好!這些人擅長合擊之術(shù),我先拖住他們!
劍琴合鳴之聲驟然炸響,林硯秋指尖在琴弦上跳躍,驚鴻十三式配合《金戈曲》劍意,劍氣所過之處,楓葉竟化作利刃紛飛。一名殺手揮刀劈來,卻見劍光如游龍,瞬間挑斷他的手筋。
撤!為首者見勢不妙,甩出煙霧彈。林硯秋追至庭院時,只撿到半塊帶血的腰牌,上面刻著影字。他皺眉沉思,忽聞衣柜里傳來微弱的呻吟——蘇清歡蜷縮在角落,臉色發(fā)紫,袖口的夕顏花已變成黑色。
毒……是血蠶蠱。她咬牙遞出玉瓶,用……用‘夕顏露’逼毒。
林硯秋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紫線,正順著血脈向心臟蔓延。他撕開她的衣袖,露出細(xì)膩的肌膚,指尖剛沾上藥液,卻聽見她輕聲呢喃:那年在花谷,你說我的眼睛像朝露……
他手一抖,藥液灑在她腕間。燭光下,少女的睫毛投下細(xì)碎陰影,眉間朱砂痣在蒼白臉色下愈發(fā)鮮艷,竟似當(dāng)年在花叢中驚起的蝴蝶,停在他心間再未飛走。
3
鳳鳴玉碎
三日后,江南小鎮(zhèn)的茶樓上。
林硯秋戴著斗笠,指尖輕輕叩擊桌面,敲出《水調(diào)歌頭》的節(jié)拍。蘇清歡扮作賣花姑娘,竹籃里的夕顏花忽然全部綻放——這是她特制的警報花,說明危險臨近。
二樓雅間,有三個人腰間纏著血刀穗。她壓低聲音,往他袖中塞了顆糖丸,含著,防迷煙。
林硯秋挑眉:你做的
嗯,加了醉花散,能讓人看見幻覺。她眼角含笑,不過對你這樣的正人君子,大概只覺得是普通桂花糖。
他忽然湊近她耳邊:若我說,我更想嘗嘗你唇間的甜呢
蘇清歡耳尖發(fā)燙,正欲反駁,卻見雅間門簾一挑,走出個戴斗笠的灰衣人。那人經(jīng)過他們桌前時,袖口飄落半張紙,上面赫然畫著聽雪樓的地形圖。
跟上!林硯秋付了茶錢,不動聲色地跟上灰衣人。兩人穿過三條街巷,眼見那人拐進廢棄的城隍廟,卻見廟內(nèi)供著的不是城隍爺,而是一尊猙獰的血刀門神。
來得好。陰影中走出一人,摘去斗笠,露出左頰上的刀疤,聽雪樓的小崽子,把琴譜交出來,我留這丫頭全尸。
林硯秋擋在蘇清歡身前,劍已出鞘:血刀門的‘笑面修羅’徐徹,當(dāng)年就是你帶人燒了聽雪樓吧
徐徹舔了舔嘴唇:你爹倒是條漢子,可惜琴譜沒護住。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拿到你手里的‘鳳鳴弦’,再配上花谷的‘拈花訣’,老子就能——
他話未說完,蘇清歡忽然甩出花藤,纏上他的脖頸。徐徹反手一刀砍去,卻見花藤瞬間化作粉末,吸入鼻中后竟讓他眼前浮現(xiàn)無數(shù)惡鬼。
是醉花散!他慌忙運功逼毒,卻見林硯秋的劍已抵住他咽喉。與此同時,廟外傳來馬蹄聲,數(shù)十名手持火把的人將城隍廟團團圍住,為首者掀開轎簾,露出一張蒼白如玉的臉。
林少樓主別來無恙。那人撫掌輕笑,在下聽雪樓舊部,今日特來接樓主回樓主持大局。
林硯秋瞳孔驟縮。這個自稱舊部的人,他從未見過,而對方腰間掛著的玉佩,竟與父親的貼身之物一模一樣。更詭異的是,蘇清歡腰間的夕顏花此刻全部枯萎,花瓣上凝結(jié)著冰晶般的露珠。
你是誰林硯秋劍尖微顫,我父親的玉佩為何在你手里
那人起身走近,月光照亮他左眼角的淚痣:我叫沈墨塵,是你父親的……師弟。二十年前那場大火,是我背著你殺出重圍。如今聽雪樓群龍無首,賢侄該跟我回去了。
蘇清歡忽然拽住林硯秋的衣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他身上有尸香……是用活人煉制的邪功。
林硯秋心中警鈴大作。江湖傳言,聽雪樓禁術(shù)《攝魂曲》需以活人之魂為引,難道眼前這人……他正欲開口,卻見沈墨塵忽然抬手,一道寒光直射蘇清歡面門!
小心!林硯秋想也不想,橫劍擋在她身前。暗器擦過他的肩膀,在他胸前劃出半寸長的傷口,卻在觸及鳳鳴弦時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化作齏粉。
沈墨塵臉色微變:果然是傳說中的‘鳳鳴破邪’。也罷,今日先讓你們見識見識聽雪樓的真正力量。他抬手擊掌,城隍廟的地磚突然裂開,露出深不見底的地道,一股腐臭氣息撲面而來。
蘇清歡捏碎袖中花囊,粉色煙霧中竟開出曼陀羅花:阿硯,抓住我!這些是黃泉引路人,不能跟著他們下去!
