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撿了一個受傷的野男人回家，沒想到他竟然是天潢貴胄。
我不明真相，巴巴地待他好，想要招他為上門女婿。
他恢復身份后，毫不留情地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鄉(xiāng)野村婦，怎堪為配
我長嘆一聲，轉(zhuǎn)身同戀慕我已久的教書先生婚配。
沒想到大婚宴上，他奪門而入，砍了我夫婿的左臂，將我強搶入宮。
一邊羞辱我，一邊不讓我離開。
這樣貌美，可惜粗鄙寡陋，難登大雅之堂。
終于，我受不了，又勾搭上了太傅。
那一天，他終于肯承認愛上了鄙薄的我。
我嘻嘻地笑。
可以連我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愛嗎
1
我去溪邊洗衣服，一個龐然大物順著流水被沖到我旁邊。
我湊近一看，竟然是一個血呼啦的男人。
這個男人衣著華貴，全身流血，豐神俊朗。
一看就非等閑之輩。
我顫巍巍地伸出食指抵在他的人中，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
他還沒死！
我頓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就跑。
這男人一看就是背負了什么血海深仇，誰救誰倒霉。
然后半天沒跑動，腳后跟還傳來絲絲縷縷的刺痛。
這個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
他還拉住我的褲腳，伸出短匕劃傷了我的腳踝。
他陰森森地盯著我，長時間的泡水讓他像一個面色慘白的水鬼。
匕首上有毒，你若不想暴斃而亡，最好是乖乖救我。
說完他就又暈了過去。
我欲哭無淚，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只好哼哧哼哧地給他挪回了家。
被鄰居看見，七嘴八舌地編排我。
我有苦難言，只盼望他能知恩圖報。
2
蕭景安端坐在床榻上，細致入微地擦著他的短匕，眼神專注，寒芒畢露。
我立在一旁不敢近身，眼神幽怨。
我孤家寡人二十年，好不容易攢了一大筆錢準備招個上門女婿。
結(jié)果為了給他看傷把錢都花完了。
我憤恨地咬牙切齒。
既然你把我的錢花光了，那這個上門女婿就由你來當吧。
打定主意后，我為了讓他早日愛上我，就為他忙前忙后，百般討好。
還跟隔壁的教書先生討了紙筆，殷勤地獻給他。
他兩指捏過我手中粗糙的毛筆，輕輕掂了兩下，到底還是矜貴地嗯了一聲。
我彎起眉眼，眼底滿是歡喜。
一來二去，我們的關(guān)系到底親近了許多。
我在亭子里擺了一張破桌子，他就在亭子里寫寫畫畫。
我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對讀書人總是多幾分敬重。
我蹲在灶臺旁，火爐上煨著我給他熬的湯，時不時探出頭來看他兩眼。
暢想著他金榜題名，我窩在他懷里作美嬌娘的幸福生活。
3
蕭景安見我在一旁跟大老粗一樣勾著頭看他，竟然興致上來要教我認字。
他從我后背貼上來，一手握著我的手背，一手攬著我的腰。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耳邊。
半掩在碎發(fā)下的耳垂通紅，我不自在地動了動。
別動！
他一聲低喝，我立馬僵直了身子。
他掐著我的下巴，將我輕輕扭了過來。
我們的距離微不可見。
我顫抖著睫毛閉上了雙眼，手指拎起衣擺來回磨搓。
半晌，他沒有動作。
我顫巍巍地睜開眼，看見他皺著眉盯著我衣領(lǐng)上的兩個補丁。
粗布麻衣的我微微窘迫，將沾了不少泥點的鞋襪縮到裙底。
蕭景安似乎剛回過神來，緩緩松開了我，又恢復成了那個冷傲的樣子。
我咬了咬唇，想著他定只是嫌我衣裳粗糙。
決定過兩天就去集市上采辦兩身新衣。
等傍晚我興高采烈地穿著新衣歸家的時候。
家里跪了兩排士兵，蕭景安就站在中間，金尊玉貴。
4
原來他是上京的貴人，一朝落魄，僥幸被我撿了回去。
如今他族中事務已了，自然要回到他該回的階級里去。
他高坐在馬上，低頭睥睨著我。
日頭曬得我睜不開眼。
只看見他錦緞一般的衣服上閃爍著月華的流光。
我精心裁制的新衣難掩粗鄙。
我伸出略帶幾分厚繭的手指拉住他的褲腿。
你不娶我嗎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然后揚起馬頭，駕馬而去。
只留下一句。
鄉(xiāng)野村婦，怎堪為配。
我不死心地追著他的馬跑，鬢發(fā)散亂，望眼欲穿。
不甘心地想著，萬一呢，萬一他回頭呢
我摔倒在泥漿中，狼狽地抬起頭來，黃沙彌漫，馬蹄悠遠。
他并沒有回頭。
5
我在泥地里躺了一會，花了我半個月工錢的新衣已經(jīng)臟得不成樣子了。
我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目視前方，眼底平靜，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腳步不停。
少張嘴，還少個人吃飯呢。
我抬起衣袖擦干眼淚，重新振作起來。
正好隔壁的教書先生對我有點意思。
他連年科考卻連秀才都混不上，只能回村當個教書先生。
我本是瞧不上他的。
然而，經(jīng)此一事我已明白。
婚配一事不只要考校對方的形象，也得看看自己什么樣。
我長嘆一口氣，還是不想拖成老姑娘。
就這樣一來二去，我跟教書先生日漸情濃。
6
婚宴上，我憧憬的看著對方掀開我的蓋頭.
