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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罪臣之女,拍賣場上賤如草芥,本以為此生將在泥濘中掙扎,卻被權(quán)傾朝野、最神秘莫測的冷面皇子強行買下!

    他是手握重兵、令朝堂忌憚的安寧王蕭昀,她是背負家族冤屈、隱忍求生的沈綰。一紙契約,假鳳虛凰,她成了他掩人耳目的工具。危機四伏的王府,步步驚心的試探,他冷漠疏離,卻在她遭遇生死劫難時,第一次失控,展露偏執(zhí)入骨的守護。當(dāng)虛情假意在朝夕相處中悄然變質(zhì),當(dāng)隱秘的暗寵浮出水面,她能否勘破他冰山下的深情

    1

    流放途中,命運交錯

    刺骨的寒風(fēng)卷著雪沫子,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頰。我縮在破舊的囚車角落,身上的單衣早已濕透,凍得牙齒都在打顫。押送的官差罵罵咧咧,揮舞著鞭子驅(qū)趕著隊伍前行,泥濘的道路吞噬著每一個蹣跚的腳步。

    這里是北境,傳聞中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曾經(jīng)的金陵貴女,如今卻成了連腳鐐都磨出血痕的罪囚。父親蒙冤,沈家覆滅,一夜之間,云端跌落泥沼。身邊的流放者大多眼神麻木,仿佛行尸走肉,唯有我還死死咬著牙,不肯讓眼淚凍在臉上,我不甘心。

    前方風(fēng)雪太大,隊伍在一座邊境小城被迫停下,暫作休整。官差們吆喝著將我們趕進一處廢棄的牲口棚,刺鼻的臭味幾乎令人窒息。就在這時,幾個穿著綢緞、滿臉橫肉的本地人走了進來,目光在我們這些年輕女眷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領(lǐng)頭的官差諂媚地笑著,與他們低聲交談,不時指向我們。

    不一會兒,幾個官差就兇神惡煞地沖過來,將我和另外幾個尚有幾分姿色的女子拖了出去。

    放開我!你們要做什么!我掙扎著,換來的卻是更粗暴的對待。

    我們被帶到了一個簡陋的集市角落,這里臨時搭起了一個低矮的木臺。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邊民,他們的眼神混雜著好奇、憐憫,更多的是麻木和一種看貨物的審視。我們被粗魯?shù)赝粕吓_子,像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

    瞧一瞧,看一看嘞!剛到的貨色,水靈得很!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敲著銅鑼,高聲叫賣。

    屈辱像潮水般涌來,幾乎將我淹沒。

    叫價聲此起彼伏,污言穢語不絕于耳。忽然,人群安靜了下來,自覺地分開一條道路。

    一行人走了過來,為首的男子身披玄色大氅,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冷峻如冰雕,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場。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氣勢不凡的親衛(wèi),一看便知絕非普通人物。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臺子,最終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眼神幽深如潭,沒有任何情緒,看得我心頭發(fā)緊。我倔強地與他對視,在那片冰冷中,我沒有看到同情,也沒有看到欲望,只有一種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這個,多少錢他開口,聲音低沉,沒有一絲波瀾。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容,搓著手道:這位爺好眼光!這可是上等貨色,原本是……

    出個價。男子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聽到周圍傳來低低的議論聲。我閉上眼,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買了。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無波。

    我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被帶離了那個骯臟的拍賣場,跟著那群沉默的親衛(wèi),上了一輛并不起眼的馬車。馬車內(nèi)部卻很寬敞,鋪著厚厚的軟墊。我蜷縮在角落,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心中充滿了忐忑與不安。

    馬車最終停在一座看起來戒備森嚴的府邸前。門楣上沒有匾額,只有兩個手持長戟、目光銳利的士兵守衛(wèi)。

    我被帶進府內(nèi),穿過層層庭院,最終在一間陳設(shè)簡單的書房前停下。那個買下我的冷面男子正坐在案后,手中翻閱著一份文書。

    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我依言抬頭,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本王,安寧王蕭昀。他自報家門,語氣平淡,正缺一位王妃,做樣子就行。你若安分守己,可保你性命無虞。

    安寧王那個傳說中被貶到北境、毫無實權(quán)的邊緣皇子王妃做樣子的王妃

    巨大的震驚讓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但僅僅幾息之間,我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流放途中,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條,或者比死更可怕的境遇。而現(xiàn)在,這個冷面的安寧王給了我一個選擇,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哪怕這個機會荒誕不經(jīng)。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低頭應(yīng)道:但憑王爺吩咐。

    蕭昀似乎對我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他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只是揮了揮手:莫風(fēng),帶她下去安置。

    一個面容冷硬的親衛(wèi)應(yīng)聲上前,示意我跟他走。

    蕭昀從始至終沒有再給我一個眼神,仿佛剛才不過是隨手處置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物品。

    我被帶到一處偏僻的小院,房間空曠而冰冷,陳設(shè)簡單得近乎簡陋。莫風(fēng)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里。

    窗外的風(fēng)雪似乎更大了,呼嘯著拍打著窗欞。我抱緊雙臂,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命運何其荒誕,我竟然以這種方式,成了安寧王的王妃�?芍辽伲疫活著,不是嗎只要活著,就有機會查清父親的冤案,就有機會為沈家討回公道。

    2

    假成親,真博弈

    窗外的風(fēng)雪不知何時停了,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給空曠冰冷的屋子鍍上一層慘白的光。我抱著雙臂坐在硬邦邦的床沿,一夜未眠。