林硯秋只覺頭暈?zāi)垦�,恍惚間看見無數(shù)黑影從地道中爬出,每具尸體手上都戴著聽雪樓的青銅指環(huán)。沈墨塵的聲音從遙遠(yuǎn)的地方飄來:林冷軒啊林冷軒,你以為毀掉琴譜就能絕后患等我拿到‘九竅玲瓏心’,整個江湖都將為我所用……
千鈞一發(fā)之際,林硯秋突然抱起蘇清歡,縱身躍向屋頂。瓦片碎裂聲中,他瞥見沈墨塵袖中露出的半幅畫卷——那是失蹤多年的《太玄琴譜》殘頁,上面的字跡竟在月光下泛著血光。
先去花谷。他按住流血的傷口,你師父說過‘九竅玲瓏心’在花谷禁地,或許那里藏著破解之法。
蘇清歡點頭,從發(fā)間取下銀簪,簪頭的夕顏花突然張開,露出里面藏著的地圖:這是通往‘鏡花水月’的路。但傳說中進入禁地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來的……
林硯秋低頭看她,見她眼中雖有恐懼,卻仍透著堅定。他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拂過她眉間朱砂:若真有去無回,能與你同葬花谷,倒也不負(fù)‘一生為一人’的誓言。
蘇清歡耳尖發(fā)燙,卻在這時聽見遠(yuǎn)處傳來琴音。那曲調(diào)竟與《鶴歸引》后半闕一模一樣,卻又帶著說不出的陰詭,仿佛無數(shù)冤魂在琴弦上悲鳴。
是《攝魂曲》!她慌忙掏出玉瓶,撒出紫色粉末,快閉氣!這曲子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
林硯秋強提內(nèi)息,揮劍斬斷纏來的藤蔓。他知道,一場關(guān)于琴譜、關(guān)于宿命、關(guān)于情與義的硬仗,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與蘇清歡,就像兩片注定相遇的楓葉,在江湖的風(fēng)雨中,終將拼出完整的圖景。
4
鏡中花影碎前塵
花谷禁地鏡花水月的入口藏在忘憂潭底。蘇清歡將夕顏花浸入潭水,花瓣竟化作無數(shù)熒光蝶,在水面拼出古樸的符文。林硯秋按住她發(fā)涼的指尖,忽覺掌心觸到一枚薄繭——那是常年捏花針留下的痕跡,與他撫琴磨出的繭子竟在同一位置。
捏花訣需以心血養(yǎng)毒,她察覺他的目光,輕聲解釋,師父說我天生‘七竅玲瓏心’,最適合修煉……話音未落,潭水突然沸騰,一座琉璃拱門從波光中升起,門上纏繞的藤蔓竟全由人的指骨拼成。
林硯秋握劍在前,琴弦輕顫間已測出二十七個機關(guān)方位。拱門內(nèi)是條九曲花廊,兩側(cè)墻壁由千萬片鏡子組成,每走一步,鏡中影像便扭曲變幻。蘇清歡的玉瓶突然劇烈震動,瓶中夕顏花竟開出黑色花蕊——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異變。
小心!這些鏡子會照出人心執(zhí)念。她話音剛落,左側(cè)鏡面突然映出林硯秋的倒影,卻穿著血紅色長袍,懷中摟著遍體鱗傷的自己。阿硯,殺了他們,就能守住我們的世界。鏡中女子沖他微笑,眉間朱砂痣滲出鮮血,化作一朵朵曼陀羅。
那是……攝魂術(shù)!林硯秋咬破舌尖,血腥味中揮劍斬向鏡面。劍光過處,鏡子碎成齏粉,卻見碎片中飛出無數(shù)螢火蟲,每只蟲背上都刻著聽雪樓的雪字。
蘇清歡忽然拽住他的手腕,指向右側(cè)鏡面:你看!鏡中場景竟似曾相識:穿青衫的少年坐在楓樹下?lián)崆�,扎雙髻的小女孩蹲在旁邊,用花瓣拼出琴譜的形狀。少年摘下腰間玉佩掰成兩半,將刻著硯字的半塊塞進女孩掌心。
是……前世林硯秋喉間發(fā)緊。他看見鏡中少年忽然咳出黑血,小女孩哭著用指尖沾他的血在楓葉上寫字,那字跡竟與他如今藏在琴中的《鶴歸引》殘頁一模一樣。
阿硯,當(dāng)年花谷遭劫,你為護我中了血蠶蠱,蘇清歡的聲音帶著哽咽,你說若有來生,要在楓葉橋頭彈《鳳求凰》給我聽……她指尖撫過鏡面,鏡中女孩的銀鎖突然斷裂,斷口處纏著的正是林硯秋如今佩戴的紅繩。
幻境突然劇烈晃動,花廊盡頭傳來古琴轟鳴。林硯秋扯下紅繩系在蘇清歡腕間:今生我定不負(fù)約。先破了這幻境,去看看所謂‘九竅玲瓏心’究竟是什么。
轉(zhuǎn)過回廊,眼前景象令兩人瞳孔驟縮。占地十丈的圓形石室中,懸浮著一架巨大的枯骨琴,琴弦是數(shù)百條人的手筋,琴身由頭骨堆砌而成,正中央嵌著一顆跳動的心臟,九道血管如琴弦般延伸至琴尾。
以活人心魄為弦,以琴師骸骨為器,蘇清歡捂住口鼻,玉瓶中的夕顏花全部枯萎,這是聽雪樓禁術(shù)‘人琴合一’的終極形態(tài),當(dāng)年祖師爺曾立碑明令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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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未落,石壁上的燭臺突然亮起,照出墻上密密麻麻的刻字。林硯秋湊近細(xì)看,瞳孔猛地收縮——那是父親的筆跡!
……沈墨塵偷練《攝魂曲》,竟以我妻為引,血祭琴譜。今日以身為餌,望硯兒勿念仇恨,護天下琴心不染邪……字跡最后被鮮血浸透,斷筆處刻著一朵殘缺的夕顏花。
原來……是他!林硯秋手中長劍當(dāng)啷落地。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竟是師伯沈墨塵為了修煉邪功,親手害死父母,還嫁禍給血刀門。他忽然想起沈墨塵左眼角的淚痣,與父親書房中一幅舊畫上的少年如出一轍。
蘇清歡忽然指著枯骨琴下方:看!那里有具骸骨,手里攥著東西!