眼前卻由紅轉(zhuǎn)白再轉(zhuǎn)紅。
教書先生的左手就這么被一只箭釘在了高堂上。
血滴濺在了我眼上，教書先生發(fā)出驚天慘叫。
側(cè)目一看，蕭景安手挽長弓，面露狠意。
來吃酒的街坊嚇得全作鳥獸一哄而散。
他大踏步闖進院子里，眼底泛紅，嗜血一樣看著我。
攥住我的手，將我扯到他身旁。
教書先生憤恨地盯著蕭景安，就要擁上去。
蕭景安撂下一句，伊州知府給他做。
教書先生立馬停住動作，愣在原地，血淅淅瀝瀝地從他的手腕滴在地上。
他仿佛不知道疼一樣，回過神來，立馬喜笑顏開起來。
我就這樣惶惶然被他帶進了宮。
7
他將我甩在龍榻上。
我往里龜縮，肩膀微微顫抖，卑怯的看著他。
你既看不上我，又來抓我做什么
蕭景安無所謂的笑笑。
沒辦法啊，不見得這幾個月，朕抓心撓肝的想你。
蕭景安趴在我的耳朵旁。
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嘗嘗這清湯小菜是什么滋味。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他能說出這種話，抬手想要打他。
蕭景安眼疾手快的攥住我的手腕。
我掙脫不得，只能用語言刺激他。
我已經(jīng)要成婚了，你還來糾纏我，堂堂天子就是這樣不論綱常的小人嗎
蕭景安聽聞此話，眼底一熱，突然暴起，將我壓在身下。
那種沒本事的儒生，也就你這沒見識的村婦當個寶。
他扯開我的紅服外衫，扔到一旁，譏諷出聲。
這么扎眼的紅，是你能選出來的。
我一手攥著小衣，一手推拒他的胸膛，咬緊牙關(guān)將臉撇在一旁。
你可想清楚了，是留下來做這上京的貴人，朕興許什么時候膩了你給你一大筆財物放你出宮。
他低頭看我泛白的指關(guān)，意有所指。
還是反抗到底，開罪一個你開罪不起的人。
兩行清淚順著眼淚流下，沾濕床頭，我緩緩松開了手。
8
他說我地位低下，手腳也不利索，本來只配當個灑掃奴婢。
可是他大發(fā)慈悲，讓我住在他寢殿旁邊的偏殿。
讓我沒名沒分地跟著他。
他嫌棄我鄙薄，沒文化，榻上又離不開我。
時不時還鄙夷我。
你生得這樣貌美，可惜粗鄙寡陋，難登大雅之堂。
我眼淚汪汪看他一眼，不甘心地想要回懟。
他捂著我的嘴，不準我發(fā)出聲音。
聲音真難聽，連叫都不會叫，真不知道朕為何對你這般上癮。
我緊緊抓著身下棉綢的床單，汗?jié)窳藵M身。
他舒服的瞇起眼來，但還不忘羞辱我。
之前在你們村子里的時候，勾搭過不少男人吧，難怪一見我就撲了上來。
我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他的手心，撕扯下一小塊肉來。
蕭景安嘶了一聲，看了看自己冒血的手心，卡住我的喉嚨，咬著牙說。
看來，是要好好教你這鄉(xiāng)野村婦什么是規(guī)矩了。
9
蕭景安點了幾個嬤嬤來教我規(guī)矩。
我稍有做錯，嬤嬤就會上手擰我。
我慘叫出聲。
嬤嬤就一臉鄙夷地看我。
鄉(xiāng)野來的丫頭，皮糙肉厚的，裝給誰看呢
我梗著脖子不吭聲。
手杖就這么好好的落到了我的背上。
給我打的一個踉蹌。
嬤嬤還會跟蕭景安告狀。
說我脾氣大，見識短，還不守規(guī)矩。
蕭景安一聽我不聽話，立時大怒要懲罰我。
他氣定神閑地坐在桌子旁，讓我站在一邊侍立。
小太監(jiān)彎著腰給他布菜，蕭景安則慢條斯理地咀嚼著。
徒留我站在一旁猛吞口水，想吃也吃不著。
我半夜餓得肚子疼，翻來覆去睡不著。
蕭景安就會按住我的小腿，翻身而上。
睡不著那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
第二天我腰酸背痛，卻還是被蕭景安薅無情的薅去了御書房。
10
他請了朝中最年輕有為的太傅杜之恒來教我讀書。
還叮囑太傅，我學不會就罰我，拿戒尺打我，不必憐惜我，我皮糙肉厚經(jīng)得住。
太傅欲言又止，還是低頭應是。
可我就不是讀書的料子，怎么學都學不會。
我顫巍巍的伸出紅腫的手，半閉著眼，等待高懸的戒尺落下。