    三天后,所謂的婚禮如期舉行。

    沒有賓客,沒有喧囂,甚至沒有一絲喜慶的紅色。王府的幾個下人面無表情地忙碌著,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做的差事。我身上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舊喜服,料子粗糙,樣式過時。

    而蕭昀,我的夫君,甚至連吉服都懶得換。他依舊穿著那身玄色常服,如同墨色的冰山,站在簡陋的禮堂中央,周身散發(fā)著拒人千里的寒氣。

    儀式簡單到近乎潦草。沒有繁瑣的禮節(jié),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我們只是在幾個下人的注視下,象征性地拜了天地。全程,蕭昀沒有看我一眼,更遑論任何交流。他的眼神始終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我也沉默著,配合著完成這荒誕的一幕。心底早已掀不起波瀾,只剩下一種麻木的荒謬感。從金枝玉葉到階下囚,再到如今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妃,命運的翻覆,我已經(jīng)逐漸習(xí)慣。

    禮畢,我被送入所謂的新房。依舊是之前那間偏僻冰冷的屋子,只是桌上多了一對孤零零的紅燭。燭火跳躍著,映照著我同樣孤單的影子。

    我等了很久,直到燭火燃盡了大半,屋外也始終沒有傳來任何腳步聲。后來聽伺候我的那個叫做小翠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說,王爺一早就去了書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我卸下那身不倫不類的喜服,換上自己的舊衣,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處境。

    接下來的日子,我在王府中過得異常低調(diào)。不多言,不惹事,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座王府看似普通,實則戒備森嚴,守衛(wèi)巡邏的路線、換崗的時間都極有章法,絕非一個被貶的邊緣皇子該有的排場。府里的下人也個個沉默寡言,訓(xùn)練有素,對我這個王妃雖不至于怠慢,卻也透著一股疏離的警惕。

    我試過幾次,借著送些自己做的簡單點心的機會,旁敲側(cè)擊地向蕭昀打探一些日常的事情。

    他頭也不抬,目光依舊鎖在手中的兵防圖上,聲音冷得像冰:做好你分內(nèi)的事。

    碰了一鼻子灰,我也不氣餒。我又試著從小翠那里打聽,但小丫頭每次都嚇得臉色發(fā)白,連連擺手:王妃,您可別問了,王爺?shù)氖拢覀兿氯瞬桓易h論,被莫總管知道了,會受罰的。

    莫風(fēng),就是那個帶我進府的冷硬親衛(wèi),也是蕭昀的心腹。

    日子在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涌動。蕭昀依舊早出晚歸,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即便偶爾在庭院中遇到,他也只是淡淡瞥我一眼,便擦肩而過,仿佛我是空氣。

    但我能感覺到,他在觀察我。有時,當(dāng)我低頭在院中打理那些被前主人遺棄的花草時,會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當(dāng)我抬頭望去,那道視線又消失無蹤。

    他對我這種近乎自囚的安分,似乎有些意外。

    這天夜里,月色很好。清輝遍地,將庭院照得如同白晝。我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父親的冤屈,家族的命運,像沉重的石頭壓在心口。還有遠在流放地的母親和幼弟,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一股郁氣堵在胸口,無處發(fā)泄。我忽然想起父親在我年幼時,曾教過我一套沈家祖?zhèn)鞯膭Ψ�,說是女子用來強身健體,磨練心性的。

    我披上外衣,悄悄走到后院的角落。這里有一小片荒廢的竹林,平日里鮮少有人過來。我折下一根韌性十足的細竹枝,握在手中,憑著記憶,緩緩施展開來。

    月光下,竹影斑駁。我的動作生澀而笨拙,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熟練�?呻S著一招一式地比劃,那些被壓抑的情緒,仿佛找到了一個出口。汗水浸濕了我的額發(fā),黏在臉頰上。

    我只想抓住這片刻的自由,哪怕只是在想象中揮舞刀劍,斬斷那些束縛我的枷鎖。竹枝破空,帶起颯颯風(fēng)聲,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汗水和淚水模糊了視線,肺部傳來灼熱的痛感。竹枝在手中舞動,帶起微弱的風(fēng)聲。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宣泄,也是一種咬牙切齒的堅持。

    就在我精疲力竭,最后一招收勢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像電流般竄過我的脊背。不是因為冷,而是一種被窺視的感覺。我猛地停下動作,手中的竹枝垂落,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月光清冷,竹影搖曳,除了風(fēng)吹過竹葉的沙沙聲,再無其他動靜。黑暗深邃,吞噬了院子的角落。我死死盯著那些陰影,試圖分辨出什么,但一無所獲。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撿起地上的竹枝,快步離開了后院�;氐奖涞姆块g,關(guān)上門,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才漸漸消退。

    接下來的日子,我在王府的生活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那些平日里對我有些怠慢,眼神中帶著輕視的下人,態(tài)度突然變得殷勤起來。送來的吃食不再是冷冰冰的殘羹冷飯,而是熱氣騰騰、搭配得當(dāng)?shù)牟忘c。我在王府里走動時,總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跟著,但當(dāng)我回頭看時,又什么都沒有。

    我開始將這些變化與那個月下練劍的夜晚聯(lián)系起來。難道,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個與白日里溫順柔弱的我截然不同的沈綰

    這個念頭讓我心頭一緊。如果他看到了我的偽裝,他會怎么想

    我更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白日里依然是那個安靜本分的王妃。

    夜色漸深,我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心中思緒萬千,有對未來的迷茫,有對親人的擔(dān)憂。