那具骸骨穿著花谷服飾,頸間掛著半枚銀鎖,掌心緊握著泛黃的楓葉書簽,書簽背面用指甲刻著小字:硯哥,我把《鶴歸引》補全了,等你來娶我……
是小鈴鐺的師父!蘇清歡踉蹌著跪下,原來她當(dāng)年沒有逃出去,而是為了守護琴譜殘頁,自愿死在這里……她忽然注意到骸骨腰間系著的錦囊,打開后竟是半卷《太玄琴譜》,譜頁間夾著已經(jīng)干枯的桂花——那是聽雪樓特有的碎玉桂。
林硯秋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原來父母與花谷谷主早已識破沈墨塵的陰謀,當(dāng)年合璧琴譜是假,引蛇出洞是真,卻沒想到沈墨塵竟勾結(jié)朝廷影衛(wèi),設(shè)下天火陣。而蘇清歡的師父,那個總跟在他身后的小鈴鐺,竟用一生守護著他們的約定。
現(xiàn)在怎么辦蘇清歡抓住他的手,沈墨塵若拿到這顆‘九竅玲瓏心’,就能練成《攝魂曲》,控制天下琴師……
話音未落,石室頂部突然裂開,月光中降下一道人影。沈墨塵撫著腰間的雙魚玉佩,左眼角淚痣泛著妖異紅光:賢侄果然聰明,可惜來晚了一步。他抬手?jǐn)S出青銅令牌,令牌上影衛(wèi)二字刺入枯骨琴,心臟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紅光。
林硯秋揮劍欲擋,卻見琴弦突然暴起,如毒蛇般纏住他的手腕。沈墨塵的琴音從四面八方壓來,每一個音符都化作鎖鏈,鎖住他的經(jīng)脈�;秀遍g,他看見父母渾身是血地站在火焰中,向他伸出手:硯兒,毀掉琴心……
阿硯!蘇清歡的尖叫刺破幻境。她咬破食指,在掌心畫出拈花訣印記,玉瓶中所有花毒傾瀉而出,在沈墨塵腳下綻開巨大的曼陀羅花海。那花海竟如活物般吞噬琴音,每片花瓣都映出沈墨塵殺害的無辜者面孔。
你以為花毒能奈我何沈墨塵冷笑,袖中飛出十三枚銀針,每枚針上都刻著聽雪樓禁咒。銀針刺入花海的瞬間,花瓣竟轉(zhuǎn)為慘白,露出花蕊中蜷縮的人臉——全是被他用來練琴的琴師冤魂。
林硯秋趁機制住琴弦,瞥見蘇清歡腕間紅繩已被毒血浸透。他忽然福至心靈,想起父親曾說鳳鳴弦可通人心,當(dāng)即閉目凝神,指尖在琴弦上彈出《鶴歸引》前半闕。
奇跡般地,枯骨琴的琴弦竟隨之共振,那些被奴役的冤魂發(fā)出解脫的嗚咽,紛紛從花蕊中飄出,凝成一道光墻擋在沈墨塵面前。沈墨塵臉色大變,正要撤退,卻見林硯秋手中多了半卷琴譜——正是從骸骨手中拿到的殘頁。
琴譜合璧,鳳鳴破邪!林硯秋大喝一聲,將兩卷琴譜拋向空中。金色光芒中,沈墨塵的幻影與二十年前的少年重疊,他終于看清,那淚痣下藏著的,是對琴道入魔的瘋狂。
琴譜化作流光刺入枯骨琴,心臟發(fā)出不甘的悲鳴。蘇清歡趁機甩出花藤,纏住心臟的九道血管,林硯秋揮劍斬斷最后一根琴弦——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石室開始坍塌。
快走!林硯秋抱起蘇清歡沖向拱門,身后傳來沈墨塵的怒吼:你們以為毀了琴心就能贏別忘了,朝廷的影衛(wèi)早已滲透各派,聽雪樓……他的聲音被坍塌的石壁吞沒淹沒,最后只剩瘋狂的笑聲在廢墟中回蕩。
逃出禁地時,天色已破曉。蘇清歡望著手中的半塊銀鎖和楓葉書簽,忽然將它們埋進忘憂潭邊的土中:小鈴鐺,現(xiàn)在你可以和阿硯哥一起聽真正的《鶴歸引》了。
林硯秋取出焦尾琴,在晨光中撥響琴弦。這次的曲調(diào)不再是金戈鐵馬,而是帶著說不出的溫柔與釋然,楓葉隨著琴聲起舞,落在蘇清歡眉間,竟比朱砂痣還要鮮艷。
等江湖事了,他輕聲說,我?guī)闳魅~橋頭,彈真正的《鳳求凰》給你聽。
蘇清歡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中倒映著初升的朝陽,比任何幻境都要真實。她忽然明白,所謂一花一世界,或許不是指幻境中的虛妄,而是眼前人眼中的璀璨星河。
遠(yuǎn)處,聽雪樓的方向騰起濃煙。林硯秋握緊她的手,指尖傳來她掌心的溫度。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但只要有她在身邊,縱是刀山火海,亦不過是琴曲中的一段波折。
5
京華驚弦
暮春的京城飄著柳絮,像極了花谷的夕顏花雪。林硯秋將焦尾琴偽裝成畫卷,用青布仔細(xì)裹好,蘇清歡則換上市井女子的粗布衣裳,卻掩不住眉間那點朱砂痣的光華。兩人在城門口被衛(wèi)兵盤查時,她指尖的花毒正悄然融化對方腰間的牛皮令牌。
聽雪樓的密信說影衛(wèi)總壇在城西雀巷,林硯秋壓低斗笠,目光掃過街角賣糖畫的攤子,但我更在意那個說書人。昨兒在客棧聽見他講《鶴歸引》,琴譜節(jié)奏竟與沈墨塵的攝魂曲暗合。
蘇清歡摸了摸袖中玉瓶,瓶里新煉的醒神散正隨著她的心跳輕輕晃動:那把折扇上的符文,與禁地石壁上的刻字一模一樣。或許他知道‘太玄琴譜’的下落。