杜之恒高高舉著戒尺，半天落不下去。
良久，他長嘆一聲，丟了戒尺，拱著手跟蕭景安稟明。
陛下，虞姑娘已經(jīng)錯過了識記的最佳年齡，實在沒必要強人所難。
蕭景安看看我，我唯唯諾諾的縮在一旁。
蕭景安冷笑一聲，譏諷道。
到底和根正苗紅的貴女不一樣。
真不知道你爹娘如何生了你這么個草包。
又轉(zhuǎn)頭客氣的對杜之恒說。
行吧，太傅就看著教吧，只不要目不識丁就好。
我長舒了一口氣，感激的看著杜之恒。
杜之恒抬頭沖我淺笑，眉眼溫柔，下頜清雋。
我微微偏頭，指尖無意識扣緊了衣袖，心跳漏了一拍。
11
宮墻上，我晃蕩著雙腿，眺望遠處的街市。
之前的日子雖然清貧，卻無甚煩惱。
如今在宮里雖然吃穿用度變好了，但是規(guī)矩也多。
蕭景安陰晴不定，一言不合就罰我，讓我如履薄冰。
穿的是綾羅綢緞，想的是粗茶淡飯。
但是我思緒萬千，憂心忡忡，想出宮的心情達到了巔峰。
可是蕭景安最近黏我黏的厲害，當初的膩了我就放我離宮的話，似乎已經(jīng)不作數(shù)了。
我每每跟他提起，他總是搪塞過去。
虞姑娘，虞姑娘。
突然聽到有人叫我，我低頭一看。
杜之恒一襲長衫立在廊下，風骨卓然，恍若蓬萊仙人。
他清潤的眼眸看向我。
虞姑娘，快些下來吧，讓陛下知道你這樣不守規(guī)矩又要責罰你了。
我撇撇嘴，翻身而下。
屈膝沖杜之恒道謝，行了個我這段時間最標準的禮節(jié)。
然而我爬到宮墻上的舉動還是被蕭景安發(fā)現(xiàn)了。
12
我跪在地上，只看見他明黃色的衣袍。
他冷峻地看著我，眉頭扭得跟條蟲一樣，活像閻羅殿里的羅剎。
我跪在地上漫無邊際地想，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蕭景安眉毛很是抽動兩下，罰我跪了兩個時辰的鵝卵石。
時辰到了之后，我咬著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去偏殿休息。
一旁的侍女迎了上來，遞給我一盒藥膏。
太傅大人說最近這段時間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莫怪。
我接過這上等的膏藥，擺擺手讓她下去了。
我難受地坐在桌邊，伸手揉著兩個膝蓋，聽到侍女在外頭竊竊私語。
太傅大人真是好人啊，要是他看上我就好了，我就不用在宮里做工了。
你想什么呢，太傅大人天人之姿，豈是你我能夠肖想的。
哎呀我就說說嘛，只是太傅大人少年英才，人又溫柔，還不能讓我想想了。
兩個侍女彼此打趣，言笑晏晏。
我把玩著手中的玉瓶，手心微熱，指尖規(guī)律的點在桌面，陷入沉思。
13
這日，杜之恒教完我之后，正低頭一絲不茍地收拾著書袋。
我擺擺手屏退了左右的侍從。
等杜之恒轉(zhuǎn)過身來，欲要跟我拜別。
便看見我脫去外衫，裙褲。
只著單衣，單褲，掩映在綠植之后。
一聲太傅悠悠揚起。
啪的一聲，書袋掉落在地上。
杜之恒則抬起袖子擋住臉，扭過頭去，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虞姑娘這是做什么，我，我只是奉命而來給姑娘教書的……
真是古板又純情得可怕。
我輕笑一聲，移步輕蓮，緩慢踱到杜之恒身邊。
我拉拉杜之恒的袖子，他將手臂抬得更高了。
我噙著淚，聲音婉轉(zhuǎn)。
這段時間太傅教我讀書寫字，親宥有加，我芳心暗許，寢不能寐，遂想于今日告知太傅。
14
杜之恒始終背對著我，和我界限分明。
虞姑娘，我對你并無其他心思，更何況你這樣如何對得起陛下
我倏然從后面抱緊杜之恒，鼓鼓囊囊的胸口緊貼著他。
杜之恒腰背僵直，又回過神來想要掙扎。
我抱緊他，泣不成聲。
進宮非我本愿，都是陛下他強迫于我�？伤麑⑽覔镞M宮中，又對我不好，屢屢刁難我，羞辱我。你看看我身上這些印子，都是陛下他折磨出來的。
杜之恒緩緩放下衣袖，扭頭看我。
青青紫紫的痕跡遍布我光潔的肩頭，讓人遐想連連。