    遠處,似乎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影掠過。我立刻豎起耳朵,心跳驟然加速。

    3

    敵暗我明,生死一線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京城,權(quán)臣齊衡的府邸內(nèi)燈火通明。

    齊衡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聽著心腹的密報,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沈綰……安寧王妃他低聲重復(fù),眼中閃過一絲被愚弄的惱怒,隨即又化為算計的精光,一個罪臣之女,竟還有這等造化。

    沈家的案子,他是主謀之一。沈綰活著,就像一根懸在他頭頂?shù)拇蹋S時可能戳破他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更何況,她現(xiàn)在攀上了蕭昀。那個看似被貶斥、實則深不可測的安寧王,絕非善類。

    王爺?shù)囊馑际切母沟吐曊埵尽?br />
    一個不安分的棋子,留著終究是禍患。齊衡眼中殺意畢現(xiàn),而且,或許能用她,探探安寧王的底細。

    他放下扳指,聲音壓得極低:派人去北境,把她帶回來。死的活的都行,但最好是活的,本公子還有用處。

    記住,手腳干凈些,別留下痕跡。

    是!心腹領(lǐng)命,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帶著濃重的殺意,撲向遙遠的北境。

    ---

    王府的夜,寂靜得有些過分。

    我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白日里那些隱秘的保護,還有那個月夜下練劍時被窺視的感覺,都讓我心神不寧�?傆X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

    窗外的風(fēng)聲似乎也帶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寒意,刮得窗欞輕顫。

    忽然,一絲極淡的、鐵銹般的腥氣,若有似無地飄了進來。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整個人瞬間清醒!

    是血腥味!

    緊接著,院子外傳來極其輕微的衣料摩擦聲和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正朝著我的屋子靠近。

    不是王府的侍衛(wèi)!他們的腳步聲我熟悉,沉穩(wěn)而有規(guī)律。

    是刺客!

    來不及多想,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遍全身。我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滑下床,連鞋都沒敢穿。

    腦子里飛快閃過白天觀察到的王府地形圖。我的院子偏僻,但并非死路。后窗外有一片假山和廢棄的小樹林,是最佳的藏身和逃離路線。

    我不能留在屋里等死,更不能喊叫,驚動了王府守衛(wèi),只會將他們也卷進來。我是他們的目標。

    我迅速抓起搭在屏風(fēng)上的外衣,赤著腳,像貓一樣踮著腳尖摸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的一條縫。

    冷風(fēng)灌入,我打了個寒噤,但顧不上這些。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確認外面暫時沒人,立刻翻了出去,敏捷地縮進假山投下的濃重陰影里。

    幾乎就在我藏好的下一秒,我的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幾道模糊的黑影閃了進去,動作利落,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氣。

    我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跳如擂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屋里傳來翻找和低語聲,很快,他們發(fā)現(xiàn)里面沒人。

    搜!一個壓低的、嘶啞的聲音命令道。

    腳步聲迅速向外擴散。

    不能再等了!

    我趁著他們搜查前院的空隙,貓著腰,貼著冰冷的墻根,朝著王府外墻的方向疾步移動。

    思緒混亂,腳下的步伐卻不敢停。

    但對方顯然是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蹤跡,幾道黑影緊追不舍。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慌不擇路間,我竟被他們逼出了王府相對偏僻的一段圍墻,跌跌撞撞地逃進了一條荒涼狹窄的巷子。

    跑到盡頭,冰冷的墻壁擋住了去路。

    是死胡同!

    我猛地轉(zhuǎn)身,追來的幾個黑衣人已經(jīng)堵住了巷口,一步步逼近。他們手中出鞘的長刀,在清冷的月色下閃爍著嗜血的寒光。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滅頂。

    束手就擒,留你全尸。為首的黑衣人聲音嘶啞,不帶一絲感情。

    我咬緊牙關(guān),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的墻壁,手里攥緊了剛才逃跑時慌亂中撿到的一塊尖銳石頭。我知道抵抗是徒勞的,但沈家的人,沒有不戰(zhàn)而降的懦夫!

    就在刀鋒帶著破空聲即將劈下的那一剎那——

    一道玄色的身影,比夜色更濃重,比北風(fēng)更凜冽,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巷口,擋在了我的身前。

    甚至來不及看清他是如何出現(xiàn)的,巷子里瞬間爆發(fā)出刺耳的兵器碰撞聲和短促的悶哼!

    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是蕭昀!

    他不是帶著侍衛(wèi)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身法快得像一道鬼魅,手中的劍每一次揮出都精準而狠厲,直取要害。沒有絲毫多余的花哨動作,只有純粹到極致的、冰冷的殺戮效率。

    那些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刺客,在他面前,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濃重的血腥味在狹窄的巷子里彌漫開來,令人作嘔。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如同修羅場般的一幕,腦子一片空白。

    這……這才是真正的安寧王蕭昀嗎

    那個平日里冷漠寡言、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的邊緣王爺,竟然擁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最后一個刺客喉嚨發(fā)出嗬嗬的聲響,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中。

    巷子里重歸死寂,只剩下風(fēng)聲和蕭昀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他站在尸體與血泊之中,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宛如從地獄走出的神祇。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我癱坐在地上,身體因為極致的緊張和恐懼,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視線撞入他的眼眸。

    那雙平日里幽深如古井、不起波瀾的眸子,此刻卻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的黑色深海。里面翻涌著還未散去的、銳利如刀鋒的殺意,有壓抑不住的狂怒,還有一種一種我從未見過、也無法理解的,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般的強烈情緒。

    他一步一步,踩著粘稠的血跡,向我走來。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冰冷的寒意。

    他在我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沒有問我有沒有受傷,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

    他只是彎下腰,伸出雙臂。

    不是攙扶,而是直接將我攔腰抱起!