兩人拐進悅來客棧時,正是未時三刻。堂中的說書人正講到俠女夜探血刀窟,手中折扇啪地展開,扇面上赫然畫著楓葉與琴弦交織的圖案。林硯秋瞳孔驟縮——那正是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族徽標(biāo)記。
客官里邊請,店小二殷勤地擦著桌子,樓上雅間有新到的碧潭飄雪,配著桂花糖糕,最是解乏。他說話時,袖口露出半截青色刺青,形如展翅的烏鴉——是血刀門夜鴉堂的標(biāo)記。
蘇清歡指尖輕彈,一枚花針無聲釘入桌角。糖糕裂開的瞬間,露出里面藏著的黑色藥丸——正是血刀門用來控制手下的牽機散。她不動聲色地將糖糕推到林硯秋面前:這桂花味,倒像極了聽雪樓的碎玉桂。
他會意捏碎糕點,掌心殘留的藥粉中果然混著桂花碎屑。江湖傳言,血刀門近年與京城權(quán)貴勾結(jié),莫非這客棧正是他們的眼線正思索間,忽聞二樓傳來琴弦斷裂聲,一名灰衣琴師踉蹌著撞破欄桿,雙目赤紅,手中琵琶弦上纏著血絲。
當(dāng)心!他中了攝魂曲!蘇清歡甩出花藤纏住琴師,卻見他指尖彈出的音符竟化作利刃,割破她的衣袖。林硯秋旋即起身,琴弦驟響,《平沙落雁》的曲調(diào)如春風(fēng)化雨,竟將那些利刃般的音符一一拂散。
琴師猛然驚醒,鼻出血不止:在下……在下中了沈墨塵的‘殘魂引’,諸位救我……話未說完,咽喉已被一枚銀針穿透。林硯秋抬眼望去,只見說書人折扇輕搖,緩步走來,扇面上的楓葉竟似被鮮血浸透,紅得刺眼。
好個琴劍合璧,說書人摘去假發(fā),露出耳墜上的銀蝶墜子,花谷的拈花訣配聽雪樓的驚鴻十三式,當(dāng)真是天作之合。他抬手拋來一塊令牌,正面刻著影字,背面卻是朵盛開的夕顏花。
蘇清歡渾身一震:你是……影衛(wèi)的人
說書人輕笑,指尖撫過扇面符文:在下江晚吟,影衛(wèi)十二樓主之一。奉已故樓主之命,等候聽雪樓傳人二十年。他目光落在林硯秋腰間玉佩,當(dāng)年林樓主托我保管半卷《太玄琴譜》,說若有持雙魚玉佩者來尋,便告知‘金鑾殿上弦音急,梧桐枝上棲夜鴉’。
林硯秋攥緊玉佩:我父母的死,是否與當(dāng)今太子有關(guān)
江晚吟收斂笑意,從靴中取出密信:三個月前,血刀門向太子獻上‘?dāng)z魂曲’,欲助其逼宮。沈墨塵如今藏身太子別苑,用‘九竅玲瓏心’殘片煉制毒藥,已有三十三名琴師淪為傀儡。他展開折扇,扇骨內(nèi)側(cè)刻著京城布防圖,子時三刻,太子將在御花園宴客,你們可借獻藝之名混入……
話音未落,客棧大門突然被撞開,二十名血刀門殺手魚貫而入,為首者腰間纏著沈墨塵的血色刀穗。林硯秋揮劍迎敵,卻見殺手們竟不避劍鋒,直往他琴囊撲來——原來他們早已服下血蠶蠱,只剩一副空殼供沈墨塵操控。
用醒神散!蘇清歡捏碎玉瓶,紫色煙霧中盛開的曼陀羅花竟化作鎖鏈,纏住殺手們的腳踝。江晚吟折扇開合間,銀針如暴雨般射出,每一針都精準(zhǔn)刺入殺手的聽宮穴——那是琴音入腦的必經(jīng)之路。
混戰(zhàn)中,林硯秋瞥見一名殺手頸間掛著聽雪樓的青銅指環(huán),指環(huán)內(nèi)側(cè)刻著乙巳年入樓——正是父親收徒的年份。他心中劇痛,劍氣更盛,驚鴻十三式最后一式萬里雪飄驟然使出,劍氣所過之處,殺手們?nèi)缏淙~般紛紛倒地。
他們……都是聽雪樓舊部蘇清歡看著滿地尸體,聲音發(fā)顫。
江晚吟撿起一枚指環(huán),眼中閃過痛楚:沈墨塵用攝魂曲控制他們,練的是‘人琴合一’的邪功。這些人……早已不是你的同門了。他轉(zhuǎn)向林硯秋,子時將近,該換身行頭了。
半個時辰后,林硯秋換上繡著云紋的錦袍,懷中藏著江晚吟給的御賜琴師腰牌。蘇清歡則扮成侍女,發(fā)間插著的銀簪里藏著三枚淬了醉花散的花針。兩人隨樂班進入皇宮時,月亮正爬上梧桐樹梢,御花園的琉璃燈次第亮起,照得湖面如碎金閃爍。
太子素有雅好,尤其愛聽《鳳求凰》,江晚吟混在樂師中低語,呆會林公子只管奏琴,我去引開守衛(wèi),蘇姑娘趁機搜太子書房。他忽然看向蘇清歡,若見著黃梨木匣,務(wù)必小心,那里面裝的是‘?dāng)z魂曲’曲譜。
林硯秋撫上琴弦,忽覺指尖傳來異樣的震動。抬眼望去,太子正由美人攙扶著走來,其左眼角竟有與沈墨塵相似的淚痣——難道這太子,竟是沈墨塵的私生子
聽聞愛卿琴藝冠絕天下,太子斜倚在貴妃榻上,眼中閃過陰鷙,若能彈得孤心醉,重重有賞。
琴弦聲起,卻是《陽關(guān)三疊》的曲調(diào)。林硯秋故意彈錯三弦,趁太子皺眉之際,袖中短劍已然出鞘三寸。蘇清歡則悄然退到廊柱后,順著藤蔓爬上書房二樓,窗紙上映出的影子,正是沈墨塵在撥弄一具小巧的人骨琴。
父親的仇,今日便要清算。林硯秋低聲道,指尖在琴弦上彈出《金戈曲》變調(diào)。與此同時,蘇清歡捏碎花針,醉花散化作蝴蝶撲向沈墨塵,卻見他揮手間竟將蝴蝶全部震碎,露出里面藏著的拈花訣印記。
小丫頭,你以為這點花毒能奈我何沈墨塵陰笑,人骨琴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尖嘯。林硯秋只覺頭痛欲裂,恍惚看見太子起身拔劍,劍尖竟直指自己咽喉——而他的琴音,此刻竟不受控制地轉(zhuǎn)為攝魂曲的旋律!