杜之恒恍惚片刻，又立馬扭過頭去，緊閉雙眼，一語不發(fā)。
我咬了咬唇，繼續(xù)煽風點火。
太傅若心里沒我，如何不敢看我，只怕是太傅囿于君臣綱常才將念想壓抑在心中。
杜之恒果然被我激得回過頭來。
我立馬柔情似水，眼里帶淚地看著他。
沒想到杜之恒是為了喊人。
我立馬踮起腳尖，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太傅，你覺得我們這樣的情狀還說的清嗎陛下好歹顧念對我的身體還有幾分滋味，不會輕易殺我。但你呢，你覺得陛下會放過一個似乎染指了他女人的官員嗎
杜之恒立馬收了聲。
正在我跟杜之恒僵持著的時候。
突然聽到外間有人說話。
陛下來了，虞姑娘正在里頭候著陛下呢。
蕭景安莊嚴地嗯了一聲，抬腿就要推開外門。
15
我跟杜之恒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千鈞一發(fā)之際。
我牽著杜之恒的衣袖，藏到了衣柜里，并留了一絲縫隙。
衣柜里空間狹小，我跟杜之恒挨得很緊。
女兒家的熏香傳到杜之恒的鼻子中，杜之恒身體僵直。
外間是蕭景安手提著一個籠子，籠子里是兩只蛐蛐。
他在房間到處找我，口中呢喃。
奇了怪了，人呢
我跟杜之恒屏息凝視著柜外，蛐蛐的叫聲跟我們的心跳聲交錯在一起，燥亂不堪。
尤其是杜之恒，他神經(jīng)緊繃，手指握緊了自己的衣衫，大腦空白。
我戳了戳杜之恒的腰間，原意是想讓他放松些。
結(jié)果他一激靈，踹在了柜門上。
蕭景安聽到聲音后，一臉戒備地朝著衣柜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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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慌了神，衣衫下的雙手交握，手心出汗，心跳聲一陣強過一陣。
就在蕭景安抬手就要打開柜門的時候。
突然有一個小黃門急匆匆地跑過來。
陛下，聽說司禮監(jiān)找到了品相更好的一只蛐蛐，特讓陛下去看看。
蕭景安走了。
我跟杜之恒同時松了一口氣，能聽見彼此的心臟跳動。
夜光中，我將嘴唇印上去，給了杜之恒一個香吻。
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杜之恒眼神閃爍，不敢看我。
16
我以為自己跟杜之恒的關(guān)系更近了一步。
沒想到杜之恒反而避我如蛇蝎。
就連教我讀書，也保持著三尺的距離。
無論我怎么引誘，他就是垂目，抿嘴，不接招。
我愈發(fā)氣餒，蹲在池塘邊漫無目的地打水漂。
突然旁邊有人縱身一躍，跳進了水池里。
徒留我目瞪口呆，忘了反應。
只見那女人，邊在水里撲騰，邊大喊救命。
救命啊，虞知意給我推水里了。
我嘴角抽動，一言難盡。
這么拙劣的計謀，連我這個腦袋空空的人都不屑于用。
沒想到蕭景安就在附近，他聞聲趕來。
劈頭蓋臉給我一頓批評。
我白眼一翻。
你看不出來是她想要陷害我嗎就我們兩個人，我怎么會傻傻地推她進水啊。
蕭景安卻呵斥我頂撞天子，言行無狀，心懷不軌。
不由分說地要打我板子。
我被侍衛(wèi)架著躺到凳子上。
我心下不安，大聲嚷嚷。
不是我推她的，你黑白不分冤枉我！
蕭景安走到我面前，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抬頭。
教過你多少次了，喊朕要用尊稱，看來你規(guī)矩學得真不怎么樣啊。
說完蕭景安拍拍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里吐出三個字。
給我打。
周邊侍衛(wèi)立即抬起板子打在我的臀上，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不肯叫出聲來。
幾板子下去，我感覺自己就要升天了，眼冒金星，顱內(nèi)充血。