    他的手臂堅硬如鐵,箍得我生疼,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我被迫緊貼在他冰冷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尚未平復(fù)的凜冽殺氣和透過衣料傳來的、他有力的心跳聲。

    我下意識地抬頭,只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和抿成直線的薄唇。我想問他怎么會來得這么及時,但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澀發(fā)緊,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他抱著我,步履沉穩(wěn),沒有絲毫停頓,轉(zhuǎn)身向王府走去。

    他的懷抱并不溫柔,甚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粗暴力道�?杀凰@樣禁錮在懷中,聞著他身上冰冷又混雜著血腥的氣息,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但隨之而來的,是無法言喻的困惑和一絲莫名的恐懼。

    剛才他眼里的神情,絕不是一個只把我當(dāng)做做樣子的工具人該有的。那種近乎失控的偏執(zhí)和暴怒,讓我心悸。

    他一路抱著我回了王府,守衛(wèi)和下人們看到這一幕,都驚得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

    他沒有把我送回我原來住的那個偏僻小院,而是徑直穿過庭院,走向了他自己的主院寢殿。

    砰的一聲,他用腳踢開了房門,大步走了進去,然后將我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

    從今晚起,你住在這里。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不帶一絲溫度,更沒有商量的余地。

    說完,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就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對外面的侍衛(wèi)冷聲吩咐:把這里清理干凈,任何人不得靠近主院半步。

    然后,他重新走回屋內(nèi),背對著我,站在窗前,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我看著他挺拔而孤冷的背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他保護了起來,還是被他用另一種方式,更徹底地囚禁了起來。

    4

    假戲真做,心動初現(xiàn)

    我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和局促。與這個危險而深不可測的男人共處一室,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也讓我渾身緊繃。

    最終,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聲音有些干澀:王爺……這里是您的寢殿,我……

    里面有隔間。他打斷我,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順著他微不可察的示意看去,才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確實用一道厚重的屏風(fēng)隔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里面似乎放置了一張簡單的床榻。

    他連頭都沒回,顯然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

    我咬了咬唇,將所有疑問和抗拒都咽了回去。人在屋檐下,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那一夜,我?guī)缀鯖]睡。躺在屏風(fēng)內(nèi)側(cè)冰冷的床榻上,聽著外面屬于蕭昀的、平穩(wěn)而規(guī)律的呼吸聲,我的心始終懸著。隔著一道屏風(fēng),他的存在感卻強烈到無法忽視。

    接下來的日子,我就這樣被迫與蕭昀開始了同住生活。

    他依舊早出晚歸,忙于我不知道的事務(wù)。我們之間的交流少得可憐,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當(dāng)我是透明的。

    他極其自律,每日天不亮便起,在院中練武,劍法凌厲,帶著一股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殺伐之氣,遠比那晚巷中驚鴻一瞥更加駭人。他似乎不知疲倦,常常在書房處理公務(wù)到深夜。他不喜甜食。

    而他,似乎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我。

    有一次,我看到他書案上的沙盤模型被風(fēng)吹亂了些,便下意識地上前整理。剛擺弄了幾下,他就從外面回來了。我嚇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碰倒了沙盤內(nèi)的一個小旗。

    我瞬間臉色煞白,以為他會勃然大怒。畢竟,這些軍務(wù)上的東西,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必定是極為重要的。

    可他只是皺緊了眉頭,冰冷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落在那倒下的小旗上,聲音聽不出喜怒:弄亂了就收拾好。

    說完,便徑直走到書案后坐下,拿起一份文書看了起來,再沒給我一個眼神。

    他的反應(yīng)出乎我的意料,沒有預(yù)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種近乎漠視的冰冷。

    有一次用餐,我因為沒什么胃口,只挑了幾樣清淡的小菜吃。他坐在主位,始終沉默,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但從第二天起,桌上的菜肴明顯調(diào)整了,多了幾樣清淡菜式,那些油膩甜糯的一概不見了。

    這些細微的變化,他從未提起,我也裝作不知。但彼此心中都清楚,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我們之間那層假夫妻的偽裝,似乎在這些日常的碰撞中,變得越來越薄。

    過了大概半個多月,北境的天氣愈發(fā)陰冷,連日陰雨不斷。潮濕的寒氣仿佛能鉆進骨頭縫里。

    那天夜里,我開始覺得渾身發(fā)冷,頭痛欲裂。我知道,大概是之前流放途中落下的病根,加上那夜刺殺受了驚嚇和寒氣,一起發(fā)作了。

    起初我強撐著,不想驚動任何人,尤其是蕭昀�?傻搅撕蟀胍�,我燒得越來越厲害,整個人都開始迷糊起來。意識在清醒與混沌之間掙扎,眼前不斷閃過父親被押赴刑場的畫面,母親和幼弟流放途中的凄慘景象,還有那些黑衣刺客冰冷的刀鋒……

    恐懼和絕望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我蜷縮在被子里,身體不住地顫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細碎的嗚咽聲。

    爹……娘……我好像在做夢,夢見我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囚車,四周是無盡的黑暗和寒冷,別丟下綰綰……別不要我……

    就在我意識模糊,感覺自己快要被黑暗吞噬時,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攬住了我顫抖的身體。