不好!琴譜里有埋伏!江晚吟的驚呼聲被琴聲淹沒。蘇清歡這才驚覺,太子手中的劍鞘上刻著與折扇相同的符文,竟能反向操控琴音。她拼盡全力甩出花藤,纏住沈墨塵的手腕,卻見他袖中掉出半塊雙魚玉佩——那是屬于林硯秋母親的半塊!
當(dāng)年你母親臨死前,還喊著你的名字,沈墨塵獰笑著扯下太子的面皮,露出底下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這孩子,可是你母親血祭琴譜的引子!哈哈哈哈!
林硯秋如遭雷擊。眼前的太子竟不是真的,而是沈墨塵用攝魂術(shù)制造的傀儡!他猛然想起江晚吟的話梧桐枝上棲夜鴉,原來夜鴉指的是沈墨塵豢養(yǎng)的傀儡,而梧桐正是太子的封號!
阿硯,用鳳鳴弦!蘇清歡的尖叫刺破幻境。林硯秋咬破舌尖,強行逆轉(zhuǎn)內(nèi)息,琴弦突然迸出金色光芒,竟是鳳鳴破邪的終極形態(tài)。沈墨塵的傀儡身軀在光芒中崩解,露出藏在暗處的真身——他竟已修煉成半人半琴的怪物,琴弦從胸口延伸而出,每根都纏著活人魂魄。
你以為毀掉琴心就能贏沈墨塵的聲音混雜著無數(shù)冤魂的悲鳴,太玄琴譜早已與我融為一體,除非你——
他話未說完,蘇清歡已將最后一瓶夕顏露潑在他身上。這種用花谷圣花煉制的毒液,竟讓沈墨塵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胸前的琴弦紛紛斷裂,魂魄們終于得到解脫,化作光點飛向夜空。
林硯秋趁機揮劍斬向他的心臟,卻在劍尖觸及的瞬間,聽見父親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硯兒,留他一線生機,方顯琴心仁厚。他手腕一轉(zhuǎn),劍氣擦著沈墨塵咽喉而過,削斷了他耳后用來控魂的銀針。
沈墨塵如斷線木偶般倒地,瞬間蒼老三十歲,眼中瘋狂盡褪,只剩一片空洞:我……我竟被琴譜反噬了……他看向林硯秋,忽然露出苦笑,你母親……她臨死前說,她不怪我……
話音未落,皇宮深處傳來鐘鳴。真正的太子在侍衛(wèi)簇?fù)硐纶s來,看著滿地狼藉,眼中閃過復(fù)雜神色:原來……孤的太傅,竟是這樣的人。他看向林硯秋,聽雪樓果然名不虛傳。孤可以答應(yīng)你們,從此不再染指江湖琴道,但……
他頓了頓,從腰間取下一枚玉扳指:沈墨塵曾說,《太玄琴譜》上記載著長生之術(shù)。若你們能找到完整琴譜,孤要第一個看。
林硯秋握緊蘇清歡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琴譜早已隨琴心俱毀。所謂長生,不過是人心的虛妄。他彎腰撿起沈墨塵掉落的半塊玉佩,與自己的合在一起,雙魚終于完整,卻再也映不出故人的面容。
子時已過,東方既白。兩人走出皇宮時,江晚吟已在宮墻外等候,手中折扇換回了普通的山水圖:接下來有何打算
蘇清歡抬頭看向初升的太陽,眉間朱砂痣在晨光中格外鮮艷:想去楓葉橋頭,聽某人彈《鳳求凰》。
林硯秋輕笑,從袖中取出一片楓葉,那是在禁地里撿到的,上面還留著蘇清歡師父的血字。他將楓葉夾進焦尾琴,指尖輕撥,這次的曲調(diào)終于如他所愿,帶著說不出的溫柔與纏綿,驚起一樹新蟬。
6
楓橋夜魂
楓葉橋頭的老槐樹又添了新枝,林硯秋的《鳳求凰》才彈到第三段,琴弦突然被夜風(fēng)吹斷。蘇清歡手中的夕顏花突然瘋長,藤蔓纏著斷弦往江心延伸,竟從水中撈出一具懷抱古琴的女尸。
是前朝昭雪公主!江晚吟的聲音從樹影里傳來,他銀蝶墜子上的寶石正發(fā)出幽光,二十年前她隨太玄琴譜失蹤,江湖傳言她帶著琴譜投了楓葉湖……
女尸衣著雖腐,面上卻帶著奇異的光澤,懷中古琴刻著長歌二字,正是昭雪公主的貼身之物。蘇清歡指尖的花毒剛觸到尸體,竟見她睫毛輕顫,睜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公子……可會彈《長相守》
林硯秋后退半步,卻見女尸緩緩起身,裙角滴水處開出黑色曼陀羅。她指尖劃過琴弦,竟發(fā)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聲響:我等了二十年,終于等到聽雪樓的傳人……
她被煉成了‘琴魅’!蘇清歡甩出花藤纏住女尸,卻見藤蔓瞬間枯萎,用活人魂魄養(yǎng)琴,是沈墨塵的邪術(shù)!