蕭景安示意旁邊的人停手，問我知錯沒有。
我拼死抵抗，嘴硬的很。
就算現(xiàn)在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是我推的。
蕭景安頓了頓，隨后語氣閑適的道。
我知道啊。
17
我愣住了，冷汗沾濕了我的額頭，額發(fā)濕漉漉的貼在頭皮上。
那你為什么……
蕭景安冷笑出聲。
我就是想找個由頭給你個教訓而已，你脾氣這么倔，當然要好好警示你啊。
我低下頭來，叫他看不清我的面容，聲音低啞。
你走近些。
蕭景安不在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蹲在我面前，跟我視線平齊。
怎么了啊，是要道歉嗎
我猛然抬頭，一口血水啐到他臉上，惡意滿滿地看著他。
蕭景安臉色抽動幾分，他緊抿薄唇，慢條斯理地擦干臉上的血水。
然后緩緩起身，長吸一口氣示意侍衛(wèi)繼續(xù)。
就這樣，我的臀部慢慢洇出了血，腦袋也沒有精神氣地垂了下來。
不知何時，我暈了過去。
隱隱約約聽到他慌張的聲音。
不是說了讓你們輕點打！太醫(yī)呢，快傳太醫(yī)！
我心里發(fā)笑，笑得整個胸腔都在疼。
等我醒過來。
蕭景安就坐在床頭，幾分憔悴。
他攥住我的手，熱切地說。
那幾個侍衛(wèi)已經(jīng)拖下去了，蘭妃也已經(jīng)罰過了。
我想要抽回手，卻抽不動，只能氣若游絲地問他：
那陛下呢
蕭景安一愣。
你說什么
我直直地盯著他，臉色蒼白。
陛下不該罰嗎
沒想到蕭景安站了起來，擺起架子，聲音冷酷。
朕乃九五之尊，何錯之有。
我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笑，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蕭景安見我如此不知趣，也一甩袖子走了。
沒想到，等蕭景安走了以后，我聽到有腳步聲逐漸逼近。
睜開眼一看，杜之恒就站在離我三尺開外的地方。
18
如此疏離，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冷笑一聲，嘆自己命如紙薄。
杜之恒抿抿唇，拘謹?shù)卣f。
我來瞧瞧你的傷。
他話是這么說，卻不敢上前過來。
我只好示意他將旁邊的抽屜打開，取出里面的草紙。
杜之恒照做，他取出草紙，略微一掃。
這是陛下的字跡。
我嗯了一聲。
陛下當初流落到我們村子的時候，經(jīng)常一個人寫寫畫畫，可惜我看不懂，不能跟他交心。他走了以后，我也沒扔，后來來上京的時候，也隨身帶著。
我跟你讀書這段時間，雖然勉強認了些字，還是讀不懂上面寫了什么，但總覺得與我有關(guān)，你來給我念念上頭寫了什么
杜之恒這才認真的掃視一眼，隨后他臉色有些難看，吞吞吐吐的說沒什么好看的。
我不依不饒，非要讓他講出來。
杜之恒這才緩緩開口。
皇權(quán)更迭，我不幸受傷，被一農(nóng)婦所救。然此農(nóng)婦實在是粗鄙不堪，毫無禮數(shù)。外室都沒得做，還敢幻想做我的正妻，真是癡人說夢……
杜之恒念著念著就說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問我還念嗎
我眼淚簌簌落下，錐心刺骨。
蕭景安仗著我不識字，跟我住在一起的時候，光明正大的評判我的行為。
我抬眼看向杜之恒，語氣里充滿了自暴自棄。
你是不是也嫌棄我是個沒什么見識的鄉(xiāng)下人，才一次次拒絕我。你們一個個全都看輕我，嫌棄我，我不如找根繩子吊了得了。
杜之恒慌里慌張的辯白他沒有這個意思。
平時能言善辯的當朝太傅，難得結(jié)巴起來。
我根本不聽。將頭埋在被子里，抽抽嗒嗒的嗚咽聲從被子中傳出來。
我心中愁苦，不免悲傷，你再不上鉤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良久，杜之恒慢慢來到我床邊，將我掀開。