    一股冰冷但異常堅實的氣息將我包圍。

    我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透過模糊的淚眼,看到一張冷峻的臉龐近在咫尺。是蕭昀。

    他什么時候過來的

    他好像被我的呻吟驚醒了。此刻,他緊蹙著眉頭,平日里冰冷如潭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絲極淡的焦躁和擔(dān)憂。

    他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碰了碰我滾燙的額頭,動作有些笨拙。

    水……我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動了動。

    他沉默了一下,起身倒了水,試圖扶我起來喂我。

    可在高燒和噩夢的裹挾下,我根本無法配合。殘存的理智告訴我他是蕭昀,可潛意識里的恐懼和無助卻讓我把他當(dāng)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低喃著:別走……別不要我……求你……

    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房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我的哽咽聲。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我更緊地抱入懷中,用他帶著寒意的身體,試圖溫暖我。他的胸膛堅硬而冰冷,卻意外地給了我一種安定的力量。

    我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懷里,漸漸停止了哭泣,意識也再次模糊起來。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似乎感覺到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抱著我,坐在床邊,像一座沉默的守護神,整夜未動。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我是在一陣刺眼的陽光中醒來的。燒退了些,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然后,我僵住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還躺在蕭昀的懷里,他的手臂依舊緊緊地環(huán)著我,下巴抵在我的發(fā)頂,呼吸平穩(wěn),似乎還在睡著。

    昨夜的記憶碎片般涌入腦�!业母邿�,我的噩夢,我的失態(tài),還有他……他竟然抱著我睡了一整夜

    一股驚慌瞬間席卷了我!

    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動作太大,驚醒了他。

    蕭昀睜開眼,眸光有一瞬間的迷茫,但在看清我的瞬間,立刻恢復(fù)了慣常的冰冷和疏離,仿佛昨夜那個流露出些微溫情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覺。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依舊冷得掉冰渣。

    我低下頭,臉頰燙得厲害,不敢看他,手足無措地抓緊了被角:我……我昨晚……

    你發(fā)燒了。他打斷我,語氣平淡無波,好像昨晚只是發(fā)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房間里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我們都刻意回避著對方的目光。

    他走到門口,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冷聲道:今日不必起身伺候,好好休息。我已經(jīng)讓莫風(fēng)去請大夫了。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殿,桌上有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里亂成一團麻。

    5

    暗潮洶涌,守護之戰(zhàn)

    自那夜高燒過后,我和蕭昀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古怪。雖仍同處一室,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墻。

    他依舊早出晚歸,眉宇間的冷厲更甚從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事情壓在他心頭。

    王府里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凝重,巡邏的護衛(wèi)明顯增多,連莫風(fēng)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都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繃。

    我不敢多問,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待在他的寢殿里,盡量不給他添麻煩。

    這天深夜,我剛吹熄了角落里的油燈,準備在榻上歇下,寢殿的門卻突然被猛地推開。

    帶著一身寒氣的蕭昀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的玄色衣袍沾染著夜露,臉色在跳躍的燭火下顯得異常冷峻。

    收拾東西,跟我走。他的聲音比平日更加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心頭猛地一跳,睡意全無:王爺,出什么事了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我,打斷我的話:不該問的別問。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去軍營,待在我身邊。

    我的心沉了下去,知道必定是發(fā)生了天大的事情。我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他直接走到我榻前,拿起我一旁的外衣,扔到我懷里,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急切:快點。

    我不敢再遲疑,迅速穿好衣服,將幾件必需品簡單打了個包裹。他沒有給我任何解釋,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外走。

    他的手掌冰冷而有力,緊緊攥著我,仿佛稍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不見。

    夜色如墨,王府外早已備好了馬車。莫風(fēng)親自駕車,幾個親衛(wèi)騎馬護在左右,一行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朝著城外的軍營疾馳而去。

    馬車里一片死寂,只有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我看著蕭昀緊繃的側(cè)臉,他一直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周身散發(fā)出的凜冽氣息幾乎要將這狹小的空間凍結(jié)。

    軍營駐扎在城外十里的一處隱蔽山谷中,戒備森嚴,到處都是手持兵刃、目光警惕的士兵。蕭昀將我安置在他主帳旁邊一個獨立的小帳篷里,這里是整個營地守衛(wèi)最嚴密的地方。

    待在這里,不要出來。他丟下這句話,又看了一眼守在帳篷外的莫風(fēng),看好她。

    莫風(fēng)面無表情地抱拳:王爺放心。

    蕭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來的兩天,我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帳篷里,心急如焚。外面隱約傳來兵器碰撞和操練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蕭昀一直沒有再出現(xiàn),只有莫風(fēng)會按時送來吃的,但對于我的詢問,他始終沉默不語。

    被困在這里,我反而更能冷靜地思考。我回憶著之前在王府書房偷瞄到的那些兵防圖,結(jié)合這兩日聽到的零星信息,以及我對蕭昀行事風(fēng)格的揣摩,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在腦海中成形。

    叛軍……如果齊衡真的勾結(jié)了北境某些勢力,他們的目的絕不僅僅是騷亂,而是要蕭昀的命,奪取他暗中掌控的力量。蕭昀將主力部署在了正面防御,但北境地形復(fù)雜,會不會有被忽略的側(cè)翼

    我越想越覺得不安,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心中逐漸清晰。我必須告訴蕭昀!

    我猛地站起身,掀開帳篷簾子就要往外沖。守在外面的兩個士兵立刻伸手攔住我:王妃,王爺吩咐過,您不能離開這里!