江晚吟折扇展開,銀針刺向女尸眉心的百會穴,卻被一道無形屏障彈開。女尸突然撲向林硯秋,長發(fā)間掉出半片楓葉書簽,與蘇清歡師父的那枚一模一樣。
硯哥……女尸的聲音突然變成小女孩的啼哭,我好痛,他們把我的心挖出來做琴心……
林硯秋如遭雷擊。這聲音,竟與他記憶中花谷的小鈴鐺一模一樣!他慌忙運起鳳鳴破邪,卻見女尸胸前裂開縫隙,露出里面跳動的藍色心臟——正是傳說中的九竅玲瓏心殘片!
當(dāng)年沈墨塵殺了昭雪公主,又抓了小鈴鐺,江晚吟咬牙切齒,他把公主的魂魄封入琴中,用小鈴鐺的心養(yǎng)琴,就是為了煉制‘太玄琴魔’!
蘇清歡只覺心臟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她低頭看去,竟見掌心浮現(xiàn)出與女尸相同的曼陀羅花紋,而林硯秋眼中倒映著她的臉,竟與昭雪公主畫像中的容貌重合。
清歡,你的眼睛……林硯秋驚呼。蘇清歡眼前突然閃過無數(shù)畫面:金碧輝煌的宮殿里,穿華服的少女抱著古琴對少年微笑;熊熊大火中,少年將半塊書簽塞進她掌心;楓葉湖邊,她抱著古琴縱身躍入水中,背后傳來沈墨塵的獰笑……
我是昭雪……也是小鈴鐺……蘇清歡捂住耳朵,兩種聲音在她腦海中炸開,太玄琴譜需要‘雙生魂’才能啟動,所以沈墨塵把我們的魂魄合二為一……
女尸突然發(fā)出尖嘯,九竅玲瓏心殘片爆發(fā)出藍光,將蘇清歡吸向湖心。林硯秋想也不想,縱身躍入水中,卻見湖底沉著數(shù)百具琴師骸骨,每具骸骨手中都攥著刻有硯字的楓葉書簽。
阿硯,當(dāng)年你為護我中了血蠶蠱,蘇清歡的聲音在水下響起,卻不是她的口吻,我求沈墨塵救你,他說要用我的心做琴心……畫面一轉(zhuǎn),小鈴鐺跪在沈墨塵面前,銀鎖斷裂時濺起的血花,竟與昭雪公主投湖時的水波重疊。
林硯秋揮劍斬斷纏繞的水草,觸到蘇清歡冰涼的手腕。她眉心間的朱砂痣已變成藍色,瞳孔中流轉(zhuǎn)著琴譜的符文。他忽然想起父親的話琴心即人心,當(dāng)即拋開長劍,雙手捧住她的臉,將《鳳求凰》的曲調(diào)化作內(nèi)息,渡入她心脈。
奇跡般地,蘇清歡眼中的符文漸漸消退,掌心的曼陀羅花紋也轉(zhuǎn)為粉色夕顏。女尸的身影在藍光中逐漸透明,昭雪公主的魂魄終于露出釋然的微笑:多謝公子,讓我能帶著小鈴鐺的心愿往生……
湖面上突然飄來無數(shù)螢火蟲,每只蟲背上都刻著忘字。蘇清歡醒來時,正躺在林硯秋懷里,手中攥著半片燒焦的琴譜——那是從女尸懷中掉出的,上面的字跡竟在遇水后顯露出新的內(nèi)容:海外有仙山,名曰蓬萊,藏太玄真譜,需雙生魂啟之。
原來琴譜真的在蓬萊,江晚吟不知何時來到岸邊,銀蝶墜子上的寶石已碎裂,而清歡姑娘,就是開啟琴譜的‘雙生魂’。他指向東方,蝶墜南飛,說明影衛(wèi)舊部在蓬萊有接應(yīng)。但此去海路兇險,沈墨塵的余黨說不定……
我陪她去。林硯秋打斷他的話,指尖拂過蘇清歡眉間已恢復(fù)紅色的朱砂痣,當(dāng)年我沒護住小鈴鐺,這次無論如何……
蘇清歡抬手按住他的唇,眼中仍有水光:還記得你說的‘一生為一人’嗎這次換我護著你。她從發(fā)間取下銀簪,簪頭夕顏花竟結(jié)出果實,這是花谷秘種‘并蒂夕顏’,遇水生根,可保七日不腐。
三日后,三人在碼頭登上一艘三桅帆船。林硯秋站在船頭撫琴,海風(fēng)卷起蘇清歡的青衫,她腰間的雙魚玉佩與他的相撞,發(fā)出清脆聲響。江晚吟望著海天相接處,忽然指著遠(yuǎn)方:看!是蓬萊的‘海市琴樓’!
只見海平面上浮現(xiàn)出瓊樓玉宇,每片瓦當(dāng)都是琴弦形狀,飛檐下懸掛著無數(shù)風(fēng)鈴,竟組成了《太玄琴譜》的旋律。蘇清歡只覺心臟再次跳動,這次不再是劇痛,而是仿佛與琴譜產(chǎn)生了共鳴。
小心!林硯秋突然拔劍,擋住從水中射出的弩箭。數(shù)十名身著鱗片甲的殺手破水而出,他們手中的兵器竟都是琴弦所制,每張臉上都烙著血刀門的鴉形印記。
沈墨塵果然沒死!江晚吟甩出銀針,這些是他用攝魂曲控制的‘海琴奴’!