我朦朧著淚眼瞧他，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杜之恒長嘆一聲，將手覆在了我的額頭上。
19
他心里兩相拉扯，終究是亂了綱常，違背了君臣道義。
杜之恒不再回避我的親近。
教書的時候也會回應我的調(diào)笑，那么古板。
我喂給他葡萄，他甚至主動伸出舌尖勾上我的手。
從頭面紅到脖頸，眼神濕漉漉的看我。
寓教于樂中，我的文采也有所上升。
蕭景安非常高興，也逐漸開始給我好臉色。
因為我距離他喜歡的高門貴女又近了一步。
他甚至為了哄我開心，不讓我學那些勞什子的規(guī)矩了。
我心下厭惡他的假好心，卻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裝作很高興地迎上去。
蕭景安更加舒心，他大掌劃過我的腰間，順著衣擺向上揉搓，暗示著我。
周圍的小太監(jiān)們也都識趣地退開了。
他摟著我的腰，埋在我的胸前，春情畢露。
我則搭在他的肩頭，毫無興致，盤算著再如何逼杜之恒一把。
我的腦子里空空如也。
只能想出來故意當著杜之恒的面跟蕭景安親熱，讓杜之恒吃醋的昏招。
20
御書房里，蕭景安摸摸我的頭，看向杜之恒。
多謝太傅，她最近進步如此顯著，都是太傅的功勞。
杜之恒低頭拱手。
不敢當，還是虞姑娘聰穎好學，一點即透。
蕭景安冷笑。
太傅太客氣了，教她這樣蠢笨的草包，恐怕費了太傅不少心思吧。
我矯揉造作地拉拉蕭景安的衣袖，嬌嗔地喊著陛下。
然后扭過頭去，故作生氣。
蕭景安連忙攬著我的肩膀，將我攬進懷中。
不顧太傅在場，吻了吻我的耳朵來安撫我。
我不依不饒。
蕭景安擰了擰我的鼻頭。
脾氣真大。
我撅起小嘴，皺著鼻子。
陛下嫌我脾氣大就不要總喊我侍駕。
蕭景安悶笑一聲，攬著我旁若無人地親近起來。
一時之間，蕭景安的調(diào)笑聲，我故作惱怒的嗔聲此起彼伏。
沒人注意到旁邊還立著個杜之恒。
杜之恒還是維持著拱手低頭的狀態(tài)。
只有我覷到了他泛白的指節(jié)，鐵青的面色。
21
后來杜之恒來質(zhì)問我。
你不是說你是迫不得已嗎，我看你們關(guān)系好的很。
我故作委屈的講我也是身不由己，讓他體諒我。
杜之恒一口氣沒能提上來。
終于有一天，杜之恒跟我說，我們逃走吧。
這正合我意，但我故作驚訝的問他。
你的高官厚祿不要了，君臣綱常也不顧了嗎
杜之恒握著的手，一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樣子沖我搖搖頭。
不要了，這些都沒有你重要，我只想跟你過平凡的日子。看著你和他親近，我簡直心如刀絞。
我感動的看著傅之恒。
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愿意這么對我，等跟他逃出上京，我一定好好跟他過日子。
我滿懷期望的暢想。
過了幾天，杜之恒說他一切都打點好了。
在他教我讀書時候，派人火燒行宮，讓人誤以為我們葬身火海。然后我們趁亂出逃，從此天高路遠，任我逍遙。
那天晚上，行宮的火勢巨大，杜之恒牽著我的手，帶我從小道出逃。
我緊緊地跟著他的步伐，逃出皇城，沒往后看一眼。
我們奔走在樹林中，一刻不敢停。
終于在天色將明時看見河面。
突然身后馬蹄聲起。
22
蕭景安高坐在駿馬上，身后萬千戰(zhàn)馬緊緊相隨。
我跟杜之恒絕望地對視一眼，事情已經(jīng)敗露，我們恐怕難以善了。
蕭景安見我們情深似海，拳頭緊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但是他竟然肯原諒我的所作所為。
你今日回頭，朕就原諒你，朕還可以娶你做我的皇后，同你共享天下。
我堅決地搖頭。
你就算拿你的霸業(yè)來換，也不如我跟杜郎快活一世。
蕭景安瞳孔驟縮，不肯相信皇后的位置竟然被我棄如敝屣。
他蒼涼大笑，眼里充血，面目猙獰，高頭大馬向我們沖過來。
那要看你們有沒有命快活了。
我期期艾艾地抱住杜之恒，想最后再感受他身上的溫度。