    讓開!我有緊急軍情要稟報王爺!我厲聲道。

    士兵們有些猶豫,但莫風(fēng)的身影及時出現(xiàn),攔在了我面前,語氣依舊冰冷:王妃,請回帳內(nèi),王爺正在議事。

    莫風(fēng)!讓開!如果耽誤了軍機,你擔(dān)待得起嗎我死死盯著他,毫不退縮,我知道一個可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關(guān)鍵點,必須立刻告訴王爺!

    莫風(fēng)看著我眼中不似作偽的焦急和決絕,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側(cè)身讓開了道路:屬下帶您過去。

    蕭昀的主帳內(nèi),氣氛凝重。幾名身披鎧甲的將領(lǐng)正圍著一張巨大的沙盤激烈地討論著什么�?吹轿腋L(fēng)闖進來,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

    蕭昀皺緊了眉頭,眼神銳利如刀,帶著被打擾的不悅:你怎么來了回去!

    王爺!我快步走到沙盤前,不顧那些將領(lǐng)驚疑的目光,伸手指著沙盤側(cè)翼一處不起眼的山谷,我記得王爺書房的輿圖上標記過,這里有一條鮮為人知的隱蔽小路,可以繞到叛軍的后方!如果能派一支奇兵,從這里穿插突襲,必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一口氣說完,心臟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劇烈跳動著。我甚至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塊小布片,上面是我憑著記憶匆忙畫下的簡易路線圖。

    整個營帳內(nèi)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瘋子。一個女子,竟然在如此重要的軍事會議上指手畫腳

    蕭昀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將我的分析和聲東擊西、快速穿插的作戰(zhàn)方案條理清晰地闡述出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陷入險境。

    漫長的沉默后,蕭昀緊繃的嘴角突然向上勾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

    好!他猛地一拍沙盤,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就按你說的辦!

    他看向我,眼神亮得驚人:沈綰,你很好。

    我的心,因為他這句簡單的肯定和全然的信任,狠狠地悸動了一下。我不再只是那個被他庇護在羽翼下的王妃,而是可以和他并肩,哪怕只是在智謀上,站在一起的人。

    奇襲計劃立刻被付諸實施。蕭昀親自挑選精銳,決定親自帶隊執(zhí)行這兇險萬分的穿插任務(wù)。

    夜色再次降臨,肅殺之氣籠罩了整個軍營。我站在帳篷外,望著蕭昀率領(lǐng)隊伍消失在黑暗中的方向,一顆心被揪得緊緊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聲風(fēng)吹草動都讓我心驚膽戰(zhàn)。前方的喊殺聲隱約傳來,火光在遠處的山谷間跳躍閃爍,映紅了半邊夜空。

    不知過了多久,廝殺聲漸漸平息。莫風(fēng)腳步匆匆地從前方跑回來,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王妃,他聲音嘶啞,叛亂已平,首領(lǐng)被……被王爺斬殺。

    我心中一松,剛要露出笑容,卻見莫風(fēng)欲言又止,眼神躲閃。

    王爺呢王爺怎么樣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

    莫風(fēng)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開口:王爺他……為了掩護我們撤退,中了叛軍頭領(lǐng)的埋伏……身受重傷,現(xiàn)在……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zhuǎn)。

    帶我去見他!我?guī)缀跏撬缓鹬俺鰜恚曇粢驗榭謶侄澏�,不顧一切地朝著主帳的方向沖去。

    莫風(fēng)想要阻攔,卻被我一把推開。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蕭昀重傷的畫面,恐懼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著我的心臟。軍營里還殘留著廝殺后的混亂,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傷兵的呻吟聲不絕于耳。我跌跌撞撞地跑著,好幾次被石塊絆倒,卻感覺不到疼。

    終于,我沖到了主帳前。守衛(wèi)認識我,沒有阻攔。我顫抖著手掀開厚重的門簾,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撲面而來。

    帳內(nèi)燈火通明,幾個軍醫(yī)圍在一張簡易的床榻邊,神色凝重。蕭昀就躺在那里,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雙目緊閉。他身上蓋著薄被,但胸口處纏著厚厚的繃帶,大片的暗紅色血跡滲透出來,觸目驚心。

    我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wěn)。那個如同冰山般冷峻強大的男人,此刻卻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王爺……我的聲音帶著哭腔,不受控制地哽咽。

    軍醫(yī)們聽到動靜,回過頭看到我,紛紛行禮,但臉上的憂色并未減少。為首的老軍醫(yī)嘆了口氣:王妃,王爺失血過多,箭傷離心脈極近,雖然已經(jīng)取出箭頭,止住了血,但……情況不容樂觀,能不能挺過今晚,還要看王爺自己的意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是因為我的計策嗎是不是因為我的計策太過冒險,才讓他陷入如此險境

    我一步步挪到床榻邊,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我伸出手,想要碰碰他,卻又怕驚擾了他。

    王爺……我跪坐在床邊,聲音低啞,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你答應(yīng)過要保我性命無虞的,你不可以食言……

    我的手指輕輕拂過他冰冷的臉頰,感受不到一絲溫度。那個在巷子里救下我、在寒夜里抱緊我、在議事廳里信任我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尊即將碎裂的玉像。

    你醒過來,好不好我伏在他的床邊,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袖,只要你醒過來,我……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

    帳篷里只剩下我低低的啜泣聲,外面的風(fēng)聲嗚咽,如同悲鳴。我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我的力量傳遞給他,才能將他從死神的邊緣拉回來。