林硯秋揮劍斬落纏來的琴弦,卻見蘇清歡指尖飛出花針,每一針都精準(zhǔn)點在殺手的聽宮穴。更神奇的是,她眉間朱砂痣隨內(nèi)息流轉(zhuǎn),竟在空中畫出琴譜符文,那些殺手見了符文,紛紛抱頭慘叫,鱗片甲下滲出藍色血液——正是九竅玲瓏心的毒血。
清歡,你……林硯秋震驚地看著她指尖綻放的夕顏花,花瓣竟呈現(xiàn)出琴弦的光澤。
我想通了,她沖他微笑,眼中有星光閃爍,太玄琴譜從來不在紙上,而在人心。小鈴鐺的執(zhí)念,昭雪公主的遺憾,還有你我的琴心……這些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太玄’。
話音未落,海市蜃樓突然劇烈晃動,露出云層后的真正仙山。那山形如古琴,山頂云霧繚繞處,隱約可見一座巨大的石琴,琴弦竟是由天河之水構(gòu)成。
雙生魂歸位,太玄現(xiàn)人間。江晚吟念出蝶墜里藏著的詩句,清歡姑娘,恐怕你才是太玄琴譜的‘琴心’。
蘇清歡握緊林硯秋的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不管是什么,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不再害怕。
船靠岸時,夕陽將海面染成金色。林硯秋取出焦尾琴,在沙灘上彈起《鳳求凰》,這次的曲調(diào)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亮,竟引得海浪隨之起伏,奏出天然的和音。蘇清歡隨著琴聲起舞,指尖的花毒化作萬千夕顏,在暮色中鋪成一條通往仙山的花路。
7
仙山琴劫
蓬萊仙山的云霧如琴弦般震顫,林硯秋的琴音剛觸到石琴,天河之水竟凝成冰晶音符,在半空拼出《太玄琴譜》的真容。蘇清歡只覺心臟與石琴產(chǎn)生共鳴,每跳動一次,便有一道流光注入琴弦——她終于明白,自己的七竅玲瓏心正是當(dāng)年昭雪公主以命相護的活弦。
好個雙生魂歸位!陰鷙的笑聲從山腹傳來,沈墨塵踏著海琴奴的尸體緩步走出,他胸口赫然嵌著完整的九竅玲瓏心,血管如琴弦般纏繞全身,林冷軒夫婦果然沒死,當(dāng)年竟用‘龜息術(shù)’騙過所有人!
林硯秋渾身劇震。只見石琴后方的石門緩緩打開,父親林冷軒身著聽雪樓樓主華服,母親沈念安則戴著花谷谷主的金步搖,兩人雙手被玄鐵鏈鎖在石壁上,鐵鏈另一端連著石琴的宮商角徵羽五根主弦。
硯兒,快走!母親的聲音帶著血沫,沈墨塵要借清歡的活弦啟動琴譜,用天下琴師的魂魄煉制‘太玄琴魔’!
蘇清歡這才驚覺,石琴下方的凹槽里躺滿了昏迷的琴師,正是此前失蹤的各派高手。沈墨塵抬手一揮,海琴奴們舉起兵器刺入琴師心口,鮮血順著溝槽流入石琴,竟讓天河琴弦泛起妖異的紅光。
當(dāng)年你母親為護琴譜自碎心脈,沈墨塵捏住林冷軒的下巴,我只好用九竅玲瓏心吊著她的命,沒想到竟讓你們母子的魂魄成了最好的活弦引子!他轉(zhuǎn)向蘇清歡,眼中閃過貪婪,小鈴鐺的魂魄果然藏在你體內(nèi),現(xiàn)在就讓我看看,雙生魂合璧能奏出怎樣的天籟!
林硯秋揮劍欲沖,卻見父親搖頭制止:硯兒,太玄琴譜的真諦是‘琴心即人心’,只有用真正的‘一生為一人’之情才能破解邪術(shù)!他咳出黑血,當(dāng)年我和你母親合彈《鳳求凰》,以心為弦,才勉強封印住沈墨塵的邪念……
父親的意思是……林硯秋看向蘇清歡,她眉間朱砂痣已變成血色,心臟跳動的頻率竟與石琴共振。
沒錯,沈念安艱難地笑,清歡是昭雪與小鈴鐺的雙生魂,而你……是我們用琴心養(yǎng)大的‘鳳鳴弦’。只有你們二人合彈《鳳求凰》,以情為譜,才能凈化這被污染的太玄琴。
沈墨塵狂笑道:可笑!現(xiàn)在琴師的血已注滿石琴,就算你們真能奏出天籟,也不過是為我的琴魔大典伴奏!他抬手擊向石琴,五根主弦同時繃斷,化作鐵鏈纏住林硯秋和蘇清歡的脖頸。
千鈞一發(fā)之際,江晚吟突然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的銀蝶刺青——那竟是與蘇清歡眉心相同的夕顏花圖案!影衛(wèi)初代樓主留下遺訓(xùn),他掏出碎掉的蝶墜,里面掉出半枚血玉,以血為引,護琴心不染!
