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時序居高臨下望著我。
從始至終,他沒有一句重話,卻輕易將我貶低到了塵埃里。
成親這些年,他雖與我鮮少交流,但至少也算相敬如賓。
我只當他是冷清冷性,沉默寡言。
卻沒想到在他心里,一直是這樣看我的……
我是沒有留過洋。
可我也讀過詩書,看過《新青年》報刊。
明白當今世人擁護的‘德先生’、‘賽先生’。
我以為,我和陳時序,應當是平等的。
我緊攥著手帕,聲音發(fā)緊:“陳時序,你別忘了,我也是門當戶對嫁進來的。”
當年,陳家雖是雄踞一方的督軍,但由于常年混戰(zhàn),財政年年赤字,連軍餉都無處著落。
而我蘇家鐘鼎世家,祖輩經(jīng)營著販鹽的生意,家境殷實,名下的產(chǎn)業(yè)鋪子遍布國內(nèi)。
父母故去后,我?guī)е屑覙I(yè)嫁到了督軍府。
我們一早便說好,各取所需。
不求相愛,但求相敬。
可陳時序劍眉輕蹙,聲音冷沉:“我們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可我學的是民主思想,求得也是自由戀愛。”
“蘇旖夢,我沒有在與你商量,這件事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說完,便徑自離開。
不容反駁,亦不留情面。
我只能望著他決絕離去的背影。
辛酸苦楚在心中翻涌,卻又只能打碎牙一般,獨自咽下。
翌日早飯。
我的婆婆陳老夫人早早起身,等著一家人吃頓飯。
不想飯菜都已布好,陳時序卻遲遲未到。
老夫人沉著臉,顯然心情不虞:“時序呢?”
侍菜的丫鬟顫了顫:“少帥在若蘭小姐房里,還沒起……”
我心口一刺。
指尖用力掐進掌心,才勉強維持住面上的平靜。
老夫人重重將筷子拍在桌上,冷哼一聲:“成何體統(tǒng),留個洋回來,竟是越發(fā)的沒有規(guī)矩了!”
她看向我,更是恨鐵不成鋼:“不想你做兒媳馬馬虎虎,做妻子更是失敗徹底�!�
“連個男人的心都留不住�!�
老夫人的刁難一貫如此,稍有不順心就要拿我發(fā)泄。
次次我都只能啞然忍下。
如今事關陳時序,他更加不是我能左右的。
只有低頭,忍著老夫人的尖酸。
可她卻不愿意放過我,板著臉命令:“坐著做什么,還不快起來去叫他來用飯�!�
我已難堪至極,想著該怎么開口,婉拒去請陳時序。
好在這時。
姍姍來遲的陳時序緩步走來,像是瞧不見老夫人陰沉的臉色徑直坐下。
老夫人一臉怒容地叱道:“那小蹄子還沒進門就勾得儂下不來床,這要是進了門還得了伐?”
陳時序緊蹙著眉,卻毫不否認:“我和若蘭兩日后就會在教堂舉辦婚禮,她遲早會進陳家的門。”
“以正妻的身份�!彼麖娬{(diào)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頓時僵在當場,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最初接受了他要納姨太,接著又說服自己他要娶平妻。
卻沒想到,最后竟是要取代我,作為正妻!
甚至老夫人一時都有些發(fā)愣,全然沒了兒子剛回來的喜悅。
“誰許你先斬后奏的?你要跟她結(jié)婚經(jīng)我準許了嗎?”
滬城督軍在防線指揮作戰(zhàn),故而督軍府里,一向是老夫人說一不二。
陳時序卻像是鐵了心要同她作對,看著我意有所指:“姆媽,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興父母之命那一套了�!�
他一再的忤逆,老夫人徹底被惹怒,顫手指著他,“總之沒有我的同意,這個婚,儂結(jié)不了!”
老夫人扔下這句話,憤然離席。
一時間,所有人噤若寒蟬,膳廳內(nèi)一片死寂。
我再也無法平靜,忍不住質(zhì)問陳時序:“你娶她為正妻,要將我置于何地?”
陳時序臉上冷色依舊,不答反問:“所以你就讓姆媽來阻我?”
說到這,他似是對我忍無可忍。
“我和若蘭的婚禮是在破四舊,是在給所有活在愚昧中的人一個警鐘�!�
“原來人生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原來婚姻不是父母包辦的!”
陳時序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深深失望:“蘇旖夢,你從來只知考慮自己。”
“若是你通曉一點大義,就該知道,你不該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