    6

    破鏡重圓,情定一生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眼淚流干了,嗓子也啞了。我只是固執(zhí)地守著他,一遍遍用濕布擦拭他蒼白的臉,笨拙地清理他傷口滲出的血跡,再小心翼翼地給他喂下軍醫(yī)熬好的湯藥。

    夜色深沉,帳篷里的燭火跳躍著,將他沉睡的臉龐映照得輪廓分明。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和殺伐之氣,他此刻的樣子,竟透著一絲從未有過的脆弱。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心無旁騖地看著他。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薄唇緊抿著,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微微蹙起,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拂過他冰冷的臉頰,心中一片酸澀。這個男人,曾是我眼中的冰山,是囚禁我的牢籠,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傳來莫風(fēng)低沉的聲音:王妃,天快亮了,您去歇息片刻吧,這里有屬下守著。

    我搖了搖頭,聲音沙�。翰槐�。

    時間一點點流逝,帳外的天色由墨黑轉(zhuǎn)為魚肚白,再漸漸染上晨曦的微光。就在我?guī)缀鯎尾蛔�,眼皮沉重得快要合上時,握著的那只手,忽然輕輕動了一下。

    我猛地驚醒,心臟狂跳起來,急切地看向他。

    蕭昀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幽深的眸子起初有些茫然,像是蒙著一層薄霧,但很快,焦點就落在了我臉上。

    我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眼下是濃重的烏青,想必狼狽不堪。

    他似乎想抬手,卻立刻牽動了胸口的傷,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別動!我連忙按住他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傷口會裂開的!

    他停下了動作,目光依舊停留在我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異常清晰,仿佛能看透我的靈魂。他沉默了片刻,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三個字,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擔(dān)心我

    我的心猛地一顫,所有的委屈、恐懼和后怕在這一刻洶涌而上。我看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眼中那抹不再冰冷的探尋,鼻子一酸,眼淚又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我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融化了,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因疼痛而蹙緊了眉頭。

    接下來的日子,我?guī)缀醮绮讲浑x地守在他身邊。喂藥、擦身、換藥,事無巨細。軍醫(yī)說他底子好,恢復(fù)得比預(yù)想中快,但傷勢畢竟太重,依舊需要靜養(yǎng)。

    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他醒著的時候,話依然很少,但看我的眼神,不再是那種拒人千里的冰冷。有時,他會靜靜地看著我忙碌,目光深沉,讓我有些無措。

    傷勢稍稍穩(wěn)定些后,莫風(fēng)帶來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

    北境叛亂被迅速平定,蕭昀在此戰(zhàn)中展現(xiàn)出的實力和掌控力,徹底暴露在京城的視線之下。朝廷的旨意很快就到了,由一名宮中內(nèi)侍親自送來。

    那內(nèi)侍尖著嗓子宣讀圣旨,言辭間滿是嘉獎,封賞豐厚,卻在最后話鋒一轉(zhuǎn),稱皇上體恤安寧王為國負傷,特準其即刻返回京城安心休養(yǎng),北境防務(wù)暫由朝廷另派大員接管。旨意中,還隱晦地提及,待王爺身體康復(fù),皇上將親自為其擇一位門當(dāng)戶對的貴女王妃。

    我站在一旁,聽得心頭發(fā)冷。這哪里是嘉獎,分明是卸磨殺驢,要將他召回京城,剝奪兵權(quán),徹底軟禁起來!而我這個罪臣之女,更是成了他名正言順被拋棄的理由。

    蕭昀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地聽完了圣旨,只淡淡說了一句臣,遵旨。那內(nèi)侍走后,他揮退了帳內(nèi)所有人,只留下我和莫風(fēng)。

    王爺,這……莫風(fēng)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憂慮和憤怒。

    蕭昀抬手止住了他,目光轉(zhuǎn)向我,那眼神深不見底。

    我低著頭,手指絞緊了衣角。我知道,我的身份,終究是他的負累。

    就在這時,他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依舊帶著傷后的虛弱,卻異常堅定。

    沈綰,他看著我,目光深沉而專注,本王之前說,娶你只是做樣子。

    他繼續(xù)道,聲音低沉卻清晰:但現(xiàn)在,本王后悔了。

    我愕然抬頭,撞進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那里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執(zhí)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楚、欣喜、茫然、不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我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蕭昀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幾天后,蕭昀的傷勢又好了一些,已經(jīng)可以下床走動。他沒有立刻啟程回京,而是秘密召見了幾位心腹將領(lǐng),低聲吩咐著什么。莫風(fēng)更是行色匆匆,早出晚歸。

    我知道,他在做安排。

    這天傍晚,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天際,給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北境城墻鍍上了一層蒼涼的金色。蕭昀帶我登上了城墻。風(fēng)很大,吹動著他略顯單薄的衣袍,也吹亂了我的頭發(fā)。

    他身著一身簡單的玄色布衣,傷勢未愈,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身姿挺拔如松。

    京城,我們不回了。他望著遠方連綿起伏的蒼茫群山,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斷過去的決絕,這安寧王的虛名,不要也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放棄唾手可得的權(quán)勢放棄他經(jīng)營多年的北境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我的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溫柔。以前,我以為權(quán)勢和力量能守護一切。經(jīng)歷生死才明白,握在手里的,才最真實。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鄭重:沈綰,天下之大,于我而言,唯你一人值得傾盡所有去守護。

    我的眼眶瞬間紅了,我像一片飄零的落葉,被命運的風(fēng)雨無情摧打,從未有過真正的根。而此刻,這個曾讓我畏懼、警惕,甚至暗中怨恨過的男人,卻說,他愿意為我舍棄那些世人趨之若鶩的權(quán)勢,給我一個安穩(wěn)的歸處。