杜之恒摟緊我的腰，深吸一口氣，趴在我耳邊道。
你要好好的。
說完他就將我推上木筏，利落地砍斷固定木筏的繩子。
我欲要抓住杜之恒的手臂。
不，我們一起走。
木筏已經(jīng)不受控制，帶著我漂遠。
我趴在木筏上，眼睜睜看著杜之恒傲立岸邊，一如初見的淡雅從容。
箭雨呼嘯而至。
一支支箭矢穿過杜之恒的胸膛，鮮血從他的口中涌出。
杜之恒終于緩緩跪倒在地，溫潤的眼睛始終凝視著我。
我撕心裂肺地叫喊，指尖深深嵌入了船板中，任憑淚水模糊視線。
23
我蜷縮在客棧的床榻上，意志消沉，醉生夢死。
總是夢見夢見杜之恒站在血色的河岸上，朝我伸出手，嘴唇蠕動。
我朝他伸出手，想要接他上船，卻只能看著他倒在血泊中，難以瞑目。
在我又一次被幻夢驚醒，旁邊床鋪冰涼，杜之恒已經(jīng)不在我身邊。
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我抱緊雙膝，將臉埋進臂彎，肩膀劇烈抖動，終于忍不住放聲痛哭。
突然，有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虞娘，我沒死，我來找你了。
24
我睜著淚眼抬頭。
杜之恒就立在我的床邊，嘴角含笑，月光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柔的清暉。
我顫抖著伸出手，生怕這又是一場即將破碎的幻夢。
杜之恒抓過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細細喚我。
溫熱的觸感一如既往，我終于泣不成聲地抱住他。
杜之恒也輕輕撫摸我的長發(fā)，溫柔地安慰我。
他的身體壯實了一些，我抱著他的腰身細細丈量。
隨后微微扯開些許，上下打量著他。
看見他的右手包著紗布，我焦急地問他手怎么了。
杜之恒頓了一下，將手背后，隨意的說不小心受傷了，過一段時間就好。
然后就若有若無地扯開了話題。
我也并未多問，沉浸在愛人失而復得的喜悅中。
我跟杜之恒很是溫柔小意了一段時光。
我同他提起我們在行宮的趣事。
說我們是如何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你來我往。
杜之恒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問我。
你就那么討厭陛下嗎
我自然答是，還提起在宮中一樁樁、一件件他做的惡事。
杜之恒焦急地追問。
那如果他都改了呢，你還會喜歡他嗎
我看著他焦渴的神色，全然無防備的眼神。
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一刀捅進了他的心臟。
這就是我的答案。
25
血漿濺到了我臉上。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我，只看見我染血的雙眼，仇恨的面容。
他大笑一聲，拔出匕首，扔到一邊。
原來你早就已經(jīng)認出了我。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不死心的追問我有沒有喜歡過他。
我告訴他我的心早在杜之恒死的時候就跟著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確實曾經(jīng)對他心動過。
蕭景安蒼涼一笑，按住我的身子來吻我。
血腥在我們兩人的嘴邊蔓延。
他沉浸的勾住我的唇舌，忘情的親我。
我摸索到匕首，打算從他的后背再給他一刀。
沒想到蕭景安早有防備。
他直接握住我的手，神色猙獰的看著我，手掌用力。
我吃痛松手。
哐當一聲，匕首掉在地上。
蕭景安看我三番兩次對他出手，竟然瘋魔起來。
蕭景安雙手扼住我的喉嚨，手掌用力，青筋暴起。
他湊近到我的耳邊，口中念念有詞。
不喜歡我，那就跟我一起死吧。
我目露驚恐，用力拍打著他的手臂，但卻無法撼動。