血玉融入石琴的瞬間,天河之水突然逆流,在眾人頭頂形成巨大的琴譜光幕。林硯秋趁機握住蘇清歡的手,將《鳳求凰》的曲調(diào)通過掌心傳入她心脈。奇跡般地,她眼中同時映出昭雪與小鈴鐺的倒影,兩人相視一笑,竟化作流光融入蘇清歡體內(nèi)。
阿硯,這次換我來彈主旋律。蘇清歡的聲音不再分裂,帶著昭雪的沉穩(wěn)與小鈴鐺的靈動。她抬手輕撫石琴,指尖竟流出金色琴音,所過之處,妖異紅光紛紛退散。
林硯秋默契地跟上,焦尾琴與石琴共鳴,奏出的不再是單一的《鳳求凰》,而是融合了《鶴歸引》《金戈曲》甚至《平沙落雁》的復(fù)合旋律。琴音所到之處,海琴奴們紛紛解除攝魂術(shù),抱著頭哭叫著逃往山林。
沈墨塵驚怒交加,九竅玲瓏心爆發(fā)出刺耳的尖嘯。他撲向蘇清歡,卻被林冷軒夫婦用最后一絲內(nèi)力震開。林冷軒看著兒子,眼中滿是欣慰:硯兒,記住,真正的琴譜不在紙上,而在——
話音未落,玄鐵鏈突然繃斷,林冷軒夫婦的身體化作萬千音符,融入太玄琴中。沈墨塵趁機抓住蘇清歡,將她按在石琴上,九竅玲瓏心的尖刺抵住她咽喉:給我彈!否則我就把她的魂魄煉成永世不得超生的琴魅!
林硯秋的琴弦瞬間繃到極致,卻在看見蘇清歡微笑的剎那驟然松弛。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還記得楓葉橋頭的約定嗎這次……換我做你的琴弦。
她咬破舌尖,在石琴上畫出雙生魂符文。林硯秋恍然大悟,揮劍斬斷自己的鳳鳴弦,將帶血的琴弦融入石琴。剎那間,天地變色,太玄琴發(fā)出萬道金光,沈墨塵的身軀在光芒中如冰雪般融化,只剩一聲不甘的怒吼回蕩在山間:我不甘心!
金光散盡時,蘇清歡虛弱地靠在林硯秋懷里,石琴已恢復(fù)成普通的巨石,天河之水化作細(xì)雨滋潤著蓬萊仙山。江晚吟撿起地上的血玉,發(fā)現(xiàn)上面刻著硯清合璧,琴心永存八字。
你父母用最后的內(nèi)力封印了沈墨塵的殘魂,他輕聲說,現(xiàn)在太玄琴譜已化作天地間的自然之音,再無實體。
林硯秋低頭看蘇清歡,見她眉間朱砂痣已恢復(fù)成最初的紅色,心下大定。他取出楓葉書簽,輕輕別在她發(fā)間:等你養(yǎng)好傷,我們就回楓葉橋頭,這次一定能彈完完整的《鳳求凰》。
蘇清歡輕笑,指尖拂過他掌心的繭:其實剛才合琴時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的《鳳求凰》第三段總彈錯,是因為……
因為總想著看你臉紅的樣子。林硯秋替她說完,在漫天細(xì)雨中輕輕抱住她。遠(yuǎn)處,重新獲得自由的琴師們自發(fā)奏起輕快的曲調(diào),海風(fēng)帶來花谷的芬芳,竟與聽雪樓的碎玉桂香交織在一起。
(終章預(yù)告:三年后,楓葉橋頭的聽雪小筑里,林硯秋與蘇清歡的女兒正抱著焦尾琴玩耍,琴弦上停著一只金色蝴蝶。忽然有江湖客帶來消息,說西域出現(xiàn)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天籟之音,而那琴音里,竟夾雜著聽雪樓的《鶴歸引》曲調(diào)……)
8
琴心永恒
終章·琴心永恒
楓葉染紅橋頭時,林硯秋正在教女兒小璃彈《小星星》。三歲的小姑娘肉乎乎的手指按不住琴弦,急得直晃小腳丫:爹爹壞,教得沒有娘親好聽!
蘇清歡端著桂花糖糕從后廚出來,眉間朱砂痣在夕陽下泛著柔光:小璃莫急,娘親給你摘朵夕顏花當(dāng)哨子吹。她指尖輕旋,窗臺上的夕顏花竟真的發(fā)出啾啾聲,驚得小璃拍著小手笑個不停。
忽有青衫客叩門,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箋。林硯秋拆開時,瞳孔驟縮——信中夾著半片楓葉,葉脈間用金線繡著《鶴歸引》最后一段,而落款處赫然蓋著聽雪樓的青銅印。
是父親的筆跡!蘇清歡湊過來,他說……在西域天山發(fā)現(xiàn)了‘天籟之音’的線索,當(dāng)年他和母親并未完全消散,而是……
話音未落,小璃突然指著窗外驚呼:蝴蝶!金色的蝴蝶!只見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停在焦尾琴上,翅膀開合間竟映出林冷軒夫婦的虛影。
硯兒,清歡,虛影中的沈念安微笑著揮手,我們用太玄琴的余韻重塑了魂魄,現(xiàn)在要去完成最后一樁心愿——
什么心愿林硯秋握緊蘇清歡的手。
林冷軒的聲音帶著笑意:去尋回當(dāng)年散落的琴心碎片,讓江湖上所有被攝魂曲傷害的人,都能聽見真正的天籟。虛影漸漸消散,蝴蝶振翅飛向遠(yuǎn)方,留下一串清脆的琴音。
小璃突然抓起楓葉書簽,跌跌撞撞地追出去:祖父祖母等等璃兒!璃兒會彈《鳳求凰》啦!蘇清歡笑著抱起女兒,看她揮舞著書簽,仿佛看見多年前那個追著蝴蝶跑的自己。
林硯秋輕撫琴弦,這次彈出的《鳳求凰》終于完整無缺。楓葉隨著琴音旋轉(zhuǎn),在三人腳下鋪成紅毯,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駝鈴聲,像是江湖在呼喚新的傳奇。
阿硯,蘇清歡靠在他肩頭,你說他們說的‘天籟之音’,會不會是……
不管是什么,他低頭吻她眉間朱砂,只要我們在一起,琴心就永遠(yuǎn)不會迷失。
小璃突然指著天空驚呼:快看!是夕顏花做的琴弦!只見漫天楓葉竟排成琴弦形狀,在暮色中奏出只有真心人才能聽見的樂章——那是太玄琴譜最動人的一頁,也是屬于他們的,永不落幕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