    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出,視線變得模糊。我哽咽著,努力看清他認真的眼睛,聲音破碎不成調(diào):我……我本就無家可歸,也無處可去……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淚水,迎著他深邃如海的目光,每一個字都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清晰而堅定:今后,我歸你。

    他笑了。那笑容像是積雪初融的暖陽,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溫度,幾乎要將我的心融化。他伸出手,輕輕拭去我臉頰上的淚痕,動作笨拙卻透著無比的珍視。然后,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幾天后,在一個星稀月明的夜晚,我和蕭昀,還有始終像影子一樣沉默跟隨著的莫風(fēng),換上了最不起眼的布衣,帶上簡單的行囊,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軍營,離開了這座浸透了太多殺戮、權(quán)謀與我傷痛記憶的北境邊城。

    沒有王府的儀仗隨從,沒有親衛(wèi)的金戈鐵馬,我們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耳目,匯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行至一處山坡,我忍不住回頭望去。那座曾經(jīng)象征著權(quán)力和囚籠的巍峨城池,在深沉的夜幕下只剩下一個模糊而壓抑的輪廓,仿佛一個正在遠去的噩夢。

    我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男人的側(cè)臉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也微微側(cè)頭看來,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映著細碎的光。然后,他對我伸出了手。

    我沒有絲毫猶豫,將自己微涼的手放入他溫暖干燥的掌心。他的手指收攏,緊緊包裹住我的手,傳遞著暖意和力量。

    這一刻,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像是漂泊多年的孤舟,終于找到了可以�?康谋税丁�

    王爺,我輕聲喚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壓在心底,卻不敢觸碰的問題,我爹娘……還有我弟弟……他們……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比剛才更加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在你被送往北境之前,我派人去查過。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死死地盯著他。

    令尊……在獄中并未受太多折磨,走得很體面。他斟酌著詞句,盡量說得平和,令堂……在流放途中,因憂思過度,加上風(fēng)寒,沒能撐到地方……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割在我的心上。雖然早有預(yù)感,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爹……娘……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卻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蕭昀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臂,將我攬進懷里,讓我靠在他的肩上。

    弟弟呢我弟弟怎么樣了我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帶著最后一絲希望,聲音嘶啞地追問。他還那么小,那么乖巧……

    蕭昀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下巴抵在我的發(fā)頂,沉默了更久。久到我?guī)缀跻詾樗粫卮穑玫轿业男囊稽c點沉入冰冷的深淵。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幾乎要停止了,只剩下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

    就在我徹底絕望的那一刻,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復(fù)雜情緒:莫風(fēng)的人找到他們時,流放隊伍確實遭遇過……山匪。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指甲幾乎要嵌進他胸前的布料里,腦子里一片空白。

    但,他頓了一下,這個但字像一道閃電,我的人及時趕到了。他們救下了部分人,包括……你的弟弟。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弟弟……我的小弟,他還活著這個消息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讓我整個人都懵了。

    他……他沒事我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聲音顫抖得厲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看著我,眼神深邃而認真,點了點頭:他沒事。我將他安排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由信得過的人照顧著。

    我們?nèi)ツ抢�,他繼續(xù)道,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一種承諾,以后,我們一家,在一起。

    我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將臉埋進他懷里,放聲痛哭起來。爹娘的離去依舊是錐心之痛,但小弟還活著!我不是一個人了!我還有親人!

    蕭昀只是緊緊地抱著我,任由我的眼淚浸濕他的衣襟。

    都過去了。他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以后,我們一家,在一起。

    我抬起婆娑的淚眼,看著他。是啊,都過去了。沈家的血海深仇,齊衡的陰謀算計,北境的戰(zhàn)火紛飛……那些沉重的過往,都隨著我們離開那座城,漸漸遠去。

    嗯。我輕輕應(yīng)了一聲,重新將手放入他溫暖的掌心,與他十指相扣。前路漫漫,或許依舊會有風(fēng)雨,但只要與他并肩,只要小弟還在,我便無所畏懼。我要好好活下去,為了爹娘,也為了小弟,為了……他。

    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跋涉,我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那是一個隱藏在深山中的小村落,風(fēng)景秀麗,民風(fēng)淳樸,仿佛世外桃源。

    蕭昀帶著我徑直走到村尾的一間小屋前。院子里,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正牽著一個瘦弱的男孩在曬太陽。

    姐姐!男孩看到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掙脫老婦人的手,朝著我飛奔而來。

    是小弟!

    我再也控制不住,沖過去將他緊緊抱在懷里。他瘦了許多,但那熟悉的溫暖和氣息告訴我,他真真切切地在我懷里。

    小弟!真的是你!我哽咽著,眼淚再次模糊了視線。

    小弟也緊緊抱著我,小小的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著,斷斷續(xù)續(xù)地喊著姐姐。

    一旁的蕭昀和莫風(fēng)沉默地站在那里,看著我們姐弟重逢的一幕。蕭昀的眼神很柔和,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老婦人看著我們,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對蕭昀微微行禮:王爺,小少爺這段日子很好。

    蕭昀點了點頭,看向我:這里很安全,足夠隱蔽。以后,我們就住在這里。

    我抱著小弟,轉(zhuǎn)頭看向蕭昀。他站在陽光下,玄色的衣袍被風(fēng)吹動,身姿挺拔,眼神堅定。他沒有問我愿不愿意,只是用行動和眼神告訴我,這是他為我們選擇的未來。

    我握住他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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