漸漸地，我的呼吸逐漸急促，眼神愈發(fā)模糊。
眼看就要被他掐死，我只能告訴他我懷孕了。
26
蕭景安立馬松開了手。
空氣重新進入我的肺部，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然后蕭景安正常不過兩分，又死死的盯住我。
我怎么知道你懷的是我的孩子還是杜之恒的孩子。
我揉著脖子上的紅痕，心中涌起幾分快意。
你不信我的話，直接掐死我好了。
蕭景安臉色幾度變換，還是決定等我將孩子生下來再看。
我養(yǎng)胎的這段時間，他經(jīng)常半夜像男鬼一樣趴在我的床頭。
如果孩子不是我的，你就死定了。
我每日的膳食他都會親自審一遍，喂完我吃了安胎藥后，就支開窗戶，讓我靠坐在他身上，為我細細揉捏。
臨產(chǎn)之日我不能久站，躺在床上，甚覺無聊。
他就搜羅了不少民間志怪念給我聽。
我聽著他的聲音，打了個哈欠，闔上眼睛小憩一會兒。
他就漸漸止住了聲音，沒過一會兒，破罐子破摔地開口。
只要你重新喜歡我，我不在乎你懷了誰的孩子，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你把孩子生下來，我當作親子對待，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心里冷笑，只當個笑話來聽。
我生產(chǎn)那天非常順利，孩子很快墜地。
但蕭景安竟然不敢看孩子一眼。
他孤零零地站在門口，扶著門檻，神色惶然。
還是產(chǎn)婆把孩子抱到他眼下，讓他看孩子。
瞧瞧這孩子跟大官人長得多像啊，那鼻子那眼簡直一模一樣。
蕭景安眉眼這才舒緩，認真地逗弄了幾下孩子。
我虛弱地躺在床上，心里罵他蠢貨。
我特意讓產(chǎn)婆跟蕭景安說吉祥話，蕭景安也是好糊弄。
27
蕭景安給孩子取名蕭靖然。
朝中有大臣見蕭景安異常重視這個孩子，紛紛溜須拍馬。
夸靖然中人之姿，有陛下當年的風采。
蕭景安聽了以后，竟然直接給這個官員連升三級。
于是越來越多的大臣開始效仿。
蕭景安逐漸沉浸我生了他的親子的幻夢中。
甚至帶了靖然登臨泰山。
這下眾人嘩然，紛紛質(zhì)疑靖然生母地位低下，希望蕭景安再三思量。
沒想到蕭景安直接讓質(zhì)疑的人主動致仕了。
他還當個笑話給我講。
我聽后笑笑。
陛下當初不也這么想的嗎覺得我鄉(xiāng)野村婦，不堪國母，連外室都夠不上。
蕭景安抿了抿唇，略微不安地牽引我至御書房，扶我坐下，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讓我看他新擬的旨意。
我攤開一看，是蕭景安讓靖然做太子的圣旨。
我心下大喜，終于肯給他一個好臉色。
等圣旨昭告天下后，蕭景安黏我更加厲害，恨不得一刻也不跟我分開。
結(jié)果沒過多久，蕭景安就病榻纏身，臥床不起。
他萎靡地躺在龍榻上，感覺自己時日無多，想拉住我的手。
我避開他的手，恭恭敬敬地跪在床榻下，給他行了個跪拜的大禮。
多謝陛下將我跟杜之恒的兒子立為太子，杜之恒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感念陛下恩德。
蕭景安雙目睜圓，口吐鮮血，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闔上他的眼睛，口中緩緩地道。
陛下一路好走。
28
后來，太子登基稱帝，尊奉我為太后。
他非常孝順，從不在意我做什么。
有一次，蘭氏的門生求告無門，被人引薦給了我。
他看見我，一撂袍子，跪倒在地。
愿做太后娘娘裙下之臣，為太后娘娘鞍前馬后。
抬起頭來。
他眉目清朗，眸色溫潤，嘴角勾起個笑模樣。
真是像極了杜之恒。
我輕笑一聲，沒說什么，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
那門生正在捶頭懊惱，低頭一看，看見了我丟在地上的手帕。
他眼神一亮，拾起手帕跟了上來。